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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綱】聖途一部

約2012年的實體本內容

──第一章──

這個世界終於要被毀滅了。

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意想不到末日來得這麼快,那種恐懼突然就無聲地出現在人群間,直到在日本的新聞報道上,宣佈所有國民一件無比真確的事實:世紀病毒要爆發了。

聽起來並不完全要人命,在以往就已經爆發過好幾次疫症,人類到現在還是活得好好的。就在所有人都對於這件事情輕視的時候,死亡人數急劇上升,快得就像是捏破氣球一樣簡單容易。

人類開始陷入恐慌,因為這種病毒沒人知道是從哪裡來、怎樣來,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根治,只是知道它是用空氣來傳播,像感冒菌一樣──但殺傷力比感冒大多了──還有就是感染時和發病時的情況。

在感染的時候,身體的某處會慢慢浮現一種紅色,那就似是一種紅花或是血的形狀,很漂亮,卻帶著絕望。在病發的時候,會出現強烈的頭暈,血管也會破裂,最後像被人緊捏喉嚨窒息而死。

死的時候感染者表現得相當痛苦,直到他們完全氣絕才正式解脫。

世界逐漸陷入死城的階段,人類都死了近一半,而剩下存活著的,開始向地下空間發展,尋求無感染

空間下繼續生活……六道骸是存活的其中一名,他居住在第一爆發區日本,他身旁認識的人差不多都已經因為這種病毒而死掉了,現在他那個居住的社區應該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不打算跟其他人一起,像一隻受驚的土撥鼠那樣向下逃,因為他覺得那是沒啥意義的,而且他也覺得,現在的生活變得更休閒了。

因為全球經濟體系破滅──當然是國家的領導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急著逃命,沒空再管全國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再需要上班了,應該說所有人都不再需要上班了,根本就沒人會敢上街。於是不上班了,他每天可是睡到自然醒,然後在完全清醒之前曬曬太陽,然後才吃早飯。

他不會做飯,平常也是到外面找吃的,他換了件衣服就上街了。他來到了便利商店,好吧,其實是因為餐廳都不再有人了,他沒辦法點餐,這對他來說還真有點不方便呢。

來到空無一人的便利店,該慶幸的是現在城市的電力還在正常運作著,畢竟不是電影那樣演得那個大災難,環境都很好,只是人類死掉了而已。

像是正常的日子裡,他走到冰凍櫃去挑剩下的一點食物──還沒有過期,可以安心食用。他也不太想外出太多遍,不是怕受感染,而是他覺得麻煩,走來走去,所以今天也把這些給捧回去了。

骸自在的抽了店內的塑膠袋,把食品和飲料一個個放進袋子裡,一手一大袋的拿著回家。他徒步回家,四處張望著,街上還是可以看到幾個人,一些流浪漢和視死如歸的人在街上遊蕩,他覺得流浪漢還真是活得最沒差別的人,不論環境變成怎樣都好。

頭轉回前方的道路上,驚詫地看到一個人站在路中央,一個矮小的男孩?他的衣著就跟個常人一樣,背著個大背包,讓人最感到突兀的是,這個人面上戴著一個巨大的防毒面具。那種強烈的違和感讓人不舒服,但是現在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和平世界,現在一個不好,就會被病毒所偷襲。

戴面具的男孩在看到六道骸的時候,從肢體上也表現一絲震驚,然後他透過厚厚的鏡片盯著骸,還有骸手上的食物,在腦袋裡似乎估量了一下,接著就猛地向骸那衝去。

首次面對一個人類的襲擊,骸是有點兒反應不過來的,他兩手一放,讓放了食物的袋子落到地上,雙手接住了男孩的雙手成爪的手腕,用力往地上摔去。

不知道是骸的力氣比較大還是因為對方的力量太小,男孩一個腳軟就被摔到地上,自身猛衝的力度也給他自己踹下去,看起來有點似是因為腳力不支而倒地的假象。

面具男孩臉部著地,但是因為頭戴防毒面具,這避免了真正的臉部受損,面具咯咯擦過地面,還是硌到臉頰,男孩因為痛楚而發生哀號,但是隔了厚厚的面具,聽起來只是像蚊子叫一樣。

骸並不手下留情,在對方還陷在痛疼中時,他已經反折了男孩的手,聚全身重量的膝蓋壓上男孩的腹背間,痛得他劇烈掙扎想要脫開,但是骸壓制得緊實,身下的人一點機會都沒有。

男孩最後用力一掙,竟是眼前一黑的昏了過去,骸當下還以為這個人死掉了,他小心的挪開身體,發現對方並沒有任何詐昏後的反擊,再看看他還呼吸著,原來並不是真的死掉而只是昏了。

其實就算真的死了也沒關係吶,反正現在死屍都不少,多一具少一具都差不多。看著跟前昏迷的人,他動腳踢了一下,沒醒。

忽然間,他有種“其實死掉了”還比較乾脆的感覺,至少比現在要決定要不要救醒他來得強。骸思考了半秒,還是抵不住內疚感而要把這個人先拖回家,畢竟這個人是因為自己才昏在這路上,雖然大前提還是這個傢伙先攻擊自己。

他回頭看了看那兩大袋食物,還是先把那列為首要,這個人可以等一下,但是需要冷藏的食品放在這常溫可等不得,他實在不想浪費重要的食糧。

於是他就先帶這兩袋子回去距離這不遠的家,內心還抱著希望這段時間內,那個人已經醒來離開了,那他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拖著腳步回到事發現場,骸苦惱的嘆了一口氣,好吧,他想得太美好,那個人還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用力把人背上,還因為這不慎被那個巨大的防毒面具敲了後腦一下,讓骸惱得就想給那個人扯下面罩,但是理智讓他在動手前就拉住他,心想他現在不確定這附近空氣裡的病毒含量,對一個虛弱的男孩會不會有影響,就這樣給扯下來,到時候出什麼事情了,他肯定被怨死,這感覺真討厭。

他一個人背著這個男孩回家,他並未停在客廳,而是走到家中的一個地下室,地下室並非一般的雜物房,而是裝置良好的一間書房,比較特別的是還有一些說不出用途的儀器。

一把將人丟到房中的皮革沙發上,骸鬆一口氣的回身把地下室的鋼門關上,斷絕了與外界連接的空氣,然後看了看手中似是手錶的東西,看著數字不斷的來回取替,這看得骸挑眉了。

「好吧,我可不想把人在這裡殺了。」骸啟動了身後一個電掣,接而一陣極涼的風從室內的氣口吹出,另一端一個排風口正把地下室原本悶悶的空氣排走,變得清涼舒爽。

再度檢測手腕戴著的數值錶,看到剛才不斷跳動的數字,現在死死的停在0上面,他才滿意的笑了笑。

走到沙發旁,骸不再顧慮什麼的把男孩面上的防毒面具取下,露出了那張原來面目,是個長得清秀的男生。把玩一下那個面具,手工精細而新穎,應該是軍用式的最新用品,怎麼會得在一個平民手裡?算了,還是讓這個人醒了再說。

骸拍了拍那人有點發青的臉頰,那因為長時間戴面具而有點汗濕,他稍稍用力搖動暈去的人,但是還是沒什麼起色。後來正當骸非常洩氣之際,他聽見了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響,他四處張望,並未發現傳出聲音的地方。

但是慢慢的,聲音變得大了,他有點兒覺得,那聲音似乎是從那少年身上發出的?他低下頭細聽,果然發現那聲音是從男孩的肚子那裡發出來的。

這樣他才想起來了,剛才為什麼對方這麼如狼似虎地向他攻擊了,原來是為了他手上的食物吶。再度看看男臉發青和有些瘦削的臉頰,看來是吃不飽所導致的。

……

「喂,醒醒啊。」這一次骸終於把人叫有反應了,並不是因為他努力不懈得到了回報,而是因為他手上拿著泛著香氣的熱便當,是剛才從便利店帶回的其中一個,剛剛他拿去熱了。

男孩微微睜開眼,先是被天板的燈光刺到眼,然後因著食物的香氣而把視線移動著,看到了六道骸。

「醒來了嘛。」

對方張開眼睛,還是一臉發呆狀。男孩吸了吸氣,也覺得臉上很乾燥很舒服,風吹在他臉上……不對!他人整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這個突然的動作嚇得骸差點兒把熱便當給丟了,骸看著男孩發瘋一樣的在面前趴趴走,憋氣憋得臉都紅了,直到他找到了那個被脫掉的防毒面罩,狠狠套到頭上,他才敢再度呼吸。

這一連串的行動太迅速,骸都回不過神來,後來他的神經回籠了,他才吃吃的笑了。「……」男孩滿眼戒心的緊盯面前這個笑瘋的男人,眼珠不安的打轉在骸和那便當盒上頭。

「死亡很可怕對吧?」笑瞇了眼,骸放下食物說。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這裡隔絕了外面的空間,當然也阻截了病毒在這室內存在了,不然我怎可能什麼防備都沒有的就坐這裡?」攤開雙手,非常大方的樣子。

男孩不怎麼相信眼前這個陌生人,但是現在骸毫無防備的模樣確是證據。

「你也是可以繼續戴著這個東西,不過……這個我來代勞吧。」伸手要把食物吃掉,男孩一看骸要把他盯好久的食物吃掉,他馬上哭眼看著骸,細細地發出嗚聲,就像一隻被欺負的小狗,可憐巴巴的。

那本來並不是什麼稀有味佳的菜餚,但是在他現在餓極的情況而言,那個飯香就跟鑲金一樣珍貴。

「不要說我欺負人了,你要吃嗎?」這一次男孩毫不猶豫地把面具脫下,伸手似是要搶的接過便當,囫圇的啃下去。

骸托著臉看著男孩不斷的吞吃著,想起了些問題:「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男孩聽見骸的發問,進食緩了下來,嘴唇蠕了一下,才提氣回應。

「我叫澤田綱吉,從並盛過來的。」

「並盛?」骸聽後訕笑,「你應該不會駕車,而且現在所有交通工具也不動了,你該不會是走路過來的吧?」

雖然只是鄰鎮,但是走起來也很要人命的,而且他覺得要不是走路的話,這個傢伙才不會有餓到昏的狼狽情況。

「……是的。」被說中了自己狼狽的真相,綱吉臉色脹紅著回答他。其實,他在出發的那時,一個好心的叔叔開車載他了,不過後來那個叔叔就在他面前病發,所以到最後他還是用雙腳走來了。

「你真有毅力,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不跟其他人一起到地下區嗎?」骸問。

綱吉沉默地搖了搖頭,在骸快要以為他並不打算說出來的時候,他納悶地說:「……我想要找解藥。」

「解藥?」骸似是聽了個笑話一樣笑開了,「什麼解藥?你不知道這種病是沒有解藥的嗎?要是有存在過的話,也用不著死上一半人類啊。」

「我知道。」綱吉惱羞的吼了一聲,「我就是想抱有這種天真的期望不行嗎!」

「天真,沒錯,你的想法相當天真呢。不……一般來說,即便是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能構成你以身犯險,非得在地面世界找解藥不可的事實。」

看著綱吉垂下頭,骸覺得自己心底裡的猜測是對的。

「你認識的人受感染了?是親人對吧?」

綱吉身子顫抖了一下,弱弱地抬起頭看了骸一眼,讓骸的心臟因綱吉的目光而緊緊一揪,從剛才開始到現在,還是初次真正看到這個男孩的脆弱表情。

一雙深棕色的眼眸混合哀傷和一絲的絕望,帶著濕潤以一種對人哀求的目光看著他。但哀求的對象並不是他,而是一種他不在意的東西,是和平的世界。他不曾喜歡過以往的世界,昔日的世界有著一堆心理有問題的變態,而現在只是變成了一堆生理有問題的可憐蟲,他是覺得現在的世界更來得舒服,很顯然,他這樣的想法,並沒有在綱吉的身上成立過。「所以我更不可以離開。」綱吉揉了揉眼睛,從沙發上起來,去整理被丟到一旁的背包。

「你要走了?」骸問。

「是的,很多謝你讓我吃了飯……還有對不起,剛才襲擊你。」綱吉彆扭著一張臉跟骸說。

「你也沒能傷著我,用不著道歉。」囂張的語氣,讓綱吉後悔為什麼會向這個人道歉了,真想狠狠抽打自己的嘴巴呢。

「那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裡找解藥了?」

「大概是這裡市郊的那個研究所吧。我從在那裡做事的朋友聽來的,在爆發的初期,他們有在開發一些藥劑,不過因為沒能完全消滅這種病毒,所以就沒有起用,我想那些藥劑應該可以暫時拖延病情惡化……」

「那個地方啊。」骸興味的托著下巴,想起了那研究所。這個地方他很熟悉啊,在這個世界混亂之前,他就是在那裡工作的。他是一號研究室的室長,在那個時候呢,沒錯他是有聽過五號室的人員有幸造出治好這種病毒的藥的傳聞。

在初次聽見的時候,他都覺得詫異了,後來好像經過臨床實驗的結果,那個病人最終還是死了,那個

病患是死得多淒厲了,那一聲聲的慘叫比起平常感染病毒的人來說,要強烈得多……似乎,是因為那些所謂『解藥』的東西,以致原來未被完全殺死的病毒進化了吧。

「好了,麻煩你讓我出去吧。」綱吉背起背包,透過重新戴上的面具看向骸。

骸也看著綱吉,腦袋裡似乎轉著了很多的打算,最後他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呃!為什麼?」綱吉一縮,看來是對於骸會跟來的主意有點抗拒。「你會樂意讓我一起去的。」骸站起來,到角落把一個抽屜拉開,拿出一張銀色的卡:「這個是研究所的職員通行證,在現在還沒斷電的情況下,有這張卡就等於自由通行。這個當然是沒辦法借你,因為這是需要真正持卡人的眼珠辨識。」

「……」自由通行這個詞對於綱吉的吸引力非常的大,因為他知道研究所關卡重重,在前幾分鐘裡,他還在煩惱該怎樣進去,但現在一張小小的銀卡,已經把他的煩惱打消了一大半。

「你的決定如何?你不跟我一起去的話,那就很抱歉,進去的方式你得自己考慮了;但是我們一起的話,這張卡你可以隨便使用。」把銀卡拿在綱吉的面前晃了晃,無疑是增加了它對綱吉的魅力。

「……好,一起去。」綱吉輕輕接過銀卡,那種實在的重量和涼意讓他的心臟直打顫,但是又在下瞬間,銀卡又被骸抽了回去。

「卡就先由我保管了,進了研究所再借你用也不遲。」轉開臉不看正在撇嘴說他小器的男孩,他把卡插進褲袋,便去收拾自己的行裝。

不用一會,骸已經把剛才的東西都整理好了,然後準備把這個地下室的門閘打開,但是被綱吉慌張地阻止了。

「怎麼了?」骸緊皺雙眉看著阻礙他的人。

「你還問怎麼了!你連個過濾面罩也沒有欸,就這樣走出去是想自殺嗎?」綱吉生氣的吼了他。

「面罩我不需要,我也很健康不會受感染──」

「不要這麼傻了好不好!什麼很健康不會受感染,再健康的人也會死掉,死於這種病!」他擋住骸,非常嚴厲地勸阻骸這種愚蠢的行徑。兩人互瞪了一會,骸覺得綱吉真的很固執不讓他打開閘門,他嘆息了。

「好吧,你看到這個嗎?」骸撓起衣袖,露出戴在手上的錶。

「電子手錶?」綱吉一臉狐疑的看著那只錶。

「它的確是計時的普通手錶,同時也是一隻對附近空間充滿的病毒的顯示計。」指腹抹過玻璃面,原本顯示現在時間的數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跳動的0字。

「一直以來,從爆發疫症到現在,所知道的資訊都是『沒得治、無處不在』對吧?」

「是這樣沒錯。」綱吉蹙眉。確實從最初至今,這樣的話不絕於耳,所以世界才有著這般異常的心理恐怖。

「有沒法治這是後話,但是無處不在這個說法就很明顯和你所認知有分歧了,因為政府對一般平民隱暪了這隻錶和病毒濃度對人體實際影響程度的事。」

「在研究病毒的初期,就發現到它跟普通流感的感染方式類似,亦因應不同人的體質和抵抗力,染病的機率也會有所出入。」骸對綱吉輕笑,指頭點點手錶的黑色玻璃面。

「於是研究所做了一個最終統計:以日本成年國民的體質平均值,40或以下感染率極微;40至50之間可能性感染;50以上已經是危害生命的數位……而針對這個保障生命的措施,這隻錶就出現了。」

「然後加上我的體質,可能有點異常的關係,所以50依然是我的安全範圍。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剛才

在街上見到你的時候,我是一點防護也沒有吧?因為外頭只有30度左右而已。」

聽完這一番解說以後,綱吉沒有更多的問題,他只是沉默了大概半分鐘,才納納說了句:走吧。

於是兩人再不針對這個問題上的順利出發了。因為研究所建在離骸的家三、四公里外,骸就決定要開車到公路口,剩下的路程就行腳過去。如果不是因為大量的廢車堵住了整條高速公路的話,他才不願意走過去。

在車途上,緊緊摟住背包的綱吉終於從沉悶中開口。

「……抱歉,我到現在都還未知道你的名字。」綱吉瞧了骸一眼。

「我叫六道骸,用不著加先生,直接叫骸吧。」骸直視前方,扭動方向盤轉過了一個街口。

「……剛才你說的那些,雖然我很想否認……」綱吉把話轉到之前極為嚴肅的話題上,「可是又真實

得不能不信。」

「你到底是什麼人?是政府的要員嗎?」綱吉問。

「我啊,也不是完全跟政府無牽扯,我只是研究所裡面一個基層的研究員,不過主要是研究化學。雖則在爆發疫症的時候所有研究員都參與藥劑研製了,但是因為我的資歷太輕的原故,研製的大部分資料我都不清楚呢。」骸語氣輕淺地回應。

「不像呢。」倏然一句。

「啊?不像什麼?」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反問綱吉。

「你不像是一無所知的人,我個人感覺得恰好相反,你像是那種比任何人都知道得要多的人。」

「……」骸依舊直視前方,臉著掛著可鞠的笑容,「這樣的話,我應該感到榮幸因為我的外表以令你

對我有所高估還是因為人不可以貌相而對我有貶義了?」「……」綱吉對於骸的回答,也只能以沉默應對。要知道六道骸這樣的男人真的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難攪,明明他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卻微笑著故意把他

的話扭曲再扭曲、嘲弄再反諷,都不知道六道骸心裡抱什麼鬼想頭……「你、你把我的話當成是一種稱讚不好嗎?」綱吉鼓起腮幫子說。

骸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是只聽語氣他不由得失笑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很高興。」

這一次骸的態度相當的誠懇,能知道他沒有任何調侃的意味,這次綱吉才覺得舒坦多了。

在車內的氣氛稍為要變得溫和一些的時候,在車子的近前方,突然衝出一人。骸極為眼利的能看到衝出的人手臂上生長著一層血紅色,是已經受感染的人。

骸沒有踏下煞車,相反更維持目前的車速,就這樣直直向那個人駛去。

「你幹什麼了!」坐在副駕座的綱吉察覺到骸的反應,他驚叫一聲,整個人就趴到骸的大腿上,伸長了手臂一把按到那個煞車腳踏上。

骸被綱吉的行為嚇了一跳,同時也失去了對這輛車的控制,車子失控的大大的甩尾轉彎,避過了路上的人衝到行人道上。

在車上的綱吉沒感覺到有撞到東西,這樣他才鬆一口氣的完全攤在骸的腿上,沒喘上幾口氣,骸就一把將綱吉拉扯起來,扯住衣領重壓回副駕的座位上。

「你這個笨蛋……你想要死我不會阻止,但是你不要把我牽扯進去!」骸生氣的向那個被他稱為『笨蛋』的綱吉大吼。

「你才是笨蛋!你都看不見人了嗎?居然不把車子煞停。」

「嘖,我為什麼要停了,那個分明是個受感染的人了,他本來就已經沒救了,那麼現在被我撞死和晚點被病毒殺死根本就是一樣。」

「當然不一樣!病毒是沒辦法抵抗,但是被你撞死可是有得避免。」綱吉兩眼紅紅的,眼中混著怒意緊瞪著骸。

「……對,是不一樣的。因為他現在就被我撞死,比起被病毒折磨致死會來得更幸福。」骸咬牙切齒,看著頑固的綱吉在跟他做無謂的抵抗行為。

「你──」綱吉差點就被骸的結論給氣死了,氣到他覺得或許要把六道骸的腦袋給剖開,重整一下才

能糾正他現在的思想,「就算是這樣,你也沒有剝奪他現在正在生存的權行。」「哦,是嗎?」骸的臉色有點古怪。

「總之,一個人能活多久,就讓他活多久吧……」

「即使他將會在死的時候被病變折磨?」骸看著綱吉的語氣變弱,他鬆開了對對方衣領的箝制。

「是的……」綱吉搖了搖頭,把病人因為痛苦而掙扎的畫面從腦中搖走。

骸的話,他想否定,但是……對一個受感染的人來說,或許死亡之後才是真正的解脫,而活著反成為了精神和肉體上的陰影和恐怖。

──第二章──

經過剛才的事情,一時之間沒人再願意開口說話,深怕一個不小心又因為理念不同,而再大鬧一場。

骸不想,是因為他覺得那樣只會讓他感到焦躁。而綱吉不想鬧起來,是因為他需要骸身上的銀卡,再加上六道骸是研究所的職員,比起來他獨自一人去尋找『藥』,可說是百利而無一害,他可不想因為一些小事而丟掉了這個好處。

「下車。」骸把車停到一邊,悶悶地開口。

「嗯呃?」不會吧?要趕我下車嗎?綱吉緊張的咽了口水,用極為迷茫的眼神看向旁邊的男人。

「嗯什麼嗯,你聽不見嗎?我說下車。」

「你、你也太小器了吧!我是絕對不會下車的。」綱吉一副賴皮的姿勢,緊巴著自己的座位不願意離開。

但是他實在不了解,其實骸真的要趕他下車,他是做再多的抵抗也是無謂的,光看在體格上的差別就知道了。

「小器?」骸感到奇怪,但是他心裡猜到了個大概,所以嘴角有了些微的上揚,但是因為綱吉的心思都在『不要被趕下車』之上,所以沒發現到骸臉上怪異的笑意。

「……你不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所以要把我趕下車嗎?」綱吉哀怨地抬頭。

「……」骸微笑地沉默。在綱吉以為骸會一直微笑下去的時候,骸臉上的表情在一剎那崩潰,變成了一種很誇張的狂笑。

骸邊笑邊按著肚子,最後似乎是受不了再待在車裡,他下了車,很沒形象的蹲在車輛旁邊繼續笑著。

「你笑什麼!」綱吉忍受不住這種突然針對他的笑意,他亦下了車,用彆扭的目光看著快要笑瘋的骸。「……不、噗!你、你吶,真是個小笨蛋呢。」抬手擦掉笑出來的淚水,骸提氣止住笑意,開口說話。

「是你現在把人當笨蛋了吧。」什麼都不說清楚就一個勁的在笑笑笑,誰比較笨了?

「我剛才說的『下車』,並不是趕你下車,這是因為公路被車堵住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倆都得

下車走路過去,你明白嗎?」

綱吉一臉窘色,看來他是明白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傻事,才導致到骸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因為你突然就說下車……我以為……」雖然戴著面具,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掩面,遮去臉上熱起的紅意。

「很抱歉我沒有講清楚,不過我真沒想到,你認為我真的會小器到因為那麼一點事,就把一個人趕下車。」骸站直身子,冷靜地斂去過份的笑意。

「……我現在比較沒想到,你竟然會這樣的大笑呢。」綱吉納悶,只好從車上拿下自己的背包,背了上去。

「我也意想不到呢,我很久沒這樣笑過了。」扯扯嘴角,這樣的表情害綱吉以為骸又要開笑。

「很久?」

「嗯,因為以前都沒遇到過有趣的事情,當然有趣的人也沒有遇過。」骸瞧向綱吉。「行了!我就是這麼笨和有趣,不要用這種怪眼神看著我!」綱吉受不了再被有的沒的被取笑,只好直直的向前走,避過了骸的目光。

「綱吉!等等!」骸在後面喊著。

哼,才不等你!

「我說等等,你又聽不見嗎?」骸洩氣的又叫了一聲。

「……幹嘛啦?!」綱吉回過頭去,發現骸並不在身後車子的方向,而是站在另一邊的路口處。

「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想跟你說,到研究所的方向,要走這邊的路。」骸指指另一邊。

「……」

綱吉有生以來認為,跟六道骸這個傢伙長時間待著,要不是氣死,就是因為搞不清楚狀態而羞死。當然,骸不會認為是他的問題,他只覺得羞死這個事情,只不過是綱吉的自作自受而已。

兩人走走停停,在約兩個小時之後終於隱隱看到了研究所的建築體。

骸率先走到緊閉的閘門前,拿出職員卡插進門上的辨識器,系統在確認了來者身份以後,門柵馬上自動打開,骸對綱吉招招手,兩人一同走入這個寂靜的空間。

從沒來過這裡的綱吉,對於這個乾淨、潔白的地方感到好奇,大樓內部的大堂,就似是高級的辦公樓,但是從一條長長的走道望去,一個緊接著一個的房間,又像一所醫科大學,認真用鼻子呼吸的話,可以聞到一點消毒藥水的味道。「到這邊來。」骸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裡竟然有了迴聲,綱吉想,是因為這裡的空間太大和太過寧靜了吧。

綱吉跟著骸經過了大堂、走過長廊之後,在一個不起眼的盡頭角落處,一道窄身的門前停下。

「欸,等一下,這個怎麼看也是──」綱吉心中叫著,這怎看分明是建在牆內的雜物櫃吧!

「是雜物櫃沒錯。」骸從懷中揣出一條鑰匙,插入匙孔轉動,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他拉開門,裡面黑漆漆的,而且──還真的有幾樣清潔用品和拖把在裡頭。

綱吉雖然內心有著很大的疑問,但是免得又出糗,他壓住想衝口而出的問題,靜靜等候骸下一步的行動。

骸回頭看了綱吉一眼,突然就相當惋惜的重嘆了一下,讓綱吉極之汗顏。

「還以為你會像剛才那樣做出很可愛的舉動或是發言呢。」原來是為了這點而感到可惜了。

「想得美!我才不會做。」綱吉被說中了心裡想的事情,他無法控制的,臉上依然有了一點紅意。

「我們進去吧。」骸的半身已經沒入雜物櫃中,他側身,向綱吉伸出手。

綱吉忽然生起一種遲疑,又或許是人類生來的一種對黑暗的恐懼本能,骸現在在他眼裡,有像是從黑

暗中生出的魔鬼,現在向他伸手,就是要把他吞噬……

「嗯。」綱吉抬起手,與骸交握。

別傻了,現在這個世界,魔鬼也不願意來了,更何況,六道骸一個平凡人,謀害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在被拉進那個狹窄的空間後,身後照著光的門口也被骸關上,裡面陷入黑暗不下數秒,頭頂亮起一盞青白的燈,不亮,但是也足夠分辨身旁的事物。

骸微矮身站在他身前,他在骸背後看不仔細前方的動靜,他只聽見像進來研究所時那種細微的系統允許聲,牆上黑漆的暗門橫向滑開,一條向地下發展的樓梯出現在眼前,裡面依然只有淡淡的燈光,讓人不禁心生卻步的意思。

骸察覺到綱吉的躊躇,他拉住綱吉的手向樓梯走。

「擔心什麼,你不是想要找解藥的嗎?」這樣的提醒之下,綱吉就靜下心來,就著剛才那樣牽著骸的手前進。

在通過了那一條長長的幽暗樓梯,迎來的是另一道門,一道非常厚的玻璃門,在門的另一邊,是同屬於剛才看到的似是醫院的純白建築,裡面很光,會讓人安心。

因為骸的關係,他們進了去,然後門很快就從他們背後關上,據骸所說,這裡只是其中一個入口,而且這邊只能進入,要回到地面,還得從其他途徑離開。

「拿著吧。」從剛才就被緊握的銀卡,骸很隨性的遞向綱吉,綱吉接下來了,「從現在開始,你想去哪個房間做搜索都可以,這張卡有這樣的權力,我會陪著你把門打開。」聽上去有種許諾一世的感覺,不過那只不過是錯覺而已。

「……多謝你。」綱吉攥緊手心中的銀卡,「要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真正有關疫症的研究室都置在地底……不,應該說沒有你的話,我連大門也進不了。」綱吉抬頭望向骸,眼中充斥了感激之意,讓骸看了一楞。

「不客氣。」骸語氣僵硬的回了一句,他真的再次意外綱吉這個人這麼的坦率,害他都不忍說心中那句老實話:他是因為覺得有趣才跟著一起來的。

骸能預料到,要是他真這樣說,綱吉絕對又會因為他不重視人命、把人命當作玩笑的生他的氣。

雖然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害怕綱吉生氣,或許是,他喜歡跟綱吉之間平和的氣氛吧?

「閒聊就待會吧,現在先找解藥。」骸說。

綱吉點點頭,就在這個結構巨大的地下研究所奔走。

兩人在綱吉從朋友得知的線索和骸所知道的資訊下,走過了好幾個房間,不過都沒有找到所說的解藥。

在走了約二十個房間之後,綱吉已經不支疲憊,在一間資料室的地板坐了下來。

「……骸,這裡有沒有病毒的?」綱吉抬頭問。

骸連思考都沒有就直接搖頭:「你進來時也看到經過多少道門吧,這個地下空間本來就是為了隔離任何危險而存在的,所以這裡不可能有病毒。」

說完,骸把手錶遞到綱吉眼前,讓對方安心。

「嗯,那就好。」綱吉呼出一口氣,伸手把戴著的面具給扒下,重新接觸空氣的臉頰感到冰涼乾爽,減去了困悶的感覺。

綱吉把背包放下,從裡面翻出兩瓶水,一人一瓶的分了。

「我……」綱吉掩不住臉上失落的表情,「其實,可能真的跟你說的一樣,解藥什麼的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過。」

「……」骸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拿著的那瓶水,輕輕的捏著塑膠瓶沒說話。

綱吉也見骸沒有答腔,他也只是嗤鼻一聲,又喝了幾口水。

「對不起。」骸突然開口說。

「呃?」綱吉停止了喝水的動作,疑惑地看向骸,不明白為什麼突如其來地道歉了?不會是因為沒有答話所以道歉吧?

「其實我騙了你,解藥的事情,我是有確切聽見出現過的。」綱吉渾身緊繃,等著骸接下來的話。

「在當時,我知道在其中一間研究室,那裡是出了解藥,實驗過了也的確是有效……不過後來……聽說是失效吧?病人沒救回來。」

「哦……」綱吉聽完骸的一番話,身體再度放鬆下來,「你這樣算是在安慰我嗎?」

「也不全是,我只是覺得我就算是現在說出事實也沒差別,那就講得乾脆了。」

「的確是一樣。」綱吉苦惱地瞪了骸一眼。

「所以接下來你怎打算了?離開嗎?」

「……我不想離開。」緊緊抱住雙膝,綱吉差點兒就把頭埋進自己的腿間,心情極度鬱悶的回答。

「我是沒關係,但是你總不能這樣耗下去吧……你沒有多少時間去找這麼一個虛幻的東西。」骸提醒了綱吉,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一是就留下來繼續找,但是連東西都不確定還有沒有效用和存在,就算真找到了,也不一定有足夠的時間也藥帶回去。二是,就這樣放棄離開,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結果是一樣的。綱吉內心也是知道的,本來他的確是抱著一絲希望去找解藥的,但是一邊找他就一邊開始感到絕望,他知道骸說他天真是對,然後再聽見了藥可能已經沒效用並且銷毀……

「我、我還想再找找看!」綱吉鼓起了體內最後的一份力氣,挺身站起來,帶著背包往外走。

骸看到的聳聳肩,就拖著腳步的跟在綱吉身後走。

在兩人離開資料室,要往更深的地方走去時,忽聽見噔噔幾聲,然後就見到把室內照得如白天一樣的光管,一盞接一盞的熄滅,幽暗從遠處規律的襲來,直到所有空間完全陷入黑暗。

「發生什麼事了!」突然襲來的黑暗讓綱吉無法視物,他害怕的緊挨向身旁長得高大的骸,藉著依靠對方獲取一點點的安全感。

「嗯……我沒猜錯的話,可能是這座城市徹底失去供電了。」那真是一個不好的猜想,要是他們是在地面上的話還好,外面還是白天。可是他們現在是在地底啊,沒了燈就跟失明一樣。

「我記得你背包有放手電筒的。」骸這樣說了之後,連讓綱吉要解下背包也來不及,就直接伸手去翻找綱吉的背包,好不容易才摸到了手電筒。

亮起手電筒之後,起碼前面的路都能看清,雖然更遠更遠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也沒辦法再留下來搜索了,必須儘快離開。」骸挽上了綱吉的胳膊,拉著人就向前走。

本有再尋藥意思的綱吉,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了。但是他亦無可奈何,骸說得對,現在眼下這個狀況,他總不能摸黑找樣他見也未見過的東西吧!

「現在我們要趕到地下最底層拿出口的鑰匙,這邊。」拿著手電筒的骸走在前頭,領著綱吉前行。

「還、還要下去?」綱吉差點兒被嗆到的急咽了一口口水。

「沒辦法啊,如果平日的話,每一層都可以像下來那樣出去,但是現在斷電,所有用電打開的門都開不了,所以我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到底層拿鑰匙,從那裡的鐵門直接通回地面。」

走廊上無任何雜物,兩人很快就逐漸接近低層,但是那裡就顯得雜亂得多,像是走得匆忙而來不及收拾用完的儀器。

綱吉也因為這樣而被絆到了好幾次,只是因為骸剛好就走在前頭當了肉墊子,綱吉才避免了跌在地上的命運。

「你走慢一點啦……」緊揪住骸的衣袖,在抱怨骸走得太快的同時,亦留意地上有沒那些困腳的突兀。

「我已經走得很慢了。」骸納悶回應。

「我知道你腿長走得很俐落,我就腿短不行嗎!」綱吉不知怎的發火的扭曲骸的意思,向前面的人吼。骸停住腳步,轉身側睨綱吉:「我沒有這樣的意思。」

「……」是的……他當然明白骸根本沒有損人這方面的含意,但是因為他找不到藥,他為了意外的斷電,間接斷了他繼續尋找的方向,他不安和絕望,令他無法再像個常人那樣抑制自己的情緒。

接下來他該怎麼辦……

骸盯著綱吉好一會,抬手輕拍那個毛茸茸的褐色腦袋。

綱吉是不知道骸出於什麼心態做出這種似是安慰的動作,但是他還是禁不住有點感動,腦袋垂得更低,不想被人發現他眼泛淚光。

「要我背你?」骸扯著笑容說。

「才不要!」把他當小孩子啊!就算這裡沒有別人,他也不要這麼丟人的被背在一個同性身上!

「不用跟我客氣,你看起來很輕,背你應該不成問題的。」骸笑得過份的燦爛,讓綱吉看著都覺得皮膚冒起了疙瘩。

「別過來,我就跟你說不用了……」推開骸伸過來的手,綱吉差點就想發軟聲線求饒,雖然他隱隱覺得骸是戲謔別人的惡趣味發作了,但是骸的表情認真到讓他難以應付,害他都沒心情去搞傷春悲秋那一套──

『啪噠』

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響傳出。

綱吉止住了話,然後望向聲音大概傳出的方向。

那個方向是一條黑暗的走廊,剛才聲音好像是從那裡傳出的。

盯了一會,也不見有什麼事情發生或是冒出什麼生物,綱吉晃晃腦袋,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但是當他回過頭看向骸時,就知道自己不是聽錯了。

因為骸也跟他一樣,看著那條走道。

兩人在那裡佇立了好一會,在正要忽略這聲響離開時,聲音又再次響起。

「我們還是過去看看?」綱吉眉頭緊蹙,無法不去理會這似乎是人為的聲音。

「嗯。」骸沒說好或是不好,骸看起來應該知道那邊是什麼地方,但是他沒說。

把大部份輕盈的雜物推開,向那個盡頭走過去。

那裡有一道門,沒有被關上,留了一條小縫,兩人很自然就推門過去。綱吉以為門的後方一定也是非常的亂七八糟,但是讓他意外地並沒有這回事。

門後很乾淨,一些物品和似乎是這裡房間的鑰匙,都安放在掛牆的櫃子裡,這裡比起他們經過的地方有稍為不同的是,這裡的房門上面都建了一面極厚的玻璃,玻璃非常乾淨透徹,只消把燈光照進去,就能看到裡面的一切。

而綱吉也拿過手電筒這樣的向裡面一照。

他看到裡面有一張床,床上還躺著個靜止不動的人,與其說是不動,不如說,那根本就是屍體。

「!」綱吉嚇了一跳,差點整個人都向後倒下了,還是骸在後面支撐著,綱吉才能繼續站著。

「為……為什麼……會有死屍的……」結結巴巴的回頭問骸,骸冷漠的臉容並沒有讓他安心的感覺,而是變得更加的顫慄。

因為骸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早就知道這裡會有屍體一樣。

「沒錯的話,這裡是臨床試驗的病房,裡面都是感染了病毒的病人。」才不是『沒錯的話』,而是『確實』了,只要是有份參與藥劑計劃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充斥人類哀號的地方,更何況他是一室的室長。

「因為藥力失效,也沒有人會把他們釋放……」說到這裡,骸察覺到綱吉臉色難看。

「他們早晚都要死的。」說話可能很傷人,不過也是事實。

綱吉也不再像在車上那樣反駁骸,他的表情莫名地看起來很絕望。

骸想,說不定綱吉是想起了同樣處境、但仍然苟延殘喘的家人。

「我知道。」綱吉沉重道。

骸看著就皺緊雙眉。

雖然他覺得綱吉認清事實是件好事,但是他臉上近乎崩潰的神色,讓他難受。

還是正正常常、偶然做點有趣言行的綱吉最好。

骸對自己的想法愕然,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受別人影響了?

「走吧。」骸剛想要拉綱吉離開這個死寂的地方,啪噠的聲音又來,這次很近,就在幾間房間之外傳來。

「難道……」綱吉雙目一瞪,轉身向源頭處,把光往房間裡頭一照,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側躺在地上瑟瑟發抖。

是活人!

綱吉匆匆想要翻櫃子裡掛著的房匙,料想到綱吉行徑的骸,馬上擋在綱吉跟前去。

「你幹什麼!」向骸吼去。

「那你又幹什麼了。」骸垂下眼簾看著綱吉,「你該不會是忘了裡頭關的是什麼人吧,你就這樣打開門,根本就是送死。」

「再說,你也沒有救他的必要,因為不管是在外面還是在裡面,他都是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綱吉低聲喃道,「那麼……我是不是不能救他了?」

擋在前方的骸身形一滯,本來強硬的目光也轉開,不願與綱吉的視線有接觸。

這個時候骸真想用髒話罵自己了。他……他竟然在怕看到對方那種近乎幽怨的黯淡眼神,難道他是罹患上更加奇特的病了嗎?

「……隨你便,不過你最好也套回面罩再去想打開門的事。」骸指指綱吉系在背包上的防毒面罩,然後自己也砰砰噠噠的從附近的玻璃櫃中翻出個能用的。

其實他真的不想戴這個玩意兒,要不是……骸轉頭暗中看到已經戴妥面罩的綱吉。

唉。內心一聲長嘆,誰叫他像有病一樣,什麼都不怕,竟然會對這個傢伙的表情變化這麼敏感呢?綱吉看著骸也好好戴上了,見骸對他比比手,讓他把門打開。

在開門的那一刻,綱吉真是亂緊張了一把,他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他有在想,說不定裡面的人其實已經死了?他看到的動靜只是錯覺之類的……但是他捏了捏那條所屬的鑰匙,就把匙插進匙孔的。

門打開了,綱吉拿著手電筒戰戰兢兢的走進,照到那人身上時,才發現到這是個女人,而她也確實有微微的抽搐,那隻泛青的手輕捏同倒在地上的塑膠水瓶,水瓶被壓到的滾開撞到牆壁,發出了啪噠聲。

這就是聲音的來源。

綱吉伸手撥開女人蓋臉的頭髮,他吃驚的輕叫出來:「這不是住我隔壁的姬川姐姐嗎?」骸聽到綱吉叫出這個女人的名字,眉頭輕皺,但是很快又平靜了。

姬川被綱吉扶起了上身靠在牆上,但依然軟軟的想要倒下去,最後還是骸出手幫助,綱吉才有機會從背包拿出水瓶,給姬川餵下一點點水。

「嗚……」姬川沾水以後,似乎有恢複一點神智,但是還是視覺含糊,聲音也發不太出來。

「姬川姐姐?你聽到我講話嗎?」綱吉拿光照向姬川,略過對方泛著死氣的臉不說,他看到姬川脖子上淡淡的紅意時,嘴巴緊抿了一下。站在身後的骸,看著這一切,要不是臉上有那麼一個面罩隔住,他臉上的神色一定怪異得很。他也不是想讓自己的表情失控的,而是姬川這個人身上的情況讓他感到奇怪了。

姬川這個人他認識,因為她就是研究所裡第五室的室長,也就是之前所謂有幸做出解藥的團隊長。他平日來說,就沒有跟這個女人接觸,應該說其實他生理上有排斥,她是個瘋女人,為了一切研究都極為投入而且不擇手段,他不否認這是一個合格的專研人員該有的態度,他自己偶爾也會有不惜手段的時候……呵呵。骸心裡忽地笑了,可能,這就是別人說的『同性排斥』囉?真不想承認自己個性上跟這個女人有相似到的地方。

不過,他可不會像她一樣,連自己的命也賠進去。

在一切還沒崩潰之時,第五室的姬川和其他人因為大意而讓自己染上病毒,後來就被技術最接近的第四室的人接手所有事情。他是聽說過姬川最後被作為實驗體被帶走,沒想到是這麼狼狽地被關在這種地方,

該不會這裡的慘叫聲有她的份兒吧?骸想到這,變得愉快的笑開。

不過……他也聽說過,姬川是被治好了,看身體上淡紅的痕跡,看似有加深的趨勢,但是知道內情的人,就會發現這是消退的跡象。

難不成真的是有解藥?可是他沒有接到消息有真的解藥出現。

這個時候,姬川開始辨認出跪在她身旁的人是綱吉,她用力抬手,試圖推動綱吉。

「……快…快點離開這裡……」她沙啞的開口說。

綱吉也覺得這裡再待下去不好,但是他背不動姬川,所以他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到骸身上。可是骸搖搖頭,拒絕去救這個女人。

「骸……」

「現在都什麼情況了,還想著多背一個人出去,把她留下來,有水而且門開著,她自然有能力爬出去。」他才不會傻到被這女人現在奄奄一息的樣子所騙,要不是因為被關住,這個女人早就不存在在這裡,而是在外面悠哉了。

「可是……」綱吉猶豫的看向躺在地上的人,他實在不忍把一個他認識的人留下啊。

骸真慶幸他並沒有跟綱吉說,這個女人身上的染病消失,要不,綱吉還不死活要把人拖出去啊,哪會有現在的猶猶豫豫呢。

「…綱……他說得對。」姬川聽得見兩人因為自己的原故而產生分歧,乾裂的嘴巴上扯,想表現出自己的不在意。

「你們先走吧……我知道出去的路。」綱吉也瞭解過姬川以前的工作,一個在這裡工作過的人,會比他這個外來人更不知道路嗎?不可能吧。

雖然感覺很不好,但是逼於現在環境困窘,而另外兩人包括被救的人也認為自己被留下,等她休息夠了再自己出去這個方式最好,他這麼一個一頭熱的傢伙,也只能收斂自己那種被骸認為是『多管閒事』的救人理念。

「嗯,水和一些食糧我放這,妳覺得可以就離開吧。」姬川向綱吉輕點了頭。

聽見事情都交代好了,他馬上就已經走到門邊,等著綱吉一同離去。一切看上去沒異樣,但是骸覺得有點不妥,總覺得這個女人是有什麼事情而想要留下來,不過這個女人想怎樣都跟他無關。而骸的預感是對的,在兩人離開了一段時間之後,姬川也爬了起來,向某一個房間走去,她打破了一個鎖起的藥櫃,從裡面拿出一個平平無奇的藥劑,緊緊的揣在懷裡,臉上興奮的表情滿溢,因為解藥就緊握在她的手……

轉回綱吉那邊廂,兩人已經到達了最底層拿取了出口的鑰匙,骸揪住一步三回頭的綱吉向那條通往地面的樓梯走,對於綱吉關注姬川的行徑完全無視。

走走停停,休息過幾次,兩人終於來到了一道門前,只消打開它,就重見天日了。

「很遺憾,這次……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在打開門之前,骸這樣說。

他是真心覺得抱歉,綱吉對解藥的冀望並沒有成真,然而對於綱吉背後所感染病毒的家人……他實在是拿不出什麼情感來。

他對於一些連面都沒見過、也不認識的人,他實在不能虛偽地表示哀傷,能做這種事情的人也太噁了吧。

「嗯。」綱吉短促地吭了一聲,骸聽不出綱吉有很悲痛的感覺,不知道是綱吉藏得好,還是綱吉早就崩潰到再無法有反應。

不管如何,他們還是要離開這裡。

骸把鎖打開,門一拉,外面的光芒馬上衝入,同時刺著兩人的眼睛。

──第三章──

「啊……總算出來了。」站在陽光之下,骸伸了個懶腰,這種黑黑的地方他真是受夠,讓行動變得不方便這一點讓他超級不能接受。

「走吧,不要待在這了。」看看手上的計算器,骸快速扒掉那個悶人的面罩。

綱吉聽見,抬起頭問:「去哪裡?」

骸聽見就整個人僵掉。對啊,如今什麼都沒找著,他和綱吉其實也該分道揚鑣,畢竟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倆陌路人。他現在該做的,就是平平淡淡跟對方講:再見,然後自己回去過上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沒有說出口。

「……接下來你有目的地嗎?」骸納納地問,分途一事是在所難免的事了,不過……他選擇能拖延就繼續拖延吧。

雖然他不能說出拖延的原因。

「目的地?」從離開研究所以後,綱吉的反應就變得奇怪,對事情都表現很茫然。

「嗯嗯……」綱吉垂下頭,輕搖腦袋。

「沒有啊。」骸本人不自覺地鬆一口氣,「那樣的話,要不要先回我家,再想想接下來的事情?」

「我、我……」綱吉沒想到骸會提出這種類似邀請的話,一時之間非常無措。

「你不想去?」

「不…不是,我只是覺得……」綱吉眼神遊離,「不太好。」

什麼叫不太好?骸蹙眉。

「你該不會是討厭我所以覺得不太好吧──」好吧。骸苦惱地承認一路以來的說話和態度有點討厭,噢……沒想到這輩子他也會有唯一一次的認錯的機會。

「沒有這回事!雖然我覺得你嘴巴有點壞,但是你人很好,在你願意幫我之下,我就更覺得……」綱吉臉上稍微發熱,姿態也變得彆扭起來。

「更覺得什麼?」骸蠕動嘴唇,要笑不笑的。

「……更覺得你是個好人。」鼓起氣說到最後。

骸嘴上勾起笑意,然後莫名感嘆的長吁一口氣,眼神轉開看著遠方:「我想,你是唯一一個認為我是

個好人的人。」

最後綱吉在骸暗暗的半強逼下,繼續兩人一起行動,他們走回頭路,經過那條無比熟悉的公路,數過一輛輛見過的汽車,逐漸向市區走去。

時間愈來愈晚,太陽的光線也下滑,平常應該燈火通明的街道,都因為斷電的原故,而變得異常死寂幽暗,城市裡隱藏的黑影驟增。

兩人的腳步交雜,他們走到一家黑暗的超市外,看到了一抹人影從裡面跑出,好像是一名流浪漢。

「對了,城市斷電,商店裡面的冷櫃都停掉了,這樣的話就麻煩了。」骸向超市走去。

「麻煩?」「雖然已經死上很多人了,但並不是死絕,至少在這市內,就還有一堆人存在著。」骸走到超市的玻璃門前,看到上頭已經被人砸出了個洞,「本來這個市的食物還能供應一段長時間的,但是現在沒電,很

多需要凍著的食物就會變壞,這樣會令食物數量大大下降。」

「簡單來說,就是人類會回歸原始為了生存和食物,而互相殺害。」骸嗤鼻。

「不、不會吧……殺害?」綱吉支吾回應。

「綱吉,你不能少看人類的生存本能啊,沒有死念的人,他們很自然就會被本能所控制,再者,這個世界之下,一切事情看上去都變得相當簡單。」骸跨過玻璃洞,回頭對綱吉一笑,「殺與被殺,死亡或是生存,就是這麼簡單……」真可愛的世界啊。

站在外頭光亮處的綱吉,還在為骸的笑臉而感到發僵,他第一次,居然會因為骸而感到發寒,那種寒意真的就像從骨子裡散發,促使他連心臟都打顫。

骸的笑意就像是非常滿意和享受這個世界,這樣……令他恐懼。即便如此,現在獨獨跟自己最靠近的人,就是面前這個人。

拳頭緊攥幾下,綱吉跟著骸之後跨進破洞。

進到這麼黑漆漆的超市讓人有種緊張的感覺,會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偷偷潛入已經休業的店的小偷,不過現在來說,應該說是搜略比較對。

骸經過一行接一行的貨品架,走著走著連影子都沒了,綱吉也沒急著要跟上去,他也想起自己的背包裡的用品也少了一點,就想著自個兒往另一邊走。綱吉放下背包,正想把水補足之際,忽然間從貨品櫃的末端走道躍出一人,綱吉被嚇得整個人一楞,那個也是戴著防毒面具的男人一抬手,就扣下手中手槍的扳機,子彈即時射穿綱吉的小腿。

「啊啊啊──!」劇痛緊咬住綱吉的右腳,讓他無法再站住的倒到地上,他喘著氣的瑟縮身體去緊捂住生痛的地方,一捂就是滿手鮮血。

聽見綱吉大叫的骸,馬上轉回腳步的跑向聲源,看到綱吉腿部滲血的躺在地上喘息,而旁邊有個男人正想拿走綱吉的背包,他立即倒抽了一口涼氣,瞳孔也緊張得收縮。

「綱吉!」骸向那邊吼去,那個手持槍械的男人沒想到綱吉還有一名同伴,他一回身就想像剛才那樣開槍去打骸的腳,他開了一槍,但是察覺對方意圖的骸,竟然一咬牙就錯開步伐閃開了,子彈打在地板上。

男人看到骸躲過了他的攻擊,他不由當下慌了一剎那,眼看骸快到眼前,他一時間也想不起自己才是手持強力武器的人,他一時心慌起來竟然轉身逃離現場。

骸看著男人逃走,也不打算追上去,他站定腳步,就蹲下來察看綱吉。

骸只瞧了綱吉一眼,看到那裡汨汨流出血液,他也不留在這裡慢慢幫綱吉處理傷口了,因為他聽到了幾個人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看來剛剛行兇的男人並不是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裡。

他把綱吉背起,就以最近的路線和最快速度向出口跑去,穿過破缺口,他也不向前跑,而是一個急轉,帶著綱吉逃進離他最靠近的草叢裡,緊緊摟住綱吉,手掌掩住綱吉的嘴巴,雙眼警戒的從葉子之間看在外面的情況。

果然不到一會兒,一群人從破洞走出,而且不斷的四處張望,骸眼尖地發現剛才襲擊綱吉的人也在其中。

那些人手上都各持著不同大小的槍械,態度上相當不好惹。他們交談了幾句,就訕訕地離開。

確定不會再有屬於那群人的傢伙出現,他才帶著綱吉離開。一時間的大量失血讓綱吉只能虛弱得軟趴在骸身上,骸也覺得再這樣拖下去綱吉會陷入昏迷的。

沒辦法趕回家,最後決定在路上的一所幼兒園裡下腳。

骸把綱吉暫時放在教室後,馬上就去翻弄用具房裡面的櫥櫃,拿出了大量的毛巾和棉被,把綱吉好好的墊了起來,便用這裡放有的簡易的急救用品,去處理綱吉的腳傷。

剪刀動刃把右邊的褲腳向上剪開,用毛巾把繼續溢出的血擦去,骸這時能看到傷口,傷口有兩個,分別是子彈進入和穿出的傷口。

子彈穿過去了,看來那個人在很近的距離向綱吉開槍。骸想。

雖然眼下這樣的情況流血量會增加,但總比子彈留在體內要好,不然他哪裡找個醫生來開刀做取彈手術了?

用了大量的紗布和繃帶緊纏住傷腳,也看到流血變少了,骸這才鬆一口氣,最後還是再幫綱吉用勞作用的膠帶圍上幾圈,才結束了包紮。

骸攤坐在綱吉旁邊的地上,回頭看了看綱吉,然後他爬了起來確認這房間內的門窗都關好,又回去綱吉的旁邊,看看手錶,就抬手把綱吉的面罩脫下。

綱吉現在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連之前有著血色的嘴唇和臉蛋都已經沒了剛才模樣,看上去就是一個久病纏身的慘樣。

「唉。」骸爬了爬自己的頭髮。這次,他真的太大意了,像剛才那裡他應該審慎考慮才進去,或許,是他認為得太美好了吧,以為心存歹意的人已經早在他和綱吉之前來過了,得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就走了,沒想到……

剛才那個畫面,讓他的心臟幾乎停掉。不是因為槍械、也不是因為場面血腥……他知道,他是因為受傷倒地的人是綱吉的原故,才讓他那麼……害怕。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綱吉已經被殺了,然後他的內心,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那個東西充滿了絕望的味道。

原來他也有害怕失去的時候,沒想到,世界都快沒了,反而讓他體驗了些以前沒試過的感覺。

骸托著臉,垂眸的看向有點陷入昏睡的綱吉,寬大的手掌摸向了對方的臉蛋,輕輕的拍著,令綱吉眼睛微睜了一睜。

「……骸?」眨了幾下,綱吉似乎清醒了點,他看著骸。

「別睡太沉,來,喝點水。」他扶起了綱吉的上身,讓他靠到自己的身前,骸遞過了剛才從這裡廚房內拿到的食水,湊到綱吉的唇前。

「不渴……」綱吉搖頭。他現在只覺得想要睡。

「喝一點吧,你血流太多了,現在能讓你好一點的方法是喝點水,喝了你才躺吧。」骸低聲的哄著懷裡的人,聲音輕柔得大概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

綱吉也沒多少要抵抗,反正只是喝水嘛,他就喝了一點,然後骸就放過他了。

「你休息吧,我現在再出去一次,很快回來。」拉上被子蓋好綱吉全身。「你去哪?」綱吉本來閉上的眼睛,一聽到骸說要出去了當即再睜了開來。

「我去弄點食物回來,誰讓你背包被搶了。」

「對不起……」綱吉神色懊悔。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撫摸綱吉的棕髮,骸苦笑一下。怎麼連開個玩笑都搞到氣氛不好了?「你就別在意這些了。」

「嗯。」綱吉點點頭,「你真的得出去嗎……這樣會不會遇上剛才的那伙人……」

「呵,真遇上了那就是我運氣不好了,不過我總會有辦法脫身的。」

雖然這話聽上去有那麼一點自大,不過綱吉想,如果是骸的話,說不定真的是如此。瞧啊,骸是怎樣

把他救出來呢?要不是骸在的關係,他早就……綱吉打了個冷顫。

「那、那你快點回來。」綱吉蹭了蹭被子,然後想要動動身子,但是腿上的痛楚阻止了他的行動。

「好。」

接連幾天,骸每個晚上都外出收集食糧,因為綱吉傷勢的關係,他沒辦法帶綱吉離開,一來是這樣的移動時間容易令傷勢加劇,二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上那群人。

因為他這陣子出去的時候,都有見到過他們,只不過每次他都站在遠處,才沒有碰上面。

他猜想,可能食物變少了,才讓這些人從以前的隱藏變成現在的主動出擊,把其他人有的東西都搶過來為止。逼於這般無奈下,他和綱吉只好繼續留待在幼兒園裡,然後反反覆覆經過一個月後,發生了點小意外。

那一天,骸依樣在黃昏之際外出,而綱吉就留在房內休養。

而事情就是發生在骸回來的時候。

骸今天一天的行動都很順利,並沒有遇到什麼人,但是他一接近幼兒園的大門,就聽到了裡面有人群的說話聲。

「你說他們在裡面?」一人問道。

「我確實有次看到那個男人有在這裡出入,他身邊沒跟著另一人,我猜是在這裡面。」另一人答。

「那進去看看吧,要是能抓到那個男人的話,我們就可以跟這個鬼地方說再見了。」然後幾人就進入建築物內,一個房接一個房的察看,也碰碰咚咚的在砸爛東西。

躲身在園外的骸現在整顆心都懸在半空,見外頭也沒人守住,他快速的溜到綱吉處身的那個房間的窗外,瞪眼看望進去。

沒有人。

地上只留一床的棉被,但躺在上面的人卻不見了。

他到哪去了!

骸也沒有探研的時間,因為那些人已經向這個房間進發了。

一人進到這個房間,看到地上鋪有用品,他馬上招來其他人過來。

他們依舊把房間裡的東西翻弄,而且比剛才的態度更嚴厲,可能是因為這房間裡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吧。花了十五分鐘,這個房間也不成形了,但是他們並沒有找到什麼人,躲在外頭的骸也稍微鬆一口氣。可是啊,綱吉到底到哪去了?

「沒人,是離開了嗎?」一個男人放下手中的長槍,一屁股的坐到那張小小的兒童桌子上,懶懶地翹起了腿。

「難道是被發現了嗎?」

「那樣的話也沒辦法啊……」同伴回答他。

「哼……還以為……」其中一個身材比較健碩的男人說話,但是沒有說到最後,聽起來像點自言自語。

「算了,走吧,那個人鐵定還在這個市裡,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們在找,能找到的機會也挺高的。而且上次不是說那個男人手上沒武器嗎?要威脅他應該很容易。」

說了一大堆話,幾人因為沒找到人,最後待了半小時多就離開了。

骸確保對方沒有要折返的意向,他馬上就進了那被摧毀得七零八落的兒童教室。

「綱吉。」他站在門附近,茫然地看著凌亂的房間。

不在,綱吉不在這裡。

難道是被人帶走了?不可能,從剛才起他就看著這群人進來,根本就沒聽見到找到人的話。

那麼?

「綱吉!」骸走出房間,聲音比剛才稍大地呼喊著,腳步一直向不同的房間走去,向每一個房間也叫上一遍,他不知道綱吉還在不在這個空間,但是他想,綱吉現在腳還傷著,應該不可能跑得太遠。

如果還在這裡的話,他會不會叫得太少聲了?但是現在他們被人盯上了,能低調就盡量低調吧。

「綱吉……」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骸止住了腳步,整個人像是失去支撐那樣靠在門邊上。

墮身在這裡的黑暗中,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怪怪的。原本的他,只要離開就好,他根本就不需要把什麼事情背負在身上,他沒有責任和義務去照看一個傷者,再說那只是個認識才半個月的傢伙。

現在,綱吉就似是人間蒸發那樣消失了,他沒有精神上的解脫,反而是什麼東西變得更沉重,壓在他的心頭上,他無法離開,無法離開這裡。

『叩。』

一記低沉的搥木悶聲從某個房間響起,骸心中一陣悸動,就向那裡跑去,他打開了那個房間的門,沒有人。

不……應該是這裡沒錯。

「骸?……」聽見了,綱吉微弱的聲音從放被子的櫃子裡傳出來。

「綱吉!」骸立即把櫃子打開,眼前出現的是一層疊一層的白色棉被,一眼看上去就不會認為裡面躲得了人,所以剛剛那些人就沒有把東西搬開來看的打算。

骸一把將被子都扯到地上,在後面與櫃牆之間的狹縫間,果然有人縮在那裡。

「原來……你在這……」骸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臉容也在不自覺鬆動了。

綱吉發出細細的笑聲,整個人有點尷尬的在掙扎想要爬起來,但是還是無力爬起。骸探身把人緊緊抱進懷裡,把綱吉從那個狹縫抱出來。

「嘶……」勾住骸的綱吉倏地發出哼聲。

骸一低頭,就隱約看見綱吉的腳部滲出的液體往地上滴……一所小小的幼兒園裡,某個教室點起了淡黃色的氣油燈,光度並沒有調節到最大,因為兩人都有所顧慮。

藉著昏暗但能視物的光線下,骸重新為綱吉把傷口包紮好,等骸弄完了,綱吉輕輕道了聲謝。

「你沒事……太好了。」骸抬頭看向坐在油燈另一邊的綱吉說。

「剛才還真驚險啊,幸好他們沒有把東西挪開,不然真的糟糕了。」綱吉笑著回應。

「……嗯。」骸點點頭,不像之前那樣輕易把事情說笑。

他實在沒辦法再以輕鬆的心情,去面對關於綱吉的事情。

「……」見骸不太願搭理他的樣子,他覺得沒趣的把披在身上的毛毯再裹緊一點。

這時骸站了起來,在綱吉在困惑他要到哪的時候,骸跨過油燈走到他跟前,然後……坐到綱吉的旁邊。

「怎、怎麼了?」怎麼突然跑過來了?

「你不是冷嗎?」骸瞧了一眼綱吉身上的毛毯。

「哦、啊?」忽地一層毛毯從上方壓下,把綱吉包得更嚴實,骸的手環住綱吉,力度就似是要把對方摟進自己懷裡一樣。

害綱吉大大緊張了一把,心跳也異常地加速起來。

欸?加速?

綱吉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臉色顯得驚慌。

「……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骸說。

「什麼事情?」

「不要再消失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在幽暗的光線下,骸的眉頭無法控制地緊皺。

「消失?」綱吉愕然,「可是我……應該不可能吧。」

「什麼叫做不可能?」臂力收緊。

「即是說,早晚我們都會各有各方向離開的啊。」綱吉坐直身子,想要脫離骸的箝制,「因為,我們

的關係只是不算熟的朋友,沒必要一直黏在一起。」

骸當下沉默不語,眼簾垂下,盯著鵝黃色的光暈看。許久之後再次抬眼,眼中泛出精光。

「那麼,只要我們之間是有什麼關係的話,那就不是不可能了?」壓低的聲線在綱吉耳邊響起,帶著沙啞的嗓音,聽起來有種過份壓抑的感覺。

「欸欸?」綱吉不太理解骸這話的意思,但他還是禁不住臉紅耳熱的產生。

一隻手落在綱吉的臉上,對方的體温從手掌心傳導過來,比起他臉上的灼熱有過之而無不及。乾燥、溫熱的皮膚觸感讓他覺得舒適,他已經很久沒有跟別人有這樣的接觸。

以前不以為意的感覺,在這個世界中讓他產生了依戀。他……也很想一直被觸碰著,這樣讓他有『活著』的感受。

指腹輕輕摩擦過綱吉的臉頰,骸低頭注視著綱吉的正面。

明明還是平常綱吉的臉,他卻感到不可思議的誘惑力,他應該遏阻自己這樣的行為,可是內心有種難以形容的情感在細細的控制他的行動。

平凡的臉,現在被淡黃的光打在上面竟然是顯得這麼柔和,讓人不能自拔地看了一遍接一遍,他對綱吉是……綱吉也僵持著沒動,他感覺到骸對他的愈發靠近,可是他還是無法移動半分,他愣愣的看著對方的雙眼,無法控制自身的,他連耳邊什麼也聽不見了,他好像只聽到自己的心跳,是有多響。

好像是有什麼不對了。

骸垂下頭,臉湊到綱吉的臉前,他隱約看到綱吉的眼睛已經閉上,睫毛在微微顫著,害怕睜開眼睛地等待。

嘴唇的皮膚互相貼上,很燙,特別是對方從嘴巴輕淺的呼吸,與自己的氣息交纏的時候,他更覺得自己有被燙傷的錯覺。

的確是有什麼不對呢……可是……那已經沒關係了。

兩唇交接,嘗到的再不是溫吞的曖昧味道,而是刺激體感的濕意。

「嗯……」綱吉不是太清楚自己是倒下了還是有人用手從他後腦壓住,他被吻住唇瓣,還是被啃咬了──他真的搞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有種被抓住再逃不開的感覺。

讓他很陌生很害怕,卻又想持續下去。

這種莫名其妙的犯罪感。

想讓他的心臟跳到爛對吧?

他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骸想。

他不是沒有試過接吻,他吻過很多次,但是,沒有一次讓他有如今的這種感覺。

那種不能放開、留戀的繾綣,只讓他的心裡一再的激動,似乎一點要平息下來的意向也沒有,想佔有一個人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的可怕。

那樣讓他變得像個渴求生命的瘋子。

交纏稍為的分離,重獲空氣的嘴巴,竟覺得空氣很冷、很討厭。

不想冷下來的想法兩人都有,可當骸想接繼的時候,綱吉卻撇開了臉,避開了對方的親近。

綱吉哭了。

──第四章──

為什麼?

骸那一刻是想這樣問的。

綱吉抹著臉上的眼淚,口中第一句就是道歉。骸張合了下嘴巴,終究沒有問為什麼。是因為他直覺知道,即使他問了,綱吉也不可能告訴他,拒絕他的答案。

雖然這個答案和綱吉的痛哭,他到了最後也會知道原因……

距離,難道會是他們之間比較好的處理嗎?

變回以前那樣是不可能的,從吻下去的那刻開始,所有事情就變得無法挽回,他們只能夠繼續陷入……即是綱吉現在是抗拒他,他還是知道──綱吉也是這樣想的。

想到這裡,骸鬆開了對綱吉環抱的力量,最後手臂也完全離開了綱吉的肩膀。

「……」綱吉一手想擦掉自己的淚水,另一手緊緊揪住骸的衣服,想要留住身旁這個人,不要他離開。

綱吉覺得自己好任性,但是他還是沒有辦法放開手。

「我……」綱吉深深的吸一口氣,想止住哭泣,「我……不會消失的,我會在你旁邊,不離開。」似是要確實自己的話,綱吉勾起了微笑,但是看上去只會讓人覺得更難過。

綱吉不是在說謊,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自己能跟骸做這個約定,只要感情不要陷得太深就好了……

跟骸在一起,讓現在的他不會感到孤單了,不管以後如何,他們還是來達成這個約定吧。說什麼不可能呢,他真是個顧慮太多的笨蛋,就算他不能把全部感情投入進去,他也應該拼命去做到『不再消失』這點啊。

「真的?」骸轉頭看著綱吉問。

「嗯!」用力點頭。

那天晚上,他們做成一個註定要違反的約定了。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異常的微妙,變得不再像朋友,但又因為綱吉的關係而不是有戀愛以上的身份。

沒有接吻,也沒有再深的觸碰,只有緊緊的摟抱在一起,只是很簡單的動作,卻讓人相當滿足於這種互相依靠的情感。

一個月後,綱吉的傷好了接近一半,已經能走路了,於是綱吉有一個請求。

「骸……你能陪我回家嗎?」

骸非常意外於綱吉居然會有這樣的請求,本來他對於綱吉對他有依賴的動作感到愉悅,但是他仔細的回想,綱吉的家人都……受感染了。

那真不是一件藉得高興的事。

「好。」骸點點頭,臉上表現得平淡。接而經幾天的休整,兩人重新上路,在白天走路回去,一直走到那條稀疏的馬路,找到了骸停在那裡的車子。

駕著車子直直駛向並盛鎮,一路上綱吉都沒講話,骸也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說的,安慰的說話,從他的口中講出來半分說服力都沒有。

「啊,在那邊左轉吧。」看著熟悉的道路,綱吉指示著骸。

車子左轉,來到一條較為狹窄的住宅區的道路,綱吉讓骸停車。

「在這。」戴著面罩的綱吉講話聲音聽起來很沉,骸也無法從臉部表情去分辦對方的情緒。

老實說,他是有種綱吉其實很平靜的感覺,可是現在來說,應該沒幾個人能面對家人生病、欠缺解藥的局面下,可以保有冷靜的理智。

有的話,要不冷血就是從一開始對於家人沒有在意過。

「我回來了。」就好像是昔日下課回來的時候,打開了家門,他輕輕呼了一句。

骸尾隨綱吉進到屋中,打量這所房子的東西設計和放置,非常普通,但是那充滿家庭温馨感,是平常人的一個家庭。

綱吉在家裡走動了一下,除了樓上之外,在下層就沒找著什麼人。

看來是在上層了。

「骸。」回到自己身邊的綱吉,伸手緊捉他的手,害怕的顫慄從手上傳過來。

「上去看看吧。」回握綱吉的手,慢吞吞的往上層走去。

一樣的樓梯,現在走起來是這麼駭人的一件事。寂靜、了無生氣的室內,腳步聲聽起來意外地響亮沉重。

這一層主要是臥室為主,大部份房間都沒有緊閉,唯獨最裡面的一個房間,應該就是主臥室,那裡的門關起來。

站在樓梯口的綱吉猶豫了一下,才動腳走向那扇門前,跟過去的骸也有了想卻步的意思,那是因為他聞到了濃濃的味道,那是一種肉塊在常溫下爛掉起碼幾個月的臭味。

相信綱吉也能聞得到,所以他只站在門前,手捏住門把,但是久久沒有要打開門的動作。

這個,是一直以來註定會發生的結果,他們都死掉了。即便他們到現在還沒死,他也無法做任何的交代,也無法解決問題。

現在,反而讓他從逼迫的局面中有了種解脫的感覺,雖然這個心理包袱是自己從他的肩上摔了下來,是放鬆了,但換取這個代價的是一種罪惡感。

只有自己一人活下來的罪惡感。

骸忍受這種惡臭走到綱吉旁邊,手伸出包覆住綱吉放在門把上的手,將綱吉的手從那上頭移開。

「不要打擾他們了,離開吧。」

對……離開吧,就這樣什麼都不弄亂地讓爸媽安睡在裡面。

骸的話讓綱吉如釋重負,令他是不是該把門打開的猶豫完全打消,也打消了他面對不成人形的父母時的恐懼心理。

綱吉點點頭,像個孩子那樣被骸牽著手走下樓,離開這幢房子。

態度比起初見時愈發軟弱的綱吉,骸愈看著就覺得自己的內心變得更為柔軟。不想這個孩子受到任何打擊和傷害,他想,他是有那麼一份能力能讓綱吉活在安全之下。

被拉著的綱吉正在默默的流淚,只是因為面罩的關係,眼淚那麼無力的存在,無法撼動這個黑色面具,連從縫隙間流出都不可能,就這樣重覆地沾濕臉頰再乾掉。

「你還在害怕嗎?」骸這樣問。

綱吉很驚詫骸會這樣問他,整個人也發僵。

「不會有事的。」骸低聲說話,有種不想讓對方聽見的感覺。

當然綱吉是能聽見的,因為這令他的眼淚流得更兇,綱吉點點頭。

「多謝。」綱吉很感謝骸這樣跟他講話,一個人這樣的一句話,在現在的情況來說是一種精神保障,那會讓人安心,可是有些事情,是很難避免的。

意外要發生起來,那讓人無法逃離。

因為已經沒有留下來的意義了,綱吉就跟著骸回去鄰鎮。

在車子停好之後,骸想起了什麼,但是在躊躇著講的時機,最後他腦裡打算好了之後,他拉住身旁的綱吉。

「綱吉,現在只剩下你了,你也已經沒了要找解藥的必要了。」

「……嗯。」與其說沒必要,不如說解藥從來沒有過,就像骸一開始說的那樣。

「那樣的話,不要留在這了,跟我走好嗎?」雙手捏住綱吉的肩膀,骸少見地臉上展現出緊張的情緒。

「到哪去了?」綱吉茫然。

「……你也知道,地下有安全區的對吧?大部份還活著的人就在地下面生活著。」

骸接著說,「我……有辦法帶你下去,依我研究員的身份,可以把人帶進去。」

「……」綱吉呆呆的看著骸。

「跟我到下面去吧,到了那裡你就不再需要在地面那樣,每天為了生存而擔驚受怕,那裡不會有任何人要傷害你,也不再需要戴著面罩生活。」

「我……」吭聲,綱吉臉上表示出遲疑。

「對啊!他說得對,你不答應可是個愚蠢的選擇喔。」忽然在兩人的對話之間,一聲近乎是大吼的聲音插了進來,讓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一伙人從街口向這邊走來,每個人都戴著軍式的防毒面罩,手持各樣的槍械,行進的步履就猶如軍人。在看到對方每個人手上佩戴的腕錶時,骸的眼光黯淡了下來。

錯了,並不是像軍人,而是他們根本就是軍人。骸內心嗤笑,難怪會有這麼一大堆人活著和一起行動,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軍隊的,而且手上戴錶──骸看了看自己手上也戴著一樣的──也難怪有這麼一群人存活著。

他們是政府派來鎮壓暴徒的軍隊,是用來阻擋妄想衝向安全區的受感染者的人肉欄柵。不過就像是免洗筷一樣,用過就棄掉,他們被隔絕在外,是一群廢軍。

這樣的人才是最難纏的啊,他們的身手都是一般平民以上,遇上了真的是倒霉神降臨的象徵。

這樣說,他跟綱吉真是『好運』到不行,三番四次跟這些人撞上──又或是該說……其實是這群人故意盯上他們的?

「午安啊,兩位。」站在最前的男人笑著說。

「有事嗎?你該不會就是隊長吧?」骸笑著回應過來。

「……」

那幾人臉臉相覷,對於骸知道他們的來歷有點意外,領頭的男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前隊長。」

不是前任隊長還是什麼?他們被政府當成垃圾一樣掉在這個垃圾世界裡面,軍人什麼的這種代名詞對

他們來說,真是一件恥辱又可笑的事情,敢再把這個詞放到他們身上的人都吃屎去吧!

「哦,失禮了。那麼,你們找上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情吧?」骸隱約猜到這群傢伙想要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我不喜歡說話繞圈,簡單來說,我們想要你,六道先生。」男人用槍枝比了比六道骸。

果然啊。骸在心裡哼聲。

「能叫出我的名字,看來是很了解我的背景哦?」

「還好,第一次在超商我的人發現的,你手上戴著這個。」男人盯著骸手上的錶看,「我們最初有點懷疑你是不是軍隊的人。」

男人想起了他的下屬一臉驚慌的跑回來說,有個男人躲過槍擊,他就覺得有平民可以有這樣的反應力嗎?就算這個人的身手不是俐落的類型,他憑藉觀察對方的行動而能躲過射擊,真是相當的了不起……

「不過,我們知道除了我們本身之外,就沒有其他軍方的人被派出來,所以,我們打消了你是軍人的懷疑。」「後來,多虧你還有在街上走動的原故,我們有發現你在幼兒園有出入的痕跡,你的確不是軍人,我也發現我以前有見過你──在這個世界還沒變成垃圾之前。」男人說。

「在那個時候,有招開過一次研究發佈會,我那時有份參與戒備行動,在會議結束之後,我有看到你

從那離開,你是研究室的室長對吧?」

綱吉聽著對話,愕然的看向骸,骸是室長?

「我們找你,不是為了藥的事情,而是為了你的身份。」男人暗暗勾起了嘴角,「研究員是很重要的

資產,更何況你是一個室長。即使你現在要去安全區,上面的人也絕對攤開兩手歡迎你進去的。」

「在我剛才聽到你跟你朋友的對話,我就更確定我的想法了。」

男人輕笑:「只要用你當通行證,我跟我的部下就不需要再留在這個地方了。」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方法到下面去。」骸瞇起眼看著對面的人,「不過我是不是自願這樣

帶你們下去就另作別論了。」

領頭人聽了一頓,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這事不輪你的意願,你能理解嗎?你即便有再好的身手,也不可能躲開所有槍枝的射擊,再說,我

們不會攻擊你的,因為你很珍貴。」

「我們只會集中攻擊你的朋友而已。」槍口就像是要印證說話,指向了綱吉。

「你……!」見矛頭指到綱吉身上,骸氣憤的擋到綱吉身前做掩護體。

「嗯?」骸感覺到背後有人在抓他的衣服。

「骸……」綱吉嘀嘀咕咕的,「骸你不願意被利用吧?」「至少我不想幫這群人就是了。」骸聳聳肩頭。

「那麼,骸你有沒辦法逃出去,你自己一個人。」

「!」骸吃驚,但不能把頭轉過去看看綱吉到底怎麼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可能躲得過,我也跑不動了,如果只有骸你自己的話──」

「別給我說傻話,你是不是給我忘了約定了?不要消失的約定……」就算綱吉今後不會跟他有什麼過深的關係發展,他還是會想保住綱吉,不想他消失,也不讓自己在綱吉眼前消失。

「對不起。」綱吉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眼裡卻泛起了眼淚。

對面的人想要擺脫現在僵持的狀態,他們開始向骸進逼,除正面那個領頭的男人以外,分別左右走出兩人,想要對骸兩人形成包圍網的隊形,正在這個時候,一聲槍響無預警地發起,而受到攻擊的是領頭人!「啊!」男人因為被射擊的力量而跌在地上,然後男人就不斷的在掩面慘叫。

骸並沒有看到任何流血的樣子,似乎是面罩被人打穿了個洞。

是誰幹的?

轉頭四看,看到一條暗巷有一個女人的身影冒出,她手上拿著手槍,看來就是她開的槍。

姬川?骸瞧了一眼就認出來。骸一把拉住綱吉的胳膊,撞開前方在張望和想要扶起領頭的幾人,一邊找遮掩物的一邊順著姬川的那條暗巷逃走。

「姬川姐!?」被拉進暗巷,綱吉也認出這個頭戴面罩的女人,就是一個多月前在研究所遇上的姬川。

「綱吉快走!」姬川已經不再像之前那奄奄一息的樣子,肢體俐落皮膚正常乾淨的她,手持手槍跑在前頭,三人在跑出暗巷之後,骸就拉住綱吉向姬川的反方向跑走。他對於姬川救了他們的行動有小小的感謝,但他可不會跟著這個女人跑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誰

知道她心裡打什麼的想法?

而且……

骸側頭看了看向另一邊跑遠的姬川,他記得在研究所看到她的時候,頸上是長有紅印的……可是,不見了?

難不成真有解藥了?骸想到這裡怪笑。不,不可能的。

兩人逃出了很遠很遠,才躲進一個沒人的平房裡氣喘吁吁的休息下來。

「……好了,綱吉,現在我可以聽你的答案了。」抬手擦去額上的薄汗,骸眼神極為專注的看著綱吉,讓綱吉很不自在。

「什麼答案?」

「我剛才跟你說了,我可以帶你到下面去,你也聽得見那群人講的話吧,我真的有辦法這樣做……所以,你跟我走吧。」骸哀求的看著綱吉說。

他實在想不出綱吉有什麼能拒絕他的理由。綱吉的父母已經不在了,那麼找藥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再做了,孑然一身的綱吉,跟他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綱吉想了想,竟然搖頭,「我…不走……」

「為什麼!」骸激動的雙手緊捏綱吉肩膀,用力的搖動,晃得綱吉都覺得自己有眼花了。

「呃……」該怎麼說呢……

「你就告訴我原因啊。」

「這是因為……我希望先找到姬川姐,然後再一起離開。」綱吉咬牙,說出了他拒絕的原因。

「啊?」

「我想你也看到啊,姬川姐身上的紅印沒了,這不就表示她沒有感染到病毒嗎……」綱吉頓了一頓,對自己的記憶存疑,是啊,姬川身上本該有的紅印,沒有了這是表示什麼?「而、而且她真的對我很好,像是這個面具,也是她當初拿給我用的……我很希望她也可以安全。」

我管她去死。骸真想這樣說。不過他考慮到姬川這個女人的存在對於綱吉有一定的影響,他就安捺住自己不講了。

「……好,我可以去找她,不過她要是不想跟我們一起離開,而是要自個兒到下面去的話,那就不要

做勉強的事了。」

「謝謝你……」綱吉鬆一口氣。

綱吉本以為要找到姬川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是預想到可能要花上半個月以上的事情,可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骸就帶著他到了鎮內的警察局去。

「怎麼來這裡……」綱吉問。

「你不是要找姬川嗎?她大概在這裡面。」骸比了比眼前的警察局。

「為、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昨天她手上拿的槍,是把警察用佩槍。」骸伸手推開門走進冷冷清清的警察局。

光滑地板上佈了灰塵和污跡,可見沒人使用很久,但細看之下,可以看得到有很淡的鞋印在上頭。「怎麼會是你兩個了?」本來瑟縮睡在櫃檯後面的姬川,被兩人進來的動靜給弄醒了,本來以為又是些什麼人進來了,正想著從暗處給來人一槍,一看到是綱吉,她馬上就把槍放下。

「姬川姐。」綱吉展現出笑容,可惜姬川看不見,她頂多就只能從聲音判斷出綱吉在高興。

「因為綱吉他想來帶妳走。」骸開口說話,姬川也轉頭看過去。

骸跟姬川的目光對上,然後他向姬川露出大大的微笑,看起來很和善,但內心已經揶揄到亂七八糟的地步。

視線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清秀的女人,特別是她的脖子。真的沒看錯,她脖子上的印沒有了,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還是說以前的實驗真的產生效果了?

「帶我走?」

「嗯,我……我真的不放心姬川姐你留在這裡……一起走好嗎?」綱吉態度上有點慌亂,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還不打算走。」姬川瞟了六道骸一眼,冷冷的回絕了綱吉,「因為我還有事情得完成,詳情不能告訴你們了,等我完成了,我也會去安全區的。」

「但是我還是多謝你的關心,綱吉。」看著這個從以前就見著的綱吉,姬川柔和的笑了笑,綱吉就像是她的一個弟弟似的。

因為她自己本身的問題,她也不方便照看綱吉,再加上……綱吉身旁的這個男人,這個人似乎很照顧綱吉,那樣的她也用不著去花多餘的心思去擔心綱吉。

就算她想要多管閒事,這個男人也不會容易讓她插手進去。「……是這樣嗎?」綱吉的臉色變得鐵青,不過無人察覺到這件事。

骸撇臉看向綱吉,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綱吉苦笑幾下,什麼話都沒能說出口。

「好了,現在你知道了答案,那就走吧。」再不早早離開,他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遇到那群廢軍,他們可不會幸運到再被別人救出險境。

「……嗯。」綱吉點頭,拖著腳步的推門出去。

「綱吉你在外面待著吧,我有些事要跟姫川小姐聊聊。」綱吉覺得奇怪,不過也沒說什麼,就走到外面去。

「……」姫川瞪住六道骸。

「知道我留下來想聊些什麼,你是知道的吧。」雙手環繞,輕笑著問。

「哦?那麼六道先生你是希望聊些什麼呢?」報以一笑。

手指輕點自己脖子,指有所意的看向姬川:「是真的嗎?」

「你應該知道……沒任何藥可以治療這種毒素的。」她低聲道。

「或許吧?」不以為意。

「我……的確是從裡面拿到最新的藥劑,也的確是讓我體內的病毒暫時消失,但是同時間我也發現,它會再度發作,這段時間下來,我已經變成沒有這種藥我就會馬上死掉的狀態。」姬川淒慘的笑了。

「所以,我無法再離開這個地方。」骸了解的微笑起來。「這樣啊。」

骸笑得相當愉快,讓姬川只感到這個男人對她幸災樂禍。

骸得知他想知道的答案之後,正想轉身之際,姬川說話了。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將難受的情緒暫時壓下,她的一種好奇心浮起,「你是我從一開始到現在見過沒有長時間戴面罩的人。」

清楚地域病毒含量這種鬼話她才不信,就算這事情是真的,但一個正常人會不害怕嗎?這樣的話是多容易出差錯的事情啊,一個不小心就會受感染。

其實她說錯了,應該說她也有看到過沒有佩戴面罩的人,不過那樣都是些視死如歸或是一心就想尋死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情況。

「我沒有這種必要。」淡漠地留下一句,骸就離開了。

骸一踏出警察局,就看到綱吉正坐在階級上等著。

「好了?」聽到腳步聲,綱吉轉頭問。

「嗯。」

「骸……那個……」綱吉站起來,有點小緊張的拍拍自己的褲子,看向骸。

「怎麼了?」

「我想說,我們明天再出發好嗎?」綱吉目光有點遊移,不太敢跟骸對上視線。

「明天?」骸這個時候真心地大大的緊皺了眉頭。很奇怪,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覺得綱吉的態度奇怪,

綱吉一而再的想要拖延的心態,他也察覺得到,但是這是為了什麼?綱吉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

「不、不行嗎?」綱吉看著骸的表情變化,就覺得事情應該沒得談了。

「……不。」骸說,「沒關係,那就明天才出發吧。」

在當天晚上,他們在一棟住宅裡停留了下來。

草草解決了晚餐之後,兩人就在房裡睡下。

然後睡到半夜,淺眠的骸聽見了旁邊床有移動的窸窣聲,在漆黑中他只隱隱看到一抹人影從床上坐起來,然後悄悄地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赤裸的雙腳一步接一步的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咚咚的聲音向著這個房間的陽台走了過去。

最初骸是以為綱吉又不知道想幹什麼的想跑出去,因為最近他總覺得綱吉愈來愈毛躁,而且不知道想跑去哪裡的樣子,這樣的綱吉讓他暗自擔心了好久。有些時候,他根本不敢睡得太沉,就怕一睡下來,再睜眼的時候,就見不到綱吉。

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而導致綱吉變奇怪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他才一直有種不安感在心底裡盤踞著,他無法接受綱吉不見了的事實。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對這個男孩陷入這麼深的情感裡,明明就不認識很久……

綱吉已經走到通往陽台的玻璃滑門前,他抬手把門拉開,但是門鎖好像有點壞的樣子,綱吉花了好一會才把門打開,然後他走到陽台,反身把門咔噠的關起來。

這時骸也坐了起來。綱吉是想透透氣嗎?不對吧,綱吉平常都不會這樣做的,他一向都很謹慎,不會什麼防備都不做就走出去。

心裡實在不放心的,骸靜靜的走到可以看到陽台的暗處,盯著在陽台中的綱吉,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麼。

站在陽台中的綱吉,兩手扶著欄柵,背對房間的看著街道。外面好像是起風了,吹得綱吉身上的衣服都在飄動,看上去就像是綱吉自己在搖搖晃晃似的。

嗯?骸瞇起了雙眼。

剛才這樣覺得,綱吉果真晃了幾下就跪了下來,兩手緊捂住胸口的模樣,但是表情看不見。

「綱吉?!」骸暗覺不妙,他衝到玻璃門前,打算把門打開,可是鎖壞死了緊緊的卡在那邊,他只好用力敲打玻璃,想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哈啊……」跪在地上的綱吉聽見了聲響,他抬起頭來,看見骸已經醒來、而且站在玻璃門前,他虛弱的一笑。

該要面對的事情還是要面對嘛。

「吶……骸……」綱吉坐在地上,表情有點放鬆的味道,可是緊揪胸口的兩手已經攥得指節發白,「可以聽我講嗎?」

「……你要說什麼。」骸臉色陰沉,雙手按在玻璃上,他恨不得要現在把這面玻璃砸破,但是他一走開,就很可能會錯失綱吉要對他講的話。

「……」綱吉想要說話的那一刻,嘴巴張開了,但是沒發出聲音,表情顯得有點難受,他努力再開口

講話,「對……對不起,骸……我騙了你。」

「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是件很快樂的事情,可是……我真的辦不到了。」他咬住下唇,直接把自己的衣服上拉,扯到胸膛位置,露出了肚子,那裡佈滿了一大片的紅印,骸很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是什麼時候的事!」骸非常震驚。

「那……已經是在認識你之前就發生的事情了。」綱吉痛苦的緊皺雙眉:「我的父母早就已經死掉了,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自己在找解藥。」

「我真的是很天真是不是?」綱吉仰頭,看了看泛著月色的黑夜,「我以為我可以逃避死亡,就像故事裡面的人物那樣……」

他甚至有時候傻到認為自己真的沒病,他每次戴上面罩總是這樣欺騙自己,自己是跟病毒有所隔離。

「不、不!我有辦法可以救你的!」在屋內的骸相當的激動,他再度扯動滑門,但是絲紋不動。

「哈哈……」綱吉笑了出來,「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壞……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病毒,我居然……還跟骸你……」

他死掉本來就是註定的一個事實,但是骸不是。他本應好好的把持自己,不要跟骸有太過靠近的接觸,但他卻因為太依戀肉體溫暖的關係,而跟骸接吻了。

本來可以避免傷害骸的事,他還是做了出來!

……他一直以為,理智可以控制住一切的……原來……是不可能的……

「別再說這種傻話,你挪開一點讓我把玻璃弄破,我有方法可以救你的……」呼喊綱吉的聲音變得沙啞,他的心臟不斷地疼痛著,他是知道──

從發病到死亡,過程只不過是需要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綱吉已經沒救了。

「看到姬川……姐…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是有解藥的……」想起看到姬川身上的紅印消失,他真心激動了一把。然後,他偷聽到骸跟姬川姐的對話,藥是有,但是每用一次,效力就愈弱,重新發作的時間就愈接近。

那樣,根本只是把精神折磨向後拖延。

「骸…骸……怎麼辦……」綱吉哭了出來,讓他本來不順暢的呼吸變得更加困難,「我不想死……」他想過很多次死亡的時候,自己是怎麼樣自己會想些什麼,最後發現,現在這種窒息的情況下,他根本什麼都想不到,他只想把一直壓抑在心裡的話通通講出來。

「……」骸的兩手抖顫著,他憤怒的重重搥動玻璃門。

他什麼都沒辦法做,他只能隔著玻璃看著綱吉,看著他是怎樣受病毒的折磨,整個人像個嬰兒那樣蜷縮在地,痛苦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在幾分鐘之後,綱吉的喘氣平靜了下來,可是嘴邊溢出血水,口中的舌頭細細的動著,好像是想說話,但又好像是想要把流出的血液舐去,不管怎樣,都無法做到了。

不到一分鐘,綱吉已經不動了,眼睛半閉,看起來很睏的樣子,可是沒有呼吸。

骸就這樣愣愣地站在那裡,瞪著死去的綱吉好久。他有幾刻甚至是在懷疑,到底現在的畫面是不是他做夢了?只要他再閉上眼,到了明天起來,他就會看到綱吉,活生生的綱吉。

「哈哈哈……」骸突然忍不住的笑了,他掩住自己的臉,笑得肚子痛那樣軟坐下來。

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這是什麼天大的玩笑了!綱吉死了?這種事情……居然一直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發生著,從遇見他的時候,綱吉就已半隻腳陷入死亡的泥沼裡。

難怪……綱吉有時候看上去總會表現得很茫然……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就這麼怕告訴我之後,我會像見鬼那樣逃走嗎?」頭靠到玻璃上,納納地說著話。

「其實,我也騙了你呢。」骸嘲弄的笑了笑,「我是研究所的一號室室長六道骸,這個你大概知道。」

「我每天都很無聊地上班下班,做些不重要的研究,我覺得自己都快要變屍體了。」骸垂下眼眸,看著側躺著的綱吉,「吶,然後有一天,我不小心流血了。」

骸想起那天,一枝空試管被他摔破落地,他被玻璃割到手指的事情。

「我想我真的是太無聊了,我居然把自己的血擦到抹片上,放到顯微鏡上看了。」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啊,對了,他在想,自己跟其他人同樣的細胞,有什麼可看性了。

「沒想到我發現了有趣的東西。」骸勾起唇角,手掌按在玻璃上,「你知道我發現什麼了嗎?」骸輕聲問綱吉。

「我發現一組以前沒看過的細胞,我簡稱A和B的原細胞,兩種細胞是共生體的關係,絕不會有單獨

一種的出現的情況,所以,我嘗試著把這個共生細胞分拆。」「在分拆之後,我將它們分別放入不同的實驗體內。我先觀察了A的狀況,它就像一種很普通的血板那樣在血管內生存,不細心檢查的話,甚至不會發現這個異樣。」

「然後我再觀察B的反應,很有趣,似乎像是失去了A體的克制那樣,B體不斷的蠶食血管內的氧分和血板,在吃得差不多了,它就會一口氣的在短時間增殖……看上去就好像一群可惡的小生物爬滿了體內呢。」骸咯咯笑出聲,「綱吉啊,為什麼你這麼晚才出現呢,你知不知道我多討厭這個世界……」

臉色陰霾的骸緊握兩手,狠狠搥向地板:「因為如此,我將A體的所有儲存都銷毀了,我留下了B體,然後……很輕易地…就散佈出去……」

骸抬起頭,看著黑色的天空,整個人覺得被什麼東西給掏空個乾淨,他連痛楚都無法感知,腦袋也空白一片。

他到至今做的事情,是為了什麼?是搞爛這個世界還是要搞爛我自己了?

他想,是後者了。而他,即將再變回屍體那樣的自己……

氣息呼在冰涼的玻璃上,水氣變成白膜遮去眼前的一切,骸接著說:「這樣啊……綱吉你知道了嗎?你一直在找的解藥……其實就是──」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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