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對不起，謝謝。

      同齡的女孩子，永遠比男生還要成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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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理是小君教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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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有電腦手機的年代，村裡的小孩們回憶往事，就只能靠一張張陳年的照片。而小君在大學將畢業之際，才在追究中學時期我到底有沒有暗戀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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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啦，」我翻開中學畢業紀念冊，指著某張照片說，「你看這張照片，我偷偷看著你，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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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來，你明明那時候喜歡那個……叫什麼來去了……」小君努力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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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我不慎脫口而出又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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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對！一堆男生都喜歡陳雅婷，包括你！」小君翻個白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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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肯定是誤會。」我支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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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記憶力驚人的小君，我肯定辯不過她，只好使出耍賴戰術，立即又翻出另外一本畢業紀念冊。泛黃的紀念冊是幼稚園畢業，連自己都沒什麼記憶之時，便被塵封在箱底，直到小君的靈魂拷問，才被我挖出來救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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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我們是真的很有緣，幼稚園的大合照我們就站在旁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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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小君瞄了一眼，驚呼道：「真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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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吧？原來我們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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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香，『原來我們這麼近』？」小君明白我的幽默，但她嘴角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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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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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那你繼續幼稚吧，我這禮拜要回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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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阿，小君，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啊！」我飛身撲倒在床上，揪住小君的腳踝，佯裝悲情喊著，「小君，你不能離開我，沒有你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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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似笑非笑。她似乎忘記了生氣的起始點，是因為我沒有把浴室地上水刷乾，才演變出後續的靈魂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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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我帶你去好吃的。」我抓起錢包，拉起小君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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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慚愧，每當小君對我有任何不滿，我就會用耍賴加些許的誠意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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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是優等生，始終記得她國中時曾說過：「我討厭幼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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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小君家住附近，幼稚園、國小、國中，都就讀同間學校，但升高中時，她成績好，被分發到前段學校，我們的交集就此中止。直到某次同學會再度遇見她時，小君已經全然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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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僅是一流大學的醫學系學生，小君還是被大家公認，長相好看又聰明的女孩。同學會遇見她時，她帶著當時的醫學系男友，他們是同學會裡人人稱羨的一對。而同學們的羨慕，僅僅維持幾個月。幾個月後她跟醫學系男友分了手，在同學會聊天群組裡還掀起一波討論。有同學想約她去看電影，怕尷尬所以拉上我，結果那天其他人都因為奇怪理由無法到，變成我跟小君兩人面對面在購票口處，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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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他們無法來就我們自己看吧。」我聳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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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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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簡單的短袖配長裙，清新脫俗，她還偷帶了隱形眼鏡，有某幾個瞬間總讓我有些懷疑，眼前到人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四眼田雞只會念書的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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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小君見我沒動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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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我甩甩頭去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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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不敢看鬼片，於是買了兩張當時正夯的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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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買完票回來時，看見小君的眼神才驚覺自己忘了跟她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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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該不會想看鬼片吧？」我抬頭看看廣告牌，試圖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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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關係，就這個吧，最近討論度很高。」小君相當體貼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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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我只是抱著純粹看電影的心態，踏進烏漆的戲院，渾然不知看完出來，我和小君兩人開始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們瘋狂回憶學生時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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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記得你國中時都在玩。」小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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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都是升學班，我也有在念書好嗎？」我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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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你都在跟校狗玩，還去幫校狗洗澡，然後被老師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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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力真好，連這都記得……但幫校狗洗澡怎麼了嗎？這不是很有愛心嗎？」我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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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上課時在班級留言簿上偷偷寫小說，你根本沒在念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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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你連這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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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考時還要跟我借原子筆，然後被問問題時，我還打暗號給你……」小君如數家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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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別念了，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我舉白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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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該念書的年紀就是要念書，『你們男生就是幼稚』，都不好好念書。」小君得意用鼻尖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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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就是幼稚』……」我懶懶地接住她的電影台詞，隨口送上一句不該說的話，「就算認真念書，還不是會跟男朋友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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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瞬間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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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馬上察覺自己說錯話，扭頭想跟小君道歉，卻發現她加快腳步，瞬間把我被剌下。我敲敲腦袋瓜，開始飛快思考該如何跟女孩子道歉。最後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她身邊像個衛星繞了半天，還講了無數次的抱歉與冷笑話，她才放慢腳步。那時，我們已經把百貨公司的各層樓，都繞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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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劈腿。」小君重新開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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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太過分了，這男生……」我緊張兮兮陪罵，深怕又一個失言小君會開始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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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開始，我跟小君變的很有話聊，即使是在兩縣市，我念碩班，她實習，我們也每天會透過文字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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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份很奇妙，當祂要你去做某件事時，總能激發你的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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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是被同學激勵了。跟小君看過電影的幾個月後，有個同學私下聊天宣布他想開始追求小君，然而同學不知的是，在他宣布的當晚，我就騎著破機車，越過縣市交界橋去找小君，在人擠人的夜市裡，偷偷牽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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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心領神會，就讓我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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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傢伙，連告白都沒有，就給人家把手牽起來了。」小君在交往幾個月後才反應過來，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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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幹嘛告白，行動證明一切，證明我不是光說不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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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嘴上功夫倒是挺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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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嘛，補你個告白。」說著，我捧住她的臉，從額頭到下巴吻過一遍，像啄木鳥般，邊吻還邊唸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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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噁心，幼稚，走開—」小君嫌惡地把我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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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說要告白的。」我嘟著嘴無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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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忽然話鋒一轉，正色道「下個禮拜的面試履歷，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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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正值畢業與就業潮，同學間正為找工作愁眉苦臉，而我也不例外。小君醫學系日常實習下班，還會陪我練習面試，並適時給予一些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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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在景氣低迷的就業市場中，我是同屆畢業生最早找到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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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薄的應聘單下，含有小君的耐心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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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沒有你還真是活不下去。」我半開玩笑地對小君說，稱呼也變成老婆，即便我們還沒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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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戀情足足維持了兩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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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後回想，我是敗給自己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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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意見分歧時，小君總能有智慧地反駁，說話邏輯跟語速往往讓我跟不上，而我總是占下風的一方。小君是個聰明的女性，交往後段時間，我常感覺疲憊，然後心態上羨慕起同學的交往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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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我提出分手那天，小君噙著淚水，孤身騎著機車來找我，說她願意做出任何改變，也想要跟我繼續交往，但我心一橫，說了些難聽的話，像在報復過去吵架吵輸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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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太過無情，遭到上天懲罰，跟小君分手後，我的工作開始走下波，應該要可以順利完成的事，也常常受阻無法達成目標，我成為公司的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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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發生金融海嘯，我因為公司高壓的風氣受不了想要離職，卻遇到父親為朋友作保而朋友捲款逃走，我成為了家裡的經濟支柱，每個月需要把大部分的薪水填繳貸款，否則從小住到大的房子會被拍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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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款要償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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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著父母的期待，我繼續在高壓的公司待了幾年，每天渾渾噩噩，不知存在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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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不太記得是如何開始的，當我在病床上醒來，聽見身旁討論的話題，是有人試圖在車上燒炭自殺，幸好即時被路人發現送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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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討論的人，正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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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命真是撿回來的，被送到醫院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原本大家是放棄了，要不是某位醫生一直拜託大家搶救，你也不會在這裡。」休養一個月後護士說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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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哪位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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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士說出一個我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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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瞬間，所有的慚愧都湧上心頭。我想吶喊卻是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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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試圖聯繫小君，僅僅一次。從前的聊天室窗我打上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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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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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不讀不回，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想我是沒有臉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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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年後，我還是會不經意地想起小君，我在心裡默默祝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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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我要結婚了，沒有你還真是活不下去，但日子還是得過，對不起，謝謝，你要幸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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