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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追逐】

燭龍在西域雖長年處於隱居狀態,但並未特意閉關斷絕與外界的一切關聯,於是西域的百姓其實都聽聞過他的存在,而西域的皇室為了不觸怒這條火龍、甚至進一步拉好關係,每個月都會派人送『供品』過去。

到了後來轉世為妖狼的西皇那代,派人過去的頻率不只由『每月』變成『每天』,供品內容也變得五花八門,從吃的用的穿的到餵鳥打掃清潔,無一不包,就連他在委羽的居所也一併依行宮的規格改建了---不過當時燭龍幾乎都待在皇城島,等他發現自家被大改特改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

直至現今,東西一樣在送,地一樣在掃,只是再也沒有那麼殷勤了,而當時的西皇則變成了一隻毛軟爪嫩連牙都咬不傷人的幼狼。

在燭龍拎著剛洗完澡的幼狼出去,打算給牠找些食物時,就正好遇上皇城派來的人剛搭著小船抵達渡口,是個挺年輕的姑娘,在迴廊一見到燭龍便旋即恭敬地行了禮。

燭龍對這些來一個換一個的人類也沒什麼套交乎的興致,只是手裡還拎著一隻餓得肚子直咕嚕叫的小狼,他才隨口問:「有能給牠吃的東西嗎?」

那姑娘原本想等燭龍離開後再起身,然而此時燭龍難得地主動開口了,驚訝之餘,她也就抬起頭看了下,見燭龍指的是隻小狼後,才為難地說:「此次不巧只帶了衣帛之類,還是我再回去取些小狼能吃的食物來?」

燭龍先前有一段期間都不在委羽之山,以至於他們都避免帶食物過來。

「帶隻母羊來吧,牠還沒斷奶。」燭龍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讓小狼喝羊奶,行嗎?那姑娘在心裡想著,卻不敢當場質疑燭龍,只得拐著彎說:「可小羊們通常也都還跟著母羊喝奶,恐怕有些不便。」

「那就一起帶來。」

燭龍的話太不容拒絕,那姑娘最後還是只得回去牽一隻母羊來。等待的期間,燭龍索性就將幼狼放在一旁讓牠自個兒玩,而渾身溼答答的幼狼一落地就使勁甩乾身上的毛,頓時灑了一地的水。

委羽之山由於靠海的緣故,海風頗大、陽光也很暖和,即使放著不管,幼狼的毛也很快就能乾了,不過或許是因為聽見幼狼打了個噴嚏,燭龍雖不滿牠把水甩到自己身上,但依然隨手扔了個不燙手的小火球給牠。

只是用來給牠烤毛的火球卻被當成了玩具,在幼狼追著忽飄忽滅的小火球兜著圈子跑,玩得不亦樂乎時,牠的口糧也總算到了。

跟著母羊被趕上岸的,還有一群小羊,而這一大四小看到燭龍的反應卻遠比看見狼還大,幾乎是咩咩慘叫了---其實嘛,龍也是肉食性的,一口吞掉五隻羊都有可能,一隻胃口沒那麼大的狼就顯得沒那麼駭人了。

但牠們怎知這條龍正巧就是吃素的,要『吃』牠們的就是那隻小不隆咚的幼狼?

相較之下,狼見到羊就『熱情』多了,當幼狼盯上一隻體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羊興沖沖地撲上去後,燭龍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小羊驚恐中拚命跳著想把背上的幼狼甩下來,而尚未有狩獵經驗的幼狼則用小爪子抓著牠胡亂咬著,乍看之下還會以為這毛茸茸的兩團小東西是在玩耍。

最後小羊失足從迴廊掉落海裡時,幼狼也一塊滾了下去,幸虧剛在浴池稍微學會了游泳,這才現學現賣地自個兒游回沙岸,旋即屁顛屁顛地跑回燭龍身邊,極興奮地搖著尾巴,大有一種『我打贏牠了,快誇獎我!』的意味。

可燭龍卻是冷聲說了句:「牙都還沒長齊,就這麼不安份。」伸手拎起那隻又從半濕半乾變成滴水狀態的落水狼,才接著訓道:「上輩子就是因殺戮過多才轉世成狼,這輩子你就安份點,吃素吧。」

幼狼雖聽不懂,不過沒得到想要的稱讚也足以讓牠垂頭喪氣了,等牠被放在那隻飽受驚嚇的母羊面前,牠也只是嗅了下就扭頭無視。

再被燭龍推近母羊身旁,幼狼更直接跑到另一邊去,燭龍又伸手想拎牠時,牠就朝他齜牙鬧彆扭了。

於是燭龍也跟著心情不佳,兩個就僵持在那,幸虧剛去把落海的小羊抱上岸的姑娘回來後,見狀,便主動提議:「不然我先把母羊的奶擠好,再給小狼喝喝看吧?」

燭龍嗯了聲,那姑娘就去找了個小盤子準備來裝羊奶,只是等她熟練地擠好了羊奶,遞到幼狼面前柔聲柔語地哄牠喝時,幼狼卻警戒地朝她低吼,那聲音雖稚嫩,可其中威脅的意味卻絕非方才向燭龍鬧彆扭時可以比擬的,最後在姑娘過於靠近時甚至撓了她一爪,導致羊奶全打翻在地。

幼狼的爪子還不尖銳,卻也在姑娘的手背抓出了一道紅痕,燭龍不禁蹙起了眉,可當他想教訓牠浪費食物時,幼狼卻又可憐兮兮地嗚嗚低叫,還討好似的在他伸出的指尖上輕舔了下,一副深怕他把牠丟掉送給別人的模樣,燭龍胸口一陣異樣悸動,心底頓時軟得不可思議。

燭龍靜默了好一會,才對姑娘說:「盤子給我。」

「咦?」疑惑之餘,姑娘揉了揉手背上的抓痕,依然拾起翻覆的小盤子遞給他,而燭龍接過後,便轉身如臨大敵似的站在母羊面前。

母羊也著實被燭龍的氣勢嚇得不輕,縮在那一動也不敢動,小羊們也躲在牠身後瑟瑟發抖,燭龍冷著臉試圖擠奶時,不只是母羊想逃,就連他自己也直想撒手不管。

那觸感實在太詭異奇特,燭龍硬忍著繼續擠,而不怕死的幼狼見狀還跑到他身旁圍觀,滿眼好奇崇拜,彷彿他正在做什麼很偉大的事一樣---畢竟母羊被生疏的動作掐痛了,也只敢咩咩叫,半點都不敢偷逃,而牠剛才抓小羊時卻是一塊被甩下海了。

燭龍倒是被牠望得有點氣,更多的卻是哭笑不得,心想:他怎麼就養了隻這麼不省事的小狼!?

在幼狼無比歡欣地搖著尾巴,低頭舔著盤裡燭龍給牠擠來的羊奶時,皇城來的姑娘便偷偷掩著笑,邊幫忙將羊趕到後山圈養起來,方便燭龍日後找幼狼的口糧。

一隻龍為了一隻小狼下海擠羊奶,那畫面無疑是稀罕的,但之後在委羽之山這樣的事卻是天天上演,原因無他,全是因為幼狼只喝燭龍親手弄來的羊奶,要是別人弄來的、或要牠自個兒去跟小羊搶奶,幼狼就會倔強地寧可餓肚子也不肯沾半口了。

這樣當小祖宗似的餵了幾天,幼狼總算長了些肉,柔軟的毛皮摸起來手感極佳,加上被七彩孔雀盯住的緣故,幼狼幾乎沒法跑出去野,這樣一團乾乾淨淨的小毛球也就讓燭龍沒那麼嫌棄牠的靠近,甚至興起時還會主動摸摸牠。

只是幼狼還小,性子難免貪玩,遇上不愛出門的燭龍,牠能玩的就是燭龍的頭髮、衣服,再不然就是直接往他身上爬,除非燭龍不耐煩了扔出火球讓牠去追著玩,否則一整天下來,幼狼總能像玩不膩似的黏著他不放。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燭龍始終沒辦法彈畢完整的一首曲子,每每彈到一半,就會被幼狼忽然伸出的小爪子打斷,甚至是一屁股坐在琴弦上,歪著頭一臉無辜好奇地望著他。

「根本不懂欣賞,還讓我來彈給你聽。」燭龍不悅地將手從琴上抬起,轉而拍了下幼狼的頭,有些教訓的意味,可這樣不輕不重的拍打對幼狼來說卻像是和牠玩耍一般,兩隻前爪並用抱住燭龍的手後,便調皮地咬著。

燭龍想收回手,幼狼卻是更加興奮地用前爪後足抱著不放,一時失了力道,燭龍的手上便多了幾道紅痕,見滲出了血,幼狼旋即鬆了爪子,賣乖似的低頭想舔,卻被燭龍用另一手拎到一旁去。

「我的血,你不能碰。」燭龍叮囑了句,便隨手取了塊布拭掉血珠,只見那塊布立即像被火燃著一般,沿著染血的邊緣逐漸被侵蝕出一個大洞來,而手上的抓痕不久也自動癒合。

幼狼乖乖地在一旁盯得目不轉睛,反倒是燭龍先伸手把牠拎回來,摸了下牠的前爪,這才發現原本軟得無絲毫殺傷力的爪子已開始有尖銳的趨勢,連犬齒都長了些。

畢竟是妖狼,身處於環境險惡的妖森之中,即使是幼崽也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除了能躲能竄的本能外,最重要的莫過於這尖牙和利爪。

照這個成長的速度來看,或許再過不久就斷奶了吧?燭龍沒料到剛解決吃奶的問題,就得開始煩惱幼狼往後該吃什麼食物。

他對自己一直有著不殺生的堅持,自然也不可能讓西皇轉世的幼狼去外頭獵殺,甚至希望幼狼就直接吃素,只是狼完全不吃肉的話,能活嗎?

燭龍正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被他拎在手裡的幼狼卻忽然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了舔他的唇───牠餓了。

幼狼這種討食的舉動,就算一天總會來個幾次,燭龍依然還是習慣不了,有時礙於身高差距舔不到,幼狼甚至會急得繞著他圈圈轉,等他疑惑地把牠拎起來、結果就被舔了之後,才會知道原來這小傢伙是在喊餓。

但即使再不習慣,幼狼餓了他還是得餵的。燭龍起身正想去圈養羊的所在,想到幼狼每次都會跟著自己去後山,然後弄得滿腳都是沙後又跑來往他身上爬,這才俯身將牠拎起攬在手腕上。

幼狼對這兩腳懸空的狀態也沒怎麼抗議,反倒覺得新奇無比,平常牠都是被拎著的,這半抱半掛的姿勢明顯舒服多了。

等燭龍去幫牠跟小羊們搶奶時,幼狼便窩在他腿上興致勃勃地『搗亂』,燭龍伸手,牠也伸爪,燭龍停手,牠就轉頭撒嬌似的在他頸窩處蹭蹭,燭龍被蹭得渾身不自在、只得壓住牠的頭不讓牠亂動時,幼狼還會嗚嗚叫,用尾巴在他懷裡亂甩。

終於大功告成,讓幼狼在屋內舔著盤裡的羊奶後,燭龍想了會,便轉身從屋簷下走出,不料幼狼抬頭一見他正要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立馬拋下喝不到幾口的羊奶就追了上去,只是四隻小短腿哪裡跑得過龍飛的速度,牠才剛躍下階梯,紅龍便凌空飛向了青天,身影漸行漸遠。

幼狼毫不遲疑地就朝紅龍飛走的方向繼續追,但當牠穿過那一大片樹林,前方迎來的卻是一望無際的湛藍海洋,眼見紅龍的影子越來越小,牠更是焦躁不安在沙岸邊來回走動,直至想到之前帶羊來的姑娘都是搭小船來的,才又匆匆跑回迴廊渡口。

渡口旁長年停泊著一艘小木舟,原本那是專供燭龍乘用的,但燭龍幾乎沒用過,現在反倒讓幼狼佔了去,牠一跳進去,就想搭著小舟去找燭龍,可牠等了好一會小舟卻完全沒前進,等牠到處扒扒嗅嗅,終於發現小舟被繩子繫住後,才開始又咬又抓地想把繩子扯掉。

然而牠還沒成功,聽見動靜的七彩孔雀便已經出來察看,一見幼狼正在『偷船』,當下就氣勢洶洶地飛過去阻止。

七彩孔雀老早就因當初在後山找幼狼找半天的事視牠為眼中釘,此刻攻擊起來自然不留情得多,幼狼被猛啄了幾下,旋即齜牙回爪,趁孔雀避開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繼續咬繩子。

一狼一鳥互相對峙了一陣子,小舟冷不防在一個震盪下晃出渡口時,心生警惕的七彩孔雀隨即拍翅飛至半空中想直接把幼狼抓回去,但幼狼卻又是一爪生生扯掉了牠不少羽毛。

雖說未傷及根本,可孔雀最是寶貝自己的羽毛,光是掉一根都能讓牠心疼老半天,加上孔雀一向飛不了多遠,萬一小舟漂出飛行範圍,牠肯定飛不回委羽之山,這讓七彩孔雀最後還是憤憤地撇下幼狼,扭頭飛回了岸上。

而獨自坐在小舟上的幼狼抬頭望了望早就不見紅龍身影的天空,不禁落莫地趴在自己的前足上,隨著海流越漂越遠,直到從海平面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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