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淨土。2012阿散井戀次生日賀文

        天外,幾道耀眼的光芒,劃破了無月無星、一片漆黑的夜空。

        炙熱猛烈的燃燒聲,如同來自煉獄的不祥火光,不斷滾燙著整片黑幕,所到之處都挾著無法忍受的高溫;就連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的夜空,都被蒸出了白色的煙霧,讓這一片漆黑蒙上一層詭譎的灰。

        不需要靠近,只是站在距離幾千公尺外的地表,就能夠感覺身體表面的肌膚開始灼熱,體內的水份都要開始沸騰一般;遠遠地,幾雙充滿不安的目光,鎖定著天空。掠過半個天空的一道道橘色火球,帶著灰色的熱霧,最終還落了地;高速的衝撞引起大地劇烈的搖晃,如同滾滾岩漿將從地表破口湧出前的震震波動。

        瞬間,帶起熊熊火燄。

        火光落地的瞬間,將地表周邊範圍內的一切,化為灰燼。瞬間被火化成灰燼的生物,在尚未明白發生什麼狀況之時,連哀號的機會都沒有給予,就消失殆盡;而距離太近來不及逃跑的,只能在一片鬼哭神號當中,消化在自身閃出的火光當中。

        沒有停止。

        一路延燒。

        原本就已經光禿的叢林,被大火燒盡的一切,被高溫蒸乾的所有,都成為讓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的最好媒介,乾柴烈火,企圖在瞬間將整個大地都化為煉獄。

        「快走!火要燒過來了。」

        躲在尚未被波及的巨大老樹後方,審慎觀察著這些從天外落下的不祥,攀在樹枝最上層的黑髮女孩,對著後方不遠處的同伴大喊著。一邊手腳俐落地從樹梢上向下爬,一邊小心觀察著不斷接近延燒的大火。

        隨著女孩聲音出現的,是幾道躲在暗處的身影,其中一個黑影向女孩的方向跑去,正好接住因為腳滑而從樹枝上掉落的女孩。看似輕鬆地接住了從一定高度落下的女孩後,轉將其背在背上,回身向還待在原地的同伴跑去。

        在不時閃起的火光照映下,看見了背著女孩的,是有著一頭鮮艷紅色長髮的少年。沒有任何一點猶豫,紅髮少年只是用雙手護著在背上的黑髮女孩,一邊邁開腳步快速奔跑起來,同時,對著不遠處的同伴喊著。

        「快點離開這裡!」

        就在兩人離開古老巨木樹蔭範圍沒多久,黑髮女孩方才站立的樹梢,突然閃出火光,不消片刻,整顆老樹就被熊熊大火吞噬。

        只能不斷奔跑…

        在這樣的時代。

        再美好的世界,一旦有了開始,就表示不斷在走向結束。

        當一切走到末日,還會有什麼?

        隨著日昇月落而生意盎然的一切生物,在如風中殘燭不斷縮短的白日,和逐漸冗長的夜晚變異下,從前總是帶來清新空氣的森林,一環又一環延續物種生命的食物鏈;一下子全都倒了過來。過去溫和無害的植物,全成了會吐出瘴氣的製造機,賴以為生的物種紛紛產生變化。

        從前食用植物性情溫和的生物,因為植物的變異而走向滅絕,只剩下為了生存覓食而不得不更加兇殘的食肉動物和吃了變異過後的植物新成的物種。為了對抗大幅改變的氣候,為了繼續存活,所有熟知的生物都變了樣貌,可愛無害的昆蟲,全成了稱霸整個世界的掠食者;總是被當成寵物的冷血動物,一下子爬滿了整個地表,為了掠食,自相殘殺。

        還有從來沒見過,如同從外星球而來,特別鮮艷美麗卻無比狠毒的物種。

        就像是回到星球初形成的恐龍時代,所有存活來的生物,都擁有更加堅固的外皮,,更加兇殘的性情,和比記憶中更加龐大的尺寸。只是,和初形成不同的世界不同,這是一個人類後時代;天空是黑的,大地是一片污濁,海水不再只有蔚藍,而是充滿重金屬的七彩色澤。

        那讓生物賴以為生的條件,陽光、空氣、水,在這個時代,全成了生命的威脅。

        沒有太陽的天空,只有一片漆黑;已經沒有人知道,過去這顆星球是仰賴著多少光年外,帶來希望與能量的陽光,是什麼模樣。如同被包在黑色的塑膠袋裡頭一般,就連空氣都是靜止不動的;沒有空氣流動,沒有風,只有會不斷吐出瘴氣的植物,讓原本就汙濁的空氣,更加沉重渾濁。

        還能在這渾濁世界生存的生物,都知道充滿各種顏色的液體,只有帶著淡白色和淡藍色的部分是能夠食用的。雖然帶著酸澀的口感和過鹹的味道,除了在喝下第一口時的皺眉之外,並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其他顏色的液體,各代表著不同的重金屬含量,別說飲用,有些光是被噴濺到,都會讓肌膚表面腐蝕冒出滾滾黑煙。

        清澈透明、甘甜美味的水?

        早就跟著人類一起消失。

        和恐龍瞬間滅絕的原因相同,這樣的結果只發生在一瞬間。

        當人類文明發展到最顛峰的時代,彷彿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在幾億人口帶著期待的目光中,迎接當世紀號稱最美麗盛大的流星雨;在那個無月無星,像是安排好的場景中,演出最後的滅絕劇碼。

        哪有什麼最美麗的流星雨?有的只是掉落在地表面的無數隕石雨,巨大的粒徑無法被保護地球的大氣層消化乾淨,帶著令人瞠目結舌的尺寸直接落下。

        那是一曲來自地獄業火的輓歌。

        接著,就是一連串無法阻止的連鎖反應。

        沒有了依賴人類操作維持的工廠、帶著高度危險運轉的反應爐,在失去能夠控制的因素下;化學工廠因為過載而燃燒爆炸,毒氣不斷外洩;核能發電場反應爐,因為沒有適當的降溫,於是核心過熱融解;一個接著一個失控,一下子將這已經殘破不堪的星球,直接推向無法收拾的結局。

        氣候大亂,突來的乾旱和瞬間的暴雨,將大地反覆煎熬,最後走向一片冰凍。

        將世界的大部份冰封起來。

        這是僅僅發生在幾十年之內的事情。

        「這裡應該安全了。」

        不知跑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其中一個人發出了聲音。聽見前方同伴的聲音,紅髮的少年將背上的黑髮女孩放下,讓她輕輕坐在地面上,一邊檢查著身上是否有傷勢。其中一名同伴點起了火把,突來的火光映照出一個僅僅只有七、八歲年紀的臉蛋,橘黃色的短髮在火光中有如陽光一般,只是,在場沒有人親眼見過太陽。

        「這是一個洞穴…看起來是有人使用過的地方。」

        橘髮的男孩子就是方才發出聲音的人,也是他帶領著大家在漫無目的的逃跑中,找到了這一個洞穴;只見他拿著火把向洞穴深處走去,沒多久就走到了盡頭。在他站立的地方還可以看見,地面有被燃燒過的灰燼,和周邊一些生活使用工具。

        「不知道原本的人到哪兒去了,看起來似乎挺安全的,我們先在這裡避一陣吧!」

        「也好,一護,我們輪流看守,若是原來的居住者回來,我們再另外找地方。」

        跟著走到橘髮男孩身邊的,是一位黑髮少年,年紀與方才背著黑髮女孩奔跑的紅髮少年看起來差不多;明明看似十五、六歲的年紀,和清秀俊美的臉龐不相符的,是一雙老成的黑紫色眼瞳。被叫做一護的橘髮男孩,轉過身,看著黑髮少年點點頭說著。

        「是,白哉大哥。我先去準備食物。」

        一護說完話後,就從背在身上的背袋裡拿出幾支火把,在洞穴周邊的幾個角落都插上火把後,一一點燃;原本只能夠從小火把的光線,看見的矇矓四周,一下子都亮了起來。確定每支火把都點燃後,一護就將方才大家一停下腳步就放下的行李背包,都整理在同一個地方,然後熟練地開始拿出能夠製造出食物的東西。

        看著一護開始忙碌地工作後,白哉轉過身看向距離洞穴口不遠的處,戀次正在那裡檢視著露琪雅身上是否有受傷。

        「露琪雅,這樣會痛嗎?」

        輕輕轉了轉露琪雅看似有點腫起來的右腳踝,戀次看著露琪雅的臉問著。

        「不會。」

        露琪雅只是輕輕地搖搖頭,臉上沒有半點忍耐或痛苦的模樣,戀次放開露琪雅的右腳,從隨身的小袋子裡頭拿出了一罐藥膏,替露琪雅右手臂擦傷上了點藥,一邊說著。

        「看起來只有手臂上的小擦傷,我幫你包紮一下。」

        就在戀次替露琪雅包紮右手臂上的傷口時,白哉也來到了兩人的身旁。

        「露琪雅,下次不要爬那麼高。這樣太危險了!」

        「是。白哉大哥。」

        露琪雅乖巧地點點頭。

        「好了!去幫一護吧!」

        戀次在已經包紮好的地方輕輕地拍了拍後,對著露琪雅說著。露琪雅從地面上一咕嚕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很有禮貌地說著。

        「謝謝,戀次。我去幫一護了!」  

        看著露琪雅靈巧地跑到一護身邊幫忙整理東西,戀次只是微微笑著。白哉看著露琪雅與一護忙東忙西,目光轉向戀次,小聲地問著。

        「還好嗎?戀次。」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額上的包紮,戀次轉過頭對著白哉笑著說道。

        「沒事!白哉。」

        不遠處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是倆個小孩子忙亂著打翻了什麼,戀次笑著走向他們,伸出了援手。白哉看著戀次幫忙安頓著露琪雅和一護的身影,協助他們弄出一道可以止饑的食物,然後整理著洞穴裡的空間,雖然稱不上舒適,但至少能夠有容納四個人平躺的空間。

        原本在這個末日世界裡,生存就已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白哉卻還是要帶著自己的親生妹妹,企圖在這種地方活下去。對於過去的生活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在有記憶開始,白哉只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知名的科學家,朽木蒼純,據說在這個世界尚未成為這副模樣之前,就失去消息。

        只有從身上一張因為多次翻閱而揉皺的紙上,勾勒出的乾淨世界,有著陽光、可呼吸的空氣,和可飲用的乾淨水源,以及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拿出那張折疊整齊,卻歷經風霜的紙張,朽木白哉緩緩地打開那張紙。

        這是通往『淨土』的地圖。

        打從有印象開始,朽木白哉就是帶著自己的妹妹朽木露琪雅,在一片城鎮廢墟當中穿梭逃跑。不是漫無目的,不是沒有方向,是一步一步跟著地圖所指示的方向,不斷地前進著。就算必須走出還算安全的城鎮廢墟,進入深藏危機的叢林,穿梭過各種顏色的河流,進入另一個從沒到過的城市廢墟。

        然後,遇到黑崎一護。

        是在一個稱作〝東廢城〞的地方相遇。

        就在朽木白哉帶著朽木露琪雅,憑藉著直覺,穿梭在如迷宮般的建物殘骸中,躲避巨大掠食蜥蝪攻擊時,伸出援手幫助朽木兄妹的男孩。黑崎一護帶著朽木兄妹進入,自己熟知的廢棄地下水道中,成功擺脫了掠食者的攻擊。不但如此,還提供了能夠暫時休息的藏身處,讓朽木白哉能夠照顧,當時因為誤飲液體而發高燒的朽木露琪雅。

        一個不過與朽木露琪雅一樣歲數,七、八歲年紀的橘髮男孩,在這偌大的廢墟當中,只有一個人獨自生存;在這一個如此艱困的還境當中。

        也算是為了報答,朽木白哉提出邀約。

        雖然對於生存也自顧不暇,只是那一紙有著褪色路線,指引著前往『淨土』方向的地圖,卻帶來了希望。

        據說有著乾淨水源、填飽肚子的食物、能夠放心大口呼吸和充滿光明的地方。

        沒有任何的猶豫,黑崎一護就加入了尋找淨土的行列。在朽木白哉外出搜尋食物的時候,黑崎一護就擔任起保護朽木露琪雅的工作,還有協尋安全藏身地的任務。多了一個幫手的確是替自己減輕了負擔,就算如此,僅僅只有八歲的孩子,能力還是有其限度。

        好險,有戀次的幫忙。

        「白哉,可以來吃東西了!」

        戀次的聲音從洞穴深處傳來,朽木白哉看著已經圍成一圈坐定位的三人,和戀次在火光中反射出美麗紅色的長髮,帶著燦爛的笑容對著自己招手;目光相對的瞬間,那雙與髮色一般緋紅的眼瞳會挾著一絲不好意思,揮動的手也變成搔著自己的後腦。

        朽木白哉點點頭,向洞穴深處走去;目光卻是沒有離開綁紮在戀次頭上的繃帶。說是繃帶,還不如說是用破衣料纏繞在頭上,在物質缺乏的時候,只能從身上破舊骯髒的衣料扯出一條纏繞,顯得狼狽。

        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朽木白哉走向,戀次三人特地為自己預留出來的空位。

        坐在洞口抬頭仰望著,無月無星的天空,朽木白哉並不知道,現在自己映著洞口即將熄滅火把的黑紫色雙眼,能夠比擬曾經高掛天空裡的星星。戀次拿著新點好的火把緩緩從洞裡頭走出來,看見的,是一雙落在地面上的燦爛,沒有冒然打擾,只是靜靜地看了朽木白哉好一會兒後,才發出聲音。

        「外頭還好嗎?」

        戀次將新的火把換上洞口即將熄滅的殘餘,然後在朽木白哉的身邊坐了下來。特有的紅色長髮雖然紮成馬尾,安穩地服貼在身後,卻還是在動作之餘,映著火光畫出一條赤色的流線。朽木白哉聽見戀次的聲音,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轉頭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然後坐到自己的身旁。

        「讓我看看你額上的傷,戀次。」

        沒等戀次回應,朽木白哉就伸出手開始拆卸著,戀次額上的布條繃帶;沒有因為朽木白哉的動作而受到驚嚇,戀次只是安靜地坐著讓朽木白哉動手。順繞而散開的布條,逐漸顯現出來的,是戀次小麥色的肌膚顏色,和繪滿墨色刺青的額頭;光滑平坦,別說傷口,連一條皺紋都沒有。

        「你…和我們不太一樣…」

        朽木白哉有些驚訝地看著戀次,毫無傷痕、完好如初的額頭,吶吶地說著;然後看見了戀次被火光映亮的緋色眼瞳,正定定地看著自己,看見那緋紅當中的黑紫色光芒。

        「嗯。」

        輕聲地,戀次回應著。

        和戀次的相遇,也是在一個天降火雨的夜晚。

        沒有任何預兆,在朽木白哉外出尋找,能夠填充肚子的食物時,就在準備回到躲藏的洞穴途中發生;有些錯愕地看著天空,突然閃過一個又一個帶著光亮的物體,朽木白哉知道這是帶著致命火燄的隕石。

        沒心思尋找躲藏的地方,朽木白哉加快腳步,只想趕快回到妹妹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躲藏的地方。卻沒有等待朽木白哉的歸心似箭,天上開始大量地掉落無數的火球,沒有劃過半個天空,只是徑直地掉落。

        『糟糕!』

        朽木白哉發現其中一顆火球,直直地往躲藏著倆個孩子的藏身處掉落,想到方外出時,還再三要自己放心,會好好保護朽木露琪雅的黑崎一護,和坐在裡頭正用簡陋工具修補著,大家早已破爛衣物的朽木露琪雅。

        焦急地奔跑了起來,朽木白哉也顧不得就算及時趕到,也不過是多一個人喪命的舉動,一心只想要回到藏身處。斗大的汗珠和因為火光帶來燃燒的空氣,讓朽木白哉無法順利呼吸,一邊奔跑著,一邊還忍受肺部的灼熱感。

        還是來不及。

        就在朽木白哉目光看見藏身洞穴時,火球也不偏不倚地砸在洞穴上方。劇烈的衝擊瞬間將藏身的洞穴炸開,火光順著飛射而出的灰塵沙粒,點燃了周遭。顧不得手中懷抱著,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食物,朽木白哉鬆開了雙手,張著無神的雙眼,木訥地走向成為一片廢墟的前藏身處,那一片火海。

        『白哉大哥…?』

        是朽木露琪雅的聲音,喚回了朽木白哉的失神。朽木白哉頓時冷靜了下來,開始在一片四散的火堆當中尋找聲音的來源。

        『白哉大哥,我們在這裡!』

        黑崎一護的聲音,讓朽木白哉在一片燃燒聲中抓到了方向,小心地閃過幾處猛烈燃燒的火堆,朽木白哉總算看見了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的所在地。只見兩個人看起來都平安無事地,被包圍在一圈僅有些許著火的地方,在他們面前,也就是火圈正中央處,躺著一個人。

        緋紅色的長髮散開在地面上,映照著火光如流動的血液般,比長期失去陽光照射而帶著蒼白膚色的他們不同,靜靜躺在地面上的少年,有著小麥顏色的膚色。

        『白哉大哥,他受傷了。』

        朽木露琪雅正手忙腳亂地,想要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條,替躺在地面頭不斷流出血液,昏迷的少年包紮。朽木白哉走到他們的身邊蹲下,阻止了朽木露琪雅的動作,只是一把抱起昏迷的少年,跟著身後的倆位孩子說道。

        『我們先換個安全的地方,跟我來。』

        等到朽木白哉一行人離開了原本的藏身處,換到在尋找食物的路上發現的安全洞穴中,朽木白哉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懷中的少年,進行簡單的包紮。而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則是處理著在路上找回的食物。

        『嗚……』

        手上的布條還沒紮起,身體靠在洞穴壁上的紅髮少年就醒了過來。朽木白哉第一次發現,這有著紅色長髮的少年,也有著一雙同樣顏色的美麗雙瞳,雖然矇矓卻帶著紅色透明的光澤。

        『嗚…我…在那裡…?』

        有些沙啞的聲音,伴隨著少年扶額的動作。朽木白哉協助少年將身體扶正,緩緩地回答著。

        『一個安全的洞穴裡。你受傷了,別亂動。』

        『嗚…謝謝!』

        少年很有禮貌地道謝,然後皺著眉將自己的身體調整一個較舒適的姿勢後,緩緩地還顧四周;朽木白哉看著少年帶著些許好奇的目光,環顧著洞穴內外的一切,只是淡淡地問著。

        『我是朽木白哉。你是誰?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我叫阿散井戀次,叫我戀次就可以了。我是……是…』

        阿散井戀次聽見朽木白哉的聲音,轉回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在回答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卻難過地扶著自己的額,貌似無法思考地皺起眉頭。朽木白哉一邊扶住阿散井戀次的肩,眼角餘光瞄到阿散井戀次乾裂的嘴唇,一邊伸手拿出隨身的水壺,打開瓶蓋遞給他,溫聲地說著。

        『別急著回想,應該是撞到頭的關係。先喝點東西吧。』

        『謝謝,白哉。』

        雙手接過朽木白哉遞來的水壺,阿散井戀次的一聲白哉,竟讓朽木白哉有種錯覺,感覺周遭的空間開始轉化,變化成跟著自己的家人,有著祖父母、有雙親和妹妹。一家人團聚在一個充滿光明的建物裡,能夠嗅到空氣裡帶著溫和的花香,沒有燃燒肺部的刺痛;享受著桌上豐盛美味的食物,而不是勉強只能填充肚子的奇怪果實;不是充滿五顏六色,含著各式重金屬的液體,是乾淨清澈的飲用水和果汁。

        大家笑著說話,穿著不再破爛的布條,而是合身且布料柔軟的服裝。

        那是在自己目前短暫經歷過的人生,從沒有發生過的景色,卻是那樣的親切,而又那樣遙遠。也只有待在阿散井戀次身邊,才能夠感覺到,幾乎可以稱為幻覺卻又比真實更加實際的景色,帶著那一份安穩平和的心情。

        在那一瞬間,朽木白哉感受到前所未有…

        無法形容的感覺。

        一種就要熱淚瑩眶的衝動。

        深深吸一口氣,將湧出喉間的衝動壓下,朽木白哉只是默默地看著阿散井戀次喝了一口水後,將水壺遞還給自己。

        『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出去找能解渴的水源。』

        就在朽木白哉轉身準備站起身時,卻被阿散井戀次猛然牢牢抓住右手腕;被制止動作的朽木白哉不解地停下動作,轉回身看著,突來一個大動作的阿散井戀次。

        『危險!』

        就像是能夠預知未來一般,阿散井戀次焦急的語氣,和加重握著朽木白哉手腕的力道。緩緩回過身的朽木白哉,從阿散井戀次的眼中,看見了身後,洞口外,急速落下的火雨。

        不斷從天空滴落,帶著火光,和足以融化一切的溫度,落在地面上在洞口處燃燒,而在燃盡一切後熄滅,留下灰色的輕煙。

        朽木白哉定定地看著,仰著頭焦急關切自己的緋紅目光,和緊緊抓住自己右手腕的力道。

        如果剛剛就這樣走出去,現在,就化為一片灰燼…

        黑紫色的瞳孔裡,看見了赤色的人影,看見了那人的雙眼裡,也有著黑紫色的光芒閃耀著。

        小小的聲音,在內心裡呢喃著。

        特別的…

        是特別的…

        這個人是特別的…

        阿散井戀次是特別的,

        對於朽木白哉而言。

        想要深深隱藏起來,不想讓周遭的人發現;不想讓朽木露琪雅知道,不想讓黑崎一護發現,卻無法阻止阿散井戀次的靠近。也許有意,也許無意,阿散井戀次也總是不著痕跡地,伸出援手幫助所有的人。

        不著痕跡地,使用自己特有的能力…

        無論是快速的傷口癒合能力,和能夠抵抗就連長期生存在這環境的朽木白哉,也無法忍受的污濁空氣,異常驚人的力氣和不怕火的體質。甚至,還有治療能力!替從巨樹上掉落的朽木露琪雅,療癒了右腳踝的扭傷。

        這一切的一切…

        除了細心的朽木白哉,沒有人察覺得出來。

        似乎明白朽木白哉的心情,從來,阿散井戀次只有在倆個孩子都熟睡之後,才會靜悄悄地來到自己的身旁,陪伴著。

        陪伴著朽木白哉。

        是的。

        因為朽木白哉是脆弱的。

        在這樣的末日世界裡,能夠存活下來的人類,誰不是帶著害怕與膽怯,顫顫兢兢地渡過每一分每一秒?看似平安無事的當下,卻是無法保證天外突然降落的火光;只能夠讓自己保持在高度的警戒當中,深怕一不小心陷入熟睡的夢鄉之時,就有不知名的野獸將自己吞食殆盡。

        因為年紀較長,因為身為兄長,朽木白哉代表著的是一種依靠;無法將自己的害怕和膽怯顯露出來,只因在自己身後還有倆個年紀更小的弟妹,需要自己的保護與照顧,就連在眾人熟睡之際,也不能鬆懈,若一旦自己都亂了陣腳,後面的弟妹們也只能跟著送死。

        雖然在這個環境中,一路帶著朽木露琪雅的朽木白哉,就生存這件事情而言,已經表現的相當好了;卻是將無數的害怕與不安,全都深埋在心底,用表面的冷漠淡然武裝著勉強支撐的堅強。每日每夜,在無法安穩休息的時刻當中,不斷說服自己,用盡心力去維持這樣的堅強。

        已經不光是生存這件事。

        都活下去,已經變成朽木白哉的責任。

        而在阿散井戀次出現之後,終於有了能夠相互依靠,暫時喘息放鬆的機會。

        目光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朽木白哉感受著阿散井戀次身上傳遞過來的氣息,那是一種清新、安穩心神的味道。

        「我希望,可以擁有更多關於你的秘密。」

        如同自言自語,朽木白哉輕聲地呢喃著。和朽木白哉併肩坐在地面的阿散井戀次,一樣是仰著頭看著沒有星星月亮的天空,雙手環抱著自己的雙膝,聽見朽木白哉的呢喃聲,嘴角漾起微笑。

        有種莫名的情愫,在朽木白哉的心裡蔓延著。

        不似行走時幾乎靜止的景色,帶著點速度感的前進方式,讓從沒經驗過的倆個孩子歡喜聲連連;難得輕鬆愉悅的氣氛,也感染了所有同行的人。坐在長相有些凶惡,卻十分溫馴的巨鳥獸背上,朽木露琪雅抓著巨鳥獸頭上的角,身後坐著保護妹妹的朽木白哉。

        「哇…真的可以騎耶!!」

        朽木露琪雅雙手緊抓著獸角,明明很緊張,卻又興奮地對著一旁,坐在另一隻巨鳥獸身上的阿散井戀次笑喊著。

        「我可以自己騎一隻呢…」

        跟隨在阿散井戀次身旁的黑崎一護,小心翼翼地夾緊巨鳥獸的身體,加快了點速度來到朽木露琪雅所乘坐的巨鳥獸旁;朽木露琪雅帶著點羨慕又嫉妒的神情,看著剛學會操控就能上手的黑崎一護。

        「一護,太厲害了…我不敢…」

        「沒關係,慢慢來…露琪雅。」

        阿散井戀次騎在巨鳥獸身上,跟著朽木白哉的座騎速度,緩緩跺步前進著。

        「為什麼戀次會知道,巨鳥獸可以騎呀?」

        聽見朽木露琪雅的詢問,朽木白哉只是默默地看向阿散井戀次,用眼神示意著什麼般。阿散井戀次接受到朽木白哉的目光,只是輕鬆地笑了笑,溫聲地對著朽木露琪雅說。

        「這是我之前,在其它地方流浪的時候,看過別人這樣馴服巨鳥獸當坐騎的…」

        「於是,就跟那人討教了幾招,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戀次好厲害啊!」

        在朽木露琪雅的驚嘆聲旁,是朽木白哉放心的眼神,阿散井戀次看見朽木白哉的神情,輕輕地笑著;而黑崎一護騎在另一隻巨鳥獸身上,卻是思考什麼似的若有所思,目光裡是一片疑惑。為了隱瞞阿散井戀次的真實身份,朽木白哉只是輕描淡寫地,對著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說,阿散井戀次是在那次隕石雨中,被波及而震飛掉落到當時藏身處,失去了部分的記憶和受了點傷。

        朽木露琪雅對於自己大哥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黑崎一護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單純地相信著這個說詞。但在經過了一段時間,共同旅行的途中,卻發現了什麼不同,也感覺朽木白哉知道了什麼,卻刻意隱瞞的不自然。

        也許,是什麼不能輕易透露的大秘密吧!!

        對於黑崎一護來說,阿散井戀次就像是大哥一般,和朽木白哉兩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共同維繫著這個生命共同團體的存活。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缺誰都不可,也不在乎是什麼樣的人,來自什麼樣的背景,或者,就算是異世界來的…

        也不會像阿散井戀次一樣,是這樣棒的哥哥!

        朽木白哉從口袋裡拿出了地圖,小心翼翼地攤開看著目前的位置。雖然花了很多時間,穿梭在廢棄的城鎮、茂密的叢林當中,一路上卻為了閃避巨獸的攻擊,不時隕石雨降落的避難暫留;實際上,從自己帶著朽木露琪雅出發的〝北荒城〞,經過遇到黑崎一護的〝東廢城〞後,也才不過是走上隔壁一座山,差不多到山腰的距離。

        如同永遠無法達成的夢想般,『淨土』的所在地,是在繞過這個星球的另一面,一處廣大的平原正中間。

        靜靜地看著手中的地圖,感覺阿散井戀次緩緩靠近的氣息,朽木白哉伸出修長的指節,指著地圖中其中一個小點說著。

        「照這個速度,也許再半天,就可以到達比較安全的城鎮廢墟。」

        「嗯。」  

        「我們可以在路上一邊尋找食物和飲用水,然後在進城之後好好休息。」

        跟在後方的黑崎一護騎提出建議。

        雖然在叢林當中穿梭,必須要小心閃避不時出沒的巨獸,卻也相對地容易找到可以食用的東西。進入城鎮廢墟後,因為地勢條件的關係,叢林的巨獸並不太會主動涉掠,卻有很多小型且成群落的野獸,在裡頭穿梭。

        趁人不備的時候攻擊並搶奪食物。

        神出鬼沒,更難預防。

        只是,一旦找到能夠遮風避雨的空間,也能夠爭取短暫不被打擾的休息時間。

        「這是一個好主意。」

        朽木白哉點點頭,的確,在這幾天的路程中,有一定的食物消耗量,是該補充一些存糧。進入城鎮廢墟之後,可以爭取幾天好好休息的時間,然後再繼續前進;能夠短暫地放鬆在叢林裡,時時刻刻都要緊繃的神經。

        打定主意之後,一行人就先繞入一旁的叢林當中,尋找食物與水源。

        意想不到的意外,就在進入城鎮廢墟後發生。

        沒有想到會成為別人的目標,在進入城鎮之後,為了方便行走而捨棄巨鳥獸,就是錯誤的開始。為了爭取幾天能夠養足精神的時間,朽木白哉一行人特地在叢林中尋找的食物與水源,竟成為棲息在城鎮廢墟裡人類的目標。

        「這邊…快跑!」

        一群男人持著棍棒等武器,不斷在斷垣殘壁中穿梭追蹤。

        「呼…呼…嘿嘿…嘿…」

        朽木白哉拉著朽木露琪雅,飛快地奔跑著;也不管從手臂上不斷流出的血液,順著牽著朽木露琪雅的手,流到緊握著的小手,然後滴落地面。被攻擊了!就在找到一處看似安全的藏身處時,正將身上的物資全都卸下之際,從四周暗處突然擁出一群紅著眼的男人。

        張牙舞爪地揮動著手中的武器,包圍靠近。

        下意識就拉著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到自己身後,朽木白哉接下了男人的第一次攻擊。

        再來,就是拔腿狂奔。

        太大意了!

        沒有想到,最可怕的並不是叢林裡會吃人的巨獸,也不是群聚在一起團結的野獸;雖然牠們會在侵入領地時捍衛地盤,卻害怕火光。

        最最可怕的,竟然是因為饑餓失心瘋的同類,人類。

        「嗚…」

        追趕上的男人,揮舞著手中的木棍,擊中了朽木白哉的背部。趁著體型的優勢,朽木白哉一行人閃入一個狹小的巷弄裡。疼痛不已的朽木白哉停下腳步,痛苦的彎下腰;這一擊應該打斷了身體裡的骨頭吧!輕輕地將將朽木露琪雅推離自己的身邊,對著走在前方的黑崎一護說著。

        「快!去找到戀次…這邊,我殿後…」

        「白哉大哥…」

        黑崎一護看著靠在牆面的朽木白哉,有點猶豫;朽木露琪雅則是已經被嚇傻了,只能呆站著。

        「別廢話了,快去!」

        著急。

        阿散井戀次跟著黑崎一護,快速地奔跑著。

        當黑崎一護帶著朽木露琪雅氣喘噓噓地找到自己時,阿散井戀次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因為少了一個人。

        少了一個總是護著弟妹們,絕對不會離開太遠的朽木白哉。

        於是,將朽木露琪雅安置在自己找到安全隱密的藏身洞穴後,特意在洞口建立了一個結界,確定安全無慮後,也沒多問發生什麼事情,就跟著黑崎一護離開。一路上,黑崎一護只是不斷向前跑著,腳步是如此的慌亂緊張,也不管地面上的殘骸劃傷腳踝,也沒時間理會被路旁不知名的植物割傷小腿。

        只有不斷向某個方向前進。

        還有,嘴裡喃喃唸著…

        一定要平安無事。

        還沒接近目的地,阿散井戀次就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是新鮮、剛流出來的那種氣味。

        過於濃烈的氣味,讓黑崎一護和阿散井戀次都放慢了腳步,皺起眉頭。

        「啊!是剛才攻擊我們的男人!」

        黑崎一護伸手指著倒在路邊的屍體,像是被成群的野獸啃食過一般,一群身材壯碩的男人們,卻全都成了破破爛爛的肉團,被撕裂的手腳被隨意丟棄,啃食過的大腿,幾絲殘餘的肌肉掛在白色的骨頭上。

        伴著未乾的鮮血氣味,混濁了整個空氣。

        「噁…」

        過於濃烈的氣味,就連走過的倆人都忍受不了,趕忙捂起鼻子,卻止不住身體自然作噁的反應;沒有停留太多時間,阿散井戀次揮手示意黑崎一護繼續前進,快快通過這個地方。

        如果連攻擊黑崎一護一行人的人群都遭遇如此狀況,那隻身一人引開這群如野獸般的朽木白哉…

        一股強烈的不祥感湧現…

        阿散井戀次邁開步伐向前。

        千萬要沒事啊!!

        看著黑崎一護緊緊拉著朽木露琪雅的手,飛快地奔離現場後,朽木白哉攤坐在地面上,不斷滲出鮮血的背無力地靠在牆面,連正常呼吸都疼痛不已。其實在接下男人第一擊時,手骨就斷了吧!挪動了一下早已變形垂軟的右手,雖然是緊緊握著朽木露琪雅,或者是被朽木露琪雅緊緊握著,卻早已失去感覺。

        一切都是憑著意志狂奔。

        但是方才背部這一擊,讓朽木白哉頓時腿軟眼前發黑。

        流失的血液帶走太多,已經沒有力氣了。

        太大意了!

        不應該在進入城鎮之後,就分散尋找藏身處。

        如果不是因為聽見朽木露琪雅的尖叫聲,和黑崎一護的大喊聲,朽木白哉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兩個人,現在,一時半刻也找不到阿散井戀次的所在處,阿散井戀次也同樣找不到自己的所在處。

        不知道他們是否平安了。

        朽木白哉眼角看見,方才追擊自己的那群男人,已經發現了這裡。

        「呼呼…呵呵…」

        渙散的目光充滿紅色的血絲,不似正常人類直挺的站立,全身上下都怖滿了奇怪顏色雜毛,嘴裡流著粘膩的唾液,異常彎曲的四肢,指尖都是尖銳無比的指甲;不會說話,只是不斷從喉嚨發出低沉的呼嚕聲。

        是一群已經被不知明生物侵入寄生,早已失去理智的人類啊!

        不!也不能稱為人類,是野獸。

        沒有力氣逃了。

        朽木白哉蒼白著失血過多的臉,靜靜地看著那群野獸靠近自己。

        尖銳的物品刺入胸膛的感覺,和從體內汩股流出什麼的感覺,混在一起;沒有疼痛,一切感官在此時都已經遠離。

        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結束。

        闔上眼之前,朽木白哉看見一片漆黑的天空,閃耀出一點星光。

        當黑崎一護領著阿散井戀次找到朽木白哉時,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色。

        像是被遺棄的人形玩偶,除了臉還完好如初之外,四肢身體都像是被誰玩弄折斷一般,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狀。沒有被衣物遮蔽的地方,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到處都是被啃食過的痕跡,還有幾道企圖挖開身體內部,卻不知為何放棄的大傷口。

        鮮紅色的血液早已都凝固成暗沉的黑紅,成團成塊慘烈地滿佈,除了安靜閉上眼的臉龐,那還看得出來,是那個總擋在身前,總是用背影保護著大家的熟悉身影。

        「白哉大哥…嗚…」

        就算是男孩子,應該要勇敢的黑崎一護,也忍不住對面前的慘況紅了眼眶,緊咬著唇不讓哭泣聲溢出,黑崎一護轉過身伸出手臂擦拭雙眼。同樣被眼前景象震懾的阿散井戀次,則是馬上回過神,小心翼翼地靠近朽木白哉身旁蹲下,仔細地觀察著。

        傷得太重了!!

        撐下去!白哉,要撐下去…

        至少,還要有呼吸…

        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伸出,阿散井戀次將手探向朽木白哉的鼻間。

        氣若游絲…

        像是努力著讓自己活下去,儘管已經很勉強地支撐著,朽木白哉還是留著很淺很淺的呼吸。害怕是自己的錯覺或妄想,阿散井戀次收回手,改將整個身體伏在朽木白哉的上方,用力去感覺那一次又一次過於漫長的呼吸。

        直到第三次…

        確信無誤。

        「還有呼吸…」

        「白哉還有呼吸!」  

        爬起身體,阿散井戀次快速地脫下自己身上的衣物,一邊將衣物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朽木白哉,環抱起來後,對著黑崎一護說著。

        「幫我帶路…」

        「好。」

        聽見阿散井戀次的聲音,黑崎一護敢忙轉過身,清理了面前的障礙物,方便阿散井戀次公主抱著昏迷的朽木白哉奔跑。警覺地觀察四周是否有虎視眈眈的怪獸,黑崎一護快速地領著阿散井戀次,回到方才找到的,在廢棄城鎮外,相當安全隱密的洞穴。

        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也沒時間理會什麼不可說的祕密。

        進入洞穴後,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趕忙弄了處較柔軟舒適的地方,讓阿散井戀次放下朽木白哉。只是交代著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尋找,可以擦拭傷口和飲用的水源,和看守好藏身處的安全;也不管兩個孩子正擔心地看著,躺在地面上蒼白不已的朽木白哉,伸出小麥色的雙手,就開始了清理和治療。

        從沒見過,溫柔帶著鵝黃色柔軟光澤的光線,從小麥色的手掌開始,緩緩擴大,緩緩點亮昏暗的洞內;包圍住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的周邊,像是個外人無法進入的空間,將兩個人牢牢包覆在當中。

        只有一片鵝黃色令人感覺舒服的光芒,什麼都看不見。

        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卻沒時間讚嘆,馬上分工分頭尋找著能夠幫忙治療傷勢的東西。

        花了好一段時間,總算是收集應該足夠使用的份量。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將身上收集到的水,從水壺通通倒入一個較大的水桶裡;小聲交代著朽木露琪雅將這些水送到洞穴裡,黑崎一護背起朽木露琪雅身上的水壺,又外出繼續尋找水源。

        「戀次,水…在這裡。」

        有些猶豫,朽木露琪雅提著裝了八分滿,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水,站在光圈的外圍。

        「直接走進來,沒關係。」

        阿散井戀次的聲音,從光圈裡頭傳來。

        朽木露琪雅提著水桶,小心翼翼地走入光圈當中;穿過那鵝黃色的光圈時,彷彿進入了另一個空間裡。那是一個就連空氣都乾乾淨淨的地方,輕手輕腳地將水桶放在阿散井戀次的身旁,朽木露琪雅發現,水桶裡原本是帶著淡藍色的液體,竟然開始褪色,退去所有的雜色,只剩下透明。

        有些詫異地看著阿散井戀次,朽木露琪雅看見的,是一張認真的側臉。

        帶著薄汗,抿著唇,相當認真卻沉痛的側臉。

        「我…我先出去了。」

        害怕自己打擾了阿散井戀次治療白哉大哥,朽木露琪雅轉身就要離開。

        「坐一下吧!你也受了點傷不是?」

        阿散井戀次目光都沒有離開朽木白哉,緩緩地說著。

        「等傷口癒合了再離開。」

        雖然是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半命令口吻。

        朽木露琪雅於是在距離倆人較遠的位置,靜靜地坐了下來,雙手環著自己的膝蓋,將頭靠在膝蓋上,看著阿散井戀次的動作。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安心,從內心深處緩緩向全身蔓延,朽木露琪雅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一點一點地癒合,貪婪地呼吸著乾淨的空氣。將身體內部原有的汙濁,跟著每一次的吸吐清出體外,放鬆了總是緊繃的神經,放下了總是擔心自己成為白哉大哥累贅的心情。

        緩緩地闔上了雙眼。

        站在一片綠色的草地上,朽木露琪雅仰著頭,用右手遮著從天空照射下來,有些刺目的陽光;微風帶著這個季節特有的乾燥氣息,混著清晨露珠的清新,傳入鼻間。柔軟乾淨的白色洋裝,隨著微風的吹動,輕輕地撫過自己身體的肌膚。

        遮住了刺眼的陽光,朽木露琪雅發現自己站在一處高地上,前方是能夠俯看整座山谷的壯闊;反射著綠色山頭的河水,蜿蜒在群山叢林間,隨著深度的不同出現各種不同的藍綠色。不再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是一片透明的蔚藍,幾朵白雲在天空裡,隨著微風的吹動變換不同的形狀。

        朽木露琪雅一點都不訝異,自己竟然會知道,什麼是天空上的雲,什麼是微風,什麼是蔚藍的天空;好像自己打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這樣的世界當中。

        本來,就應該在這樣的世界當中。

        理所當然。

        有些興奮地旋轉著自己的身體,朽木露琪雅感受著白色洋裝,跟著身體旋轉而擺動的裙擺,輕盈不已;像純白色的蝴蝶,在藍色的天空中飛舞著,隨著風上上下下。

        「露琪雅。」

        耳邊傳來朽木白哉好聽的呼喚聲。朽木露琪雅停下了旋轉的動作,將身體轉向朽木白哉聲音來源處,看見一樣是一襲純白色衣物的朽木白哉,緩緩地向自己走來。

        「白哉大哥!我在這裡。」

        興奮地揮揮手,朽木露琪雅笑得燦爛。

        可以看見,緩緩走向自己的朽木白哉,臉上也是溫和的笑容,還有跟在朽木白哉身後不遠處,在陽光下閃耀著橘色光澤的橘子頭,黑崎一護,也正舉著雙手對著朽木露琪雅揮舞大叫著。

        「露琪雅。」

        是這樣輕鬆愉悅…

        「露琪雅…露琪雅…」

        一陣不自然的搖擺,讓朽木露琪雅睜開了雙眼。

        除了面前的橘色,四周一片黑暗。

        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過來的朽木露琪雅,竟呆坐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不斷搖動自己的黑崎一護;好半餉,才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黑崎一護看著朽木露琪雅張著眼,從一開始的茫然無神到後來的恍然大悟,只是小聲地提醒著。

        「醒了嗎?我們去看顧洞口吧!」

        「嗯…大哥跟戀次…大哥…大哥還好嗎?」

        朽木露琪雅動了動有點酸痲的手腳,緩緩站起身,習慣性地詢問著其他人的狀況,然後想起不久前發生的慘劇,才突然警覺怎麼自己就這樣睡著了。

        怎麼能夠就這樣睡著了!?

        「白哉已經沒有大礙了…抱歉,要讓你們守夜了。」

        阿散井戀次的聲音疲倦地傳來,朽木露琪雅此時才發現,原本圍繞在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兩人周邊的鵝黃色光線,已經消失;阿散井戀次有些蒼白著臉,倚靠在洞穴的牆邊癱坐著,兩眼下明顯的淡青色,顯示出他現在有多麼疲倦。

        朽木白哉正安穩地躺在原地,全身乾乾淨淨,雙手安穩地在腹部交插。

        平穩的呼吸,就像是熟睡一般。

        「沒事,戀次你就休息一下吧!我跟露琪雅會輪流看守的。」

        「謝謝…」

        阿散井戀次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沖著黑崎一護與朽木露琪雅虛弱地笑了一下後,就闔上雙眼陷入沉睡。朽木露琪雅跟著黑崎一護,輕手輕腳地走向洞口處,挑了一處較乾淨,且能夠看見整個洞穴外的地方坐下。

        併肩坐著。

        無言。

        良久…

        「我…做了一個夢…」

        先開口的是朽木露琪雅,她低著頭,雙手不斷纏弄著自己身上的衣物,小聲地說著。

        「是站在綠色高原上的夢嗎?」

        黑崎一護看著洞穴外的景色,輕輕地說著。朽木露琪雅有些意外黑崎一護的回應,抬起頭看著目光望向外頭的橘子頭男孩。

        「你怎麼知道…?」

        「…我…也作了同樣的夢…」

        黑崎一護輕輕地眨了一下雙眼,小聲地回答著。

        就在朽木露琪雅進入光圈裡,因為太過放鬆而沉沉睡去沒多久,黑崎一護也帶著水源回到洞穴裡。將水壺裡的水都倒入水桶之後,黑崎一護在洞穴其它地方找不到朽木露琪雅的身影,就在這個時候,聽見了阿散井戀次的聲音。

        「露琪雅睡著了。一護,要請你幫我一個忙…」

        聽見阿散井戀次的聲音,黑崎一護也沒多想什麼,就走入了鵝黃色的光圈當中。在光圈裡看見平躺在地面上的朽木白哉,四肢都已經回復成正常的模樣,身上的傷口也只剩幾處較大的地方,被更亮的光芒包圍著;另一頭,則是環抱著膝蓋陷入沉睡的朽木露琪雅。

        黑崎一護環顧周圍,卻沒看見阿散井戀次的身影,人呢?

        「一護,請幫我替白哉擦拭身體。」

        耳邊傳來阿散井戀次的聲音,黑崎一護聽出了其中一絲疲倦。沒有將心裡的疑問說出,這個時候並不是發問的好時間,蹲下身,黑崎一護開始用水桶裡乾淨的水替朽木白哉擦拭身體;換下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物,將朽木白哉身體上沾染的血跡都清理乾淨。

        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這事情完成。

        「好了…」

        替朽木白哉將整理乾淨的雙手,交插安放在腹前,黑崎一護站起身;這時候,才看見阿散井戀次原來坐在朽木露琪雅的身邊,一臉疲倦地喘息著。

        「你也有受傷…坐一下吧!」

        黑崎一護看得出來,為了醫治朽木白哉的重傷,阿散井戀次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原本小麥色的肌膚,現在竟然有種無力的蒼白,過去充滿光澤的赤色長髮,現在都被身上的汗水浸濕,沾黏在臉上身上;炯炯有神的緋色雙眼,如今已經被過度的疲倦覆蓋,就像是好幾天沒有闔眼睡覺一般。

        明明已經累得不像話,卻還是執著的要照顧身邊每一人。

        「我…沒事…」

        黑崎一護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增加阿散井戀次的負擔。像是知道黑崎一護的想法,阿散井戀次只是疲倦地笑一笑,揮手示意要黑崎一護坐下。

        「沒事,在這光圈裡,誰都會被治療,多一個也沒有差別。」

        「反到是結束後的守夜,要麻煩你跟露琪雅了…」

        「…嗯…」

        然後,黑崎一護也作了個夢。

        一個美夢。

        比真實世界更真實的美麗夢境。

        一片廣大無際的天空,沒有漆黑染塵的污濁,而是清透無邊的乾淨。

        朽木白哉發現自己站在這一片天空當中,對,是當中,飄浮著;沒有害怕與擔心,朽木白哉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天空,從一個亮點開始,一顆接著一顆,點亮了整個周遭。如同在一匹染得勻稱高級的黑色布料上,縫上的亮片或珍珠,每一片每一顆,都閃爍著屬於自己的獨特光芒。

        是天上的星。

        由一點一點開始,匯集成一條充滿銀亮色澤的星河。

        朽木白哉緩緩地向前進,像是有誰在指引著方向,沒有猶豫。

        「這是昂宿星團…我從這裡來…」

        阿散井戀次的聲音,出現在朽木白哉的耳邊;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朽木白哉看見了阿散井戀次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帶著淺淺的微笑。拉起朽木白哉的手,阿散井戀次只是輕輕地牽著,領著朽木白哉向那一團團閃著不同色澤的星河前進。

        緩緩靠近這星團裡的星球,通過了帶著綠色光澤的星星,經過了紅藍相間的行星,看過了通透的銀色星球,最後,朽木白哉跟著阿散井戀次停在一顆,充滿各種層次水藍色的星球前。水藍色的星球上方,還飄浮著像是雲朵般的白色氣體。

        如此美麗,前所未見。

        「這是我的家鄉,厄勒克特拉星。」

        朽木白哉看著阿散井戀次伸出另一隻手,指著那顆美麗的水藍色星球,轉過頭對自己燦爛地笑著。

        「好美…」

        「走…一起去看看…」

        拉著朽木白哉的手,阿散井戀次輕輕向前一躍;朽木白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飛起來了,如此輕盈如此輕鬆。放心地將自己全身都交給阿散井戀次,帶領著向那一片蔚藍飛去,穿過充滿朵朵白霧的天空,看著飛過身邊的鳥兒,拍打著五彩的翅膀,橫過一大片有著各種不同身淺綠色的地面,是樹木,是一大片美麗的森林。

        最後,是落入了一整片水藍色的世界當中。

        「這是大海…」

        並沒有想像中的濕透,朽木白哉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像是大氣泡的環境中。

        有些驚奇地看著在身邊輕輕擺盪而過的魚群,悠遊自在的穿梭著,然後感覺,從阿散井戀次牽著的手中,傳遞過來的心跳。

        一拍一拍,緩慢卻無比溫暖。

        朽木白哉看見了,那是一個稱滿光明色彩、乾淨的地方,能夠看見每分每秒的自然變化,日昇月落,可以聽見從周遭傳來的,和諧的蟲鳴鳥叫,可以嗅到充斥在整個世界空間裡的清新空氣,還有裡頭淡淡的花香。

        只要抬起頭,朽木白哉就能看見隨著季節轉變的景色,春季的柔美繽紛,夏季的絢爛奪目,秋季的壯闊浩瀚,冬季的單一純粹。然後感覺阿散井戀次走到自己的身後,用他小麥色的手將自己的雙眼覆蓋住。

        【用心去看,用心…去體會。】

        阿散井戀次的聲音,在朽木白哉的耳邊輕輕略過。

        於是朽木白哉感覺,從阿散井戀次溫柔手掌傳遞過來的溫暖脈動,清晰地在自己的眼前組成一幕又一幕的景色,不只能夠看見,朽木白哉感覺自己就身處其中,整個人都進入了那一個世界當中,只要伸出手,就能夠觸碰到在風中搖曳的花朵,只要彎下腰,就能夠嗅到隨著微風搖擺而散發出來,撲鼻的清香。

        原來,每每在阿散井戀次靠近自己時,拂過的清爽氣息,就是來自如此美麗的地方。

        淡淡的,青草香味。

        還貪婪地將眼前的景色,收進自己的眼底,朽木白哉卻有些驚恐地發現,牽住自己的,小麥色的手,逐漸冰涼,快速地失卻溫度。

        接著四周,也跟著失去了溫度,逐漸轉暗,逐漸陷入一片漆黑當中。

        最後,掠過眼前的,是阿散井戀次放心的笑容。

        戀次!

        朽木白哉猛地睜開雙眼。

        四周是一片漆黑。

        朽木白哉花了好些時間,才讓眼睛適應了周遭,有些不明就裡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洞穴裡頭;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腳,朽木白哉才驚覺發現,自己竟然完好如初地坐在此處。透過隱約的光線,朽木白哉發現自己的手腳都只剩下淺淺的結痂,最後記憶裡那些大傷口也都消失無蹤。

        不是應該被一群喪失神智的野獸貫穿身體,然後被撕扯啃食?

        看著那些已經長出粉色新肉的地方,朽木白哉明白了什麼。

        是戀次…

        是戀次救了自己。

        「白哉大哥…你醒了?」

        黑崎一護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朽木白哉看著緩緩靠近的黑崎一護,點點頭。

        「你和露琪雅…」

        朽木白哉睡了很久沒使用的嗓子,有些乾涸,無法順利地將一句話說完,黑崎一護像是早有準備般,將身上的水壺打開遞給朽木白哉。

        「我們都沒事…露琪雅現在在洞口看著…」

        在朽木白哉的身旁盤腿坐了下來,黑崎一護看著朽木白哉喝了幾口水潤喉之後,將水壺遞還給自己。

        「戀次呢?」

        能夠讓重傷接近死亡的自己,治療到幾乎完好如初的狀態,朽木白哉知道這得花很大的氣力,必須要馬上表達自己的感謝;朽木白哉開始四處搜尋著阿散井戀次的身影。黑崎一護對著朽木白哉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了指距離不遠的陰暗角落,那靠著牆邊沉睡的紅色男人。

        「戀次…整整兩天沒有好好休息了,為了治療白哉大哥,跟我們…」

        黑崎一護小聲地說著,一邊從袋子裡拿出了一些食物,遞給了朽木白哉。

        「戀次有交代,若是白哉大哥醒了,一定要喝水跟吃點東西。」

        接過黑崎一護遞過來的食物,朽木白哉只是看著,那靠在牆邊休息的紅色身影,沒有漏掉那兩眼下方的淡青色;朽木白哉的目光裡,有許多說不出來的情緒。黑崎一護看著朽木白哉望向阿散井戀次的目光,也跟著看向牆邊沉睡的男人,小聲地說著。

        「好險有戀次…救了我們…也幫我們…救回了白哉大哥…」

        「……」

        朽木白哉沒有說話,望向阿散井戀次的目光裡,又多了種黑崎一護解讀不出來的情緒;是一種充滿著濃濃愛戀、深深眷戀,還混著心痛與感謝。太多深刻且複雜的情緒,只讓黑崎一護覺得,阿散井戀次對朽木白哉來說,一定是一個重要的存在。

        誰都無法替代…

        「白哉大哥…應該知道戀次…是什麼人吧……」

        黑崎一護看著阿散井戀次,有點猶豫地,將放在心裡很久的疑問說了出來。

        「嗯。」

        意外地,朽木白哉沒有再用沉默帶過,而是回應了黑崎一護的疑問。

        「戀次…是來自外星球的人類…」

        當大部分的人類,都享受著高度的科技發展和文明,所帶來的便利與和諧同時,已經有科學家對於未來不可測的未知,開始未雨綢繆。已經無法滿足在一個星球,大陸上強盛的大國都聯合起來,召集了相關的專家、科學家,開始在更廣大浩瀚的宇宙搜尋,尋找下一個能夠抵達的外星球。

        帶領著這群科學家的召集人,正是朽木白哉的父親,朽木蒼純。

        這是一個相當耗時的計畫,當人類還只有登陸月球的能力時,就已經開始對外太空投射出許許多多的訊息,企圖告訴宇宙中,能夠判讀些訊息的高智慧生物,這裡有人類的存在,在地球這顆行星上頭生活著。

        當因為人口過多,整個星球過於擁擠,大量資源消耗而來不及重生…

        這群科學家們被付予的任務,就更加沉重。這一次,已經不再是為了與外星球的生物,單純交流,而是必須積極尋找能夠移民的第二星球,來滿足越來越多、對世界索取越來越多的人類。

        終於,在朽木露琪雅出生的那年,朽木蒼純帶領的團隊終於收到,距離地球四百四十光年外,來自昂宿星團的訊息;那是比人類擁有更高科技、更高等文明的地方。並不只有回應,對方還展現了相當的誠意,派遣了外交官員經過星際旅行來到地球,並邀請科學家們前往參觀。

        有十名科學家接受了邀約,朽木蒼純也是其中之一。

        昂宿星團是一個聯合公國,是由透過地球上的望遠鏡,也看得見的七個大行星所組成;分別是邁亞星、塔宇革忒星、厄勒克特拉星、阿爾庫俄涅星、斯忒洛珀星、刻萊諾星和墨洛珀星。在這個星團裡,無論出生在那個星球,都能夠平等地接受教育,並且擁有聯合公國的公民身份。

        平等且和平、富饒。

        如同人類所期盼的大同世界。

        當抵達這樣一個如同電影場景的星際世界,朽木蒼純發現這裡的環境與地球幾乎沒有兩樣,這裡的星人也都擁有和地球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貌。除了更加豐富且多元化的動植物,有些甚至是在地球已經滅絕的生物,無論是空氣的密度、天空的顏色、水的色澤、日升月落,一切,都和在自己原本出生的星球,地球,相差不遠。

        唯一不同的是,在這個環境之中,人體的自然新陳代謝會變慢,相當緩慢。

        實際上,搭上飛船到抵達昂宿星團,以地球的時間來換算的話,不過是三天。

        卻是幾百個光年的時間流逝。

        畢竟距離太過遙遠,依照人類的計算,就算是用光速,這種人類極限所能製造出的飛行物,也必須要經歷四百四十年,才能夠從地球抵達昂宿星團。但是經過了一趟短暫的星際旅程,朽木蒼純卻發現自己的生理年齡,彷彿停止一般。

        停留在離開地球,踏上宇宙飛船的那一刻,不再老化。

        得到永恆。

        也許,這裡就是人類所冀望的天堂吧!!

        因為是第一批從距離如此遙遠的星球而來,對昂宿星人來說,也是珍貴可以進行交流的對象。不但賦予這幾名科學家正式的聯合公國公民身份,甚至還安排這些科學家,擔任學校及研究室教授等職務,讓這些科學家能夠帶領當地的學生進行交換研究。

        也安排了幾名學生,照顧這些遠從地球而來的科學家,讓他們熟悉這邊的生活;阿散井戀次,就是負責照顧朽木蒼純,也是專攻各種外星球環境與文化的研究生之一。

        換算成地球年齡,朽木蒼純發現阿散井戀次與自己的孩子,朽木白哉同年;而阿散井戀次開朗的個性,對於地球歷史的熟知和研究,也讓朽木蒼純雖然處於異星球,卻有種在自己原生星球的錯覺。

        不知不覺,朽木蒼純也將阿散井戀次,當做自己在昂宿星球上的孩子。時常跟他聊著在地球上生活的趣事,與家人孩子相處的樂事,關於朽木白哉的聰明、朽木露琪雅的可愛;這樣的美好回憶,讓阿散井戀次也想要一睹,這樣美麗和諧的星球,想要看看朽木蒼純的孩子,想要和朽木白哉與朽木露琪雅,成為朋友。

        因為科技的差異,好不容易才又取得地球科學家的訊息;順利地在昂宿星上聯繫到,還待在地球的其它人,也開始同步進行著幾項研究交流。只是畢竟相距四百四十個光年,從昂宿星團發訊息到地球,再經過解碼轉換後回覆,也是要耗上幾天的時間。

        最後,在一次宇宙自然星雲暴中,昂宿星球上的科學家,失去了與地球間的聯繫。

        而在星雲暴解除之後,再連繫上,所收到的,是地球遭遇毀滅性隕石攻擊前的最後消息。

        一則求救訊息。

        為了協助這些遠從地球而來的貴客,遙遠星際的邦交星球,聯合公國決議派遣幾名,瞭解地球歷史的研究者及搜尋隊,前往地球尋找可能的生還者。擔心遭遇隕石攻擊後的地球,並不適合純種的地球人生存,於是挑選了擁有療癒能力的厄勒克特拉星人,與能夠適應各種環境的邁亞星人。

        阿散井戀次是自願加入搜救隊。

        一方面是對於地球的歷史與生態環境的瞭解,更何況身為地球人朽木蒼純的研究生,整個搜救隊必須依靠他,得知關於地球的狀況。另外,還有一個屬於阿散井戀次個人的,內心的小秘密:希望能夠見到朽木蒼純的孩子們,朽木白哉和朽木露琪雅。

        臨出發前,朽木蒼純交給阿散井戀次一張相片。

        裡頭是朽木全家福的照片,朽木蒼純與妻子,和兩名子女。站在朽木蒼純身旁的男孩,容貌神似父親,擁有一雙美麗如星的黑紫色眼瞳,揚著屬於孩子的清純笑容;而尚在襁褓中的女嬰,和母親一模一樣,也有雙美麗的黑色大眼。

        這是朽木蒼純帶在身上,唯一一張關於家人的照片。

        『這是我的孩子們,白哉和露琪雅。』

        『請務必找到並救回他們,拜託你,戀次。』

        充滿期盼的目光,還殘存在腦海當中;只是沒有想到,地球所遭遇的狀況,是比預期還要慘烈。

        當宇宙飛船傳送到太陽系時,搜救隊在月球上建立了一個,臨時的聯絡站,負責定時與昂宿星團聯繫取得救援資訊與緊急應變用。

        之後,當宇宙飛船從月球出發接近地球時,遇到了猛烈的隕石風暴,宇宙飛船被隕石擊中,整船的搜救隊員,都被這突來的狀況分散,隊員下落生死不明;再來,就是朽木白哉一行人看見,跟著隕石從天空掉落下來的阿散井戀次。

        「……」

        可以算是目瞪口呆地,聽完了朽木白哉的陳述。

        黑崎一護和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洞穴的朽木露琪雅,聽完了這個媲美神話故事的經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直直地看著朽木白哉。

        良久…

        「所以…父親…」

        開口的朽木露琪雅,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對於家人的印象就只有朽木白哉;母親據說在自己出生沒多久後,就生病過世,父親更是在自己剛出生那年就失去蹤影。並沒有令人稱羨的童年記憶,因為當朽木露琪雅有印象開始,整個世界就已經是這付光景。

        「還活著…」

        朽木白哉輕輕地點點頭,回答了朽木露琪雅的問題,朽木露琪雅看著朽木白哉,然後轉過頭看著黑崎一護。本以為朽木露琪雅會在得知,父親尚活在人世的消息感到吃驚,或者對於阿散井戀次實際身份,出現任何的反應;卻沒想到接下來,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竟然開始討論阿散井戀次的實際年齡。

        「那戀次…到底幾歲啊!看起來跟白哉大哥差不多…」

        「應該有好幾百歲了吧!」

        「我猜有上千歲…」  

        「昂宿星團耶!聽起來好酷喔!」

        「我好想坐宇宙飛船…」

        「我也是呢…」

        看著兩個孩子熱烈地小聲討論,關於阿散井戀次和他來自的星團星球,朽木白哉只是靜靜地走到沉睡的紅色身影旁,緩緩地坐在一旁。

        『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裡,相信我…』

        朽木白哉永遠忘不了,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對著自己說出這句,如同誓言的阿散井戀次,那燦爛的笑容和身後,跟著身體擺動而飛揚的紅髮。悄悄地拉起沉睡的阿散井戀次,垂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朽木白哉用自己的雙手細細磨擦著。

        「我相信你…戀次…」

        喃喃地,朽木白哉輕聲說著。

        「如果沒有你,就算是天堂,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

        然後,他看見了熟睡的阿散井戀次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

        等阿散井戀次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

        在朽木白哉的堅持之下,一行人在這個安全的藏身處又多待了幾天,為得是要確保阿散井戀次的身體已經恢復。

        「我不是傷患啊!白哉才是要休息的那位吧!」

        看著總是將事情搶先一步做完的朽木白哉,阿散井戀次只能被兩個孩子包圍著,不斷回答他們提出來,關於昂宿星球的所有事物。面對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天馬行空的各種問題,阿散井戀次總是有耐心的回答;不時還在地面上畫起圖案解說,讓他們能夠更有感覺。

        只有在兩個孩子都睡著的時候,阿散井戀次才有辦法像現在一樣,坐在朽木白哉身旁,只有倆個人併肩坐著講講話。

        「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朽木白哉用著不容拒絕的口吻說著。

        朽木白哉不是沒有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因為傷得實在太重,無法光是用厄勒克特拉星人治療術治療,阿散井戀次還將自己的血液,透過特別的方式輸給朽木白哉。所以,當朽木白哉清醒之後,發現自己的傷口竟然開始,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自我癒合;而阿散井戀次這個平常少眠的人,竟然整整睡了兩天才清醒過來。

        是花了多大的心力,在拯救自己的生命?

        朽木白哉感覺在自己的體內,有一股特別的溫暖流動著。

        「我不想失去你…」

        朽木白哉不再隱藏自己,對於阿散井戀次那份獨特的情感,在經歷過這樣的生死關頭之後;沒有什麼比把握現在、珍惜現下,還要更好。阿散井戀次輕輕笑了起來,將自己的手放上朽木白哉放在大腿上的手。

        「我也是…」

        什麼時候,相互依靠的心情昇華成更高層次的愛戀?

        這樣的過程已經不可考,朽木白哉與阿散井戀次也不想在這方面多下斟酌。一切就是如此順其自然,被對方身上的某些特質吸引,然後開始靠近,最後密不可分。於是,在這看似沒有任何希望的末日世界,找到了能夠繼續下去的目標。

        為了你,為了我。

        活下去,並且,離開…

        待了整整一週之後,朽木白哉一行人再次踏上前往『淨土』的路程。跟著地圖指引的方向前進,乘坐著巨鳥獸,朽木白哉一行人的腳程又向前邁進了不少。抵達目的地的希望,也跟著越來越近,不再遙不可及,而是指日可待。

        「白哉大哥,這裡…」

        走在前方的黑崎一護,像是發現了什麼,停下了巨鳥獸的腳步,跳下座騎向前方跑去。抽出隨身的小刀將周圍的類植物生物清裡乾淨後,發現了一個入口。

        是一個科學實驗室的入口。

        「要進去嗎?白哉大哥…」  

        站在門前方的黑崎一護,詢問著後頭跟上來的朽木白哉。

        「進去看看吧!我們順便可以在這裡休息…」

        小心翼翼地搬動著實驗室入口的門把,老舊生鏽的金屬門就被輕易地打開了。

        「沒有鎖…」

        「大家小心一點,裡頭也許已經被其他生物佔據了。」

        點起火折子,阿散井戀次示意要黑崎一護退到後方,當領頭的先鋒,而朽木白哉也調整自己的位置,讓身後的朽木露琪雅站在黑崎一護的旁邊,殿後保護兩位弟妹。走入實驗室的入口,經過一個昏暗的長廊後,像是進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當中。

        「哇…」

        第一次進入帶有文明與科技的地方,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倆個人都不禁張大雙眼,東張西望;朽木白哉則是站在這個,充滿電子儀器的實驗室空間裡,感到有些熟悉;這裡,朽木白哉似乎有來過,卻只有模糊不已的些許印象。

        環顧四周尋找一點記憶的蛛絲馬跡。

        「這台電腦還在運作…」

        阿散井戀次仔細地觀察著實驗室裡的儀器,伸出手在一個桌面上小心觸碰按壓後,啟動了其中一個儀器;是一個類似立體模擬地圖的影像,裡頭有著一位白髮男子的聲音,似乎是在另一個房間裡用攝影機錄下的景象。

        【我是浮竹十四郎,現在是西元3000年,這裡是星際研究室連線備機室的影音記錄檔,檔號…】

        原本還四處張望的孩子們和朽木白哉,都被這個立體的影音所吸引,紛紛走到阿散井戀次的身邊。

        【根據天體觀察與計算,在今天早上證實了S145號慧星群的軌跡會在三十年後,也就是3030撞擊地球;將會對地球造成不可逆的滅亡…沙沙沙……】

        影像到此時卻突然出現雜訊,中間像是外來的電波干擾,影像變得相當不穩定,時有時無,聲音也時有時無。

        【慧星群已經開始大量掉落地球,目前距離地面一萬五千公里,預計在五個小時後碰撞地面,這是第一波的掉落,估計還有更大群的慧星也會掉落地球…我們要開始徹離…】

        又是一陣雜訊,再來就是一片兵荒馬亂…畫面中,被隕石擊中的地方開始冒出大量的濃煙,和閃出火光,四周是一片零亂,眾人在這一片零亂當中逃跑著。

        【快!到第359號碼頭,備船已經在等候,快撤退…】

        【轟!】

        畫面被掉落的隕石擊毀,一片漆黑;雜訊中只聽見一個聲音,虛弱地說著一個地點。

        【東北方基地…還有備用…飛船…去…】

        然後畫面停止。

        接著電腦自動啟動了一個程式,是一個模擬視窗,裡頭是模擬第二批慧星,掉落地球的時間與軌跡。阿散井戀次有些吃驚地看著電腦,利用不斷電系統維持最低運作電量的電腦中,清楚地顯示第二批慧星掉落地球的時間,將是五天後…

        也就是距離地球毀滅,只剩下五天。

        可信嗎?

        朽木白哉看著阿散井戀次,看著他微微皺起眉思考的神情,然後想起幾天前,原本一片漆黑的天空,竟然出現了一點一點的光芒。那時,朽木露琪雅還興奮地指著天上的光點,開心地說著看見星星了,好美啊!之類,讚嘆的話語。

        看著朽木露琪雅充滿興奮的臉龐,就像是擁有了希望,誰都會在那的時刻,揚起一個笑容。

        朽木白哉卻沒有遺漏坐在一旁的阿散井戀次,臉上帶著疑惑的沉思面容。

        像是在推算著什麼,又像是在擬定什麼計劃…

        卻什麼都沒有說。

        發現自己的目光後,只是給了一個淺笑,一個像是作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之後,堅定的放心笑容。

        將這些片段零星的記憶拼湊起來,朽木白哉發現事情似乎是朝著,方才影片裡的人所說的,往最壞的方向前進。

        像是特地準備好要讓朽木白哉一行人發現,此時電腦螢幕用盡了所有儲存的能量,閃了幾下光芒後熄滅;整間研究室在一瞬間變為黑暗,除了阿散井戀次手中未燒完的火折子,搖擺著小小火光。所有的人都各有所思地,在這個漆黑的空間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們…去找飛船…?」

        第一個開口的,是黑崎一護。雖然不懂影像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只知道好像有慧星要掉下來,畢竟要讓不到十歲的孩子瞭解什麼天體運算,實在是太難;但是黑崎一護看得懂,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突然嚴肅的表情。

        還有充斥在倆人身邊的沉默。

        「這裡有地圖…」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房間裡走動的朽木露琪雅,站在一個透明玻璃牆前,指著上頭黏貼著的一張紙。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張,上頭是繪著各處研究基地的位置,還有幾處沒有標示名稱卻有作記號的紅點。

        聽見朽木露琪雅的聲音,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走向玻璃牆前;腦中回憶的方才影片最後的聲音,阿散井戀次在那地圖上搜尋著,朽木白哉則是看著阿散井戀次的側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東北方…」

        「看來…是這個紅點。」

        阿散井戀次小麥色的手指,跟朽木白哉白晰的手指,同時指著地圖上一個紅色的圓點。

        「看來離這裡不遠…」

        阿散井戀次小心翼翼地拆下,粘貼在玻璃牆面上的地圖,折疊整齊後收入身上的口袋裡,朽木白哉看著阿散井戀次結束所有的動作後,對著倆個已經蠢蠢欲動的弟妹們說著,卻被阿散井戀次阻止住。

        「現在就出發!」

        「等等…」

        「?」

        大夥兒都有些莫名地看著阿散井戀次,只見他搖著一頭紅色的長馬尾,在整個實驗室裡翻找著。

        「既然這裡是備機室,表示一定有些緊急備用品…也許也有些可以更換的衣服和食物。」

        瞭解了阿散井戀次的想法,朽木白哉一行人也開始在實驗室裡尋找著。

        果不其然,找到了幾套包在袋子裡的制服,抖開充滿灰塵的外包裝袋,裡頭的衣物還是乾淨的,也找到幾雙各種不同尺寸的鞋子,大家紛紛試穿後也都找到了合適的尺寸。換下那已經縫補到不能再補的破舊衣物,換上有點舊卻乾淨舒服的服裝;吃過存放在實驗室裡供緊急救難時的備糧和乾淨的儲存水。

        這是第一次,大家都能夠好好地整理自己的儀容,並且算得上是吃了一頓美食。

        確定每個人身上的水壺都裝滿了乾淨透明的水,背包裡也都裝滿了從實驗室找來,一包包乾燥食物壓縮包;檢查過身上隨身武器與工具,朽木白哉一行人才離開這個實驗室。如果沒有慧星要掉落,也許這個實驗室可以當作一個很好的住處,讓所有人都在這個地方生活著,就像一家人一樣。

        臨走前,朽木白哉回頭看了一眼,位在走廊末端,已經看不見的實驗室方向,這樣想著。

        如果能夠一起生活,跟阿散井戀次,跟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

        如同一家人一樣…

        該有多好?

        「越來越亮了。」  

        前腳才踏出實驗室的大門,仰著頭看向天空的阿散井戀次,只是喃喃地說著。聽見阿散井戀次的喃喃自語,跟著走出室外的一行人,也都紛紛抬起頭看著,出現在原本一無所有的天空中,那突生的亮點。

        從沒出現過任何東西的天空,除了沾染上被大火蒸發的灰色水氣之外,總是一片漆黑。現在,卻在那一片黑幕上,點上了密密麻麻的銀白色光點。比昨天更加光亮的光點,像是越來越靠近一般;也是真的越來越靠近…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次,不是逃離,就是死亡。

        「走吧!」

        朽木白哉將手放上阿散井戀次的肩,輕輕地說著。

        不再停留,不再猶豫。

        雖然在地圖上是相距不遠的距離,卻因為周遭環境的改變,朽木白哉一行人整整花了兩天的時間,在地圖上差不多的位置範圍,來回反覆尋找,才終於發現被叢叢類植物所深深掩蓋住的基地。利用手邊的工具將入口處的類植物清理了一番,朽木白哉一行人卻發現,這個荒廢已久的基地已經被巨獸群佔領,成為牠們的巢穴。

        抬頭看向因為慧星接近而引起的天空異變,這短短的兩天內,地球的氣候因為大量慧星接近造成的引力變化,許久沒有氣候波動的大氣,竟然開始下起雨來。像是要將天空裡的漆黑一次落盡,滴落在地面上的雨滴,是混雜著許多的污染物,在衣物、在身上形成一個又一個黑灰色的污漬。

        雨下得越大越多,天空的黑就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

        沒有時間讚嘆天空的變化,朽木白哉一行人在整個如同廢墟的基地裡,不斷閃躲著四處巡邏的巨獸,一邊尋找著停放飛船的地方,一邊還祈禱著飛船沒有受到損壞。

        總算,在通過崎嶇蜿蜒的小徑道路,走過充滿巨獸的空間叢林,發現了一處隱密的入口。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金屬門的門鎖破壞,轉動金屬門門把打開門扇,進入的是一處巨大的空間。廣大的空間正中央,就是停放著朽木白哉一行人尋找的飛船。

        小心翼翼地闔上金屬門,一行人在靠近飛船前,先將整個空間都檢查搜索了一番,確定在這個空間裡沒有巨獸或野獸。也許是因為這裡保持著原本的樣貌,過於乾淨的空間沒有被類植物蔓延覆蓋,沒有了賴倚為生的食物,野獸也就沒有進入這個空間的興趣。

        也讓這處意外地保持著良好的狀態。

        彷彿只要打開了天頂的開口,啟動飛船發射,就能夠離開這個星球一般。

        「這是…」

        阿散井戀次緩緩走近停靠在正中央的飛行器,順著飛行器的金屬外殼順時針走了一圈,然後打開一處外殼版扳動裡頭的閥件,飛行器的艙門緩緩落下。自從到過實驗室,看過了立體影像科技之後,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已經不會再對這些事物,感到新奇與興奮。

        像是一瞬間長大般,在他們的臉上,看見的是沉穩與些許緊張。

        跟著阿散井戀次走入船艙,眾人看著阿散井戀次認真地,大概瀏覽了一下整個飛行器的狀況,最後來到船艙頭艦橋處。這是一艘小型的飛行器,剛好足夠四個人乘坐,為了能夠抵抗星際轉換時的時間脈衝與空間壓縮的影響,必須要四個人一起控制。

        「這…能夠使用嗎?」

        黑崎一護看著滿是儀錶的操作盤,有些不安地問著,朽木露琪雅也是一臉擔心地看著黑崎一護。朽木白哉到是一臉平靜地,看著阿散井戀次在儀錶板上的鍵盤,飛快地敲打輸入;沒有任何驚慌失措,只是認真地操作著。

        「嗯,看樣子只要找到足夠燃料,就可以啟動飛行器離開了。」

        阿散井戀次雙手沒有停下來,只是不斷地敲打鍵盤,沒多久,原本沒有任何反應的儀表板開始有了反應,一個一個都亮起了燈光。

        「這是舊款的飛行器,之前在昂宿星球裡有駕駛過…操控方法很簡單,只要花一點時間就可以教會大家…」

        「燃料…是什麼?」

        朽木白哉替其它人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在這種時候,是無法取得過去人類賴以生活的燃料,過去習慣使用的石油、煤礦、瓦斯等,都不可能取得。只見阿散井戀次確定儀表全部啟動之後,才停下雙手看著望著自己的眾人,燦爛地笑著說道。

        「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

        在確定飛行器的導航系統可以正常使用,所有功能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可以使用之後,在等待飛行器搜尋宇宙定位的時間裡,阿散井戀次開始教導每個人如何協助操作飛行器。果然是來自外星球的飛行器,就算不用實際飛上太空,也能夠利用裡頭內建的模擬功能進行操作訓練。

        「宇宙方位193‧524‧93‧115,距離下一個蟲洞還有三十秒的時間,倒數開始,二十五、二十四……」

        朽木露琪雅戴著座位上的耳機,專心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儀表,快速地讀出裡頭的數據,並根據裡頭的資訊輸入一連串的指令。朽木露琪雅負責確認飛行器的方位,並監控附近能夠進行空間轉換的捷徑。

        「修正方位,向右偏移45度,旋轉右舷開始,計時十秒…」

        黑崎一護則是負責主要駕駛飛行船的方向,並確認修正飛行船前進的方向。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則是一起監控,整個飛行船的各項設備載量和能源控制,以及下達主要指令,包含進行空間轉換、攻擊與防禦等等。

        「差不多了!」

        整整一天的時間,朽木白哉一行人都在飛行器上演練模擬著飛行狀況,從發射開始到航行,就連最後的降落也練習了好幾次。擔心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不熟悉這些過於複雜的指令,朽木白哉中途還特別針對某些部份重覆練習了好幾次;而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也相當認真配合著。

        停下手中的動作…

        阿散井戀次拿下掛在頭上的通訊器,在各自座位上的每個人,也都取下了通訊器。黑崎一護有些疲倦地看著面前的儀表,腦中還是不斷練習著方才實際操作的每一個步驟,朽木露琪雅則是盯著一張寫滿方位的表格,努力地背著幾個重要的方向。

        看著認真的弟妹們,朽木白哉明白大家心裡面所想的事情,都是同樣的。

        離開這裡。

        而機會,只有一次。

        「大家都已經熟練如何操作了,接下來,就是準備足夠我們進行發射與飛行的燃料了。今晚,大家就好好休息吧!」

        阿散井戀次對著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說著。朽木白哉看著離開座位到一旁,拿出水壺和食物食用休息的弟妹們。比起什麼都不清楚的過日子,只是盲目地跟著地圖上的標示,走向那不知是否存在的『淨土』;能夠瞭解一切狀況,有目標地走下去,並不是一件壞事。

        只是,當知道末日就近在眼前時,內心卻是五味雜陳。

        「只剩兩天了…」

        不等朽木白哉說完,阿散井戀次伸出手指點住朽木白哉的雙唇,阻止朽木白哉繼續說下去,他輕笑地說著。

        「是還有兩天…」

        「我們一定來得及!」

        朽木白哉心領神會地勾起了嘴角。

        是啊!

        總是在自己無助的時候,給予心靈上的支持,也許是一句充滿希望的話語,也許是一個笑容;彷彿再糟糕的事情,都有可以轉圜的餘地,都能夠有個美好的結果。什麼時候,朽木白哉這個人,也能夠讓總是替自己打氣、替自己帶來希望的男人,阿散井戀次,成為依靠?

        「……」

        看著阿散井戀次臉上的笑容,朽木白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緩緩地靠近阿散井戀次,將面前的人緊緊擁在懷中。

        有你在身邊,真好!

        「在你身邊,真好!」  

        感覺阿散井戀次的雙手也環上自己的背,朽木白哉淺笑了起來,因為他聽見,緊靠在耳邊輕吐著溫熱氣息的聲音,和自己的心意同拍。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看著,擁抱在一起的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只是有點臉紅地輕笑著,然後有默契地,故意轉過身背對著倆人,肩靠著肩繼續休息。

        成為彼此心裡最重要的人,我們,誰也缺一不可。

        朽木白哉是被一陣光亮驚醒。

        緩緩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從透明天頂上投射下來的…陽光?

        有些不可思異地起身,輕聲地走過尚在熟睡的其它人,朽木白哉離開了休息的位置。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止,像是洗去天上的黑暗,整個天空是如同在夢境裡的一片蔚藍,有幾朵白色的雲沾染在上頭,輕輕飄過遮掩住了部份的光線。

        在地面投射出一個光束。

        朽木白哉緩緩走近那光束,伸出手穿入這帶著點鵝黃色的光線裡頭。

        溫暖,透過被光線照亮的手傳遞而來。

        將身體整個進入那光圈裡,朽木白哉微仰著頭闔上眼,讓自己整個人都沉浸在這片溫暖當中。

        誠懇地祈禱著…

        願望達成。

        遠遠地,一道紅色的身影收起平常的笑臉,認真地看著站在光束下,雙手合十祈禱的朽木白哉;只是這一次,就連阿散井戀次也沒有把握,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看著在難得陽光下的朽木白哉,是那樣的沉靜,那樣安寧的容顏,將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牢牢地鎖入自己的目光中。

        如果可以,也想在一個接近永恆,我的故鄉,而你們稱作天堂的地方,永不分開…

        如果真的必須選擇,在性命與平安離開間抉擇,那就算賠上我的性命,也要讓你們安全離開。

        這是承諾。

        來自於愛…

        放下手中的物品,黑崎一護伸出手擦拭著額上的汗。從飛行器上躍下的阿散井戀次,看著由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共同尋找來的可燃物,將飛行器底下一個艙門打開,開始一件一件將這些辛苦搜集來的東西放入。

        「這些應該夠了。」

        看著朽木白哉放入最後一件可燃物,阿散井戀次用力壓實後關上艙門,確認密封了艙門後,對著大家這樣說著。

        「一護、露琪雅,先上船啟動飛行器。我跟白哉確定這附近淨空,打開天頂後等我們上船就發射。」

        「嗯!」

        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進入飛行器,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深深吸一口氣後,開始了昨天一整天演練的流程。

        這一次,不再是演練,而是真實地操控著。

        熟練地敲打著鍵盤輸入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指令,朽木露琪雅打開自動導航,讓飛行器的導航器進行定位;黑崎一護則是確認飛行器上一切儀表都正常後,壓下啟動開關,感覺飛行器些微的振動後,順利地發動了引擎。

        「吼…」

        當飛行器的引擎順利啟動之際,在飛行器的周邊突然出現了一群巨獸,像是被飛行器的巨大聲響所驚擾,張牙舞爪地成群緩緩靠近,團團將飛行器包圍其中。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抽出隨身的武器,看著逐漸包圍而來的巨獸,大約有十來隻,各從不同方向而來;背靠著背,兩人一邊驅離著不斷靠近的巨獸,一邊向打開天頂開關的方向前進。

        尚不明白那會發出噪音的飛行器是何方神聖,卻被那引擎發動聲所激怒,緩緩靠近飛行器的路上,巨獸群的目光開始被不斷閃躲的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所的身影所吸引;放棄了正中央的飛型器,巨獸開始不斷追逐跟隨著,靈活穿梭其中的黑紅身影。

        明白若是斬殺巨獸的血腥味,會引來更多的野獸,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只能夠驅趕著,儘量不製造血腥味。只是,跟在巨獸旁等著吃剩下食物的小型野獸,跟著巨獸群的腳步也闖入了空間當中;在不得已之下,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倆人,揮動武器斬殺了幾隻較小型的怪獸,瞬間濃烈的血腥味,果然引來了更多的野獸。

        成功扳動開啟天頂蓋的開關,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倆人卻被野獸群所分開,較靠近飛行船的朽木白哉一邊砍殺著企圖尾隨登船的野獸,一邊向飛行船的入口接近。就在擱倒了最後一隻巨獸,看似清出了一條能夠登船的捷徑,阿散井戀次也成功地與朽木白哉會合。

        「快!趁現在上船!」

        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同時跑向飛行器之際,應該要被看砍倒在地的巨獸,突然跳起來撲向倆人。看著巨獸猛烈跳起企圖要咬向最接近的朽木白哉,阿散井戀次飛身撲向朽木白哉。

        「小心!」

        「呃…」

        被阿散井戀次撞向一旁的朽木白哉,在地面上滾了一圈後爬起身,卻看見被巨獸咬穿胸膛的阿散井戀次,在半空中生氣地甩動。只見阿散井戀此忍著利牙貫穿胸口的疼痛,用手上的武器朝巨獸的頭部給了致命一擊,成功地讓大怪獸鬆口。

        「戀次!」

        朽木白哉向前衝去,接住了從半空中掉落下來的阿散井戀次,血花跟著墜落的身體一起滴落。

        「小心…唾液有毒…」

        巨獸特有的唾液帶著毒性,讓身為厄勒克特拉星人,擁特有的自癒能力徹底失去功能,阿散井戀次粗喘著,卻還是撐起身體,拉著朽木白哉就要上飛行船。朽木白哉企圖用自己身上的衣物,止住不斷從阿散井戀次身上湧出的紅色液體,卻也只是浸濕了那些布料;向前踩了幾步後,因為失血過多體力不支而頹軟倒地的阿散井戀次,被朽木白哉接住。

        躺在朽木白哉懷中的阿散井戀次只能喘息著,卻越來越虛弱,胸口無法停止的血液,和從口中溢出的血沫,沾染了朽木白哉一身紅。朽木白哉企圖使用自己,從阿散井戀次那得到的治療能力,卻看著要癒合起的傷口被毒再次重覆破壞,讓更多的血液從阿散井戀次的胸口溢出。

        毫無用處…

        朽木白哉只能看著,阿散井戀次逐漸蒼白的臉。

        失去支撐的巨獸搖搖晃晃地向飛行船倒去,卻不死心地胡亂掙扎著不讓自己倒下,在空間中奮力迴身掙扎的同時,巨大的尾巴掃過飛行器;搖晃翻動了飛行船,也讓裡頭的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一時之間四處亂撞無法支撐。

        情急之下,朽木露琪雅用力抓住前方的儀表板,企圖穩住自己的身體,卻誤觸了飛行船的發射按鈕。

        「糟了!」

        從飛行船上傳出發射前的倒數提醒。  

        『飛船發射倒數開始,十、九、八…』  

        沒有時間了!

        朽木白哉只能緊抱著懷中的阿散井戀次,拼命地衝向飛行船的登船口,一手緊緊抱著阿散井戀次,一手揮舞著武器,用力地將企圖阻礙自己成功的野獸砍殺。

        『四、三、二、一…發射。』  

        就在飛行船即將關上艙門之際,朽木白哉成功地帶著阿散井戀次進入艙門內。沒有時間喘息鬆一口氣,朽木白哉只是驚慌地看著,懷中的阿散井戀次,一雙明亮緋紅的眼瞳,因為失血過多而逐漸變得灰暗,失去原有的光采。

        「戀次…戀次…撐著,活下去…」

        朽木白哉只能夠不斷地,叫喚著阿散井戀次的名字,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原本還慶幸著,大家都平安上了飛行船,怎知一轉身看見的,卻是最後一面?而自己只能站在一旁,什麼事都做不了,什麼忙都幫不上,頭一次感受到徹底的無力與絕望,那是一種將要失去希望的哀痛,卻束手無策。

        像是聽見朽木白哉的呼喚,阿散井戀次蒼白著臉轉向朽木白哉,已經呈現暗灰的緋紅色眸裡,是朽木白哉的身影,輕輕地勾起一個笑容,阿散井戀次嚅囁著雙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朽木白哉緊緊抱著阿散井戀次,將自己的耳湊近阿散井戀次的唇邊。

        聽見的,卻是讓朽木白哉心碎的最後留言。

        「我愛你…」

        阿散井戀次用盡全身的力量,在朽木白哉的耳邊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闔上了他美麗的緋色雙眸。

        留下一個放心的笑容…

        「戀次…戀次…」

        只能抱著懷中的紅色身影,朽木白哉失神地呢喃著;朽木露琪雅伏在黑崎一護的肩上,早已泣不成聲,而黑崎一護則是咬著自己的下唇,不讓啜泣聲溢出。

        一時之間,船艙裡除了朽木白哉不斷重覆著,阿散井戀次的名字和低低的啜泣聲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音。

        『緊急狀況…緊急狀況…』  

        如同被泯滅了一切希望,飛行船順利發射上天空後,還未來得及離開地球的大氣層,就與提早一天抵達的慧星群迎面衝撞。聽見飛行船發出的緊急訊號,也顧不得哀傷,黑崎一護和朽木露琪雅急急衝向操作台,努力地操控著飛行船,想要利用掉落的慧星群空隙閃避。

        不能讓一切白費…

        這是戀次的心血啊!!

        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在內心這樣告訴自己。

        雖然來自一個遙遠不知道在那裡的星球,卻這樣毫不保留地照顧著大家,甚至比真實生活在地球的自己,還要強烈地希望能夠帶著大家一起離開。如果那個叫什麼昂宿星球的地方,是傳說中的天堂,那阿散井戀次一定就是從天堂下來,幫助大家的天使。

        有著最美麗緋色身影的天使。

        數量越來越多的慧星,如同密集如絲的雨滴,大大小小撞擊著或劃過飛行船的船身。就在最後一次閃躲,能夠成功擺脫這些慧星群之際,卻有因為慧星間撞擊,偏離原有路徑的大顆星體,正面朝向飛行船而來。

        就算用力拉起船身,卻也無力閃躲…

        透過巨大的螢幕,看著迎面而來的巨石,朽木白哉只是緊緊抱著,懷中闔上雙眼的阿散井戀次;而黑崎一護也放下手中的動作,衝到朽木露琪雅的身邊,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著朽木露琪雅。

        劇烈顫抖著,

        在一片火光中…

        迎向了最後的命運。

        「完結了嗎…?」

        「好精彩啊!」

        還穿的校服的學生圍在書店裡,暢銷排行榜的書架前,看著手中的平板電腦小聲地交談著。這是目前在昂宿星團中,最著名的星際小說,每一週都刊登在書店的連載平板電腦裡;從一開始在文學小說欄連載起,就一直佔據昂宿星團暢銷小說創作排行榜第一名,隨著劇情的高潮起伏,久居人氣小說之首不墜。

        這是真人真事改寫而成。

        作者是來自距離四百四十光年,現已滅亡的藍色星球,地球的朽木白哉。

        一道身影在清晨初陽的溫暖中,拖長了影子。緩慢卻沉穩朝著某個方向前進的腳步,如同固定的節拍,一拍一拍精準地響起節奏,是個有張俊美面容的黑髮男人,穿著黑色的長版風衣,蹬著一樣黑色的皮鞋在寧靜的住宅區裡行走。

        轉入一個小巷,進入了一座有著兩個樓層的別墅。

        穿過大門前的小花園,黑髮男人從口袋裡取出鑰匙,轉開了門鎖。

        「白哉大哥,你回來了!」

        廚房裡,是聽見開門聲而走過來的黑髮年輕女子,已經脫去女孩的青澀,身型也開始向成熟女人應有的身型成長,亭亭玉立;唯一不變的是那雙充滿靈動的黑色眼眸,是朽木露琪雅。從朽木露琪雅後方出現的,是穿好制服準備要出門工作的橘髮青年,是黑崎一護,看見剛入門的朽木白哉,點點頭打聲招呼。

        「早安!白哉大哥!」

        「早安!戀次醒來了嗎?」

        只是輕輕地點頭回應兩位弟妹,朽木白哉脫下身上的風衣,掛上一旁的衣帽架上,一邊問著。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很有默契地輕輕搖搖頭,朽木白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反應,緩緩地沉默地走上樓梯。

        「大哥…還是一樣…」

        輕輕地在朽木白哉的背影離開視線後,朽木露琪雅輕聲地說著。黑崎一護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朽木白哉的背影,搔了搔頭後聳聳肩說著。

        「我餓了,露琪雅。」

        「就快好了!你先擺碗筷吧!」

        像是被黑崎一護提醒著什麼事,朽木露琪雅一臉驚醒樣,快步走入廚房處理方才未完的料理。

        「喔…」

        黑崎一護聽著朽木露琪雅的交代,從櫥櫃裡拿出了四人份的碗筷,一一擺上桌;碗筷的碰撞聲和料理在鍋裡的滾動聲,讓樓下又恢復了平日的忙碌。

        和樓下一片忙碌不同,二樓是一片安靜無聲。

        就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都彷彿會帶來巨大的聲響;朽木白哉小心翼翼地,向二樓其中一間房間走去。

        有時候,上天總是會在最幸福的時候,開了一個相當殘酷的玩笑;反過來,也是。

        在被如雨般的慧星群撞擊後,朽木白哉他們的飛行器幸運地,只是暫時失去了動力,除了外表的刮傷之外,飛行器本體並沒有特別受到,什麼不可挽救的傷害。在飛行器自動啟動緊急動力後,載運著失去意識的朽木白哉一行人,失去目標地在太空中飄流著。

        然後被從昂宿星球派來的,第二批搜救隊發現。

        當朽木白哉睜開雙眼清醒過來時,看見的是和記憶中完全沒變的父親,朽木蒼純,和妹妹朽木露琪雅,那放心的笑容;還有站在倆人背後,拄著拐杖的黑崎一護,雖然全身被包得快像木乃伊,人就是看著甦醒過來的自己,笑得一臉燦爛無害。

        才明白,原來得救了…

        這不是夢境。

        原來,當時因為過大的撞擊,讓自己的頭部直接撞上牆面,失去意識昏迷。黑崎一護則是為了保護朽木露琪雅,在整個飛行器裡跟著撞上跌下的,受了比較重的傷,手腳骨折與幾處裂傷;朽木露琪雅則因為黑崎一護的幫忙,只受了一些小擦傷。

        雖然傷勢看起來可怕,黑崎一護卻沒有因此失去意識,在飛行器成功通過慧星群後,在朽木露琪雅的協助之下,啟動了緊急動力,對外發出了求救訊號,沒多久就被第二批救援隊發現。在前往昂宿星團的路程上,朽木露琪雅和黑崎一護才知道,前往地球的第一批救援隊,竟然只有阿散井戀次一人成功抵達了地球,其它人則是在月球上等待昂宿星的支持。

        也因為這樣,失去導航的飛行器才能夠這麼快被發現,而得到救援。

        『戀次呢?』

        朽木白哉心裡只關心一件事。

        既然得到了救援,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在夢裡祈禱千萬遍,曾經認為永遠無法抵達的,天堂。既然所有人都安好地,帶著笑容站已經清醒的自己面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自己緊抱在懷中不肯放開的身影?

        在場的人聽見,朽木白哉清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住。

        黑崎一護將目光轉向站在自己前方的朽木露琪雅,朽木露琪雅則是低下頭,然後側著頭將目光撇向一旁。朽木蒼純仍舊是淡淡的笑著,朽木白哉卻沒有忽略,在聽見阿散井戀次的名字時,突然湧入眼中的哀慟。

        『……』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無言。

        輕輕地打開房門,朽木白哉走入二樓走廊末端的房間,那是自己和阿散井戀次共同擁有的房間。

        拉上窗簾的落地窗,遮住了外頭的景色卻也遮去了大部份的陽光,透過淡鵝黃色的布幔,讓光線如同能夠療癒一切的溫和光線。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雙人床,染上鵝黃色的純白床褥上,是散著遮掩不住的鮮艷。

        鮮紅色的長髮…

        朽木白哉輕手輕腳地走向床鋪,走近那一片鮮紅色。

        靜靜躺在床上的,是闔著雙眼的阿散井戀次。在溫和的光線下,帶著些許蒼白的小麥色肌膚,如同經過歲月流逝而褪色的畫;只有環繞在額上、頸上、胸膛上的墨色花紋,依舊鮮明刺目。朽木白哉知道,那是阿散井戀次,身為厄勒克特拉星人的特徵之一,伸出手,朽木白哉從額頭開始,細細地描繪著那墨色紋路。

        也只有朽木白哉,清楚地看過所有…

        從此難忘。

        當相較之下白晰的手指滑過阿散井戀次的胸前時,那讓朽木白哉跟著心碎的傷疤,在指間、在心裡,成為一道不可抹滅的疙瘩。俯下身,朽木白哉將唇靠上那,讓為了救自己,而被巨獸尖牙貫穿的胸膛,在那傷疤上細細啄吻著,一邊感受從傷疤底下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

        將耳朵輕輕地貼在上頭,隔著肌膚感受著生命力。

        「戀次,戀次…起床了。」

        輕輕地在闔眼沉睡的紅色男人耳邊呢喃著;如果可以,朽木白哉,想要將人從此揉入自己心裡的衝動。如此就不用再承受失去的憂傷,能夠一起同生同滅,不用驚慌轉過身就看不見身影,不用害怕緋色的眸不再美麗,灰暗暗沉。

        「嗯…」

        躺在床上的紅色男人,像是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朽木白哉靜靜地等,耐心地等…

        緩緩地,與記憶裡相同有著紅寶石般清透的眼眸睜開,當裡頭映出一對黑紫色的瞳時,一個燦爛的笑容跟著綻開。

        「早安!白哉。」

        笑容跟著在朽木白哉俊美的臉上浮起。

        最終,我們沒有抵達『淨土』,那在地圖上的,一個希望。

        可是,我們很幸運地,與帶著緋色的天使相遇,在可稱得上苦難的時刻裡,得到短暫的庇佑。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緋色天使,在眾人面前折翼。

        以為就要失去…

        卻發現,那是一種過程。

        如同毛蟲蛻變為美麗的蝴蝶,綻出更加燦爛的光芒,絢爛奪目。

        在那一瞬間明白,我們抵達『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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