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它和它的小心事】起風了

      「你知道你只是支麥克風嗎?」

      「我當然知道。」

      「但你卻愛一個人類女孩。」

      「關你屁事。」

     

      我和小廣的日常,就是無時無刻的鬥嘴。

      小廣是學校的廣播設備,他存在整個校園,發出的聲音可以令每個角落的生物都聽見;而我則是只有二十公分的麥克風。

      值得開心的是,整個學校只有我一支麥克風。想到這我就忍不住愉悅起來。

      「是是,整個學校只有你一支麥克風,『你超級重要』。」

      「沒事別解讀我的訊號好嗎?」我說。

      「怎樣?我就是能解讀你的電磁波,你想的所有事,我都聽得見,就看我要不要唸出來而已。」小廣狡猾說。

      「你唸出來也只一串雜訊,沒有人聽得出來你說什麼。」

      「啊—我要播下課鐘了,別害我遲播,上次睡過頭幾分鐘,被總務主任敲開屁股研究半天,真是疼死我了。」

      小廣清清喉嚨,發出噹噹單調旋律。

      「開心嗎,又下課了,可以被你的女神捧在手心了。」小廣不屑說。廣播社外頭的喧鬧聲逐漸高漲起來。

      「閉嘴。」

      「嘖,明明很開心還不承認,你這傢伙真的很不老實,好幾個學生使用就被消音,偏偏只有你的小慧報校刊時有聲音。」

      「那幾個學生唱得太難聽,我不想收音。」

      每當想到那件慘案,我頭就痛了起來。

      那是某天校長心血來潮,要每班推派代表,到廣播社高歌一曲,於是廣播社的掃地時間,擠滿了一堆自以為天籟的少男少女。有人流著手汗,噴著滿口臭氣對我忘情歌唱,也有人五音不全,在我頭頂鬼叫,最後受不了,我直接關機睡覺。只有作為工作人員的小慧,當她需要我時,會醒來為她收個音。

      「同學都說你是小慧的專屬麥克風。」

      「這不是很好嗎?」我開懷大笑。

      「反正你遲早有一天會被換掉。」

      這句話令我心情沉重起來,想再回以言語相激時,中控室的門被開啟。

      小慧彷彿懷著心事走入,眼中藏著落寞。她有著俐落的短髮,整整齊齊排列,彎曲弧度與南瓜差不多,南瓜髮型蓋住大部分的臉頰,她時常低著頭,讓大家看不見她的臉龐。只有她低頭說話時,我可以獨自擁有小慧。

      「她是人類,你是麥克風。」小廣刻意提起,語帶嘲諷。

      「睡你的覺,這裡不需要你。」

      「真是期待校長把你換掉的一天呀!」小廣發出邪惡的雜音,讓全校的同學嚇一跳,然後便熄燈睡去。

      「討厭鬼,希望你明天短路,開不了機。」

      小慧此時發出一種黯淡沮喪的腦波。她走向我,將我輕輕拿起。她若有所思,良久後,確定我身上的電源是關閉的,輕輕唱起她最近反覆聆聽的一首歌曲。小慧唱出的旋律,連聽不見的插座都感到惆悵。

      人類總是很多煩惱。從他們發出的微弱腦波可以察覺。各種千奇百怪的煩惱都令我讀得嘖嘖稱奇。

      青春期的少女腦波是格外乾淨的,尤其在喜歡的男孩接近時,她們即使裝得再冷靜,少女們也會發出一種特殊的高頻電波,有如海豚吟唱般。

      而小慧的腦波讀起來卻不同。那音彷彿是入夜前的海風,幽幽劃過臉頰上,鬱鬱悵然若失。

      廣播社的門頓時被打開,小慧的清唱也戛然而止。

      門外幾個同學,各個沒好臉色,劈頭便說道:

      「嘿,老師叫你,要你解釋為何佈告欄的文章還沒完成。」

      「我?」小慧膽怯問。

      「不然呢?當然是你。」帶頭者不耐說道。

      「但這不是班長該去處理的嗎?」

      「後來變成你了。」

      小慧啞口無言。她只能盯著一行人,擺出理所當然的神情而去。社團門又被闔上。

      人類世界裡,小慧顯然不是受歡迎的。我從那行人的腦波可以讀到「輕蔑」的音色,帶頭同學的腦波中,甚至讀出事情經過。是他在老師面前搧風點火,捏造小慧做事懶散、逃避工作。

      我想為小慧做些什麼,但她卻放下我,默默提起書包,腳步沉重的離去。

     

      「你確定你要這支麥克風?」五金行老闆曾這樣問小慧。

      我永遠記得小慧的表情。她微微一笑,像是輕觸優雅的琴建和弦,接著點點頭。

      「但這支麥克風有點瑕疵,它裡面少一顆螺絲,鎖不緊,有時會沒聲音。」老闆相當苦惱地說。

      「沒關係,我想要這隻。」小慧堅持說。

      「那……好吧,回去沒聲音我也沒辦法喔。」

      「恩。」

      我在收銀檯前,被裝進黃色塑膠袋中。從原本要被扔棄的回收箱中逃出,心裡是五味雜陳,想嘲笑買我的愚蠢女孩,卻又被莫名的慶幸制止。死裡逃生的我,曾已是自暴自棄了。

      為什麼要選我,傻丫頭。

      然而,我被帶到學校,經過無數的人、無數隻手掌使用過後,我才猛然驚覺,為何小慧當初會選擇我。

      「要畢業了……畢業之後可能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空蕩蕩的廣播社,只有小慧跟我。或者還多了個討厭鬼小廣。

      「或許你應該要在畢業前,跟他告白。」我嘗試發出人類的言語,卻只有無聲。

      小慧雙手握著我。溫溫的掌心,訴說著滿滿的心事。她永遠是用雙手捧著我。

      「要見不到他了,單戀好寂寞—」小廣在旁邊發出討人厭的長音。

      「你可以安靜點嗎?沒看到人家在難過?」我用尖銳的電磁波攻擊小廣,讓他痛得發出雜音,小慧也因此嚇一跳,趕緊確認我身上的電源關著。

      「臭麥克風,我期待你被換掉的一天!」小廣憤怒道。

      「我被換掉,你也會被換掉!」

      「不會的,你會先被換掉,被丟掉。」

      「你又知道?」

      「當然,」小廣發出得意又神秘的笑聲,「畢竟我在這學校已經幾十年,看過太多麥克風了……」

      這時氣沖沖的校長開門,顯然是被時不時發出的噪音干擾到受不了。看見他瞪著我的眼神,我才明白小廣的意思。

      「麥克風比較便宜,當然是先換掉麥克風。」

      新來的麥克風躺在上層塑膠盒中。

      而我,被塞在下層的抽屜。

      現在廣播社的社員們,已經不會把我拿起來使用了。

      「怎還沒要把你丟掉呢?還多在抽屜裡苟延殘喘?」小廣譏諷道。

      我用盡全身力氣,想再發出電磁波攻擊小廣,卻完全沒效果。

      「哈,想攻擊我?沒裝電池,你想作怪都不行。」

      見新來的菜鳥麥克風,各種陪笑奉承小廣,我便感覺一頓噁心。無可奈何下只管倒頭就睡。

      等待被遺棄來臨的日子裡,是小慧把我放進抽屜的最深處,避免大家看到就想到要回收。

      「我已經老了,把我丟了吧,我已經沒用了。」我試圖說服小慧,畢竟我自知,身體裡面少螺絲那個區塊,逐漸惡化,已經到連只想收小慧的音都無法控制。

      可惜小慧聽不見我說。她總在校園人靜時,又幫我裝上電池測試,卻換來刷鍋噪音。

      「我很抱歉,小慧,把我丟了吧。」

      小慧雙手捧著我,無名指少去的一節指頭,恰巧按在我少螺絲的位置。

      「你是很棒的女孩,別為了少一截指頭而沒自信,總有一天,妳會被看見的。」

      以麥克風的壽命,我算是很幸運的長壽了,這要感謝小慧。

      當我這般感念時,發現討厭的小廣意外地安靜。

     

     

      畢業典禮當天,外頭格外喧騰熱鬧。

      我知道我的死將至,小慧畢業,就再也沒人能繼續藏匿我的存在。

      小慧在外頭人聲鼎沸之時,一個人孤零零出現在廣播社。

      她從抽屜最裡層挖出我,俯視半响,眼眶慢慢模糊,對著我輕聲說道:

      「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祝你未來一路順風。」小慧對著我說,腦波卻是想著另個男孩,她保護的太好,以至於我讀不到太多。

      我想,為小慧做點什麼。

      「喂,新來的,打開你的電源。」我對新來的麥克風說。

      「可是……」新來的麥克風膽怯望向小廣。

      小廣異常沉默,不似過去般地囂張跋扈。

      「我沒求過你什麼,幫我這次,算我拜託你了。」我沒指名,但實是對小廣說。

      「新來的,上工了,」小廣微笑道:「沒有胡鬧過一次,別說你是麥克風。」

      我微弱地電磁波向他致謝。

      小慧的音色清如溪水,卻著帶濃烈如陳酒的感情,離別惆悵與永遠無法訴說的心事,一字一句被帶進校園的每個角落,每個人耳裡。

      萬物皆有靈,我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們與它們,被歌聲洗滌,如沐春風的心情。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順著少年漂流的痕跡……   」小慧全心投入,絲毫不知外頭全校師生,正往廣播社靠近中。

      包括那個男孩子。

      總有一天,妳會被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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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好暖的故事
小麥對小慧的愛惜和呵護讓人感動
最後的助攻溫暖的讓人忍不住微笑~
2024-10-15 08:4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小麥也太暖心,他真的好愛小慧
願世界更美好
2024-10-15 08:01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