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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救贖

上課鈴聲鐘響,伴隨驚呼,抬頭往前方望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班導身後跟著名皮膚白皙,身形修長的少年,僅坐在第三排的她,都能清晰的嗅到他似有若無的香氣,仔細一聞還參雜了柑橘與雪松味道。

一笑,兩邊的小酒窩就被大夥印入眼簾,跟隨著那溫和中帶點清新的香氣,好似陷入了另一個氛圍裡。走到講台中央,靜靜地聆聽老師對自己的介紹,卻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

「溫昱澄同學,身體緣故一直在家中自讀,現在回歸校園,希望大家好好相處。」老師環顧一圈,最後在少女的斜左方定格,讓少年坐在早已為他準備好的空位上。從她的視線望向黑板,正巧仔仔細細地看到他一舉一動。

「現在我們來上歷史啊,課本打開。」這節正巧是她最喜歡的科目,正聚精會神等待著,卻聽老師喊少年的名字要他們一起坐。

「陸伶伶,你和他一起看。」

「好吧好吧,新同學你過來這邊。」

她朝老師瞧了眼,沒想到後者竟對她眨眼,讓她又無語又興奮。她與班導是親戚,身為她的小阿姨,知道她對漂亮事物抱有一定的喜歡程度,才讓新同學與她相處相處。不過也是為了透過她了解新同學吧?

「謝謝。」

待一切就定以後,少年轉頭朝她笑了下,明明沒有靠得特別近,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言一詞帶來的溫度。陸伶伶點點頭,忍不住觀察起身邊的人,這才發覺,所謂的距離產生美。

少年的眼眶底下有淡淡烏黑,雖皮膚雪白,卻和常人差了許多,雙頰略感消瘦,睫毛長得不可思議,又似另一種嬌弱美。如若這附身軀是個女孩子,想必也美得驚人吧。

「欸,你是生了什麼病,那麼嚴重?」

「還行,我在國一確診為冠狀動脈心臟病。」

「很痛吧?真辛苦。」

「沒什麼,習慣了痛,這也不算什麼。」

他笑了笑,彷彿在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少女摸摸頭也沒在說些什麼。直到下課鐘響響起,少年起身要回坐前,她才開口說:「我叫陸伶伶,以後請多多指教?」

「你好陸伶伶,我叫溫昱澄。」

「昱澄......」

「溫昱澄?你怎麼在這?」

那天,兩人一同在去合作社路上,卻撞上了不速之客。溫昱澄原先白皙的臉蛋更加蒼白,對方靠近時還不著痕跡往少女身後躲避視線。後者感受到他的不安,正視起面前二人。

「你們是誰?找他幹嘛。」

「臭婆娘和你有什麼干係,閃一邊去,現在又不是田徑賽。」

皮膚黝黑的少年哼了一聲,不屑地打量著,見他們舉止親密,關係肯定不一般,便朝著身旁的女孩子笑道:「靜,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呢,正好你就不必愧疚了。」

「昱澄,她是你女朋友?」

「是。」一向不愛搭理陌生人的溫昱澄竟難得的抬起頭和對方對視,陸伶伶便確定這二人與他定有不淺的關係,興許以前就認識?不過聽到溫昱澄說兩人是情侶,胸口又開始狂跳起來。

「這樣啊,挺好。」

「是啊,你們也挺好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溫昱澄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少年像炸掉的貓咪向前一步,礙於陸伶伶,只是開口帶著滿腔不悅道:「在諷刺誰呢?」

「范圪,別來惹我。」

「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聽見他的回答,那少女眼角濕潤垂著頭,瞬間讓范圪急了眼,轉身在一旁安慰。陸伶伶望著身邊的溫昱澄,卻見他臉色同樣難看,右手下意識地伸出,卻像是想起什麼硬生生地收回。

「我們三人,到此為止。」

「過去就過去了,什麼都別再提,放過我。」

溫昱澄低下頭,牽住發呆的陸伶伶笑說:「走吧。」越過兩人身旁,她瞧著朱儒靜眼淚如斷線珍珠,對三人關係也更加好奇。十指交扣,冰涼涼溫度與她的體溫相差一大截,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但卻想深深記住這暫存的幾秒。

「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啊?」

「國中同學。」

溫昱澄聳聳肩,天台的遮蔽下,就像是隱藏在黑暗裡不敢觸碰陽光的影子虛幻又不切實際,好似下一秒就會消失。她伸出手將他圈在雙手比圈的空洞內,只有這樣他才會牢牢地逃也逃不了。

「剛才謝謝你,陪我演戲。」

「嗯啊。」少女面上輕描淡寫的點點頭,轉頭忍不住低咕:「假戲真做也不錯啊。」後方的人抬起頭盯著在陽光下接受太陽洗禮的她,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與驚喜,卻裝作沒有聽到一般沒有出聲。

「十三歲以前我可是田徑手,就連國中都是體育班。」

「田徑手?你?」她不可思議地回頭,從高台上跳下,三兩步走到對方一邊的空位坐下。少年全身透出生病氣息,令人想不到從前竟是在操場上奔跑的田徑手。

「嗯,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會離開操場。」

「范圪和朱儒靜都是從國小一起升上來的。范圪從小與我就住在隔壁,我們同吃同睡十幾年,沒想到......」

那年的溫昱澄年少輕狂,拿了無數多個獎狀與獎盃,幾乎無人打破他紀錄,曾一度受到電視台採訪,被譽為「天才田徑手」。後來的他與同為田徑手的范圪同時喜歡上朱儒靜,於是約定比一場,誰堅持跑步到最後,誰就先表白。

一圈、三圈、六圈......從前他可以慢跑堅持十圈,可為了在觀眾席歡呼的朱儒靜,決定一次衝刺,再慢慢停下來等待范圪,好展現自己的出眾不凡。不曾想他真的跑完第十圈,卻在踩下的剎那,暈倒在他最喜歡的紅土之上。

從此,他再也沒有踏上那顆顆粒粒被陽光曬得滾燙的小石子。

「我的病是缺血型心臟病穩定型,多休息,基本沒有生命危險。」

「那你為什麼在家自學?」

「你覺得天才墮入泥潭,會好受嗎?」

溫昱澄笑了,眼裡沒有半點笑意,接著道:「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關心,卻沒看見他們兩個人的任何一封簡訊。等了又等,鼓起勇氣踏出家門口時,卻在校園的操場上,見到了他們。」

「舉止親密,好似一對恩愛鴛鴦啊。」

他別過頭,聲音都像被抽走了力氣:「不想回學校,不想看見他們,於是我在家自學。雖失去天賦,老天卻讓我成功把落下的學業一一救起。」

「你能轉來我們學校,成績也不差啊。上帝關了一道門,又開了一扇窗,末路也是新生,不是嗎?」少女握住他的雙手,希望可以在他眼眸中看見任何一絲希望。回予一笑,溫昱澄卻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靠在牆壁上享受著久違寧靜。

『世界因他們,染成黑夜,逆光而來,妳卻甘願入我深淵。』

「小阿姨,他怎麼好多天沒來了?」

「陸伶伶跟你說多少次,在學校別叫我阿姨。」

女子狀似無奈地攤手,語氣卻沒有半分指責,望著面前有些著急的少女,便調皮地笑說:「怎麼?那麼關心他啊?」後者翻了一個白眼,威脅對方如果不說就和外婆告狀。

「嘖,小丫頭胳膊向外拐啊。」

「他媽說他兩天前似乎和國中同學起衝突,肚子積了一團火,直接跑去社區的操場奔跑,直到最後受不住,被路人送醫急救。現在是沒事了,但他媽也幫他請了幾天假。」

「他家在哪?」

威逼利誘下,得到了一串地址,她迅速走出辦公室,臉色也不是很好。來到僅在他們班的隔壁,她立即拜託認識的人把那兩人給約了出來。

來到樓梯間,范圪一見到她頓時就要領著朱儒靜離開,陸伶伶卻眼尖見到范圪臉頰上的擦傷,上前擋在他們身前。不給猶豫時間,就低聲道:「比一場?」若不是因為在學校,她還真想一巴掌解決這討人厭的傢伙,但也不想讓小阿姨為難,硬生生忍下怒火。

「比什麼?」

「看誰撐得比較久,輸的人,升旗典禮上台青蛙跳一百下。」她也想讓他們認清自己做了什麼,除了要他難堪,她還要他徹底了解溫昱澄究竟經歷了什麼。

「無聊至極,我才不比。」

「懦弱,當年為了獲得美人歸,費了不少功夫吧?如今給你機會展現,怎麼不比了?」少女氣焰高漲,全校都知道她身為國中體育班特招生入學,就連現在高中她也成了田徑隊裡的特訓選手,時常參與眾多縣市比賽,說不定畢業之後會被國家納入選手列表裡。

她的性格就和烈焰相似,想到一齣是一齣,做事說話全憑心情,偶爾就算得罪人也會一本正經道歉,算是不容易讓人討厭的討喜型。但范圪知道她可小心眼了,只贏過她一次,每每成為對手,即使不是第一,她也會刻意在超越他時以口型嘲諷他,從此再無敗績。

「范圪......」

「沒事!遞來眼前的戰書,為何不收?」

「十圈,你怎麼贏的,我替他贏回來。」

少女以挑釁的眼神朝身邊的少年看去,嘴角含笑,雖然溫昱澄會墜入泥潭是因為身體,田徑手最重要的卻是穩定心性,以平穩輕鬆的心情比賽,才是成功一大要素。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

陸伶伶噗哧一聲,將散落的髮絲隨意綁起,頓時乾淨俐落了不少,眼神漸漸轉為認真,望向前方,信心十足地回道:「那你可千萬要撐到最後啊,否則也太沒挑戰性了。」

周圍站滿了觀眾,這場比賽不知為何在全校散播開來,明明是假日卻充滿人煙的校院,可真是一大奇觀。掃了眼人群,小阿姨正緊張地盯著她,她吐了吐舌,收回視線。

「開始!」

少女如同失去枷鎖的風箏迅速地跑了起來,步伐雖快卻十分穩定,踩的每一步都穩穩地落在地上。腳上的摩擦力與迅速而過的風聲,讓她置身其中,舒服無比。

一圈四百公尺的操場,眨眼間她已跑完五圈,時間也已過六分鐘。而范圪已經跑向了第六圈,速度如閃電,沒有半分遜色,甚至好像還比她快了許多。

「怎麼?跑不動?」

范圪在經過她身邊時,忍不住調侃。後者沒有回話,只是看了他一眼,那滿頭大汗顯然因為過度奔跑已有體力不支的跡象,她便嘴角一勾繼續往前方奔跑。

「你要是認輸,我便不計較,道個歉就行。」

陸伶伶閉上眼睛,直接隔絕對方一言一詞,穿梭在迎面而來的風裡,自己就成了風,腳步也漸漸輕盈起來。跑步對她而言就跟吃飯一樣簡單,只要撐過了前方適應期,剩下的路根本不是問題。

每一次賽跑,她為的不是獎盃與榮譽,而是享受其中,成了風。

再次張開眼,似脫韁野馬自在地在草地之上來回奔跑,什麼是自由,隨心所欲就是自由。她這輩子想要的,簡簡單單的就是自由。

六、七、八......

每每經過范圪身旁,笑容總比上次明豔,笑得似太陽耀眼,如同神壇走來的神祗,帶著自信,一次又一次地擁抱著世界給予的觸覺。在踏入第十圈時,范圪終於跌倒在紅土之上,狼狽地踢了一地的紅沙,卻讓自己吸入煙氣,咳了好幾聲。

望著那還在跑的女孩眼中閃過了欣喜和興奮,那是范圪一輩子都不理解的光,只是這道顏色他曾經在溫昱澄的臉上瞧見過,所以他才想要看一看若光被熄滅......又該是何種難堪。

如今,他輸了,也許早輸了。

一場比賽,失了兄弟,也失了自我。以為得到朱儒靜就贏了,以為比過溫昱澄他就最厲害,可惜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以為。

「伶伶!」

「陸伶伶!」

帶著喘息和急促的嗓音從人群中傳來,在她踏過第十圈的界線時,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往她走來。那是她難得的瞧見他步入陽光,瞪大眼睛,腳步緩衝,胸口上下起伏才緩緩停下。

「你踩到紅土了......」

溫昱澄遞給她擴泉水,這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這熟悉的砂土感到恐懼與厭惡,好似在看著她為了自己奔跑的那一刻,所有的惡夢也被這片炙熱的陽光重新照耀。

陸伶伶轉開礦泉水才發覺他已替她擰開,咕咚咕咚喝下,乾巴巴的唇,如甘霖降下重新得到補充。緩了幾秒後才說:「我贏了。」

「我知道啊,謝謝。」

打從心底的感謝,溫昱澄眼角彎起,抬手抹去她額上的細汗,像是在撫摸著心愛之物,怕碰碎似的,那般小心翼翼。她是他的救贖,那抹光一次次照進了裂縫之中,黑夜,已然漸漸轉晴。

「你怎麼也那麼喘?」

「沒什麼。」他輕笑卻沒有告訴她,班導特地打電話到他家,告訴他比賽的細況,害怕他不來,還騙他陸伶伶暈倒了,這才手忙腳亂地出了家門。

「溫昱澄、陸伶伶。」

范圪腳步虛浮,在朱儒靜攙扶下,來到兩人面前。溫昱澄面無表情,倒是陸伶伶笑著輕狂,向前一步不讓他們接近少年。

「幹嘛?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

「我知道啦,答應了我會做到。」范圪瞧了眼溫昱成,才慢吞吞地鞠躬說:「對不起,我做錯了,是我害我們變成如今這樣。」

接著道出實情,那年朱儒靜喜歡自始至終是溫昱澄,他不甘心,在溫昱澄確診心臟病後,假意收下朱儒靜寫的卡片和花束。欺瞞她,對方雖收下了,卻沒任何表示,在溫昱澄搬家後,三人斷了聯繫。

三人十分訝異地盯著范圪,卻各自產生不同情緒。朱儒靜很快便回過神,對著范圪搖了搖頭:「我那時確實是喜歡他。」他眼裡漸漸濃郁的失望讓其嘆了一口氣說:「但那是以前,他優秀聰明,是操場上的天才選手,無論是誰都會心動。」

「可是是你陪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昱澄在我心底只剩下愧歉。」

「在昱澄出事以後,我很自責,都是因為我才發生這種事,是你耐心地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當年真相為何,也不再重要。」

范圪聽後低下頭,直到朱儒靜牽住他的手,才鼓起勇氣抬起頭望著面前吃了一地狗糧的二人說:「總之,我答應的一定會做到,這句遲來的對不起,也希望你能收下。」

直到兩人離開,溫昱澄一句話都沒有說,卻是緊緊地牽住身旁少女的手。陸伶伶便陪著他,一步一步採在操場紅砂上,迎著漸漸成橘色的夕陽慢慢地逛著一圈又一圈。

「其實,這樣也好。」

溫昱澄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迎上她不解的目光,嘴角微彎:「見到你享受風的滿足模樣,就好像我也回到了當年。即使如今跑不了了,能夠活著也就足夠了啊。」

「從今以後,我每跑一次,連你的份一起跑,怎麼樣?」

「可以考慮?只不過我可是天才田徑手,可別丟了我臉面。」

「說什麼啊你!」

笑聲在遇見她後不曾停歇,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命運軌跡,又或許見到她的那刻就已確定未來。沒有誰是誰的永遠,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在遇見某個人的那刻起,一切是非就成了塵埃。

闖入縫隙的她,點燃希望之焰,照耀無盡深淵。從此光成淵底常客,所有的哀怨與悲傷,太陽東升時,燃燒成燼。

『願成劍為你斬盡世間不平。』

『殊不知,你早已成了希望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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