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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活的六條準則 >

[本短篇使用《都是因為當了老師的緣故》之世界觀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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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C找上我的時候,我正在自己隱居多年的岩洞中,就著拉德里尤的名產『魂焰』,細細品嚐剛烤好的沙蜥腿。光是看他背後那個蒙著帆布、向外冒著森森寒氣的巨大物體,用不著他開口,我就已經知曉他的來意。

畢竟,會主動來找我的人,通常只有兩種目的:請我協助走私『魂焰』,或者,想請我施展『復活術式』。

說起來,我之所以會有走私『魂焰』的門路,和我之所以能自由享用這拉德里尤王家自產自銷的佳釀,其實也都是出於這個原因。因為在橫跨了梅薩與比索這兩塊大陸的人類諸國中,掌握了八階魔法『復活術式』的人,僅僅只有四位——

——而我,正是其中之一。

「能找到這裡,我想你一定已經做了不少功課⋯⋯」我盤著腿,並沒有起身的打算。在用牙齒撕下一塊蜥腿肉之後,我一邊嚼一邊說道:「⋯⋯不過,幹我們這一行的有個規矩,就是得先跟委託人把施展『復活術式』的準則說個清楚,省得往後產生什麼糾紛。準則一共有——」

「六條。」

操著梅薩北方口音的C絲毫不給面子,冷著臉直接打斷了我。這反倒勾起了我的興趣。

於是,我吞下嘴裡的肉,猛灌一口『魂焰』,雙眼凝聚魔力朝他打量一番。而我眼中所見,立刻印證了我的猜測。

「你見過誰?K?還是A?」我饒有興趣地問道。雖然咱們復活術士並沒有限制別人不能外傳,不過只要聽過這些準則的內容,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明白,這絕不是可以到處亂說的事。

而四位術士裡面,波爾博的那個N什麼來著⋯⋯你看,那傢伙藏得比我還深還久,連我都忘了他的名字,其他人想要找到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A。我們以前是同伴。」

果然是那傢伙。

我暗暗嘆了口氣,咱十幾年前早就告誡過他:身為復活術士,和同伴組隊冒險什麼的,本來就是與我們無緣的事。而他那份天真唯一會招致的後果,就是眼前這位昔日同伴眼中的忿恨。

話雖如此,這幾年隱居的孤獨,讓我變得對別人的故事愈來愈感興趣。所以,即使看著眼前這已知的「結局」,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事情何以演變至今。

「第一,死者的屍體必須保持完整,不可腐壞——」該守的規矩終究不可荒廢,我微微扯動嘴角,試圖擺出個友善的笑容,「——既然你是冰魔法師,那就用不著立刻動手。看你的臉色,我想這一路趕來,應該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我拿起酒壺朝C晃了一晃,「剛好我這有酒有肉,不如你也來上一點,順便告訴我,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或許是看我似乎沒有拒絕他的意思,也或許是真的太過疲累,C闔起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表情明顯柔和了不少。他先是伸手撫上那被帆布包裹的物體,等到裡頭傳出的寒意變得更加冷冽之後,才挪動腳步,在我身旁另一塊充當座椅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在冰塊裡的,是我們的隊長B。」C接過我手裡的『魂焰』,舔舔嘴唇,然後輕輕抿了一口,「這一切,要從三年前開始說起⋯⋯」

三年前,他們那支名列瓦吉亞十大冒險者隊伍之一的探險隊,在前往地下城討伐火龍時,遭遇了自隊伍成立以來第一次的潰敗。

而在狼狽逃回城鎮之後,擔綱隊伍後衛中樞的A竟然拋棄隊友,頭也不回地飄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話——

「『不要再去挑戰龍族』?哼!不過一次失敗就失去了挑戰的勇氣,這種懦夫,還配稱為『冒險者』嗎?」

C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冷笑一聲,拿起酒壺咕嘟嘟地灌了一口。

「他一個人慫,我們才不慫!」不知是受到酒精的影響,還是出於情緒激動的緣故,臉龐微紅的C說話逐漸大聲了起來,「雖然少了他確實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但在花了三年準備之後,我們重整旗鼓,再次殺進了那頭火龍所在的地下城。

「而這一次,我們可沒讓牠好過。」C抬起頭來,驕傲地說道。

有了前次的經驗,隊伍中的老成員們對火龍的攻擊模式早已知根知柢,加上身為隊長的高階戰士B還特別為此鑽研了三年盾技,以原先掌握的『神速』與『援護』為基礎,領悟了七階盾技『幻日』,這讓他們在對抗火龍的過程中佔據了不少優勢。

畢竟,火龍對人類最大的威脅,就是那足以燒熔岩石的灼熱龍息。而只要掌握了火龍噴吐的時機,再加上『幻日』這個能夠同時大範圍援護多重目標的技能,就等於廢掉了牠這最大的殺招。

只是,龍族終究是龍族,是這世界上最強悍的生物之一。就算克服了龍息,仍舊有無數隊友,為了攻破那堅硬厚重的龍鱗,最終倒在了火龍的尖牙、利爪與巨尾之下。

但即使如此,堅定的意志依然支撐著他們,就算受到了致命的創傷,也要全力揮出最後一擊,然後才甘願倒地而亡。

C不知道這場慘烈的討伐戰持續了多久,只知道他們的隊長B,是這場戰鬥的最後一個死者——包括那頭火龍在內。

因為在火龍揮動利爪,將那面飽經摧殘的精鋼大盾,連同B的左半身一起斬斷時,B也把握了這一瞬的空檔,右手擲出長㦸,深深扎入牠頷下唯一沒有鱗片保護的弱點。

然後,等到火龍心有不甘地倒下之後,B才帶著一抹複雜的微笑,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接下來,你就帶著他的屍體,一路從瓦吉亞跑來拉德里尤,想請我幫他復活?」吃了個半飽的我慵懶地斜躺著,一邊問道,一邊朝C揮了揮手,要他把酒壺還來。

或許是對『屍體』這兩個字有些不滿,C的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乖乖把酒遞了過來。「就像你說的,死者的身體必須完整;其他人在倒下以後,因為受到戰鬥餘波的影響,身體或多或少都有點殘缺,要不然⋯⋯」

「要不然,在累死我之前,你就已經——」我苦笑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喝了一口酒,然後便轉移了話題。「好吧,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那現在換我說了。

「雖然你可能從A那裡聽過『復活術式』的六條準則,但他應該沒跟你提過『復活術式』的原理吧?」

「沒有。」

「那好,我就趁這個機會跟你解釋解釋。」

難得有人陪著聊天,讓我心情好了不少,「你知道,為什麼會施展治癒魔法的人那麼多,但能學會『復活術式』的人卻屈指可數嗎?」

「不知道。」端坐著的C搖了搖頭,乖得像個聽訓的孩子。

「那是因為,大部分的治癒魔法,如果不是光系或水系,就是這兩系的複合魔法;雖然光系魔法的難度是高了一點,但有相關天賦的人也不算太過罕見。不過,『復活術式』可不一樣——

「——雖然同樣以光系為基礎,但構成這個複合魔法的另一部分,可是只有極少人才能學會的『精神魔法』。」

「精、精神魔法?」C有些震驚,顯然是第一次知曉這個秘密。

「沒錯。」我咧嘴一笑,「六條準則的第二條,『不能復活因受精神魔法攻擊而死的死者』,現在你應該猜得到是為什麼了吧?

「嚴格說起來,『復活術式』並不是治癒魔法,只是創造一條鎖鏈,把人的靈魂——或者說『精神意識』——強行『綁』在他的身體裡面而已;所以就算不是死者,我們對活著的人也能施展『復活術式』,只是沒啥意義罷了。」

「那麼,」C若有所思,「第三條和第四條準則,也是因為⋯⋯」

「嗯,對。」我喝光壺底最後一口酒,把空了的酒壺隨手放在地上,然後才好整以暇地繼續說了下去,「因為創造鎖鏈的是我們術士,所以只要我們術士沒死,除非是受到精神魔法的攻擊,否則就算受到致命傷、甚至即使肉體腐朽,被『復活』的人也不會死。

「但反過來說,就算我們術士不主動消除鎖鏈,在我們死亡的瞬間,所有我們創造的鎖鏈也會同時消失,而那些本應消亡但卻被重新綁回身體裡面的精神意識,也會再次死亡。這就是六條準則中的第三與第四條。

「所以,那怕我隱居在這裡什麼都不做,那些親友被我復活過的人不但會好酒好肉地供養著我,而且還會千方百計地保護我的安全。比方說——」

我朝C眨了眨眼,「你可以回想一下,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而他又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

「那是⋯⋯」C吞了口口水,囁嚅著說道。

看C臉上閃爍變化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聽懂了我的意思。雖然我實際上並不知道是誰透露了我的訊息,不過這些年下來,光是透過與拉德里尤王室打交道的經驗,我也早已摸透了那些傢伙的套路。

「不過言歸正傳,『復活術式』畢竟是違逆自然法則的魔法,所以就算我活得好好的,我所創造的鎖鏈也並非牢不可破。這就涉及到六條準則的最後兩條——

「被復活的人會失去自己曾經死亡過的記憶,而一旦他們意識到自己曾經死過,他們身上的鎖鏈就會自動斷裂,再也無法修復。

「要說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出於人類靈魂對『死而復生』的自然排斥吧。」

說到這裡,我從躺臥的姿勢重新坐了起來,然後拉拉衣服,認真地看向了C。

「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必須指正你剛才說的一件事情。」

「呃、什麼?」C對我突然轉變的態度似乎有點錯愕。

「聽著,A雖然是個笨蛋,但他並不是什麼懦夫。他之所以離開隊伍,是為了你們著想。」

「為我們⋯⋯著想?」

「沒錯。」我朗聲說道:「基於六條準則的第四條,只要他死了,被他復活過的人就會跟著死亡——所以,他最好的選擇,就是乖乖待在某個安全的地方,不要再以身犯險。

「而這個,也是我必須拒絕你的理由。」

「為什麼!」C從錯愕轉為暴怒,大喝一聲站了起來,「要是你怪我污衊A,好,我現在就道歉,要我下跪也可以!為什麼——」

「我並不是怪你。」我揮手打斷了他,「只是,就算我願意幫你,我也無能為力。」

「你——你是什麼意思?」

看著C一臉茫然,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究竟是沒有發覺,還是不願意面對現實?

「我剛才說了,六條準則之六,被復活過的人一旦意識到自己曾經死亡,身上的鎖鏈就會斷裂,而且無法修復。這你不也知道嗎?」

「你的意思是⋯⋯」說到這個份上,C才彷彿想起了什麼。

——B在被砍掉左半身之後依然屹立不倒,直到確認火龍已死,才帶著複雜的笑容頹然而逝。

「對,」我此時也沒有再繼續下去的興致,直接幫他說了出來,「B會死,不是因為被火龍砍掉了左半身,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被砍了之後也沒死,這才醒悟過來,知道自己早就已經被A『復活』過一次。

「而在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你的意思是⋯⋯我後來做的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嗎⋯⋯」C跪倒在地,掩面痛哭了起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為什麼⋯⋯為什麼我居然不知道⋯⋯」

聽著C痛心疾首地自責,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開口。

「是啊——」

我幽幽地嘆了口氣,「你說,你為什麼會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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