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與山之約

我一直以為夢境與現實是兩個交叉時空,我們不過是在夢裡短暫的相遇,醒來時卻各自過著彼此的人生。可是當夢裡的你,流著眼淚讓我離開,那一刻,我寧願一輩子在夢裡沉淪,就當為了你。

「予時,快走吧!」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他的眼睫毛很長,搧動的每一下都像是風兒在跳舞,這雜亂無邊的嘯聲是夢境結束前我唯一記住的聲音。那雙眼睛漆黑卻充滿著星空,我明明記得,我似乎應該要記得的,這始終對我溫柔的眼眸......

為何滿是憂傷,為何要趕我走,為何只差一步?

你是誰,為什麼要靠近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要哭......

女子猛地從床上掉了下來,一大聲的巨響也伴隨著落地的疼,抬手摸了摸額頭,迷迷糊糊地張開雙眼。太陽那刺眼的光也讓她確定自己做了一場不知所云的夢,自從她上了大學,這夢就未曾停過。

她想不起,真的想不起來。

可她很清晰地記住,自己的心在夢裡曾深深愛過一個人。一位足矣讓她愛得刻骨銘心的男人,也足矣讓她堅持要登上山的理由。

「叮咚。」

手機的提示燈閃了閃,她連忙拿起手機,而上面的訊息也讓她跟著為之一笑:「下週二的早上六點,山下的初始地集合,請自備早餐和裝備,登山社群發。」將手機放回床邊,她站起身將窗簾拉開,望著窗外那座山,心裡也下定了決心。

下禮拜二就是謎團解開的時刻。

高中考結束後,她用了一些時間不斷篩選自己喜歡的學校和環境。然而只有一所位於離島的南宮大學從第一眼就符合她內心所嚮往,不僅有她喜歡的理科,甚至擁有非常有名氣的登山社。

離島的火焰山又稱活閻羅,從未有人成功登頂,即使上了山,也只會在下面的幾個休息站稍作休整。而只有南宮大學的登山社不斷地挑戰,一次又一次,雖然總是失敗,但這才是她選擇的理由。

而她相信,夢裡的人和這所山有所關聯。

「汪汪汪。」

從廁所跑來一隻大型金毛犬,是她可完高中考後所領養的一隻小狗,說是領養,不如說是這隻狗選上了她。

那天下午在家中庭院翻看大學簡章,這黃金獵犬卻突然跳過籬笆,翻進了家,叼走手上簡章並全部咬成碎片。正當她驚叫連連,卻發覺唯有南宮大學的那一頁被完整保留下來,那天下午的風特別柔和,將那頁吹到了她的腳邊,而適才吵鬧頑皮的狗也安靜了下來。

「你啊,別以為笑得人模人樣,我就原諒你了。」

陸予時哼了一聲,抬手撸了撸狗狗的頭,低聲道:「你說你那麼喜歡吃提拉米蘇,我叫你米蘇也沒錯吧?好狗狗。」別看這隻黃金獵犬長得多麼高大,實際上卻是女兒身,活潑好動還喜歡朝她撒嬌。

安撫了米蘇,陸予時起身洗漱,換了件衣服就牽著狗狗散步去了。

「快,快跟上!」

登山社長在前方指揮著眾人,社員各自排好隊伍,就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一點也沒有把登山當作是玩笑。而陸予時則是牽著米蘇來到休息站旁,對救援隊們鞠躬,希望由他們暫時替她照顧米蘇。黃金獵犬不適合登山,這類傷膝蓋活動還是別給米蘇製造負擔了。

狗狗垂頭喪氣地趴在地上,舔了舔主人的手,便垂下了頭。她似乎在那一瞬間見到狗狗的眼底有著一絲滄桑和憂愁,但很快一聲呼喚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陸予時,別拖拖拉拉,影響大家登山時間!」

「知道了!」陸予時拍拍米蘇的頭,對著救援隊感激地笑了下,便轉身跑到了隊伍後方。她揹著後背包,低頭檢查身上的護膝和手上的登山杖,確認手腕上的手錶正常轉動以後,才安心地鬆口氣。

突然一頂黑色的遮陽帽蓋在了她的頭上,伴隨著一道低沉的嗓音:「你不戴帽子是想被蜘蛛在頭髮裡做窩嗎?」等她抬起頭,社長已經背對著她走到了隊伍正前方,視線也沒再給過她。而陸予時身後的副社長則嘻皮笑臉告訴她,社長雖然總是冷著一張臉,但其實非常在乎每個人登山的安危。

陸予時心下一暖,點點頭沒再說些什麼。

「所有人注意腳下!」

「副社來前面領路,再走半小時就休息!」

社長與副社交換了位置,雖然此次登山小隊只有十五人左右,但大家十分守規矩,一路上都沒有人抱怨,甚至會主動幫助跟不上的隊友,這就是在社長教導之下如此完美的登山社。

「陸予時,你再拖拖拉拉,等他們下山你還在這。」

眼看她的步伐越來越慢,社長毫不意外地嘲諷了一番,幸好把她排在隊伍後面,不然走個十天也走不到頂。他完全不理解,毫無登山經驗的大一新生竟衝著登山社入學,究竟是圖什麼?

「社長,抱歉拖大家後腿了。」

「你也知道,接下來的路會越來越難走,確定不放棄?」社長透過對講機交代其他人先行,他在後面跟陸予時慢慢走,身為社長保護社員,是他必須且一定要執行的責任。

「絕對不放棄。」

陸予時握緊手中的登山杖,背對著他,卻依稀可以看見帽子下的她露出一抹很輕很輕的笑與倔強。無論如何這座山都有關於夢境的真相,她要親自去挖掘,找到那個滿眼都是她的男孩子。

「我知道了,慢慢來吧。」

意外地,社長沒有再挖苦她,而是拖著她的背包替她減輕重量。那麼溫柔的社長,也讓陸予時噗哧一笑,腳上的步伐似乎也沒那麼沉重。在通往真相的道路,是面對結局的勇氣也是她的堅持。

不知走了多久,大傢伙一起在半山腰的涼亭休息,互相分享著帶來的午餐。這樣溫馨的一幕,陸予時總覺得在哪裡看過,好像記憶之中這些人就早已存在似的,而她似乎又經歷了一次。

從涼亭的視角望去,是一片廣闊無邊的天,甚至已經看不太清楚山腳下的村落,無邊無際的海與天像是一幅繪畫巨作。她拿起拍立得,記錄下這美好的瞬間,隨後又替自己拍了自拍照。

正當他們上路不到半小時,天空突然聚集了烏雲,霧濛濛的天也讓大家的心跟著懸空,可此刻他們的位置無論是往上還是往下都得花不少時間。既如此,便有人提議要繼續向上走,畢竟天氣預報顯示今天午後雷陣雨也只會維持一下,並不會造成太大傷害。

投票表決的結果,就是繼續登頂。

沒有人想放棄,無論是誰,登上活閻王就是畢業前的目標。

「大家先在這裡休息吧!」

「等雨勢小一些,我們再出發!」

社長按照之前社團前輩們留的地圖,找到了一處小山洞,並交代所有人未經允許千萬不可自行離開山洞。今天的雨實在詭異,好在離這洞口不遠,否則這次出行將是社團最大的滑鐵盧。

「今天沒意外會在山洞裡過夜,由副社統一分配糧食。」

陸予時乖乖地跟著大家行動,第一次登山就要在山裡過夜,倒也真是奇妙的體驗。排在隊伍後方時,對講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救援隊負責照顧米蘇的人員,對方緊張地說米蘇剛剛被雷聲嚇到,衝出了救援隊往山上跑去了。

「什麼,怎麼會?現在外面那麼危險!」

「對不起,予時,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你留在那,如果米蘇跑回去記得跟我說。」顧不得生氣便結束對話,陸予時四處望了望,知道此刻出山洞是不理智的行為,但一想到米蘇出事,她的心又涼了半截。

社長突然走到她面前,皺眉道:「怎麼了?」

「我的狗走丟了,我得去找她。」

「你現在出去......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如果眼睜睜看著米蘇出事,我才會後悔。」

「我知道了,你去吧。」

社長嘆了氣卻沒有任何挽留,但可以看出他的眼裡有著一絲擔憂,隨後轉過身說:「先吃飽再出發,若是半小時後你沒回來,我就會出去找你。」隨後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麵包扔在她的懷裡,轉身重新回到人群中指揮著隊伍。

「米蘇!米蘇!」

陸予時像無頭蒼蠅四處尋找著,山那麼大會在哪?雨勢越來越大,雷聲轟隆隆地就像場劇院表演,只是更為龐大壯觀的自然交響曲。

突然腳下一滑,摔在地上,但所幸並無大礙。

只是當她抬起手下意識看手錶時,卻發現鏡面裂成像蜘蛛網的痕跡,時針暫停在下午兩點零六分,這數字這時間像是場遊戲,不斷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二與六......二月六號,二月六號是什麼節日?

她靠在一座大樹下,不知為何當手錶時間暫停時,雨也停了。

「予時,予時,你終於來了。」

像是幻覺,她眼前突然伸出了一枝長長的樹枝,是樹枝嗎?可為什麼它竟然可以晃動得如此熱烈,像是在歡迎好久不見的故人。那道嗓音怎麼那麼像夢裡的人,炙熱得溫暖她的心。

陸予時猛地睜開眼,驚叫一聲站起身。她剛才靠著的大樹,竟然像是奇幻小說裡的樹精,扭動著自己的樹枝像是在朝她搖著尾巴,這麼奇怪的一幕,真的是現實嗎?

「予時,你還是來了。」

「都怪我,都怪我啊......」

正當她詫異地瞪著這棵榕樹,米蘇卻像是金黃色的閃電一樣衝了出來,並且繞著樹幹跑了三圈才來到她的面前。黃金獵犬的尾巴搖了搖,敖嗚了幾聲,又舔了舔她的腳,才站定身子。

「米蘇!我找了你那麼久!」

「對不起,予時,只有這樣你才會見到于禎。」米蘇突然開口說話,予時瞪大雙眼,有些詫異剛剛聲音真的是面前的狗狗發出的嗎?而米蘇只是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冷靜下來。

「于禎是誰?為什麼你可以說話?」

「于禎告訴過我要代替他守護你,他才是最愛你的人。對不起予時,瞞了你那麼久,就算你會難過,我也要替你找回他。」

米蘇歪了歪頭,望著身後的那棵榕樹,眼底滿是哀戚。似乎在用行動告訴她,如果準備好了,就問問樹吧或許有她想要的答案。那場夢,究竟只是夢,還是只是她的幻想?

陸予時抿了下唇,如果她不想知道,她就不會來到這座山上,如果于禎是夢裡的那個人,那麼哪怕只是一場夢,她也想和他說說話。走上前,抬手將掌心接觸那濕漉漉的樹幹上,溫暖的氣息像是火焰傳遞進她的胸膛,仔細一看是金色透明的光從掌中蔓延成一條條金線。那一刻,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大樹給她的一切。

「陸予時!」

「等一下!陸予時!」

她嚇得睜開眼,卻見社長站在離她幾尺外的距離,但還不等她回應,陸予時就在他的面前被樹幹發出的光給捲進了另一個時空。社長的表情很複雜,甚至眼裡有一些恐懼,他跪倒在地流下了眼淚。而她的身體被光芒包圍著,在時間漩渦中安安穩穩地四處漂流,任由身體自由自在地向下墜落。

「予時,我考過消防員執照了!」

「太好了,我真為你開心。」

「那,你總得給我點獎勵吧?」于禎笑嘻嘻地靠近她,後者雖傲嬌地別過頭,卻還是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很輕很輕的吻。兩人坐在沙發上,她靠在心上人的胸膛上,聽著對方沉穩的心跳聲,只覺得心安定了不少。

「予時,我們下禮拜二去爬活閻王吧。」

「行啊跟你們社團的人一起去,你可得讓我看看你當社長的威嚴啊哈哈哈哈,瞧你平常可得意地不得了。」

「那有什麼問題!我告訴你,我們那社團的人都可了不起了,雖然副社跟我同年級,但他其實比我小一歲,從小到大就喜歡爬山。不過他不喜歡管事嫌麻煩,所以才不當社長。」

要不是副社不願意當社長,他才不會才剛大二就接手了社長一職。他和予時一同考來南宮大學,都是為了登山社而來,從高中交往到現在,沒有人比她更曉得他的目標就是征服活閻王。從大一到現在,他們爬了無數次的活閻王,每次都失敗告終。

一年了,那座山頂,何時才能插上屬於他們的旗子?

「米魯娜!快來!」

一隻灰白毛相間的牧羊犬聽見呼喚聲便叼著碗出現在二人面前,見他們手上並沒有拿著飼料,瞬間鬆開了碗,趾高氣昂地轉身就要離開。于禎哼了又哼,一把抓住這小丫頭,對著她一陣地埋怨,搞得米魯娜垂著耳朵,敖嗚了幾聲。

「米魯娜你知道嗎?我最愛的人就是予時。」

「給點回應啊!米魯娜!我告訴你,予時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陸予時在一旁很無奈地滑著手機,根本沒想理會于禎日常發瘋,而她卻因此錯過了一句最重要的話。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代替我保護她,米魯娜,乖孩子。」

「小心點,我牽你。」

兩人在前方甜甜蜜蜜的互相扶持作伴,而後方的一排吃瓜群眾都沒少偷偷竊笑,短短幾人的隊伍就像是一家人那麼地親近。副社長在後方催促著大傢伙跟上,一邊觀察的土壤與天氣變化,並記錄在自己的本子裡。

這樣歡樂的氣氛也沒維持多久,超出意料之中的壞天氣,伴隨著一整片烏雲和雷響,大傢伙一起前往地圖中最近的山洞。而米魯娜身為牧羊犬,則在隊伍後方負責和副社一起照顧每一個社員。在大家有條不紊的團隊合作下,很快抵達地圖上的山洞。

眼看雨勢小了一些,三個人與狗一同出山洞蒐集物資。

「對了,你都還沒跟我介紹過副社叫什麼名字呢。」

「我都忘記了,他啊,叫祁施嚴。」

「聽起來,這筆畫數有點多。」

于禎跨過樹枝,停在前方牽著她的手,待她小心翼翼繞過地上的的泥石,才又一同向前行。而祁施嚴相對二人輕鬆的態度,臉色卻依舊冷靜,跟著米魯娜一起在隊伍後方確保安危。

「予時,你不覺得我們的名字有些相近嗎?」于禎像是想起什麼,咧嘴一笑高聲道:「予時,于禎,唸起來像是兄妹一樣。」

「兄妹?誰跟你兄妹,要也是姊弟好嗎!」

「才不要,就要兄妹,說不定我們上輩子是兄妹,這輩子我們才會變成情侶啊。我們還會結婚,生好多好多小孩子,然後下輩子再繼續在一起。」于禎自顧自地講了一大堆,一如既往喜歡自言自語,就跟他們剛認識一樣,喜歡擅自地腦補起和她的未來。

但她偏偏就是喜歡他的這份莫名其妙和溫柔。

「胡說八道,誰說要跟你結婚了......」

陸予時臉頰染上緋紅,作勢生氣地甩開他的手,向前走。于禎笑嘻嘻地正要開口,餘光卻瞄到山坡上的土石在那一個瞬間鬆動了,他的笑容凝固,慌慌張張地向前奔跑,伸出了手。

「予時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社長!予時!」

祁施嚴在後方目睹了一切,卻來不及阻止,反而是米魯娜沒有半點猶豫咬住了他的衣服,制止他想跳下去的衝動。隨後鬆開他的衣角,毫不猶豫地朝二人向前奔。

下一秒,兩人一狗的位置被滑落的土石給淹沒。

「于禎!」

『如果神明聽得見,請祢救救她。』

『如果神明聽得見,請讓她忘記我。』

『如果神明聽得見,我願意永遠消失在世界上。』

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很輕,等他再次睜開眼睛低下頭,自己早已飄浮在空中。他的靈魂是透明看不見的,他可以看見遠方的救援隊在祁施嚴的帶領下朝事發地靠近,他可以看見狗狗和她被掩埋在深處。而自己,早被碎石砸得體無完膚,更不可能看得見屍首。

『你剛剛說的可算數?』

于禎分不清這道嗓音是來自自己的幻想還是死前的夢,但這人說話很輕很柔,辨別不出性別也不知年歲,就是個謎團。而他也不在乎了,事到如今,除了她,他別無所求。

『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哪怕要永遠孤零零地待在山裡,也沒關係嗎?』接著帶著幾分不容抗拒的語氣又說:『你要離開自己心愛的家人、朋友、愛人、夢想,被束縛了自由,從此山就是你的家,甘願否?』

『我從不後悔每個決定。』

『于禎,行,那麼就由你代替我成為山神。』

一股強大的力量像空氣灌輸著他的四肢,無法動彈,也叫不出聲,明明沒了身體,他卻仍然感受得到疼痛。難以言喻,穿透骨隨的疼,像是要奪走他的一切,讓他短暫地失去意識。等他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成了山的全部。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是他的靈魂碎片,是他的手是他的腳,也是他的眼和耳。

『她會沒事的,只是你死了,她會一輩子記得你。』

『我不要她記得我,我要她的世界再也沒有我,我要她幸福。』

『已經發生的事是無法改變的,于禎。』

『那就,殺了我......』

『何苦啊!一但你撕裂時空,將時空一分為二,即使成功為她創造新的時間線,那個時間線也將不會有于禎這個人!更何況,這個術法也會有後遺症的......』

『那又何妨,如果她記得我,她一輩子都會愧疚的。山神啊,那種拚盡一切也要對方幸福的任性,您就成全我吧!』

于禎只覺得一陣天搖地晃,剛獲得的力量被他凝聚在山頂上,風暴與雷鳴都是他的武器,他要改變,他要逆天,他要為她創造一個沒有他的世界,不被記憶所束縛且自由的世界。

「予時,我要你,忘記我。」

風很溫柔卻吹不散心底的憂愁,它撫過心上人的臉,拍了拍最愛的狗狗,隨後世界捲起了一陣強烈帶著哀思的龍捲風。它撕破了時空的裂縫,即使他的靈魂也一樣被撕成了碎片,也無怨無悔。

從前車馬很慢,一生只愛一個人。

哪怕時光流逝地很快很快,我的愛在遇見你的瞬間便已成永遠。

「笨蛋,真是個大笨蛋。」

陸予時捶打著那看不見卻堅如硬石的空氣,以上帝視角重新回顧了這段往事,卻偏偏沒辦法阻止事情的發生。她看著那一個時空的自己在高中時與于禎相遇,他們互相打鬧、爭吵、哭過卻也笑過,相愛過也相知過,如今只要大學畢業個幾年,也算相守了一生。

可是啊,命運造化弄人,怎麼偏偏就如此無辜。

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孩倒在山谷間,她本該跟她一樣死在這次的登山旅程,卻因為深愛著她的少年郎拚盡一切也要守護住自己。他為她開闢了新的時空,要她在這個世界裡永遠地忘記他,可她如何能忘,無論如何也得帶著他的愛在新世界努力地活下去。

在那個時空裡死去的陸予時又何嘗不是她?

然而,即使看了這被抹去的記憶與時間線,失去的回憶也不會恢復了,那是屬於「她」的人生,不是她。但她會代替他們,永遠地活下去,永遠地,一直記得。

「予時。」

「于禎,你......」

陸予時抬起頭,終於見到日思夜想的夢中人,于禎有著典型陽光少年的體型與氣質,黝黑且健康的小麥膚色,那雙漆黑的眼眸閃爍著淚光,卻仍溫柔地朝她伸出手。這一次陸予時終於牽住了他,時空像是在這一刻進行重疊,像是回到了事情發生的當下,他抱住了她,守護住了心愛的女孩。

她代替了「她」,擁抱了默默守護她一輩子的少年郎。陸予時總覺得即使記憶沒有回到自己的身上,但她的胸口總是為他而熾熱,跳動的心臟像是在證明相愛過的痕跡。

「陸予時,你終究還是記起我了。」

「米魯娜真是個盡職的好孩子,我也沒想到她會跟著我們一起來到這個時空裡。不管是黃金獵犬還是牧羊犬,她都是最棒的狗狗。」

陸予時心下了然,米魯娜就是米蘇,那孩子帶著主人交給她的承諾,一直守護著自己。即使她和于禎在這時空裡從未相遇,米魯娜仍以米蘇的身分陪伴著自己,並希望替自己的主人了卻遺憾,真是個忠誠的孩子。

「于禎,你會消失嗎?」

「當然不會,我會一直存在,在這兒。」于禎垂首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就像捧在掌心的光,溫柔地放在他的胸口處,這是他用一生為她奉獻的理由。他的表情一如她所看見的他,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是她的騎士,也是她的光。

「你會怪我嗎?我記不起來你,即使知道了那些故事,我也不是你曾經所愛的女孩了。」從時空被撕裂二的瞬間,就注定于禎不屬於這個新時空,而他記憶中的陸予時也只是活在過去。

「無所謂,對我來說你就是她。」

「你忘記了,但我很高興你忘記我。這樣,你就不會罵我是個傻瓜,我不想看見你哭。從我做決定的那刻起,我只希望你記住,有個人深深地愛過你,而你也要相信,你值得被愛。」

于禎伸手拍拍她的頭,笑了笑:「我不存在你的未來,卻存在你的過去,你的心,你的靈魂深處,而我是你的騎士。」他看過她鬧彆扭的樣子,看過她哭的樣子,也看過她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模樣。

他們認識了那麼久,怎麼可能甘心就這樣結束。但就像山神所說的一樣,失去的是不會再回來了,既然沒辦法陪著她到永遠,那就祝福心愛的她,永遠幸福。他的身影像光一樣成了點點星光,漸漸地變得透明,臉上卻依舊笑著,還是那麼溫柔像陽光一樣燦爛。

「陸予時,我會在時空的縫隙裡,陪你一起到老。」

「我會化作風輕撫你的臉頰,若是你哭了,我會在雨後替你降下一道彩虹,屆時可別忘了抬起頭,我會在彩虹的另一端等你。你一定要幸福,然後永遠,都別想起我,永遠。」

那道嗓音就和夢裡的他一樣,漸漸變得輕柔,像虛無飄渺的聲響,逐漸消失不見。陸予時眼角莫名其妙地落下眼淚,灼燒著心,緊緊握著那即將消失的雙手,在對方的臉上留下一個吻。在她再次睜開眼,這一片雪白乾淨的空間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他去了哪,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破壞時空秩序和生命生死的人,靈魂將永遠飄散在天地。』

山神的話語再一次輕飄飄地響起,這場用愛製造的因果,總得有人收拾爛攤子。于禎對陸予時的愛超越了生命,也超出了山神所預料的結果,不過,或許祂應該祝福才對。

『就依照他的願望,這一世你們不會再相遇了。』

『但或許在另一個世界又或是下輩子,願你們能彌補遺憾。』

陸予時再張開眼睛,發覺自己就靠在榕樹樹幹上,只覺得頭暈腦脹,更是不由自主地溼了眼眶,當她看見祁施嚴就守在她的身邊,淚水更是不要錢似的向下掉落。她已經回到了山林之中,剛剛的一切像是場不切實際的夢,終於明白夢裡的人是誰,也跟著釋懷了。

可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還是止不住眼淚。

「陸予時,你還好嗎?」

「我沒事,抱歉,嚇到你了。」

祁施嚴開口欲言又止,最後望著米蘇,低聲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像是一場夢一樣。我有個好兄弟,他有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我們一起去登山,可是你們在我的面前,在這個位置出事。」

陸予時沒有回答,而是盯著祁施嚴的眼睛,他的眼中滿是痛苦和愧疚,如果當時他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是不是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

她爬起了身,輕輕地將祁施嚴抱住懷裡,一下又一下安撫他。她從未想過祁施嚴也恢復了那些往事的記憶,身為旁觀者的心情又怎會比他們當事人好去哪裡。更何況在那個時間線,祁施嚴可是于禎的好兄弟也是好對手,如今他的痛絕對不比她少幾分。

「我們回去吧。」

她擦了擦眼淚,抬頭時那片天空已經重新晴朗了起來,而一直待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米蘇也跟著挺直了身子。那一刻,陸予時像是在米蘇的身上看見米魯娜的身影,那隻忠誠又乖巧的牧羊犬。

「米蘇,你怎麼不會說話了?」

「予時,遺忘是山神送給我們的禮物,以後我就不會說話了,我也不會記得米魯娜的故事。予時,我完成于禎交代給我的任務,要回去覆命啦,再見,予時。」米蘇敖嗚了一聲,就見她那金色的狗毛上緩緩飄出一縷淡淡藍色的光,隨著風,消失了。

而眼前的黃金獵犬,則變回了一直以來不會說話的米蘇。但陸予時相信,即使米蘇不記得,也會一直像米魯娜一樣代替于禎守護她。

「今天可真是特別的一天。」

「是啊,二月六號,于禎的生日。」

當登山隊走下山的時刻,他們總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陸予時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卻見到原本應該破裂的鏡面,卻恢復了原狀。一切真的就像一場夢,絲毫不影響她的生活。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于禎這個名字,她將用一輩子紀念。

「社長!我們這次又失敗了,下次什麼時候再來活閻王啊?」

「這個嘛,等社團評鑑成績出來,若我們還是甲等,想爬幾次都沒問題。」祁施嚴嘴角上揚,隨後招呼眾人一起去救援站喝口熱湯,便跑到隊伍後方,與陸予時並肩而行。

「遺憾嗎?曾經有個人那麼愛你。」

「說遺憾嗎?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我再看見于禎,我該用什麼表情和他說話?我會告訴他,我過得有多好,然後說聲謝謝。」她比任何人都要幸運,才會遇見于禎,即使于禎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像是夢中人,也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你就不擔心以後遇不到和他一樣愛你的心上人?」

「可能很難遇到,但沒關係啦,自己一個人也挺好的,不是嗎?」

祁施嚴認同似的點點頭,隨後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恭喜你正式加入登山社的一份子,以後就跟著我好好練吧。」從背包裡拿出一枚徽章,那是他為每一個新加入的所準備的徽章。而當初在製作這圖騰時,他的腦海裡就浮現了這圖示,現在他終於懂了。

「這是活閻王的那棵榕樹?」

「是啊,一模一樣,明明那時我還沒看過。」

祁施嚴俯身在她的袖子上別上了徽章,眼裡有一絲笑意:「歡迎你的加入,小菜鳥。」隨後便瀟灑地轉過身向前走,那一刻陽光灑在他的背影,將影子長長拖曳著。而風則親吻了她的臉頰,不知不覺,胸口那沉寂的心又一次恢復了心跳。

陸予時回過頭,眼裡充滿著眼淚,于禎,我會幸福的。她抬起手,用力地朝活閻王的山頂揮了揮手,總有一天會再見的,這座山的山頂,她爬定了。如果有下輩子,就讓我們到時候再見啊。

『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只要地球不停止旋轉,風不停止擺動,我對妳的愛將永不歇。』

『于禎,你知道嗎?即便是一場夢,我也要謝謝你說愛我。』

『你的每一份愛意都是我們曾努力相愛的證明,我真的很幸福。』

.

​莫鈴:送給某位朋友的賀文,祝02/06生日快樂。

上一篇回作家的PO

回應(1)

他真幸福
妳是大雨裡的光,他是山頂上的星。
2025-02-22 10:57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