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誰撿到這張紙條…。2012情人節賀文

        一切從撿到這個酒瓶開始。

        那是一個在港口地區隨處可見的空酒瓶,在港邊的大大小小酒吧裡都以販賣的那種劣質的便宜酒類,是為了讓長年在海上工作的水手們,下了船後能夠好好放鬆休息的飲料之一。只要在白日走過面對港口的喧鬧街道,都能夠在路邊、稍陰暗的角落看見,被倒放著前一晚還裝著半罐暗紅色汁液的瓶子,遺棄在一旁。

        這是一個面海的城鎮,擁有海上商業往來頻繁的大型碼頭;井然有序、乾淨的街道和店家,為了補給船上物資而下船添購的水手、船員,在這港邊的路上來來往往。誰能想到幾年前,這裡是一片混亂不已,充斥海盜、娼妓和被抓來買賣的小孩子,在同樣卻骯髒陰暗的街道上行走著。

        穿過喧鬧的大街,像濱海的方向前進,逐漸遠離了人群的吵鬧;進入耳裡的是越來越清晰的海浪聲,就連原本污濁的空氣都轉變成充滿海潮氣息的淡淡鹹味。進入一處莊園裡,沒有拐彎轉入一旁高雅的房舍,只是逕直地向著獨自擁有的海灣沙灘前進。

        純白色的沙灘上,有個什麼靜靜地在日光的照映下,閃閃發亮。

        一隻不同於往來港口,被海面上日光曬得黝黑水手們的手臂,被包裹在上好柔軟絲質、華麗花邊襯衫當中,白晰修長地伸出。這不是女人的手,相反的,在修長的指節中,是充滿著力量,掌握整個港口城鎮的力量。

        是朽木白哉的手。

        拾起了那被海浪沖上沙灘的酒瓶。

        和混亂的港口邊、城鎮裡被當成垃圾隨便丟棄的酒瓶不同,這個瓶子上充滿流浪的痕跡;包覆在酒瓶外,用來標示廠牌產地的紙片,早已被海水浸抱爛透遺失。應是透明的玻璃瓶,在看似浩瀚無邊際的海洋沖刷下,點點綠色青苔覆著大半瓶身;原本清徹能夠一眼望入瓶身內容物的玻璃,也堆積了海浪的傷痕,一痕一痕,霧茫茫地看不清裡頭的東西。

        不似裝滿水的重量,輕輕地搖晃酒瓶,發現裡頭並非空無一物。用手掌抹了抹瓶身,輕易地抹開了上頭的青綠,被青苔覆蓋住的地方竟然意外保留著些許的透明清晰。瓶子裡是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意外地沒有在這不知飄流多少年的海洋中,保持著原有的乾燥。

        耐心地拆開了陳舊的封口,取出裡頭的紙張。

        是在如何慌亂的狀況中寫下的訊息?紙片上的字跡潦草到幾乎無法辨識,在加上長年飄流海中的日曬雨淋,紙上的墨水也消退了大半。隱隱約約能夠看出,是一串像是住址的句子,和紙片右下角的署名。

        片段殘缺的字句,就連署名也都支離破碎。

        【……華勒區……斯福路66號………

──A.R.】

        「A.R.?A…Abarai…R…Renji…阿散井…戀…次,戀次…」

        像是咒語一般,朽木白哉目光停留在紙片最後的署名,低聲喃喃重覆唸著。只是開頭相符合的縮寫,在這個世界上有上千百的人都是『A』、『R』開頭,只是這個放在瓶中,像是信件的紙籤,讓朽木白哉伸出手從頸上拉出一條銀項鍊。

        一朵小小的黑色椿花墜飾,輕巧地垂在銀項鍊的末端。

        如同珍寶一般,朽木白哉小心翼翼地把玩著手中的椿花;在這陽光普照的早晨,在海浪潮起潮落聲中,陷入一段搖遠的記憶當中。

        『白哉,準備好了嗎?』

        是父親的聲音。

        朽木白哉看著一堆行李被船員們推上甲板進入船艙後,才轉過頭對著父親恭敬地說著。

        『已經整理完畢了,父親。』

        『那我們就出發了!!』

        父親的大手輕輕地搭在朽木白哉的右肩上,朽木白哉揚起頭,看著父親的側臉,靜靜地點點頭。

        朽木家族掌管這個歐洲國家的港口區域,長年與各國皇室良好的關係,也讓這個家族擁有自己的商船隊及保衛隊,並且能後在整個大西洋與太平洋上,暢行無阻地與各國進行海運交易。身為朽木家族下一任繼承人,朽木白哉,必須在十五歲開始一直到二十歲成年前,登上自家的船隊進行實際的商業交易實習。

        這次,朽木白哉要和父親出航至遠東的國家,進行為期六個月的織品和黃金交易。

        也是這一次的實習,讓朽木白哉的人生旅程,多了一段長達三年的意外冒險。

        浩大的船隊在海面上航行,去程是一片風和日麗,就連海洋也都展現了最最迷人溫和的面貌,讓朽木白哉不禁也對這樣的海洋著迷;就連船員、水手們也都替這難得一見的順利感到歡喜。

        只是,朽木白哉永遠記得父親曾說過,越是溫和的背後,就是越激烈的躁動。

        在遠東國度的碼頭順利地將交易的織品及黃金一一送上船裡,船員們也上岸去補充船上的物資,朽木白哉跟在父親的身旁學習著,如何將商品從港口裝上船裡,如何清點數量分門別類,如何在外表一模一樣的箱子上辨別箱裡的內容物,如何寫好一本帳冊。

        偶有空閒之餘,父親就會帶著朽木白哉上岸去,走訪這個國度的港口。看著和自己不甚相同的人們,做著跟自家港口區同的事情:將馬車上的貨物運上船、將貨物送下船裝入早已等候的馬車…等。

        突然,一群吵雜的人聲吸引了朽木白哉的目光。

        是一群與自己差不多年紀,十五來歲的孩子們,被粗魯的大人們綁著手推上臨時搭設的木台上。一個個嚇青臉的男孩女孩們,瑟瑟地看著台下一片人群鑽動;不久,一位像是魚販,肉販的肥胖男子也上了木台,開始對著台下的人喊價。

        每推出一個孩子,就喊一個價格。

        『這是販賣奴隸。這些孩子都不知道是從那個地方被抓來,也許是被綁架,也許是被強行帶走,最後全部都會來到這裡,被換成幾個金幣。從此就跟自己的父母親分開,也許沒多久就喪失小命!』

        父親像是明白朽木白哉心中的疑惑,只是輕輕地說著,朽木白哉站在父親的身旁,只是靜靜地聽著。

        『白哉,要記住!身為港區領導人,一定要讓港口富饒平等,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明白,父親!』

        朽木白哉認真地聽著父親的教誨。沒有多作停留,朽木白哉和父親就離開了販賣孩子的木台,回到商船上去準備隔天的返航。

        『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投降吧!!哈哈哈…』

        像是被盯上的獵物,在商船隊離開港口駛入大海,開始進入好幾個月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航道時,早已埋伏跟蹤在後頭的海盜船一擁而上,將整支商隊包圍住。最大最新的主船馬上成為海盜的目標,雖然配有能夠自保的武器,卻不敵為數眾多的海盜船同時攻擊。

        能夠作戰的船員都紛紛被海盜射殺落海。

        他們的目標只有商船上的黃金,人不過是多餘的東西,趕盡殺絕以防尋求救兵,所以海盜們下手都毫不留情。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一下子,甲板上的船員都變成橫躺臥倒的屍體。朽木白哉的父親在一片混亂當中,像天空發出求救訊號,也因為如此暴露了原本躲藏的地方。

        『還有人在這裡,抓出來殺了!!』

        海盜的聲音從遠處逐漸靠近,朽木白哉的父親從藏身地點探出頭,悄悄閃過海盜的視線,拉著朽木白哉向某處逃去。

        『在那邊!追!』

        左閃西躲,在整個甲板都被海盜佔領的狀況下,朽木白哉不得不躲在父親的身後,朽木白哉的父親將他緊緊護在身後,無法動彈,因為背後就是大海。

        『很會躲嘛!看你再躲那去!』

        看似海盜的頭目,拿著槍枝對準了朽木白哉的父親,然後看見躲在父親身後的朽木白哉。

        『喔~還有個女孩子啊!不錯不錯…等我先料理你父親後,再來好好享用,嘿嘿嘿…』

        就在海盜頭目準被要扣下板機的那一瞬間,朽木白哉被一股力量推入大海當中。

        『啊!父親……』

        噗通兩聲。

        然後朽木白災只覺得渾身都被冰冷的海水包圍,從外圍慢慢地滲透,滲透到身體裡頭。

        好冷……

        這是朽木白哉最後的意識。

        稍稍研究過酒瓶中紙片上那破碎的字句,朽木白哉發現,上頭所寫的住址,也許就在這附近。會如此執著於『A.R.』這個名字的縮寫,是因為一句承諾;那代表著朽木白哉的初戀,一段只有開始,尚未結束的初戀。

        因為,年少的他們相約,要用這酒瓶裝載著要寫給對方的訊息;無論身在何處,就讓大海的洋流,承載著思念抵達對方的手上。

        你說,怎能如此肯定?如此確定這酒瓶一定會被對方拾起,而不是成為沉入海洋中的垃圾?

        因為相愛,所以相信!!

        花了點時間尋找媒合紙片上的片段地址,打聽到這個住址似乎有人居住著,朽木白哉也不浪費時間,即刻出發。那是一個在港口城市附近的小鄉鎮,大多居住的長期走船的船員們及其家屬們,是個安靜的小地方。

        【康斯坦鎮華勒區貝斯福路66號。】

        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朽木白哉敲了敲大門,打開門的是一位有些年紀的老婦人。

        「年輕人,租房子嗎?」

        「不,我要向女士打聽一位先生。」

        老婦人是這棟三層建築物的房東太太,因為丈夫與兒子的早逝,於是將住所整理成能夠讓單身船員在靠岸時休息的地方。

        「紅眸紅髮的男人嗎?嗯…之前的確是有一位這樣的先生住在這兒,不過已經離開了。」

        「什麼名字啊!!只有寫個A.R.縮寫,不過,付房租倒是挺爽快的就是了…」

        老婦人一邊想著,一邊回答朽木白哉的問題。紅髮的男人在這個港邊鄉鎮其實很常見,只是同時擁有紅色瞳孔的男人,就相當少見了。

        「想看看他住的房間?可以啊…請跟我來…」

        跟著老婦人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最頂層的房間走去;打開門,是正對著大海的大面窗戶。

        「就是這兒了,先生您就慢慢看吧!」

        老婦人打開房門後,對著朽木白哉交代著就暫時離開。朽木白哉站在房間正中央,透過窗戶看著大海,如此蔚藍平和,陽光照射在海面上,隨著起起浮浮的波浪閃閃發亮;海面上幾艘小船,在遠方張起了純白色的船帆,乘著風向前進著。

        『我喜歡大海!』

        朽木白哉的耳邊響起那紅色的男孩,在甲板上張開雙手,對著自己開心地說著;那帶笑的赤色眼瞳像紅寶石般閃耀著美麗的光芒。

        朽木白哉不禁也勾起一抹笑容。

        和今天一樣晴朗的天空,無雲,滿滿的藍色當中,出現一抹鮮艷的紅;那是讓朽木白哉念念不忘,溫暖內心的溫度。

        『嗚…』

        全身的疼痛讓朽木白哉不舒適地呻吟著,然後感覺身體被輕輕柔柔地環抱著,有什麼東西覆蓋在自己身上,帶來一股暖意。朽木白哉緩緩睜開眼,看見的是昏黃的小空間,一件又舊又髒的毯子蓋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動了動自己的身體,然後聽見頭上傳來一個聲音。

        帶著低沉,有些沙啞的聲音。

        『啊!你醒了!』

        小小聲,怕似會吵醒什麼一般。然後,朽木白哉發現自己被抱在誰的懷裡,不解地四處張望著,突然,一張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是一張髒兮兮的臉,是個男孩子的臉,不帶任何意思地看著自己。

        『還會冷嗎?』

        一樣小聲地問著,帶著點關心。朽木白哉看著那張帶著關心,髒髒的臉,輕輕地搖了搖頭;髒臉不見了,感覺他在替自己挪動身體成為半坐臥的姿勢,然後,朽木白哉看見了整個男孩。

        和他臉上燦爛的笑容。

        『我叫戀次,阿散井戀次!』

        『白…哉……』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才想要開口回應男孩,卻感覺喉嚨像火燒灼般乾澀疼痛。男孩聽見自己不正常的聲音,只是比出個讓自己噤聲的動作,然後轉過身去在不大個空間裡翻找著。

        『給!』

        一個舊舊的鋼杯裝著一點點的清水,男孩伸直了手,將杯子舉到自己的面前。

        『好險這船上的水都是我在管理的,乾淨的水,喝吧!』

        朽木白哉接過男孩遞過來的杯子,慢慢地啜了一口,清涼的水滑過乾燥的喉嚨,帶來一絲潤滑;男孩只是靜靜地看著朽木白哉將那杯水喝光。朽木白哉將杯子遞回給男孩,然後小聲地清了清喉嚨後,開口說著。

        『我叫朽木白哉。你好。』

        『白哉啊!很好聽的名字呢!叫我戀次就可以了!』

        『這裡是…』

        坐起身的朽木白哉,這時才發現這個昏暗的小空間其實是一個倉庫,而自己正佔據著唯一平坦的地方。阿散井戀次接過朽木白哉遞回來的鋼杯後,就轉身到堆滿雜物的地方翻找著什麼,不一會兒,變了出一碗冒著熱氣的食物。

        『這是一艘海盜船。船長是更木劍八,我是在船停靠小島修理時,發現你的,偷偷帶上船。』

        『海盜船…』

        『先吃一點東西吧!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阿散井戀次用一根湯匙翻攪著碗裡的食物,然後輕輕地舀起一匙,吹了吹確認溫度沒問題,才舉到朽木白哉面前。

        是一碗很稀的南瓜濃湯。

        朽木白哉盯著那一匙盛著湯的湯匙,還在猶豫著該不該張口喝下去。阿散井戀次看見朽木白哉猶豫的模樣,也不生氣,只是將湯匙又像朽木白哉的嘴邊伸了伸。

        『快喝了吧!這是我分到的晚餐,新鮮的,沒多少。』

        聽著阿散井戀次的話,朽木白哉緩緩張開口,讓阿散井戀次一匙又一匙地將整碗南瓜湯餵完。中間也簡單向朽木白哉說明他被救的經過。

        原來朽木白哉在海面上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最後被海浪沖到一處無人的小島上。剛好,阿散井戀次所在的海盜船出了點問題,停靠到這個小島尋找可以修補的木材;跟著上岸的阿散井戀次則是負責尋找淡水跟食物,在一處極隱密的地方發現了朽木白哉。

        悄悄地將朽木白哉放上推車,跟著幾桶裝滿淡水的水桶和採撿的水果食物,一起運上了船底的倉庫中。就這樣,朽木白哉就被阿散井戀次救上了船,讓出了唯一能夠平躺的位置和自己的毯子,還在半夜不斷看護著發高燒的人。

        擔心只靠一張舊毯子無法保溫,阿散井戀次總是會利用自己的體溫,讓朽木白哉能夠感覺舒服些;就這樣在這三天夜晚都抱著朽木白哉,企圖讓他的高燒能夠早些退去。這也是為什麼,朽木白哉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被抱在誰懷中。

        輕輕柔柔地。

        吃了點東西後,朽木白哉感覺身子也暖了起來,疲倦感也跟著襲來。阿散井戀次像是很有照顧病人的經驗,幫朽木白哉移動身體躺平後,輕輕將那件舊毯蓋在身上。

        『休息一下吧!這裡是船底,寒氣重,毯子就給你蓋。』

        在朽木白哉陷入昏睡之前,隱隱約約看見阿散井戀次縮著身體坐在自己身旁,只是拉緊了身上單薄的衣服,闔眼休息。

        再次醒過來,是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中。

        不習慣船艙底層的過度搖晃,朽木白哉猛然睜開雙眼。還是一樣昏黃的小空間,彷彿是刻意留下的燭光,照映著漆黑的船艙。輕輕地動了動四肢,朽木白哉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回復了力氣;將自己的身體撐起,坐起身來。

        這時,朽木白哉發現在身旁的阿散井戀次,不似早前髒兮兮的模樣,而是清理乾淨地蜷在一邊休息著。目光不自覺地被那一頭披散的紅髮所吸引,朽木白哉想起早前除了那髒兮兮的臉能夠認出是誰之外,整個頭都被一條頭巾牢牢包住,連一絲頭髮都沒有露出來。

        阿散井戀次看起來很冷地蜷曲微微發抖著。

        朽木白哉伸出手,想要將阿散井戀次搖醒,然後發現自己也是被打理的乾乾淨淨。落海前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褪去,換上布料不算好的乾淨舊衣裳,應該也是阿散井戀次的衣服吧!

        『戀次…戀次…』

        輕輕地搖動的一旁的阿散井戀次,只見他一臉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看著自己說著。

        『怎麼了?會冷嗎?』

        『……』

        過了好一會兒,看著沒有回應的朽木白哉,才突然意識說著。

        『啊!你怎麼醒了!那裡不舒服嗎?』

        『不是…』

        『那是又餓了嗎?還是渴了?』

        『哇…啊啊啊…』

        朽木白哉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阿散井戀次就繼續說著,朽木白哉搖搖頭,一把將人拉進自己,然後把唯一一條毯子蓋在兩個人身上。阿散井戀次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怎麼又有這麼大膽的人啊!!

        只是在好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的狀況下,這突來的溫暖著實讓阿散井戀次疲倦地闔上眼,沉沉睡去。朽木白哉就這樣輕輕地抱著阿散井戀次,然後也輕輕地被阿散井戀次抱著,嗅著阿散井戀次身上淡淡的體味,進入了夢鄉。

        「謝謝您,女士。」

        朽木白哉離開了那有著三層樓公寓的小鎮,手中握著一張紙條。

        從老婦人那裡探聽到關於『A.R.』和紅色男人的訊息,才發現這早已是半年前的資訊;這位不知道是同樣縮寫的男人,或者就是自己心裡想要尋找的阿散井戀次,也早已離開了六個月。

        老婦人一邊回想著,一邊說著那男人似乎是找到新的工作,好像是就位於靠山區的城鎮。

        「我想起來了,那位先生臨走前,有給我他新住處的地址,說是若有人找他,就告訴那人。這麼久以來,也就先生你來找過他。請稍等一下,我找找去…」

        在朽木白哉準備要離開之際,老婦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著,然後轉身在身後的櫃子裡頭翻箱倒櫃地尋找著。最後,在櫃台桌墊下找到了已經泛黃的紙張;老婦人戴起老花眼鏡,仔細地看著紙條上的內容,花了些許時間確認後,才交到朽木白哉的手上。

        「就是這張,不過,放太久都泛黃了。給你吧!祝你找到那位先生。」

        朽木白哉接過老婦人遞過來的紙條,一手從口袋掏出早前從酒瓶裡取出的紙片。

        【克里夫蘭市貝爾格萊區羅蘭路106號           A.R.】

        【……華勒區……斯福路66號………──A.R.】

        除了末尾的『A.R.』簽名是一樣的,酒瓶裡取出的紙條和老婦人遞給自己的字條上,是完全不相同的字跡。一個是潦草凌亂,一個是工整有力,朽木白哉只是將兩張紙條都摺起收進外套口袋,禮貌地向老婦人告辭後,坐上馬車向自己的住所歸去。

        坐在馬車裡,朽木白哉再次從口袋中掏出兩張紙片,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上頭的字跡。

        再三比對字跡,只有『A.R.』二字的寫法,勉強可以說是有些許的類似,其它甚至看不出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朽木白哉直盯著那兩張紙條,不禁勾起一抹苦笑;是在期待什麼?一張漂洋過海而來,放在酒瓶中的紙籤,和一張由老婦人親手遞給自己的紙張。

        哪一張都不代表是內心期望的那個人所留下的蛛絲馬跡。

        卻企圖憑藉著這樣的訊息,就希望能夠找到自己已經搜尋將近十年的人?

        就連生死都不明的阿散井戀次?

        傻子吶……

        是,亦不是;所以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朽木白哉收起從酒瓶裡取出的紙籤,緊緊握著從老婦人那裡打聽來的地址。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之前不同,有一股莫名的信心由內心深處燃起,不斷告訴著自己,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不會錯的!!

        所以,只要有一絲線索,朽木白哉就會緊抓不放!!

        回到了住所,朽木白哉就開始整理著行李準備來一趟小旅行,目的地當然就是從老婦人那得來的地址。那個城鎮距離自己所在的港邊城市大約有五天的路程,剛好順路會經過妹妹朽木露琪雅所居住的大城市,也許可以順道拜訪一下。

        在心裡計劃著的朽木白哉,一邊將等份量的衣服裝進行李箱中,然後轉身交給管家搬上馬車;捨棄鐵路運輸而多花點錢顧用馬車進行這段旅程;一方面是為了機動性,一方面,朽木白哉有種預感,那紅色的男人應該也已經離開了那靠山的城鎮。

        坐上馬車,臨走前對管家交代了些事項後,就開始了這一段尋人之旅。

        所有的事情只要開了頭,接下來就會莫名其妙地順應發展下去。如同朽木白哉被阿散井戀次從無人島上撿到後,被阿散井戀次抱著從昏迷不醒中清醒過來,從潛意識就開始上癮;沒有辦法在失卻熟悉溫度,嗅不到毯子中帶著淡淡青草體味的狀況下深眠。

        而阿散井戀次從一開始被強拉入毯中,兩人共同蓋著一條舊毯開始的害羞扭捏,到後來的自然大方,甚至和朽木白哉在半夜搶起了唯一的毯子。這樣逐漸細微的變化,一點一點小小的改變,造就了之後如此緊密不可分的羈絆。

        阿散井戀次喜歡在每日工作完畢之後,帶了兩人份的食物回到那小小的倉庫,跟躲在裡頭一整天的朽木白哉聊天。兩個人會在那狹小的空間找個最舒適的位置,平分阿散井戀次帶回來的食物;有時是麵包加很稀的濃湯,有時是乾糧加清水。並不是挺好的伙食,甚至可以說寒酸,但是兩人這樣放鬆心情地在小倉庫一起共享,卻覺得美味無比。

        『原來是被海盜攻擊落海的啊…』

        阿散井戀次點點頭,一邊咬了一口手中的乾糧,朽木白哉聽見阿散井戀次的回答,微微皺起眉。明明自己也是海盜船上的一員,跟著海盜船四處打劫,也應該如同那些貪婪的海盜般嘲弄著,可是面前努力想要吞下乾糧的阿散井戀次,竟是一付同情自己遭遇的模樣。

        『別假猩猩了,你不也是海盜?』

        還沒意識到,嘴巴就已經先說出了帶著尖銳不善的話語,朽木白哉對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感到懊惱。不過,阿散井戀次並沒有生氣,反而一付好像這樣說也沒有錯的表情,一邊點頭一邊說著。

        『嗯…這樣講也沒錯啦!不過…與其說劍八船長是海盜,不如說是專搶海盜的海盜。』

        像是在說繞口令,說完話的阿散井戀次又咬了一口乾糧後,還歪著頭想了一下自己方才到底說了什麼;朽木白哉看著阿散井戀次因為乾糧太硬咬不動,趕忙拿一旁的鋼杯喝了一大口的清水,然後才順利地吞下了嘴裡的東西。

        『我其實不算海盜,我是被劍八船長收留的…奴隸吧!』

        『奴隸?』

        朽木白哉突然發現自己無意間,似乎戳到了一個敏感的話題。關於阿散井戀次這個人,過去的經歷。只見阿散井戀次將手上的最後一口乾糧吃進肚子裡,用手背隨便地抹抹臉後,認真地看著朽木白哉說著。

        『嗯…這說來話長。我啊!是在我的家鄉被人帶走後,賣給了商船當打雜的奴隸,跟著商船跑了幾個地方後,被海盜攻擊搶奪商品,對方看我體格不錯,準備再帶到臨近的港口賣掉換錢,暫時留我一命在船上做苦工。後來,還沒抵達港口之前,就遇到了劍八船長打劫,然後就跟著劍八船長到現在。』

        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阿散井戀次一口氣將過程一次說完;明明就是驚險萬分的生死過程,卻這樣雲淡風輕地帶過。朽木白哉雖然沒有真正經歷過生死關頭,卻也感受過海盜脅迫生命的恐懼與驚慌;更何況是被人帶走賣掉,離開家人成為奴隸,從此漂流勞動一生的阿散井戀次。

        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情,渡過這一切非人的命運?當然,等到朽木白哉知道阿散井戀次的身世後,更對他如何渡過這一切生命的關卡感到佩服不已。

        但,那都是更之後的事情了。

        突來的一陣劇烈搖晃顛醒了朽木白哉,讓他在一瞬間有種在海面上遇到暴風雨的錯覺。是馬車已經離開大城市進入鄉間小道的顛簸不平。朽木白哉發現自己在馬車裡睡著了,手中還緊緊握著從老婦人那得來的紙條。

        有多久沒有再踏上甲板了?

        平安回到本家後,朽木白哉才知道當時父親也逃過一劫,只是那一次的交易都付之流水;而父親因為沒像自己一樣遇到會照顧人的阿散井戀次,在落海當時,撞到船體受了傷,即使後來平安回到家,健康卻也大不如前。

        之後,朽木白哉又跟著自家商船出了幾次海,卻都算是近程的貨物運輸,幾天就結束了。二十歲成年之後,就留在港口城鎮和父親學習治理這個地方,也再沒有像十五歲那樣登上前往遠東的船隻,進行為期半年以上的航程。

        朽木白哉突然懷念起在船上航行的日子。

        「如果找到你,我們能夠像過去一樣,一起環遊世界嗎?戀次。」

        朽木白哉拉出一直掛在頸上的椿花項鍊,細細地撫摸小心翼翼,輕輕地對著那項墜說著。

        如果可以,就讓我們再次並肩揚起船,帆航向世界的盡頭。

        「朽木先生,今晚必須在這個瑪瑙鎮過夜,請問有習慣居住的旅店嗎?」

        一直在前頭駕駛著馬車的車夫,推開車廂上的小窗對著裡頭的朽木白哉問著。朽木白哉撩起遮住車窗的窗簾,看著馬車緩緩地在鎮裡街道上行走,兩旁都是一間又一間的店面,有酒吧、有旅店、有餐廳,行人旅人都在這個城鎮規劃好的人行道上行走著。

        「請幫我安排一間乾淨的旅館就可以了。」

        「好的,朽木先生。」

        車夫將行李放入旅館大廳離去後,朽木白哉從櫃台處拿取自己房間的鑰匙,提著自己的行李箱走上樓梯。瑪瑙鎮距離自己所居住的港口城市大約一天的車程,從這個鎮開始再向前駛去,就會進入和港口城市完全不一樣的風景。

        進入群山環繞的世界。

        這裡,瑪瑙鎮,還依稀能夠在超級晴朗的天氣中,看見海洋的影子;更多的時候,是層層疊疊環山,整個視野和港口城鎮的藍不同,是一片綠,跟著四季變換著深淺不同的綠;就連這裡的空氣,都已退去海洋的潮鹹,時不時帶入山嵐的清新,令人放鬆不已。

        果然是間乾淨的旅館,房間裡一塵不染,純白色的床單床褥,面山的景觀,朽木白哉站在窗前,看著夕陽緩緩沉入遙遠的地平線之下,隱隱約約還能夠看見海平面閃爍的橘色光芒。當最後一絲橘色光線隱入地面之下,朽木白哉才走出房間準備到大街上覓食。

        就連食物的味道都大不相同。

        坐在旅館附近的小餐廳,朽木白哉撿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份單人套餐,優雅地品嘗著。很少這樣遠離自己居住的城市外出旅行;一方面是剛接下父親的位置,大肆整頓了整個管轄範圍,另一方面,是其實怕寂寞。

        當品嘗過與人分享的樂趣之後,就會無法習慣自己跟自己說話的孤單。

        朽木白哉輕輕地品了一口來自山區的葡萄酒,和港邊酒吧裡隨處可見的劣質酒不同;嗅著是淡淡的葡萄香氣,有點點甜,有點點酸,等到真的喝了一口在口腔當中流動,味蕾所得到的訊息卻是蘊涵渾厚層次的香醇。

        就連顏色都是透明的紫紅色。

        享受地瞇起了雙眼,朽木白哉難得能夠這樣放鬆地細細品味著周遭的事物。

        『如果含一口清水,閉上眼,慢慢感覺,就會嘗到到甘甜喔!!』

        這是阿散井戀次告訴自己的,在物資缺乏的海盜船上,能夠有杯清水可以享用都是幸福。而教會自己讓這點點幸福擴大的人,正是阿散井戀次。朽木白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輕輕地啜了一口葡萄酒,緩緩閉上雙眼,放掉腦中的一切事物、所有思考,單純地用舌頭上的味蕾,來體驗每一瞬間的層次變化。

        幸福,如同教會自己的那個男人一般,讓人感覺滿滿的幸福。

        『喂,戀次!幫我拿一下板手!』

        斑目一角站在甲板上修裡著控制船帆的繩索金屬片,早上,跟著太陽升起的同時,船上的人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阿散井戀次從一旁的工具箱中找到了板手,使力向上扔去,攀在船杆高處的斑目一角順手接起阿散井戀次拋上來的工具,笑著對下方的阿散井戀次說著。

        『小子!越來越準啦!』

        更木劍八的海盜船上,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人,若扣掉偷渡上船的朽木白哉,也不過區區九個人;而且,他們也都不認為自己是海盜。

        也是,專門攻擊海盜的海盜,偶爾還會幫助商船對抗攻擊的海盜,到底算是什麼啊?光是要講出他們所做過的事蹟就相當饒舌不已。於是最後,他們乾脆替自己起了名,就叫五四黨。

        啊?為啥叫五四黨?

        因為船上包括阿散井戀次一開始只有九個人,叫九黨沒有霸氣,而且大家會以為是愛喝酒的酒黨。最後,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不知是誰起的頭,在酒酣耳熱之際說著什麼五個人加四個人是九個人之類的話,一群人就開始起鬨著說那就縮減縮減,留個數字開頭湊一湊,這樣就變成了五四黨。

        船長更木劍八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尖瘦的臉頰上有著戰鬥後的傷疤,若是面無表情地站著,都可以嚇哭一旁的小孩子。大副是一位叫斑目一角的光頭男人,看似粗魯的外型卻有一雙巧手,船上許多修繕的工作都是由他完成。二副是一個看似女人的正統男人,綾瀨川弓親,時常拿著一面鏡子在甲板上照著,看自己是否又被太陽曬黑了;實際上是個深藏不露的使劍高手。

        阿散井戀次雖然是被更木劍八從其它海盜船上搶來的奴隸,卻沒有被當作奴隸使喚與虐待。因為阿散井戀次對於船務的熟悉,和異於常人的體力;反正船上人手不足,也需要有人幫忙管理生活雜物,像糧食、飲水之類的東西,於是更木劍八就讓阿散井戀次負責全船的飲食和倉庫管理。

        『喂!那個,就是你,來幫忙搬東西啊!』

        正在忙著整理拆下船杆的船帆,船員們吆喝著朽木白哉來幫忙。

        躲躲藏藏在船上好一陣子,終於在一次海上掠奪後,又搶來了一批來自遠東國家的奴隸。多出來的這些小孩也不能幫忙做粗重的工作,也沒修理船隻的技術,於是更木劍八就把這些人都交給阿散井戀次管理,說讓這些人幫忙一些生活雜務。

        利用這個機會,阿散井戀次替朽木白哉安了個身份,讓他能夠光明正大地在船上走動。等朽木白哉離開了那個昏暗的小空間,才真正明白了海盜的生活,還有阿散井戀次一天的生活;早上是在廚房幫忙大廚處理著全船人的食物,因為食材得來不易,每一次的航行都不知何時能夠靠岸,也因此所有在陸地上,稀鬆平常的濃湯、食物,都會被稀釋,僅僅能夠用嘴嘗出是什麼味道。

        準備完食物後,就是在甲板上幫忙船員做雜工,和一般瘦弱的奴隸不同。阿散井戀次看似纖細卻意外地具有力氣。因為大剌剌的個性和喜好幫助別人的心理,阿散井戀次在船上可以說是吃的開。朽木白哉也才明白,為什麼阿散井戀次能從小氣到極點的大廚那裡,弄到兩人份的食物,再溜回小空間分給自己。

        『目標接近了!』

        站在高處的斑目一角對著下方大喊著。所有的船員都停下了自己手邊的動作,抄起身邊的傢伙準備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發現海盜船了,我們就備戰位置。』

        阿散井戀次拉著朽木白哉,拉開甲板上的蓋子走入船艙中,順著樓梯向下走了幾層後,來到船艙兩側的火藥室。兩側整齊排列的黑色大砲,都打開了砲口的閘門,平常幫忙雜物的眾人們,兩人一組,也都立於大砲一旁,等著船長更木劍八一聲令下開砲。

        『攻擊!』

        『碰……』

            朽木白哉是被物品掉落地面聲所驚醒;張開雙眼,窗外的陽光正企圖透過前一晚厚重的雲層,以亮度昭示白日的來臨。緩緩坐起身來,朽木白哉才看見原來是掛在椅背上的雨傘,不知為何滑落地面。昨晚從小餐廳離開時,剛好下起了一場大雨,好心的餐廳老闆娘借了一把雨傘,給原本打算待到雨停再離開的自己;那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的事了。

        站起身來,將落到地板的雨傘掛回椅背上,朽木白哉看著窗外的太陽,緩緩升起。

        『早晨的第一道陽光,總是充滿希望!』

        這是在那海盜船上,總是對著鏡子關注臉蛋的二副綾瀨川弓親說的。懶洋洋地將雙手靠在船邊上,寧靜的側臉優雅卻帶著許多的沉思,收起平日白天瘋瘋顛顛;在這一瞬間,朽木白哉覺得這個畫面…挺美…

        『喂!小子!你的家鄉在那裡啊?』

        有一天,船長更木劍八突然開始問起每個奴隸的出生地,那是朽木白哉在海盜船上,渡過應該是第二年的感恩節;只要是有藉口可以喝酒的節日,難得小氣的大廚就會特地準備了豐盛的食物,讓大家在這一天晚上能夠無限吃到飽。透過放滿桌上的食物、葡萄酒,和在海洋上難能一見的水果,更木劍八一邊喝了口葡萄酒一邊吃著方才撕下來的火雞腿。

        朽木白哉看著被問到的小孩,唯唯諾諾地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問題,坐在更木劍八一旁的二副綾瀨川弓親就開口了。

        『唉呀,本來船長想說過一陣子會抵達梅爾市的港口,誰住在那邊的就可以下船回家去。劍八船長,看來沒有人住那裡啊…』

        『……』

        『我住那裡!』

        『我也是…』

        『我…』

        像是聽見了什麼好消息,原本還唯唯諾諾不敢直視更木劍八的孩子們,突然開始一個接著一個舉起手,然後回應了原本聽見二副綾瀨川弓親的回答,而皺起眉的更木劍八。

        目光掃視了一下,發現除了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之外的孩子,都拼命想在那個港口下船。更木劍八只是擺擺手,讓那些舉手回答的孩子都放下手。轉過頭看著朽木白哉,問道。

        『白小子,你勒?』

        『克里夫蘭港鎮。』

        『哦!克里夫蘭港鎮啊…那是個好地方。』

        更木劍八聽完朽木白哉的回答後,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酒,繼續吃著手中的火雞腿。

        就算是海上最最厲害的海盜,也是需要靠港上岸補給;每一次的海上航程,看似毫無目的,事實上卻是朝著船長心裡頭的方向前進。真正維持海盜生命與驕傲,並不是搶來的金銀財寶,也不是難能一見的食物,是尊嚴跟酒,葡萄酒。

        船上的葡萄酒,已經快要喝光了。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海盜們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靠岸,然後走上陸地。在總是搖晃的船上待久了,突然走上不會搖晃的陸地,就連走路姿勢都會變的很扭捏。這是二副綾瀨川弓親說的。

        『為什麼…這樣好心要放他們…回家……?』

        『船上不需要多餘的人。』

        在一次聊天聚會時,朽木白哉聽見大副斑目一角對著提出問題的阿散井戀次說著。距離梅爾市的港口只剩下短短一天的航程。阿散井戀次盤腿坐在甲板上,大副斑目一角靠在船杆邊,一旁坐著二副綾瀨川弓親;朽木白哉則是坐在阿散井戀次旁邊,肩併著肩。

        『這些沒有戰鬥力的孩子,應該要回自己的家鄉生活去。』

        二副綾瀨川弓親看著滿天的星斗說著。

        『若不是真心想要待在這裡的人,總是會找機會逃走。不如,就讓他們回家,省得還要抓他們回來,浪費時間。』

        大副斑目一角看似懶洋洋地擺擺手。

        『這樣說…也是沒錯啦…』

        阿散井戀次側著頭認真地思考著。

        『……』

        朽木白哉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三人,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在這艘海盜船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無論是原本身為追擊海盜的皇家艦隊隊長,被人陷害後推落海中;或者原本是別艘海盜船的船長,為了要伺機打敗更木劍八而不甘願地上船到現在。這些每天嘻笑打鬧的船員,對著對方開玩笑、一起大口喝酒吃肉的船員,在同一艘船上都有著自己心目中的理想。

        也許聚在一起的目的一開始不同,然而最後,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不謂艱難,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一直前進。

        深夜,輕輕地離開了發出小小鼾聲的阿散井戀次,替他蓋緊毯子;朽木白哉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推開通往甲板的艙門,朽木白哉走上甲板。是晚上一番閒聊讓自己的心情有些混亂,又怕翻來覆去驚醒了睡在一旁的阿散井戀次,於是走上甲板透透氣。

        『睡不著?』

        才剛輕手輕腳地闔上艙門,朽木白哉聽見身後傳來二副綾瀨川弓親的聲音。

        看來,今晚睡不著的人,不只自己。

        『來這坐坐吧!』

        二副綾瀨川弓親對著朽木白哉招招手,朽木白哉走到綾瀨川弓親旁邊坐了下來。

        『給。』

        遞過來的,是一個木杯裝著八分的葡萄酒,綾瀨川弓親只是淺笑著看著朽木白哉接過那杯酒,然後轉過頭仰頭看著星空。朽木白哉也只是輕輕地啜了一口葡萄酒,不是什麼上好的酒,雖然沒有港口邊劣質酒那樣酸澀,卻也是辣口不已。

        倆人之間沒有對話,一開始。

        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星空,就像是只有那一片浩瀚天空中閃亮的物體,帶著什麼只有自己知道的訊息,召喚著理解。已經能夠看見搖遠的陸地,在一片星空下,像是蓄勢待發的黑色怪獸,蜷曲在遠方等後時機。

        打破沉默的,是二副綾瀨川弓親。

        『你不屬於這裡。』

        『……』

        當綾瀨川弓親淡淡地看著星空說出這句話時,朽木白哉並沒有回應。

        『我在你身上,嗅道貴族的味道。』

        綾瀨川弓親收回看著天空的目光,轉過頭看向朽木白哉,然後舉起杯子啜了一口酒。

        『我沒有歧視貴族的意味,不過,你給我的感覺,跟戀次剛上船時一模一樣。』

        『戀次…剛上船…?』

        『他沒告訴過你嗎?你們兩個那麼好…』

        綾瀨川弓親有些訝異地看著朽木白哉,朽木白哉只是搖搖頭,淡淡地說,

        『我沒問…所以他沒說,很正常吧!』

        『也是…不過,你是唯一一個,能夠跟戀次這麼接近的人呢,我挺意外的。』

        『?』

        朽木白哉不解地看著綾瀨川弓親,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別看戀次那小子大剌剌的,什麼都不在乎又熱心過頭的感覺;其實,他是很纖細的人。我記得戀次剛上船的時後,銳利的跟一把尖刀一樣,誰靠近都不行。』

        朽木白哉沒有接話,只是看著綾瀨川弓親的目光開始飄像遙遠的過去,細細地訴說著關於阿散井戀次的過去。

        『戀次的故鄉,是在遠東地區的一個小國家,我們遇到他的時候,才只有十三歲吧。那個時候的我們,是會殺掉船上所有海盜的海盜,一個都不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劍八船長很喜歡戀次的眼神,所以破例留下他。』

        『眼神…?』

        『嗯,那是一種帶著莫名堅持,無所畏懼的眼神。說來好笑,那一次啊!船上所有海盜都被劍八船長嚇得屁滾尿流,只有戀次一個人拿著刀抵抗我們,三個大人包圍一個小孩;感覺我們好像在欺負小孩一樣…哈哈哈…』

        聽著綾瀨川弓親輕笑著,朽木白哉在腦海中想像著阿散井戀次當時的眼神,卻怎樣都無法跟現在阿散井戀次總是帶著真誠笑容的神情連結在一起。

        『之後,才知道原來他是那小國家的繼承人呢!因為皇室的內鬥,被對手綁架賣給了商船,到離家千百里遠的地方當奴隸。但是他從來都不放棄想要回自己國家的意念,在我們收留他之前,就已經輾轉換過幾個商隊,努力換到能夠通過自己的國家航線的商船。』

        若是依照現在更木劍八的個性,應該會給阿散井戀次歸鄉的機會,應該有機會能夠回家,為什麼還在這船上飄流?可以明白一心想要回到自己國家的意念,因為就連朽木白哉也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想要知道父親是否安好,家人是否都平安;而阿散井戀次有著比自己更加迫切的理由,不知比自己早多少年來到這艘船上,卻為什麼還在這裡?

        『那…為什麼…還在這裡?』

        朽木白哉輕輕地問著。

        『因為……已經沒有那個國家。』

        像是窺探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踩踏到無法觸摸的禁忌,就在被塵封的封印開啟之際,一時之間竟沉重的喘不過氣。

        只是輕輕淡淡地,綾瀨川弓親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卻在朽木白哉的心中落下,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上。

        『……』

        沒有回應,因為無法回應。

        『弓親又在編什麼故事騙人了!!』

        熟悉低沉帶點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原本背對著甲板的綾瀨川弓親和朽木白哉猛然回頭。不知何時,阿散井戀次出現在甲板上,站在兩人身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聽進了多少對話?

        『戀次…』

        『戀次…』

        綾瀨川弓親和朽木白哉同時叫出阿散井戀次的名字。

        『目光要看向遠方……這不是弓親告訴我的嗎?』

        只見阿散井戀次揚起燦爛的笑容,對著綾瀨川弓親和朽木白哉,緩緩走向朽木白哉,拉起朽木白哉的手,就向艙門走去,一邊說著。

        『回去睡了,你不在我睡不著。白哉。』

        像個大孩子般,對著朽木白哉撒嬌說著。綾瀨川弓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相親相愛啊…好羨慕吶!』

        『別只會尋我開心,剛剛一角大哥也在找弓親呢!』

        聽見綾瀨川弓親的話,阿散井戀次停下腳步轉過頭,對著綾瀨川弓親扮了一個鬼臉說道,說完後快速打開艙門拉著朽木白哉溜回房間。

        『呵呵…這小子…』

        看著消失在甲板上的兩人,綾瀨川弓親只是輕笑著搖搖頭。

        拉住自己的手是充滿力量,是溫暖的,朽木白哉看著阿散井戀次的背影,想起綾瀨川弓親對自己說過的往事,關於阿散井戀次的過去;那個不比自己寬闊的肩膀上,是承載了多少沉重?那一身不比自己強壯的身板,是受過多少的折磨?一想到此,朽木白哉不禁緊緊回握了阿散井戀次抓著自己的手。

        希望透過這樣的動作,讓走在前方的人明白,還有朽木白哉會一直陪伴著。

        走在前方的阿散井戀次,感覺到朽木白哉突然的動作,沒有回頭也沒有放慢腳步,只是淺淺地揚起了一個笑容。

        窗外下著大雨,朽木白哉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厚重灰色的雲層,和貌似永遠不會停止的雨水,如傾倒般洗滌著整個小鎮;桌上擱著一壺服務生剛送來的伯爵紅茶,冒著淡淡的白色煙霧。

        已經被困在瑪瑙鎮兩天了。

        沒有選擇其它交通運輸工具是一個錯誤,要前往克里夫蘭市所在城鎮的陸路,因為遇上了梅雨季節;山嵐在大雨連續兩天的沖刷下,承受不住而滑落山崩,整個陸上路線都中斷無法前進。原本朽木白哉還打算等雨勢減緩,或許還有機會能夠走另外一條較遠的路線前往,所以待在這裡等待著;但這個如意算盤在方才車夫的回報之後,也只能放棄。

        所有進入克里夫蘭市的路線都中斷了。

        舉起倒了八分滿的純白色瓷杯,輕輕地啜了一口熱茶,溫潤的紅茶香氣撲鼻,柔順的茶味帶著溫度滑過喉嚨,順著食道進入胃中,慢慢地溫暖了身體。

        朽木白哉拿出從老婦人那得到的紙條,輕輕地打開平放在桌面上。

        【克里夫蘭市貝爾格萊區羅蘭路106號           A.R.】

        「戀次,難道我們就這樣再次錯過嗎?」

        喃喃地,朽木白哉說著。

        『如果有一天,我們被迫分離兩地,就用這個來連絡吧!』

        阿散井戀次揚了揚手中的空酒瓶,對著朽木白哉說著。

        『為什麼用酒瓶?』

        朽木白哉反問著。

        『因為這最好取得啊!如果白哉回到自己的家鄉,無家可歸的我應該也還是會選擇繼續在海上吧!』

        阿散井戀次語氣輕鬆地說著,朽木白哉卻聽出了其中的無奈。他伸出手覆在阿散井戀次握著酒瓶的手上,半懇求地說著。

        『跟我一起,留在我的家鄉…』

        『現在不行…我…』

        阿散井戀次看著朽木白哉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只是輕輕地搖搖頭,苦笑著說道。

        『也許那一天,等我找到停留的理由了,我就會去找你。』

        『好,我等你。』

        朽木白哉只是對著阿散井戀次肯定地說著,然後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

        『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語畢,是一個溫暖的擁抱。

        分離,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間。

        那也是一個下著雨的天氣,因為船上的酒再次被那群酒鬼清空,雖然距離更木劍八下一個想要抵達的港口還剩五天的航程,卻沒有一個人沉得住氣,於是調轉航道向距離最近,只有一天航程的布朗達港前進。

        船才剛停好,船員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下船到最近的酒吧解饞,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則是準備著要到港口商店補給食物。穿著蓋住全身的長袍,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低調地,在下著細雨的港口街道上行走著。

        只有在被海盜稱之為聖地的聖瑪利亞港,來自全世界各地的海盜,才能夠放下武器、放下恩怨,暫時和平相處。

        而在海上稱霸,所有海盜聞名就怕、見影就逃的五四黨,若是上了岸、落了單,很容易會成為其他海盜攻擊的目標。也因此,每每靠港休息前,大副斑目一角總是會將代表五四黨的旗幟換成一般商船的旗幟,除了逃避皇家海軍的追捕,隱人耳目之外,另一個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不是貪生怕死,卻也不要無謂的犧牲。

        只是,這一次,幸運之神卻沒有眷顧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倆人。

        不知從何開始,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就發現他們被跟蹤了,一群帶著不善氣息、有著同樣氣味的男人,也許是那一次海上火拼存活下來的海盜吧!刻意繞著與來時不一樣的路線,想要閃避這些男人的跟蹤,走著走著卻發現兩人都迷失在這城鎮的巷道之間。

        就在停下腳步思忖著接下來的方向時,被攻擊了。

        『小心!』

        是阿散井戀次發現不對勁猛地回頭發現,朽木白哉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被阿散井戀次用力地推向一旁,然後看見幾名身形碩大的男人和阿散井戀次糾纏一團後,一一被擊倒在一旁。

        灰暗的天色中,只見一道銀白色的光芒劃過,是誰受了傷壓低聲音呻吟著?

        『嗚…』

        還沒來的及開口詢問,只見阿散井戀次從一個角落閃出,拉起朽木白哉的手,就向一邊的巷子跑去。

        『快走…』

        『五四黨的小子別跑!』

        被擊倒的男人們馬上又站起身來,帶著些許扭曲的表情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追大喊趕著。朽木白哉跟著阿散井戀次不斷向前跑著,直到手掌傳來一陣不自然的濕潤,有什麼液體流入手掌當中,同時濃郁的血腥味竄入鼻腔當中。

        『戀次,你受傷了?』

        焦急地想要拉住跑在前方的阿散井戀次,朽木白哉使盡了力氣卻徒勞;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阿散井戀次死死抓著朽木白哉的手,沒命似地一直向前奔去,直到跑出巷弄來到一個較大的街道才停下腳步。阿散井戀次轉過身,指著對街的一棟建築物,對著朽木白哉說著,

        『我們進去那裡!』

        『等等,先處理你的傷口,戀次。』

        朽木白哉硬是拉住阿散井戀次想要離開的手,扳過阿散井戀次的身體,左肩一道極深的傷口,正不斷流出鮮紅的血,而阿散井戀次則是面色有些蒼白地看著朽木白哉。

        是剛才替自己擋下了海盜偷襲的刀,這個笨蛋!!

        很快地撕下衣服的一角,朽木白哉簡單地替阿散井戀次止血包紮。卻在此時,被那群海盜發現並追趕上來。

        『在這裡,這次你們跑不掉了!』

        顧不得朽木白哉還在替自己在包紮傷口的布團上打結,阿散井戀次只是抓著朽木白哉的手就向對面衝去。

        『來不及了…』

        怎知對方的速度更快,一個箭步就拉住比較晚起步的朽木白哉。

        『白哉!!』

        回過身的阿散井戀次大吼一聲,抽出腰際的刀就向朽木白哉和拉住他的海盜中間砍去,砍中了對方的手,而讓對方暫時放開朽木白哉。沒有被海盜制約的朽木白哉,馬上反應過來拉著阿散井戀次就向對街衝去。

        『別跑!!』

        身後的海盜雖然受到阿散井戀次的砍傷,很快地,同伴就跟著追了上來。

        只能沒命似地跑著,在跑過寬廣的街道中央時,朽木白哉感覺身後的阿散井戀次越來越慢,腳步也越來越凌亂。

        【再撐一下!】

        不能回頭,只能夠一直拉著人向前跑的朽木白哉,咬著牙在心裡這樣說著。

        當兩人順利地抵達建築物前,不斷拍打著大門請求救助時,身後虎視眈眈的海盜也追了過來,每個人都帶著看見獵物那貪婪的笑容不斷逼近。

        而當代表希望的大門被打開時,進入門裡的,只有朽木白哉一個人。

        一股力量將自己猛地推入門內,朽木白哉驚恐地轉過身,在再次闔起的大門縫隙,看見被海盜團團包圍住的阿散井戀次,臉上那一抹對著自己綻放的放心笑容。

        『戀次…』

        再大聲的嘶喊也無法穿過嘎然關上門扇。朽木白哉無力地跪倒在門後,緊握的雙拳卻在右手察覺異樣,緩緩地打開自己的右手。

        是一朵帶著鮮紅色血液的黑色椿花墜飾。

        那是原本戴在阿散井戀次頸上的項墜,不知何時被阿散井戀次塞入自己的手中。

        【這個大笨蛋!!】

        攤開的右掌上,幾滴透明的液體滴落,稀釋了椿花項墜上頭的鮮血。

        放下已經喝乾的白色瓷杯,那一壺伯爵紅茶也在瓷杯回歸瓷盤上後,宣告終結;朽木白哉起身離開了座位,穿上掛在門邊的黑色斗篷。雨還是不斷地下著,站在餐廳的門口,朽木白哉仰起頭看著厚重的灰雲開始變得稀疏。或許過不了多久,天空將再次放晴,打開手中的雨傘,朽木白哉離開了餐廳,走上街道。

        現在,他突然想要去一個地方,那個讓他與愛情分離的地方。

        朽木白哉撐著黑色雨傘的身影,緩緩地隱入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消失蹤影。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不斷下著雨的天空此時也停止了細雨,厚重的雲層逐漸裂開了個口,陽光穿過那裂縫照射至地面,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光束。朽木白哉一手撐著右腮,側著頭透過窗外看著那一道道帶來明亮的光線,彷彿還能夠感覺到站在那光束下方的溫暖。

        和阿散井戀次那命運般的分離後,朽木白哉才明白,就連幸運也是經過算計來的。

        不是無冤無故跑入那交錯複雜的巷弄間,也不是為了擺脫追殺而倉皇亂走;所有的路線,都像是經過細細規劃設想過的。才知道,自己被阿散井戀次用力推入的那棟建築物,是與自己國家港鎮有所交流結盟的辦事處;雖然接待的人,一開始也被這混亂不明的慘烈狀況所驚嚇,卻沒多久就反應過來。

        等到明白一切狀況,再次打開大門;外頭只有一灘鮮紅的血跡,在不斷加大的雨勢沖刷下逐漸淡去,那裡還有什麼人影?

        似乎在嘲笑著剛才的一切,不過只是個幻覺。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被安排好一般,從偏離主要道路過遠的羊腸小徑,經過千迴百轉後,走到盡頭發現,不過是這條大道上的某一個小叉口。而這個布朗達港距離自己所居住的克里夫蘭港鎮只間隔一個海灣,只有一個小時航程的海灣。

        瞬間回復正常的人生,讓朽木白哉有了短暫的錯亂;彷彿過去在海上所經歷的三年,不過是泡影夢境,人一旦清醒了就面臨幻滅。

        而這卻是知道自己一心想要回家的阿散井戀次,對朽木白哉最後一次的溫柔。

        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十八歲的朽木白哉接續著原本屬於十五歲朽木白哉的人生,當起身為貴族的那個朽木白哉;走上原本就被安排好的人生路線。至於多繞了那一大圈,那整整三年的路程,最終只能成為朽木白哉心中,回憶的一部分。

        只能在心中緬懷……

        從瑪瑙鎮到布朗達港的距離並沒有很遠,只是因為之前大雨而更崎嶇不平的道路,讓車夫著實放慢了速度。朽木白哉也不急著抵達終點,如同那充滿驚險的三年海上冒險,人生本來就會又出奇不意的分岔出現。

        看著窗外的景色,層疊的山嵐逐漸向身後退去,越來越開闊的視野,少了綠色卻多了滿滿的藍。

        藍色的天空,藍色的海洋。

        在那之後,又過了多久?時間貌似快速的流逝,卻在不經意時,又提醒著每一個人過去經歷過的瞬間。朽木白哉握了握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攤開的手掌早已不是當時沒有氣力的手;現在,這雙手不但掌握著許多港口的命脈,也能夠牢牢握住自己的命運。

        如果重來一次,再回到那海盜船上,朽木白哉想,這一次,不會只能夠站在阿散井戀次的身後;而是能夠併肩作戰,或者,換朽木白哉來保護阿散井戀次。

        如同過去那樣,被捧在心口的悉心照顧般…

        馬車緩緩進入了布朗達港的街道,噠噠的馬蹄聲在進入這個熱鬧的城鎮後,隱入喧鬧當中。朽木白哉示意車夫停下馬車,開啟車門在路邊下了馬車。看著緩緩駛離的馬車,朽木白哉想這一次,他要重溫那一條路線;那一段和阿散井戀次走過的最後一段路。

        七年的時光改變了許多事情;讓十八歲的朽木白哉與同齡的阿散井戀次分離,讓二十歲的朽木白哉接掌了克里夫蘭港鎮,讓二十二歲的朽木白哉清除了所有克里夫蘭港鎮的陰暗世界,讓二十三歲的朽木白哉也得到了布朗達港的治理權,同年更擴大掌管了整個大西洋西岸的商權,最後,二十五歲的朽木白哉,讓自己管區內的港口都成為富餚平等的天堂。

        唯一不變的,是這七年來朽木白哉從不間斷地,打聽著關於阿散井戀次這個人。

        大肆整理後的巷道,早已沒有當年的陰暗髒亂;重新鋪設的堅固石頭路面,施作良好的排水系統,煥然一新的房舍,也沒了當時穿梭在如羊腸交錯的複雜。依存著腦海中殘留的記憶,朽木白哉靜靜地行走當中。

        好像穿過巷子,貌似拐了彎,朽木白哉發現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後,走在這幾乎沒有行人的巷道間,意圖不明。

        只是繼續向前走著,朽木白哉想,或許只是個同路人;在自己重新整頓後的領地,不會再有海盜肆虐,也不會有販賣人口的事情發生。沒有理會身後人,也沒有在意那彷彿是刻意保持的距離,朽木白哉仍舊是一邊走著一邊陷入自己的回憶當中。

        【應該是在這裡被襲擊的吧!】

        眼前好像還看見阿散井戀次甩著一頭耀眼的紅髮,慌張地將自己推到一旁,然後衝上前去向襲擊自己的人纏鬥。

        沒有停下腳步,朽木白哉向十字路口的一個方向轉去。

        【是在這裡發現阿散井戀次受傷!】

        自己死命想要拉住前方不斷奔跑的人,卻怎樣都使不上力,只能任憑著對方拉著自己,向安全的地方前進。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朽木白哉垂下了眼簾,卻還是快速通過。

        【就是在這裡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

        朽木白哉的目光停留在牆上,看著依在牆邊喘息的阿散井戀次,和努力抑制自己發抖的雙手,卻不放棄地要在不斷流血的肩上,用衣角打結止血。

        『來不及了…』

        聽見追擊的海盜呼喊聲,儘管已經失血過多、面色蒼白的阿散井戀次,還是卯足了力氣拉起自己的手,尚未固定好的結就在他的左肩上散開,跟著流出的鮮血,斑斑刺目。

        再如何交錯複雜的道路終有結束的那一端,走出了早已不同以往的巷道,朽木白哉看著出現在眼前,對街的建築物。

        外觀除了多增加了點時間的風霜,和在門口忙碌著從馬車上卸下物品,搬運家俱的工人之外,就和當年一模一樣。

        幾年前,在自己接下了布朗達港的管理後,就撤除了這個原本租賃的辦事處。之後自己也忙著整頓所有旗下的港口,無論生意或者治安,也沒多分心注意這裡的變化。站在對街許久,看著忙碌的工人將所有家俱都搬入那建築物內,整頓好後駕著馬車離開,朽木白哉才緩緩邁開步伐,用極漫極慢的步伐靠近著。

        站在建築物關上的大門前,朽木白哉伸手輕輕撫上那木門的花紋。

        「戀次……」

        喃喃地,唸出了那個,讓自己尋找了七年,也思念了七年的男人的名字。那是他的初戀,只有開始,尚未結束的美好。

        「先生,你找我嗎?」

        久違熟悉的低沉沙啞聲在自己身後響起,朽木白哉猛然轉過身。

        陽光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只有出現在自己夢境當中,揚著一頭鮮艷的紅髮,然後笑得一臉燦爛的阿散井戀次。

        【誰撿到這張紙條…】

        【跟著上頭的訊息,找到我……】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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