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虐戀】他會有多幸運

      「要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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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聲音冒出，在我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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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什麼？」我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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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能聊什麼？我們能聊的話題，永遠都只有那件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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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垂下原本直視琴譜的目光，黑白相間的鋼琴鍵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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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練同一首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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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我說，「『小幸運』……田馥甄的小幸運，怎麼也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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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發出感嘆的輕笑，「就算練好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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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彈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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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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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ＩＧ上朋友關係還在。」我的十指扣住膝蓋，指甲插進上頭浮出的肉疤，那是過去摔倒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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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練好，上傳ＩＧ，她真的看見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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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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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我的話被截斷，「或許她看見會想起你，但她還是不會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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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相信繼續等下去，機會還是會來的，只要我變得夠好……」這話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得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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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片刻，似乎是已經習慣了我的固執，倘若是過去，這話題總會引發激烈的爭執，但今天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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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他也有過發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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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下一個八年嗎？等她下一次單身嗎？等她主動聯絡你嗎？你以為還可以回到過去她活潑開朗的叫你一聲哥嗎？別做夢了！已經搞砸的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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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法反駁他的每一句話，他說的每句話都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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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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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好氣，氣自己的沒用，氣自己不夠好，氣自己不會聊天，氣任何失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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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見她，是在人生最想逃離世界，最想跟家人撕破臉，最想脫個精光、赤著腳去海邊大吼的大學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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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現在我還是能清楚記得，那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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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書室門被緩緩地推開，先是從門後露出半張白淨的臉，瞪大雙眼窺視，歪頭著頭，淡棕色的長髮披肩，像是要做賊般，目光中帶著俏皮與害羞，然後她躡手躡腳地從我眼前經過，我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刻意避開與她四目相接，他穿過台前敲了敲休息室進去，沒多久，她又踩著輕盈的腳步出來，面帶微笑與教授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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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開始，她就跟著大家一起在圖書室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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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隻蝴蝶，在所有人之中翩翩飛舞著，開心時不顧形象仰天大笑，也不介意露出側邊小小的虎牙，氣憤時就插著腰跟大家一起罵東斥西，還會搭配滑稽的跺腳動作，引來眾人一陣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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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總是能輕鬆地吸引到許多人的目光，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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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傻了，人家有男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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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她已經名花有主當下，心中的沮喪是無法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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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們會被稱作兄妹，也是因某次學長會臨時起義，邀工讀生大家去唱歌，拿起麥克風，配上昏色燈光，我有種逃離世俗束縛的感覺，忍不住就放飛自我，完全不在乎形象地對著麥克風破音高唱，簡單說就是酒後發瘋，而酒酣淋漓之時，眼角發現她也拿起麥克風，在屏幕的另一側，魔高一丈地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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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他們兩個真的很像兄妹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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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後，我們就常常被稱作兄妹，而她也毫不避諱，該活絡氣氛時，就演出開心大喊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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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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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總是冷淡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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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喜歡田馥甄，尤其是那首小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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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拿麥克風，以認真的姿態注視螢幕的畫面，我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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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馥甄的小幸運，大家都知道這是她最愛的一首歌，每當旋律響起時，麥克風會如長了腳，自動落入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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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她閉上眼吟唱的模樣，我的胸口彷彿突然凸跳了一下，如採毒蜂蜜般，凝視著，又呆滯幾秒鐘，接著趕緊甩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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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刻意躲過幾次有可能跟她男朋友成為朋友的機會，也用另一份感情撲滅我的蠢蠢欲動，一直保持著像兄妹般的朋友關係直到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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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畢業後的幾年，意外得知她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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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晚上，我簡直興奮到睡不著覺，確信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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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她，給了我兩次機會，可以單獨跟她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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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她，還會跟我傾訴前男友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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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她，給了我一場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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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願想起為何會衝動豁出去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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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記得，告白後我們聯絡就變少了，到最後，像是倒掛的水杯，耗掉最後一滴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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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記得，她打了很長一串文字跟我道謝，謝謝我的喜歡，然後要我快去找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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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記得，我把訊息刪掉，倒頭就睡，希望一覺睡起來發現什麼也沒發生，我們還可以當好朋友，被大家稱作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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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怎麼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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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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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中有好幾個晚上，枕頭都是濕的，聞起來是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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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沒見過她，只能在ＩＧ上遠遠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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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戀，是一齣上演在腦海中的獨腳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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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恨透田馥甄的那首歌，小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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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自走在熱鬧街上，服飾店內傳出的熟悉旋律，都迫使我加快腳步，咬著牙通過，想快速逃到安靜的地方，而旋律依然如彎魚鉤，潛到思念的最下層，用尖端刺進最不堪的回憶裡，早已成疤的傷，又被魚鉤拉扯，滲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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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還隱隱作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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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稍稍走出來。我努力工作，努力練鋼琴，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以為只要變得夠好，就會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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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每當這樣想時，背後的聲音就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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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經努力幾年了？你還想再等幾年？」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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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願想，卻又自虐地定個期限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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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自我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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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次機會，還有多遠？還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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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變得多好，可以有下一次追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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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琴譜，寫著無數個音階，而每按下一個音階，都像在被嘲笑我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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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過自己吧。」背後聲音溫柔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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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新對象了。」聲音與我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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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食指按下琴鍵最後幾個音，那是小幸運最後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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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有多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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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誕快樂，祝妳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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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最後一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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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刪除她的Ｉ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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