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背後的邪惡微笑

      她坐在男友身後,緊緊抱著他。他則抓著一對開岔的把手,駕著胯底下的重機,在寬而滑順的柏油道路上一路前進著。

      路是新而黑的,他的車也是。車大半是黑的,若不注視她踩著的那四管銀亮排氣管,我們大可說那輛車是全黑的。

      重重的黑車平緩地壓過一個彎道。車身左傾三十度後,她立刻在右手邊看見一個開展至兩百多度的廣角海域。海是一片亮藍寬廣,加上男友平緩的時速,她感到一陣疲乏,覺得時空中缺了什麼似的。

      女友索性將頭往左拐,景色立時轉變為一片高聳的橘黃岩坡。岩坡跟大海比起來,距離近了許多,讓眼中所見加快了變化,但這種變化卻沒讓她的心情好過些。

      從前一個都市出發到下一個都市,現已過了一個小時有餘。岩壁依舊是岩壁,大海依舊是大海,而他的車速卻仍是要死不活地維持在五十公里上下。對她來說,車速慢不是關鍵問題,沒啥變化才是。

      沒有變化的還有車況。──這條濱海路線因為他條新線的開啟,導致現下少人通行,有可能通行此地的人,大多是無事想吹吹風,不趕路的悠閒人,或是一些愛飆車的。

      到此,她突然想起男友說過的話,便將頭往前伸。

      「你不是說這條路是重機愛好者的天堂嗎?怎麼這麼久,什麼車也沒看到?」她問。

      「嗯?」男友沒聽清楚她突如其來的發問。

      「我說,你不是說在這裡可以看到其他騎重機的人?」

      「是啊。」

      「那人勒?我們進入這條線後,從頭到現在只有我們一輛車耶。」

      「是啊。」

      聽到這種簡單的附和,很少有身為女友的人能夠不在意的。她現在有著重大的疑問要他回答,但他卻只用一種冷淡、天下無事的態度應對。她的潛意識很快地對這種狀況做出反應,要求她發出怒喝,終結這種無聊至極的車況。

      奇怪的是她忍住了,沒讓一場無理取鬧發生。不是她的耐心來了,而是其他的機制在此時不識相地插手介入,救了她男友一命。

      一種自由不羈的心情隨風而來,加上藍懶海洋的拍岸樂聲,讓她放開原本摟住前方男子的雙手,往後靠向後方的背墊上。在單一不變的車速下,她突然覺得自己如同沒有移動過一般,安穩地處在世界的正中央。右手為海,左手為山,她感覺到自己變成一尊自由女神像。坐在這世界的中央,她注意起眼前,稍有距離的男友後背。

      一場審判悄悄地展開。

      他不是壞人,這是無庸置疑的。就戀愛進程理性分割來探討,他可能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不過就現在、最近、前一刻的表現看來,他卻不是個好情人。

      從這種簡單的結論看來,是該在下個城市找個新男友,不然也得找個「臨時伴遊」,好填補進入婚姻前的愛情空窗狀態。

      車速依舊,看來他沒注意到她的懷抱早已脫離。他是不是連自己身後有沒有女人,都不在乎了呢?

      新的問題與上一個問題困擾著她,致使她腦袋一陣熱麻,生出脫掉安全帽的想法。

      這主意不錯!──她想。

      沒再多想什麼,她直接將安全扣解開,更囂張地把像砲彈一般圓黑的頭盔往天空扔去。扔出頭盔的下一秒,她才意識到自己這麼做的理由。──如果幾分鐘後他才發現她的安全帽早已不見,他絕不會回頭花時間尋找,而面對這種狀況,他又會採取什麼對應姿態呢?

      一個無法預測的未知,真是引人興奮。

      況且讓長髮飄逸在風中的感覺還真是暢快。

      看來理由十分充分。

      就在好奇與清風分別拂過她腦袋與髮絲的同時,她壓根都沒注意到,如同砲彈般的頭盔,正順著牛頓所預言的軌跡落下。炮彈頭盔在地心引力加持下,越落越快,最後擊中在他們後方、不知何時冒出的銀灰色小轎車。

      啵的一聲沉悶,小轎車被擊中的前車窗處瞬間生出一張白色的蛛網。那是裂痕,一張讓轎車駕駛驚恐到失事打滑的蛛網裂痕。

      碰!一聲巨響傳到她與他的耳中。他感到好奇且驚訝,便減速停車,順勢回頭張望。

      她也是。第一時間她沒想到是自己闖的禍,但沒多久這樣的猜想就浮現了。她有些緊張,不自主地伸手去抓男友的外套。男友這時還沒注意到她的頭上沒了安全帽,只是迴轉車身,想折返來靠近那車禍現場。

      隨著趨近車禍現場,他們將狀況看得越來越清楚。──銀灰色小轎車在路上拉出四道彎曲的焦痕,車身前方則鑲嵌在岩盤之中。車上只有兩個人,都坐在前座,此時正彎身向前,垂垂無息。

      他的男友想下車好更加靠近,但卻等不到她先下車的反應。

      「先下來一下好嗎,我得要……咦,你的帽子呢?」

      她露出尷尬且不安的神情,咬咬嘴唇。就這樣小小地僵持了一下,到最後她還是下了車。

      她的男友下車盤查,原本想先接近失事的小轎車,可是卻不意在靠近的過程中,在餘光中看到一枚落在煞車痕附近的砲彈頭盔。他的腳步趨緩,茫茫地往女友望去。

      她再次露出尷尬,沒幾秒鐘後就毫不在乎地低頭去觀賞起腳下的柏油紋理。

      面對女友的反應,他繞到轎車的前方探視,想知道心中的假設是否成立。一張白色蛛網掛在前車窗,凹陷的大小剛好一顆小玉西瓜大。他當下確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雖然覺得巧,但對於推測出的結論,內心還是相當地篤定。

      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思考,他順著某種飄浮失根的感覺,後退了幾步。這一退便接著一個轉身,等到面對她時,他才體察到自己正在做什麼。但即使是體察到了,頭卻仍是暈暈的,無法思考,面色變得微微泛白。他在沒有敵人攻擊的狀況下踩起凌波微步,晃到頭盔旁,然後東張西望地晃回機車旁,最後又看了轎車一眼。

      車內的人仍垂睡著。

      他將頭盔交給女友,忙不迭地跨上重機,發動,催了一次油門。他等著她上車,她卻慢條斯里地戴上頭盔,重新繫起安全帽的扣環。

      當她再次坐上機車後,車子便流利不滯地往前行,踏上他們原來的路線。不同的是,現在的車速並非要死不活地呆在五十公里,而是帶有趣味的八十九公里。──不是驚慌失措的九十公里,而是剛剛好,經過壓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逃亡的八十九公里。

      對於這個速度,她實在是滿意不過了。她感覺到風的壓力,眼中的景物則急速變化。但一切都比不上現正坐在正前方,一個正在為她執行逃亡計劃的他。她萬分陶醉,將原本輕抱的兩手伸向前,用全身展開環抱。

      在這緊緊的擁抱之下,她彷彿在吵雜的引擎聲中聽見了他的心跳。在心跳聲所奏出的樂章中,她心下一陣踏實,知道自己的人生可以交托給前方的這個男人。對此,她將自己的左臉頰靠到他的背上,然後朝著海,露出一個充滿幸福的微笑。

            <背後的邪惡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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