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天鵝堡爺爺】

「親愛的Philip:

    我病得很重,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你不用再回信給我。

    Dr.   Zimmer」

        Dr.   Zimmer是我的德國筆友,在德國大城市執醫多年,退休後住在巴伐利亞省老家,由於他住在天鵝堡附近,每當我跟朋友提起他時,都稱他為「天鵝堡爺爺」。

        和天鵝堡爺爺通信是個很特殊的因緣,當時我在一家數位相機公司上班,除了銷售這項全新產品到歐洲外,每天必須面對許多技術問題以及客戶的抱怨信。某一天,我打開信箱,戰戰兢兢地讀著來信主旨,其中一封寫著:「我需要協助   Dr.   Zimmer」。

        我打開信,發現這是一封恪守書信格式、文法精確、用字遣詞高雅的郵件,內容敘述他是一位耄耋老者,孫子送他一台數位相機,他試照了幾張照片,依循著使用手冊,想在電腦上觀看照片,卻怎麼樣也辦不到,極度失望下,就寫了這封請求信,希望能獲得協助。

        我平日看慣了咄咄逼人、咆哮叱責的抱怨郵件,看到這封溫和有禮的來信,宛若看到一幅德國鄉村的風景明信片,每一個字像是點綴在綠色山谷的小花,那高尚嚴謹的構句彷彿山谷的河流,清涼地注入我的心。

        讀完信後,我以最有禮貌的字詞回信給他,並告訴他解決問題的方法,當天下午約三點,也就是德國的上午時分,我收到他充滿感恩的回信,從那天起,我們一天一信,成了無所不談的筆友。

        一開始他用相機記錄他的家人、居住環境並寄我看,我們分享彼此的生活方式、文化、政治、宗教等等,在所有話題中,他最喜歡聊的是他心目中的偶像:路德維希二世。

        這位國王是著名的德國地標「新天鵝堡」的設計與建造者,因其一生行徑特異、個性浪漫、熱愛幻想,而有「瘋王路德維希」的稱號。不過,天鵝堡爺爺一點也不認為他是個瘋子國王,而是一位有思想、有藝術天份、最能代表南德人天真純樸、愛好自然的特性,他收集了一切有關這位國王的書籍、相片、音樂與紀念品等,他問我是否有興趣瞧瞧,我虛應故事地回答說:「有!」這下不得了,他開始陸續寄來有關這位國王的事物,瘋狂的程度,不亞於「瘋王路德維希」。

          我被逼得去認識這位日爾曼國王,從他年輕時的戀愛過程、接受王位、設計城堡到最後莫名的死亡,我像讀了一本異國人物傳記,對這位國王從陌生、同情到最後也喜愛上他每一段經歷與浪漫故事,就像小時候讀的童話故事,只不過這故事並沒有快樂的結局,而是以悲劇結束。

        有一次隔了好久才收到他的信,信上提到他身體不適,可能需要入院治療,接著我就收到他那最後一封信。收到信時,我不以為意,心想:「年紀大了,健康難免出現問題。」於是我把信置入抽屜,專心處理每天的繁忙事務,漸漸地,把天鵝堡爺爺拋到腦後。

       

過了幾個月,我整理抽屜時,翻到這封信,想起那位慈祥的德國爺爺,不知道他治療得如何?於是親手寫了一封問候信,寄到他德國地址,過了幾天,我收到一封回信,信中寫著:  

「親愛的Philip:

    我是Dr.   Zimmer的太太,很高興收到你的信。Dr.   Zimmer因為病得太重,已於上個月病逝了,他住院期間,每天都問我是否有收到Philip的來信,可見他很重視你。

    真抱歉,他無法親自回信給你了,希望你一切順利。

    Frau   Zimmer」

        我看了這封信,有點錯愕,腦海中一片空白,但也只維持約莫一分鐘。接著,我把信又塞入抽屜,繼續繁忙的工作,對我來說,解決工作上難題,比花時間哀悼這無法挽回的事情更重要。

        多年後,我終於有機會出差到南德,住宿在離天鵝堡不遠的湖畔飯店。那天清晨,遠方的山覆蓋著一層青白色的雪,有一種蒼茫的寂靜美。那兒空氣冷冽,每一口呼吸都要小心,以免肺部無法適應。我漫步在湖邊的小徑,所有旅客都還在溫暖的被窩裡,我靜靜的踏著碎石,看著湖面上被清冷微風吹起的波紋,突然,在岸邊看到一個白色物體,仔細一看,居然是隻天鵝!這麼冷的天氣,怎麼還會在這裡呢?

        我突然想起天鵝堡爺爺說過,他老家湖邊也有天鵝,有一年天鵝們來不及飛到南歐過冬,只好留下來渡過那個冬季,我心想:「這隻天鵝是否落單,來不及跟上同伴,所以要獨自在湖邊過冬呢?」想到這裡,以往與天鵝堡爺爺的通信內容、瘋王路德維希的故事一股腦兒全浮現在腦海中,我抬頭一望,那童話般的天鵝堡就在不遠的山腰上,如夢如幻、孤絕巍峨地矗立在群山之間,這讓我想到天鵝堡爺爺對我的關懷,還有他生前在醫院,居然還會念著我這從未謀面的筆友,而我卻冷淡地視為理所當然,甚至無感地忘卻了這段友情。

        此時,他那下垂的眼角、皮膚鬆垮的臉龐,帶著德國人嚴肅卻又慈祥的笑容重現在我心中,我低頭看著天鵝優雅的頸部線條以及孤然垂頭的身影,眼淚頓時汩汩流出,熱淚劃過凍僵的皮膚,滴到了脖子,浸濕了衣領,我抬起頭,對著山上的城堡說:

「天鵝堡爺爺!我是Philip,記得我嗎?我現在在你老家附近,看著天鵝堡,想著瘋王路德維希。我想跟你說,我會永遠永遠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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