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一章

人間最早之時,共同處在靈氣濃郁的大陸之上,每個人的壽命皆過百數,天資上佳的人甚至可以此靈氣修練,最終飛升為仙。

然人心貪婪,不願與他人共享靈氣、不甘承認自己資質平庸、想獨自占有靈力,因而引起諸多紛亂,進而爆發成一場大亂。

最後一位飛升的女仙,不願這些人耗盡天地靈氣,與一名男子率領的軍隊聯手,平止這場長達數十年的爭戰──終在靈脈盤繞之處,下了封印,將周遭四散的靈氣聚攏,以此為根基,見國立業。

至此,此國擁有得天獨厚、不與周邊小國相比的恆久壽命,但也僅此而已,這稀薄的靈氣,已無法供百姓修練飛升。

──此國名為齊襄。

齊襄國內,有一支血脈,同帝王血脈一般,自開國時一路傳承下來,世代鎮守靈脈封印,國內無人不知。

齊襄,風府。

偌大府裡的迴廊上,一名相貌俊秀的男子疾步而行,方從外頭趕回,肩上的披風還未能脫下,又往府裡的主屋而去。

沿路遇見他的下人們紛紛朝他行禮,他也置若未聞。

疾走的腳步終於在行了幾個迴廊彎後停下,廂房門前,侍女虹兒正待將門掩上,不讓涼風吹進,就見男子在外頭停步。

「少爺,將軍方歇,您──」虹兒見他著急模樣也知他是聽到消息了,但裡頭的人很虛弱,這會兒恐是不能見客。

「將軍可還好?將軍落馬當時,皇后也於御花園中厥去,皇上這會兒差我來看看。」男子往掩實的木門望去,似想從此見著蛛絲馬跡。

「將軍從馬上落下並未傷及筋骨,只是……不知為何十分虛弱,大夫和御醫也不知是何狀況。」虹兒音量收了小許,往一旁的亭子比去,示意他前去說話。

「娘娘亦是。好端端地在花園內品茗,不知怎地厥了過去。將軍和娘娘乃是雙生子,自小便有羈絆,皇上因此差我來問。」

「這……」虹兒欲言又止,也是苦惱極了。這幾年已安穩不少,怎會在這時又出了狀況?除了那位,如今這府中當真是無人可解了呀……

「莫非又是封印之因?可有派人捎信給太公?」瞧她面色,男子忽地乍現靈光,有了這番推測。

「是否是『咒術』之故還不得知,但為求慎重已捎信給太公了,只是……不知何時能來,是否有要事纏身……」虹兒與男子對望一眼,默然無語,不約而同地望去那緊閉的房門,只能於心中祈望。

####       ##

房內。

床簾降下,層層薄紗掩住裡頭景況,只剩極低極淺的呼息輕迴在空中。

泛著一股幾不可聞的淡香。

忽地。

一抹清冷香氣翩然而至,伴隨一角如霜雪般無瑕的純白衣袍出現,衣襬擱在地的聲響極淺,寬大的袖袍輕飛而下,如墨如絲的長髮伴清香飄然落地──迤邐一地令人屏息的風景。

他眼眉雅致難以形容,目光深邃又清明通透,僅是一眼已是令天地萬景失色。如同日陽耀眼難以看清,又如月華沉靜地令人感到舒適。

極致純淨且無瑕冰冷的白。

似朝陽,似白雪,似月華。

他伸出手,不疾不徐。

白玉般的指尖不染半絲纖塵,挑開了床紗,裡頭的景況半分不能再藏。

一名面色蒼白的女子躺倒在床。

細緻的黑髮托著她雪色頰畔,粉脣沒有半點顏色,緊閉的雙眼和虛弱的呼息更添一股我見猶憐的氣味。

饒是她眉間存有一抹英氣風骨,也在這時被折去。

那人見她面相,眉尖輕皺,入他眼底的,不是眼前這人豔麗無雙的面容,而是模糊的相。

從面相竟是看不清這女子命數……

這,便是他一直以來一直掛心的咒術嗎……

斂眉思忖間,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時翻過了身子,一把長劍抵在他面前。

劍鋒凌厲,映照他如畫顏龐,但持劍之人虛弱至極,勉強打直的劍尖弱顫不止。

是本能的反應,其實她根本不能視物。

「是誰……膽敢……擅闖……」吐出的字句宛若破碎的瓷器,字字低微又尖銳。

他訝異她失去氣力至此,竟還有餘力自護,正要開口,只見她強撐之態全數坍盡,長劍掉落地面,發出一聲清亮聲響,用手臂撐起的身子亦往後跌去──

嘴角乍見朱紅。

他再不耽擱,坐上床邊,將一粒丹藥餵進她口中,執起她的手,渡了些許靈氣給她,欲助她行通停滯的血脈,順道催化藥力。

只見她面色逐漸紅潤,病態幾乎不見,可仍未睜眼。

他並沒有抽手,而是翻過她掌心,似不信他看不透她身上命數,細凝間隱約似乎有封印在她掌心,若隱若現,他半刻間竟也無法全然看透。

腦心裡,卻開始浮現那人之前與他對談的內容以及最後的囑託。

他說,只求他護她平安,直到命盡離世。

齊襄之人壽數雖有百年,而風家人命壽短暫……此事對他而言不難,但她有他看不透的命數,他又該如何護她?

半晌,他放下她的手,替她覆上被子,正欲轉身離去之時,袖袍一角被人扯住。

他一怔,側身回頭。

她沒有醒來。

但卻抓著他。

他輕輕一扯,她的指尖仍是攫住不放。

他走回床邊,伸手撥開了她的手。

被她反手握住。

他抬眼瞅她。

她眼也未睜,鼻息漸穩,應有些清醒,只是不願睜眼。

「是……誰?」仍是低弱不辨的語音,但這聲詢問已證實他心中所想。

真是執拗的女子。

「檀華。」他不惱不慍,輕吐二字。

宛如天籟之音,空靈入心、潤人心肺,又不留痕跡。

只餘低韻。

「檀……華……」得到想要的答案,執著的柔荑不用他出手,已鬆了開來。

這次,換他伸手接住了。

他托住她掌心,只見掌中封印又瞬間明滅流光,隱隱生刺。

他有些莫名地望著自己掌中的手。

方才不多加思索便托住了……只因心中不知為何地泛上一股異樣心緒。

伸出手輕然掐算,發現仍如同方才一般。

壽命和運數全然不明。

他再不多想,將她的手放入被中之後,輕一甩袖,下一眨眼,白衣勝雪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       ##

晨露宮。

一彎弦月掛空,寂靜無聲。

宮內點著燈火,內殿亮如白晝。

富麗堂皇的雕花床榻上,一名容貌不俗的絕色女子恍如沉睡,鼻息淺淺。方才蒼白的臉龐已現血色,今時看來宛如睡夢之中。

眼睫翩然輕眨,泛出淺聲低吟。

昏迷過去的人醒來。

守候的雨珞見狀,欣喜地讓侍女去回稟皇上。

皇上自從收到消息後便趕了過來,一直守在殿外沒有離去,連公文奏摺都在晨露宮批閱。

「娘娘,身子可有不適?」雨珞撩起輕紗,扶她起身,軟枕放好身後。

「將軍她……」嗓音低弱,不失婉轉清脆。

「將軍同娘娘一起厥過去,也是在府裡躺著呢。風大人已回去看著了,現下娘娘既醒,估計不多時將軍也會醒了。」雨珞接過一旁宮女遞來的茶水,端往她面前。

「嗯……」皇后欲接手,豈料指尖還顫,似乎無法出力,趕來的皇上見狀,伸手拿了過去。

「讓朕來。」撥開雨珞,他坐到她身邊,舉手將茶盞輕擱她脣畔。「來,小心些喝。」

飲完茶水,她不掩虛弱地將頭靠在他頸項,眼又閉上。

他眼底泛著一股不捨憐惜,溫柔地勾起她鬢邊殘髮帶至耳後。「還好嗎?怎會突然如此?」

「若不是『咒術』……就是太公……」她輕語低喃,極輕極淺,卻讓抱著她的帝王變了臉色。

齊襄封印這幾年得太公所習之仙術穩住,已不如幾年前那般不穩定,如今若是咒術有變,也代表著牽繫著王朝國祚的她和她即將出現變化──

他打住思緒不敢再想,攬住她肩頭的手暗自收緊。

察覺他心緒,她捏了捏他的手。「應不是封印。」

因為倒下當時,那股宛若心臟被剜去的疼痛,一點都不似封印異變,倒像是──

莫非真是太公出事了?

「那是?」他微俯首,見她虛弱如斯除了不捨還有心疼。

「皇上,臣妾憂心太公……可否派人去探消息?」偎在他懷裡,胸口還是一陣一陣的疼。

她不禁想起如今仍是孤身一人的姊妹。

「早讓人去了。自妳倒下,朕即下旨讓風府召人,但至今仍無消息。不僅這裡,連風府也無。」他的語氣有幾分無奈,幾分狐疑,只要皇后或是將軍不論其中何人出事,太公總是趕著最短時間內出現的……

現今,這又是怎麼了?

正猜度著,宮外已有人來報。

「稟皇上、皇后娘娘,風府派人來報,風太公──」

「怎麼了?」還不待皇上開口,皇后似是感知什麼,揪緊了皇上的手。

「風太公……已經仙逝。」

聞言,皇后的臉龐再刷白一片,纖軀輕晃了下。

「太公他……那、那將軍她知道了嗎?」她著急地問詢,若她知曉太公仙逝,姊姊又如何承受?

「這……屬下回宮稟報時,聽聞將軍還未醒來。」

「怎會如此?可有御醫前去──」說著,竟欲起身下床,被皇上給攔住了。

「清墨,別急。朕讓劉御醫在風府駐守幾日,這幾日他都會在風府照看著,也會定時回報清韻之狀況的。」

「……嗯。你既派人駐守,我也就放心了……皇上,臣妾倦累得緊,想休息了。」語罷,稍稍推離了他的身軀,閉上眼又蒼白的臉色令人不作他想。

「嗯,妳好生歇息。風府之事朕會處理。」說著,扶著她的身軀躺平,又替她覆上了錦被。

她只輕頷首,並未多應一聲。

他也不介意,吩咐守在她身邊的宮女幾句,和侍衛一起離去。

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漸遠,躺在床上的她才緩緩睜開眼,望著床頂,好半晌眸光無神,許久許久──

才闔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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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厥過去險些走進鬼門關的人,已醒了過來。

面色雖見紅暈仍是虛弱,她倚靠著床壁,床邊是忙碌張羅的虹兒,及站在不遠處一臉擔憂的胞弟子青。

「姊姊,現下可還好?」

「無妨。皇后娘娘可醒了?」悠悠轉眸一眼,又帶了回來,閉眼養神。

風子青頷首,見她這樣,語調放輕些許。「醒了,娘娘在姊姊之前醒了。也……聽見惡耗了。」

「是嗎……她可還好?」擱在腿上的指尖收了收,又鬆開。

「皇上那時也在場,聽聞噩耗雖傷心也還能自制。倒是關懷姊姊狀況,直到皇上安撫娘娘,說已請御醫駐守風家才放心,便休息了。」風子青依侍衛帶回來的消息再轉述,覷她模樣也不見得好到哪去,才想開口教她多休息,她早他一步開口。

「我昏睡之中,除了御醫,可還有人進來?」而後,睜開眼,看著停下動作的虹兒及一臉莫名的子青。

「沒有。有人擅闖?」臉色頓時鐵青。

她瞧他面色,心下了然,只是搖首。「無事,那應是我自個兒的幻覺吧。既然無人來擾便好,你下去吧,我想歇會。」

「好。那……皇上說待姊姊好些便進宮一趟,說有事要和姊姊相商。」子青頷首,離去前又補上這麼一句。

「嗯,你替我回了皇上,就說三日後進宮。」她忖度後回道,一旁的虹兒上前欲扶她躺下,卻被她一手擋下。

「將軍?」

子青只瞥一眼,應聲退下。

房內只剩她和虹兒兩人。

「這樣休憩便好,躺著難受。」她回答適才虹兒的疑問。

聞言,虹兒識趣地拿來軟枕,給她墊著腰後,讓她能更好倚躺。

「那……奴婢先告退,將軍有事喚再喚虹兒。」

「嗯。」她閉上眼,輕哼了聲以示明白。

待門被掩上,她睜開眼,眸心望向右方,再瞅了眼自己的掌心。

若無人出現,她當時停滯堵塞的氣脈又是誰為她疏通?

更何況雖是昏迷,但她還有些許意識。

那時,她明明聽見一絲空靈入心的嗓音,告訴她他的名字。

檀華。

檀,華。

胸口傳來一絲絲密密地疼,不很痛,久了卻有些難受。

她閉上眼,許久,又是一陣輕淺的呼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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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皇宮御書房。

鎮國將軍風清韻站在書房中央等候。

三日前她和皇后無故倒下,因此早朝重要的事項討論完後,皇上特許她先行下朝,於御書房等候。

她一身華貴的紫服玉帶,端正嚴謹,頭髮被金冠束起,垂於頰畔兩側的流蘇雖因她嬌美臉容而顯柔雅之態,卻不失半分英氣。

「皇上駕到──」

她腳步一轉,朝門口望去,這王朝俊美無雙的帝王被一捧燦陽擁戴而來。

她不禁低首斂眉,躬身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免禮。」隨後大步踏進書房,淡瞥她一眼,瞧她精神還算不錯,也安心了點。

「謝皇上。」風清韻挺起身軀,寬大的朝服稍掩她纖弱的身形。「子青說皇上有事要和微臣相商,莫不是兵部上奏之事?」

「嗯。」齊雋讚許地頷首,若說朝政之事,還是風清韻深得他心。

知他隱晦、忌憚何事,總是能準確地猜到他的考量思忖,並加以執行,卻不驕矜自傲。

「齊襄邊界已有多年不得其他部落擾亂,此戰可大可小……若是等閒視之,只怕會讓其他人覺得我們不夠重視。但若是派上大將,又會覺得我們過度緊張……」風清韻忖度低喃,她口中之言正是齊雋所想。

他也不避諱地接著續說:「正是。除了妳之外,戰功威赫的還有劉燕、于自騫、吉犽等,但他們分別固守其他三處,此時不便再調動,朕正苦惱這人選。」

風清韻斂眉低忖,忽而道:「那便派子青去吧。」

「子青?」齊雋擰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卻堅定地頷首。「嗯,子青雖是微臣胞弟但也是微臣副將,隨微臣經歷過許多戰役,實戰這點是不用說的。謀略也是有的……但皇上若不放心,可派文央與他一起。」

「朕並非信不過子青。朕亦有打算讓子青接替妳,只事出突然,妳身子又如此……子青若不在妳身邊伺候,妳──」

風清韻輕扯淡漠一弧。「微臣尚無如此不濟。更何況,讓子青接替這個位置也得盡早。」

「既然如此,照妳所言去辦吧。」

「臣遵旨。」風清韻抱拳回應。「若無他事,微臣便告退了。」

「等等!」齊雋出言喊住她,不懂她的腳步為何總是匆匆,不論是朝廷政事還是私下相見,一談完正事便離去。

一直以來,她都太難親近。

「皇上有何吩咐?」她依言停住腳步,她沒有回頭,目光直視著前方。

齊雋輕嘆氣,為她這副模樣折服。「去看看妳姊姊吧,她十分掛心妳的狀況。」

「……謹遵旨意。」落下這一句,風清韻右手背過身後,藏在袖裡的掌心已握成拳。

期待什麼呢?根本什麼都不能期待,也無法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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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宮,書房。

「風將軍到──」

皇后風清墨在桌案前提筆練字,宣紙上斗大的「韻」字寫來柔轉婉約,乍顯幾分空靈。

風清韻甫踏進門,見到的便是這幕。

「微臣參見皇后。」

「將軍免禮。」風清墨擱下筆墨,揮手屏退宮僕,殿內頓時只餘兩人,風清墨趕忙上前扶她。「我說了不用多禮,妳何不就等我將她們屏退?」

「老是屏退宮人,久了人家會以為我們密謀何事。」風清韻在外素來冷著的一張臉,此刻才稍見溫度。

風清墨抿脣,口吻賭氣。「我們能如何密謀?封印牢牢困住我們的命運生死,講難聽些,我們不過是齊家的狗。」

「休要胡言!」風清韻擰眉低斥。「別忘了多少眼睛等著看妳我出錯,妳既進了宮又掌后印,便要知莊重得體。」

「我曉得,只是說笑罷了。」風清墨低眉瞥了眼她怒顏,乖乖伏低。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她生氣起來就是沒人敢造次。

風清韻見狀,無奈一嘆。「妳啊……身在皇宮不比在府裡,萬事皆要小心謹慎才好。萬一有事,我不見得能護好妳。」

風清墨帶笑搖首。「進宮以來我可攪過渾水讓妳收拾了?分寸我還是知曉的。」

想想也是,她也不多叮嚀什麼了,環視室內一圈,忖度時辰也差不多了,她便開口:「既是要看我,如今已知安好,我便先回府了。」

「皇上說太公的死要發國喪,他可有跟妳說?」風清墨扯住她袖袍,略壓低了嗓子道。

風清韻搖頭,隨即又說:「妳可有阻止?太公仙逝,若是發國喪便又會置風家於另一種危險境地。」

「我明白,已經勸阻了皇上。此事我會再同皇上一提,太公仙逝之事還是讓風家自己操辦就好。」

「嗯。風家數代僅一脈單傳,也不用如何隆重……此事,我和子青會處理,妳莫擔心,好好養身子。」拍了拍她的手,風清韻安撫道。

「妳忘了我的身子比妳好?我倒擔心妳吃不消……」語落,眉尖輕蹙。

「不礙事,養幾日就好。妳且寬心吧,這兒不宜久待,我先回去了。」

「好,妳且小心。」而後鬆開手,看著她一人開門走出去。

乍開房門的那一剎那,門外日陽金絲鑲了風清韻周一圈,風清墨不禁瞇起眼,模糊之中,好似看見身穿鳳袍的她。

她不由得胸口一緊,溢出沉嘆。

是她對不起她,為了一己之私……但她不後悔,也不會後悔。

只求,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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