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她，是無聊的人生中，僅剩的一件還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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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從公司逃出時，總感覺全身沉重，手腕催起油門不自覺會超速。對速度已然是麻痺的，急速間，腦中會浮起一些可怕的畫面，在理智的勸阻下放慢速度。劃過耳邊的風聲，使我更覺疲憊，宛若還在會議室，承受著冷嘲熱諷與命令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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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厭倦了。不管是工作還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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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老婆已經睡了。老婆是個相當有目標、有紀律的人，她會把家裡收拾得整整齊齊，每個月個開銷計算得仔仔細細。我開了盞小燈，走進另一間房間。結婚五年，近半年我和老婆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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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爭吵，讓我感到無比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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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其他同事都可以做得到，你就做不到？」老婆板著臉問，剎那之間，我彷彿還在公司被審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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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不升遷，對我來說不重要。」我發自內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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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不重要！那什麼事情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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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已經足夠累了，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現在只想放空。」我保持避戰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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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沒看過你這麼不上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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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視老婆脹紅的臉，內心滿滿的後悔，不該提起自己在公司被刁難的遭遇，我以為坦白可以從老婆這得到一些溫暖，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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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至少應該要安慰我一下嗎？」我想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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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些人眼中，「不上進」與吸毒是同等的糟糕，他們始終不明白，為何我們可以自甘現狀，就像我也不明白，為何總要逼迫我更認真工作，更努力朝升遷發展。上進派的人，不只是老婆，父母親也都期望著我，「應該」要繼續認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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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別人的期待下，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做，不能抱怨，思想不能離群，觀念必須正確。話說「觀念正確」又該由誰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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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活著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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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件衣服，我抓起鑰匙與銅板，再度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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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公寓是條五米寬巷，住處是偏離城市的老社區，當初為了買間房子，我可是吃盡了苦頭。下班還要兼差送貨，才勉勉強強存夠錢付頭期款，殊不知，交屋後才是惡夢的開始，各種裝潢瑕疵與蚊蟲侵擾，讓我跟老婆基本上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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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你不要買這種便宜的爛房子！」老婆盛怒下砰地闔上門，門樑震盪，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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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若要買一間市區房子，貸款金額是不吃不喝二三十年，我就焦慮到連覺都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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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前巷的不遠處，拐個彎有間飲料店，招牌名稱是「忘憂手搖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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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遠遠看見一個女孩子站在櫃台前，身上掛著飲料店的圍裙，在胸前寫著忘憂兩字，但忘憂兩字與女孩臉上的氣息完全不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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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茶無糖去冰。」我說著，把三個銅板疊在桌上，像座小斜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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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圍裙下，是套高中制服，初次看見她時，讓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女主角是原是不良少女，後來遇見好老師，好老師帶她考進一流大學。 故事充滿激勵，學生時看那部電影讓我熱淚盈眶，我相信人生只要努力，就能贏來好結局。心中默默嘆息，年輕真好。而眼前的工讀生女孩，似乎還在不良少女階段，我看見她工作服口袋藏著一包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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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杯清澈的飲料被送上櫃台，女孩至始至終，連正眼都沒瞧過我。我插了吸管，轉身蹲下，就店門口旁的角落獨自吸著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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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我才開口，對無人的巷口悠悠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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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沒有再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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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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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我們約定好的吧？你敢再騙一次，我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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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買完飲料可以走了嗎？」女孩子打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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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對上她那嫌惡的眼神。我嘆口氣站起來，想想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好對人家說教，畢竟我也是個不良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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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拋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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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不要抽菸，對身體不好。」往回程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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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總覺得被詐騙的人很可笑，尤其是遇到那些手段拙劣的詐騙，像是網戀數年，被騙取高額積蓄，真正察覺對方是年過半百的大嬸時，受騙人的驚恐與瞠目表情，在電視上看來總是如此地滑稽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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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發生在我身上時，卻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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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前，偶然聽見某同事分享自己夜生活，他繪聲繪影地描述隱藏在市區窄巷中的金錢與激情。由於內容太過血脈噴張，飯桌上引起一番躁動，幾位同事引頸傾聽，而我是坐在最遠的地方，漠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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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每天都死氣沉沉的一張臉啊！」鄰座的同事拍拍我的背說，「不然你也去試試？說不定枯燥乏味的日子，馬上就會換來熱情，但別被你老婆發現就是。」同事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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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是，我已不可求熱情，早在車上，準備了一袋的木炭，就只差一個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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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班，我依然被上司的酸嘴侵蝕得體無完膚。我至今好奇，市面上如此多的「職場友善」的書籍，會去閱讀的，是否只有像我這種被霸凌的人，公司上級長官，是否對這些書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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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一頭獅子怎麼會去看素食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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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身入車，副駕座位原應是老婆的位子，現在被木炭鳩佔鵲巢，反正老婆對我的舊車也不感興趣。相較老婆嫌東嫌西的表情，木炭看起來是如此親切。我撫摸那包木炭包裝，彷彿在撫摸含笑迎接我下班的外遇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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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怎麼就變成這樣的枯燥乏味，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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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手機彈出一條短訊。來訊人是名叫「娜娜」的陌生女子，照片刻意拍攝頸部以下，看不到長相，只有曼妙的身材，她穿著貼身的高中制服，手臂肌膚白皙。我開始猜想她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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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約嗎？」娜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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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同事描述的輝煌羅曼夜，遲疑三秒，心中馬上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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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頭裡留著那些錢也沒用，試試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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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多少錢？」我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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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娜娜似乎有些錯愕。已讀十分鐘後，視窗才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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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萬。」她附上匯款帳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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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著匯款帳戶轉了兩萬元，娜娜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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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額已匯。」我在聊天室窗留言，將車座椅往後倒，等她下一次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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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候，視窗彈出一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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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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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索性再匯了兩萬給她，但娜娜依然是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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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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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我明白自己是被騙了，內心莫名浮出一股怒氣，短短幾分鐘，一個月的薪水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公司血汗賺錢遭羞辱，難道在外面花錢，還要忍受社會敗類的欺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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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詐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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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打出文字卻只換來短短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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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收到就是沒收到，你這死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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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對方囂張模樣，我差點氣血攻心、五臟具傷。名為娜娜的詐騙，與公司嘴酸口臭上司，基本上可以稱做是同等級的惡魔。我猛力敲著方向盤洩憤，觸發喇叭劃破寂靜，引來行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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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應該直接燒炭的。我目光瞥向副駕的木炭包，現在連燒炭的心情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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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用各種難以入目的文字咒罵娜娜，而娜娜也不豪不避諱，直接承認她就是詐騙，並且譏笑我的愚蠢，她的每字每句都徹底地激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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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間，我注意到他的大頭照後方，有台貌似是飲料封口機的東西，我這才冷靜下來，仔細觀察她的照片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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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在手搖飲料店嗎？」我狐疑地盯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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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數天時間，我每天都四處尋找手搖飲店，比對封口機的擺放位置與娜娜照片的背景，竟然在自家附近發現一間不起眼飲料店，照片背景與現場比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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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觀察幾天，我注意到一個穿制服打工的高中女生。原以為詐騙很有可能是上了年紀的胖大嬸，起初有些懷疑，姑且做了近距離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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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一杯清茶無糖去冰。」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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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元。」那女生說。她與我對視時沒有一絲笑容，冷淡表情彷彿是站在櫃檯賣飲料是遭人脅迫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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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想打聽一下，」我壓低聲音問，「你有注意到最近這一帶警察好像變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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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露出轉瞬即逝的驚訝，接著對我搖搖頭，這加深了我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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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天，我硬著頭皮、厚著臉，跟上司請了長假，即便上司千百種疑問，我還是以身體出問題為由，強制上司批准假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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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罹患癌症……」我故意不說主詞蒙騙過關，並試圖擠出眼淚，雖然擠不出來，但上司批准假單的同時，也說明了我的演技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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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假期間，我每天蹲守飲料店對面，暗自跟蹤娜娜。我發現她會偷飲料店的食材，還會偷拿店裡的零錢，她住在一間破舊的老式出租屋，裡頭全是老人，雜亂物品與家具被堆砌在走道上，比我的便宜公寓更為低階的居住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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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確信娜娜就是詐騙，是在第三天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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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無時無刻都在察看手機，而這次她認真地打字，眼神彷彿是釣到條大魚般的專注。不一會，她拋下飲料店，跑進最近的便利商店，在提款機前一番操作後，她提出了一疊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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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我咬著牙說，持著手機，將她的所作所為全部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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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的詐騙集團，下地獄去吧。我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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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握有證據的情況下，我到派出所報警。我宣稱手搖飲店的工讀生有詐欺嫌疑，會偷飲料店的東西，還有提款行蹤可疑，唯獨沒有透漏自己在網路上跟娜娜的對話。畢竟，一個四十歲的大叔為了買春被詐騙，太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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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我半威脅半請求地，帶著兩位派出所員警來到娜娜的破舊社宅。 「這裡，她住這裡，我看他都把偷來的錢帶回家。」我自信滿滿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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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員警半信半疑，他們抱胸打量髒亂的四周，接著其中一人按了電鈴，門內傳出電鈴夾雜凌亂腳步聲，腳步聲倏忽停止。員警皺皺眉，又按了次電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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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她一個人住嗎？」員警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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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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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時剎那，窄門緩緩打開，裡頭探出兩名刺青惡漢，原本一臉傲慢，見來者是警察，頓時倒退兩步。此時員警驚覺事態不對，紛紛掏出配槍對著惡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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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在困惑員警的行為時，看見惡漢後方躺著鮮血淋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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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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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兩位員警將會輕鬆愜意地逮捕詐騙犯娜娜，然而他們帶回派出所的，卻是三四名討債份子。討債集團追不回預期的金額，暴力毆打娜娜，而員警的出現意外拯救了被欺凌中的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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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在你的預料中？」員警做筆錄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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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抓後腦勺。不，這跟我預期的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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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偷拍女高中生的手機，我再看一次。」員警抽走我的手機，翻看裡面無數的偷拍照片，問道：「你……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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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想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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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警靠近我，壓低嗓音對我說：「先生，她可以當你女兒了，拜託，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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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緊閉成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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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說來這女孩也夠可憐了。」員警嘆氣說，接著又指著我說道，「你—偷拍事就當我不知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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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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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被討債集團纏上。我心裡想著走出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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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娜娜又回到忘憂飲料店打工。我故作尋常顧客，上前去點了杯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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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茶無糖去冰。」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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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額頭上還綁著繃帶，右眼窩旁瘀青凸起，眼睛一大一小的，僅能靠單隻眼工作。我偷偷地觀察時，她卻意外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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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下次別救我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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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有些詫異，下秒隨即明白，原來她早認出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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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搖飲料的手沒停下，她將清茶放入封口機，機器運轉發出清脆的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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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下，我以為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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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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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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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還真是無聊，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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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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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無糖清茶擺在我面前，透出毫無甜味又帶苦的光澤，還未入口，那一望無際的乏味又單調，已在我的口中蔓延開來。明明是微微的苦澀，也能讓我無限放大，甚至到反胃想吐。我明明是討厭喝清茶的，但我卻每次都點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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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除了無糖清茶，我也不知道該喝什麼，其他都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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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寂寞男人的悸動，也或許只是發現另個相似的空虛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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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常去忘憂手搖飲光顧，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娜娜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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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有跟她對話時，可以感覺到一絲的溫暖。娜娜若心情不佳，也會直接將我趕走，但只少見到她了。見到她成為炎夏裡，唯一的取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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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了監視妳，」我說，「我們約定好了，妳要是再到處詐騙，我會報警，將事實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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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有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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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嗎？」我嘶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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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想要完成什麼事情，然後就『沒有遺憾了』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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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很想去當演員，不過因為家裡不允許，可能是收入不穩定吧，後來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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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嗎？聽起來很適合你。」娜娜說時表情沒有半點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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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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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娜娜攪拌動作停頓一秒，「3.92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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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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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撐竿跳的高度，我想要打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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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是練田徑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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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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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去上班是跑來這邊鬼混嗎？」老婆說，她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背後，「我遇到你同事，說你得了『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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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沒反應過來該如何回答時，下一句砲火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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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丟臉死了，不想上班就說不想上班，說這什麼可笑的藉口，你到底有沒有在想要怎麼賺錢啊？每天渾渾噩噩，跟著你真是我倒八輩子的楣，我要離婚！我再也受不了了！」老婆脹紅的臉對著我咆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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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娜娜平靜地說道：「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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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嬸？你叫誰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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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娜娜說，「可以了，大嬸，叔叔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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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怒極反笑對我說：「你不工作到這誘拐未成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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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我就成年了。」娜娜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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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老婆怒不可遏，踢一腳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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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叔叔，或許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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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的表情爆炸，一巴掌甩在我臉上。我明明從頭到尾沒說半句話的。老婆衝上前揪住娜娜，想看她制服上學校姓名，娜娜索性就直接秀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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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記住妳了！哪間學校教出這麼不上進的學生，我一定要去通知學校……」老婆破口大罵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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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向娜娜似笑非笑的臉，我困窘著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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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亂講什麼啊……」說完，朝老婆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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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背後傳來娜娜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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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真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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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頭獅子怎麼會去看素食菜單」這個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