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侑曦走出了火車站，時序已進入五月，外頭金灑灑的陽光所飽含的熱度讓人感覺像是擁有敵意一般，只要跨入其攻擊範圍便會全身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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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她倒也不太在意，畢竟今天是頗為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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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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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一枝康乃馨的她接下來要搭公車到達母親指定的餐廳，兩人會在那一邊用餐一邊閒聊，可能的話，侑曦還會在最後向母親說句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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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就緊張起來了，不過既然難得才能見一次面，要是不說的話肯定會後悔。這麼一想，勇氣也稍許提升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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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康乃馨之外，在她的另外一隻手上還拿著兩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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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久以前向媽媽借來看的，這本小說的作者名叫縫衡振，是侑曦特別鍾愛的小說家，這位小說家在二十歲出版出道作時曾被譽為天才，當時的作品極其熱銷，就連侑曦周遭也有不少人在閱讀，那時她還只是國中生，雖然也買了那本書來看，但卻覺得只看懂了一半，不過即使是這自以為是的一半，也讓當時的青澀小女孩受到感動，而且幸運的是，因為媽媽職務上的關係，這份感動後來還能更加昇華，令侑曦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小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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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其他一般讀者難以希冀的好運，縫振衡的責任編輯就是侑曦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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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是為了慶祝作品熱銷，媽媽約那位作者出來聚餐，還以平淡的語氣詢問侑曦要不要去，當時她興奮得像拿到糖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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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二十歲的縫振衡老師留著以男性而言算長的光澤秀髮，長得一副娃娃臉，眼睛細長，身高略高，外表散發出一種穩重又親切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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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見到面之前心臟一直在鼓噪，但之後和老師說上了許多話，也要到了簽名，真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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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己為這樣的回憶而開心，但轉個念，思緒探索到了之後，也換了個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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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振衡身為小說家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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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年內總共出版了十一本長篇小說，然後突然宣佈封筆，從此再也沒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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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侑曦是大學一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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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原因的話，侑曦當然不曉得，或許可以詢問媽媽，但在侑曦高中的時候父母離婚，與媽媽見面的機會大為縮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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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想問的話隨時都能打電話問問看，不過侑曦其實不太關心這個問題，雖然有一點點好奇，但不至於會去特地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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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只見過一次面的人，關係並沒有那麼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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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喜歡的作家，但那也僅限於作品，侑曦對其私生活並非那麼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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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曾經交過非常熱愛小說的朋友，那個人的房間擺滿了小說，對於自己特別喜愛的作品會買三本，也有不少作家的簽名，常看到那個人分享許多作家的資訊，甚至還在部落格上詳細寫下每本小說的讀後感，篇數已經破百，而且每篇都洋洋灑灑，令人不得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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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侑曦的熱誠像那位同學的話，應該早就用盡手段來打探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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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只會在看到書上的筆名時，稍稍回想起往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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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等等和媽媽見面後會閒聊到這個話題，但無論有沒有聊到都不重要，都已經是數年前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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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人潮步出火車站時，侑曦經過幾個乞丐身邊，但她並未特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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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個乞丐看起來年輕，也沒見到有明顯的生裡缺陷，為什麼會跑來當乞丐呢？如果是健康的年輕人應該去好好求職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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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僅僅是看一眼就妄下判斷實屬不智，侑曦明白這個道理，或許這個人有某種從外表看不出來的疾病，又或許有其他難言之隱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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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思緒僅在侑曦的腦中打轉短短數秒，平淡得不可能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到明天應該就會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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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侑曦注意到自己右腳的鞋帶鬆落，所以她走到角落，暫時將手上的東西放在地上，重新綁好鞋帶後，再次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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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要搭公車，最晚可以搭一小時又十五分鐘後的公車，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小時，公車大約半小時就會到站，再步行約十分鐘就會到那家餐廳，所以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打發，那麼要做什麼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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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炎熱，先到附近的超商吹吹冷氣，買瓶冷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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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一項具備常理的判斷，侑曦邁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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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商的冷氣像是提供給己方士兵的補給品般，彷彿帶著股善意替人們驅除燥熱，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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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侑曦正在猶豫要吃冰，還是要喝飲料時，有道聲音向她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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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是妳掉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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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轉向說話者，隨即感到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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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視野中一掠即過的年輕乞丐把侑曦的書遞向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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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手中確實握有書的重量才對，不過轉頭檢視後才發現缺少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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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剛才彎腰綁鞋帶的時候只撿起了一本而已吧？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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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為自己的冒失舉止感到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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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的發展應該會讓她把驚訝的焦點轉移，並且產生出與此刻無法比擬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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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從年輕乞丐手中接過書，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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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這本書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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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雙方的接觸到此為止，侑曦沒想到年輕乞丐會有此一問，在略感疑惑的同時，她老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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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我很喜歡這位作者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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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個作者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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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不曉得對方為何這麼問，難道只是單純想搭訕嗎？哇啊！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耶，要怎麼面對才好？這裡是人潮眾多的車站前，應該不會有危險吧？講個幾句話不會怎樣吧？可以談論自己喜歡的作家和作品還是滿開心的，就聊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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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作家的作品很好地融合了娛樂性和文學性，不但易讀又充斥著各種不同的價值觀，格局浩大精彩，細節處縝密，故事節奏穩定，劇情的轉折總是出乎意料，角色的個性豐富得栩栩如生，而且最厲害的是，水準一本比一本還要高超。這位作家最後出版的作品甚至被譽為難以超越的巨作，可是我最喜歡的還是保留著青澀感的出道作，有點厭世的年輕主角在世界旅行的途中遇到各式各樣的人事物。看完這本書後也讓我夢想過世界旅行，可是沒錢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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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完了話，侑曦才發現自己似乎太過激動，竟一股腦地傾訴自己的讚賞之情，對方應該沒看過這位作家的書吧？臉頰感覺燥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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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像不如侑曦的假設，年輕乞丐冷笑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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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覺得這個作家的作品有太多自以為是的說教內容，我不否認他的確寫得很努力，但是太過傲慢了。難以超越的巨作這種評價也太誇張了，比那本書厲害許多的書可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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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看過這位作家的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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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全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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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乞丐會有閒錢去買書來看？啊，帶有這種偏見不太好，只要不犯法，個人的金錢要怎麼使用應該是個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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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剛才不是說全部都「讀過」，而是說全部都「知道」，這樣的用語好像有點錯誤？算了，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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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問妳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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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到姓名了，怎麼辦？雖然遇到同好很開心，不對，從他的發言來看似乎沒有很喜歡這位作家，所以也稱不上同好，扯遠了，現在的重點是，隨便講出名字好嗎？接下來會不會問聯絡方式？搭訕的目的就是這個吧？糟糕，該怎麼辦才好？面對面一看才發現，對方好像有點帥？不行，不可以動搖，要保持戒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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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想起來啦，妳是陸娟的女兒梁侑曦，好久不見啦，妳媽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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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侑曦猶疑不定的時候，年輕乞丐忽然歡喜地喊出媽媽和自己的名字，難道是認識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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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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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妳曉得的名字來回答的話，縫衡振，這是我以前的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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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前途光明的天才小說家為什麼會淪落至在街頭乞討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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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追溯到過往的一件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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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的夜晚，他目擊到了可惡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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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群年輕人正在欺負一名住在公園的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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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話不說奔上前制止，結果年輕人很快就一窩蜂逃跑了，留下一名全身濕透的流浪漢，旁邊散落著氣球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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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們剛才拿水球砸向這名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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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言關心流浪漢，不料卻換來態度不善的回應，因此他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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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本應幫助的人生氣，這是滿奇怪的行為，都是因為對方態度不佳，所以都是他的錯，當時他心中並沒有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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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內探索起自己生氣的理由，這才驚訝地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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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抱持著對方比自己弱小又可憐，而自己是比對方高等而強大的心態，想要施予對方恩惠來滿足自己行善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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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善人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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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對方不肯接受自己的恩惠就轉而生氣的自己真是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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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失望，並且認知到自己以前是活在多麼傲慢的心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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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努力得來的名利雙收其實已在不知不覺中滋長了自己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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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打定了主意，迅速又毫無猶豫宣佈封筆，將多年來聚積的錢財捐出絕大部份，開始邁向另一條人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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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盡傲慢的道路，其職業為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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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為這種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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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影響人做出重大決定的都是小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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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難理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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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解也沒關係，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妳就照著自己的想法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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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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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什麼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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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耶……硬要說的話，就是環遊世界吧，可是這實在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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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自我設限，當妳覺得難的時候就已經失敗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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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照這個論調，難道當我覺得簡單時就已經成功一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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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如此，那種情況反而該說掉以輕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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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如果你說是的話，我覺得自己就能受到鼓舞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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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真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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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有人這麼說，謝謝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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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誇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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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樂觀不是優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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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想過樂觀過頭會變成怎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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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樂觀過頭嗎？沒有吧？應該沒有吧？我自己也不知道，討厭，自己總是無法瞭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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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無法斷言，畢竟跟妳相處的時間太短了，但就我目前所看，妳的確是樂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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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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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雖然不容易實現，但只要發揮妳那樂觀積極的態度，一點一滴努力，肯定會有達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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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竟然能被喜歡的作家鼓勵，我覺得內心突然充滿了力量。對了，老師，你的夢想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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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實現過成為小說家的夢想了，現在沒有夢想，屬於沉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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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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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沉』，澱粉的『澱』，期間的『期』，沉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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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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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人生的前半段應該用來打拚夢想，在實現夢想的過程中打開自己的眼界。夢想絕不如一般人所想像的那麼美好，夢想的意義就在於反覆的失敗和挑戰，充滿了艱澀苦難，但是，這條路可以收穫到許多東西。雖然現在我放棄了小說，但並不表示我否定了以前的夢想和努力，因為要是沒有那些經歷的話，也不會有現在的我。所以，既然我肯定現在的自己，那也等同於間接肯定以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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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師口中說出來感覺特別有說服力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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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寫出第一本作品前也曾經失敗過無數次，次數多到我後來都不忍心繼續算下去了，有好幾次都在懷疑該不該轉換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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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真的嗎？老師竟然也有過這種時期，不曉得該說是意外還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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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還被朋友批評過連小孩子都寫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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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好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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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過去的事了，一切的努力和成就像是在天空飛舞的泡泡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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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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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話挺投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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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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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沒搞錯。自從我轉行當乞丐後，常在思索自己以前的生活，辛苦忙碌又有所收穫的生活，終究不能說是毫無意義，雖然有時努力也會得不到回報，但也只好繼續努力以求下一次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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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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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拋下所有的依戀和自尊，變得清閒下來之後，也別有一番收穫，和以往的人生風景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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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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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底是在為誰辛苦為誰忙？寫小說到底是要滿足什麼？就算一輩子不曾看過小說，人也有辦法活下去，甚至就算沒有發明文字也沒關係，那會變成怎麼樣的世界我不曉得，但人真正需要的東西意外地少。是不是想要的東西越少就越容易得到幸福？最近我常在思索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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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現在幸福嗎？還是說以前的生活比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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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兩者都稱得上幸福，只不過味道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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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或許幸福的滋味其實有很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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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即使處在完全不同的狀況，人心還是能獲得幸福，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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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想跟我媽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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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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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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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嗎？嗯…….以前的確承蒙妳媽關照不少，但要定位成好朋友的話，令我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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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你們關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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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算好啦，其實我有點害怕妳媽，因為她很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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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媽很嚴格嗎？可是她平常根本不管我的成績，幾乎很少對我要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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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家庭和職場會呈現出不同的表現吧？雖然她很嚴格，但也不會不通情理，以編輯來說，我給予她很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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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老師稱讚媽媽了，等等我會轉達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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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幫我跟她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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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讓老師跟媽媽見面有點可惜，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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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在開著冷氣的豆花店和喜愛的作家一同享用完冰甜甜的豆花後，就前往公車站搭車，到站後下車步行一會兒，到達餐廳時也接近了約好的時間，但媽媽還沒來，所以侑曦站在店門外等待，沒一會兒，媽媽就騎著機車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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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進入店內，在服務生的帶位下入座，點完餐後，服務生回到櫃台，侑曦向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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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快樂，這是之前借的書，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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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說著便將康乃馨和書本交給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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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不用還也沒關係，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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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媽媽，妳知道現在縫衡振老師人在哪裡做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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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車站前當乞丐，妳遇到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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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知道我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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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跟他相處過自然就知道了，他的記憶力很好，遇到妳的話應該會認出來。妳和他聊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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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沒想到會因為那種小事就想當乞丐，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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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原因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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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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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沒有認出他，所以還沒跟他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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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假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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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樣子靠近他的時候，他的反應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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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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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當乞丐的原因是什麼？我想應該不會是想自暴自棄吧，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畢竟是天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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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不是天才和會不會自暴自棄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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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固然有許多擁有才華的人，其中不會自暴自棄，懂得持續努力不懈的人才有資格被稱作天才，反過來說，擁有才華卻自暴自棄的人比普通人還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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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好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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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被賦予了才能，所以必須嚴格，有才能的人註定要過著比一般人更加努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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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不是很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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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需要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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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句話，難道是在宣告我是平凡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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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自知之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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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很普通，但多少還是有點專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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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知道，發掘專長是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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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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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妳還沒告訴我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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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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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曦將聽到的故事和跟老師對話的內容簡略提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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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怪傢伙，不知道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或許他是累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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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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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懷疑他想消除傲慢的動機，但在潛意識中，可能選擇了脫離不斷努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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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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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曉得，不管怎樣，他的確有個目標，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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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過現在有不同以往的幸福，雖然以前也幸福，但兩者的味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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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幸福……侑曦，其實媽一直想跟妳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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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這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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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和妳爸的關係，害妳有個不幸的家庭，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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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啦，雖然以前我曾經覺得不幸，但現在已經改變想法了，能和媽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我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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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啊，真善良，謝謝妳，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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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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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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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媽，老師誇獎妳以編輯來說很優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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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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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點來了，看起來好好吃，先拍張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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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個東西也要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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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關係嘛，啊，媽，我問妳哦，環遊世界是很困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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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現在的時代來說當然沒那麼困難。如果妳想的話，我勸妳放膽去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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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來試試看好了，雖然會很辛苦，但一定會有很好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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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從未決定過什麼目標的侑曦在這天訂定了一個對她而言巨大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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