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吃了不少果子,稍微恢復力氣的幼狼便不安份了起來,趁著燭龍又去給牠採果子,旋即埋頭掘起洞來───燭龍臨走前為了以防萬一就把牠關在火籠裡,但扛不住這被關過兩次的小傢伙學聰明,自己挖出一個出口來,等燭龍回來後,早已狼去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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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當下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的毛毯不見了,狼可以不管,但毛毯很重要,於是放下剛採的漿果後,便沿途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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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脫逃成功的幼狼在妖森裡東奔西竄,還不忘時時試著嗅出其他妖狼的位置,想重回狼群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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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一生只忠於一個伴侶,狼群也通常都是由同一個家庭組成,小狼則是群體中最備受呵護的存在,即使不是自己的幼崽,其他成員也同樣會加以照顧,因此幼狼有極大的機會能被新狼群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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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生下幼狼的年輕母狼之所以會獨自帶著牠行動,是由於母狼未經領頭狼同意就與外來的公狼交配,才會被逐出群體,甚至在生下幼狼後沒多久就因誤侵其他妖獸的領域而被咬死,若非幼狼還太小造成不了什麼威脅,恐怕當時就一起喪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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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每個狼群的領頭狼都容不得自己的權威遭到絲毫損害,而此一特性在妖狼中更甚,其他成員都只能順從領頭狼的分配與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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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幼狼遇到一個陌生狼群時,其領頭狼卻因隱約從牠身上嗅到龍的味道,而凶惡地朝牠齜牙低吼,深怕幼狼將龍引來,導致狼群面臨莫大的危機───動物的嗅覺異常靈敏,即使牠們沒見過龍,但卻能輕易判斷出孰強孰弱,也就越發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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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哪裡知道是因為自己身上有龍的氣味才會被排斥,牠伸長脖子不安而稚嫩地叫著,可最後喚來的卻不是領頭狼的接納,而是讓牠不明就理被排斥的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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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一出現,那群妖狼旋即警戒地一步步向後退,直到拉開一段距離後,才紛紛急奔而去,留下一臉淡漠的燭龍和懵了的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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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真正面臨被狼群拋棄,幼狼顯得非常沮喪,以人類的詞來形容,幾乎可以說是失魂落魄了,就連被燭龍拎回去時也沒半點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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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低垂著頭坐在那,就連雙耳和尾巴都無精打采的,不過燭龍看不見,也沒察覺到有一小團格外憂鬱的氛圍,跟著在幼狼面前席地而坐後,便教訓似的說道:「你前世曾為西皇,就算如今墮入畜生道,也不能沒絲毫傲氣地跑去歸順別人,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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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因為自己也不是人類的緣故,加上前世就認識西皇,燭龍此刻對著完全聽不懂人言的幼狼說教說得十分自然,就只差沒直接問牠為什麼不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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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燭龍的要求對一隻還沒斷奶的幼崽而言,著實太艱難,何況北方狼與南方狼不同,本就偏好群居,方能靠著群體的力量在嚴苛環境中存活下來,幼狼尋求狼群不過是天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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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幼狼雖然聽不懂,但燭龍教訓的意味太濃厚,於是牠極度無辜又委屈地扭過頭,就乾脆用屁股對著燭龍,一副理都不理的模樣───也幸虧燭龍看不見,不然他肯定想真的讓某隻狼崽子火燒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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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接連幾天,幼狼沒再偷溜,但卻也始終沒什麼食欲,燭龍親自給牠餵漿果時,牠也鬧脾氣似的咬都不咬一口,顯然還在記仇燭龍那天口頭教訓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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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其實骨子裡也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一般對人清清冷冷到能見死不救的地步,否則當初同為四時之龍的夔和相柳被當凶獸滅掉時,他也不會照舊在西域安穩過他的隱居日子,而不曾出手幫忙過。即使他的實力在當時就已經和應龍不分軒輊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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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卻又極端護短,被劃入自己包護圈的事物他都份外重視,例如委羽之山,例如被他當作未來毛毯的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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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為了不讓委羽被皇城島的火山殃及,而耗費大半靈力在皇城島鎮守百餘年,如今就能為了不讓幼狼把自己餓死而…多花一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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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拎著幼狼一路走出妖森時,那是幼狼第一次看見外面廣闊的世界,第一次知道什麼是陽光、藍天和白雲,但牠還來不及從震撼驚奇中回神細看,燭龍就將牠放到肩上讓牠乖乖趴著,不冷不熱地交代了句:「別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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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燭龍便化為紅龍乘風飛去,剎那間騰雲駕霧彷彿極易之事,平原與鄰近的蔚藍海域盡收眼底,幼狼出生的妖森甚至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被不斷飛掠過的萬里風景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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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龍背上,幼狼看見了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世界如此遼闊,牠多日來的沮喪顯得毫不足道,而讓牠看到這一切的卻是和狼族毫無關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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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龍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光澤而溫潤瑰麗的光芒,比起飄渺無垠的青天雲霧,更加美不勝收,到最後,幼狼的視線幾乎都放在紅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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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地,燭龍就變回了人類男子的模樣,淡漠的神情依舊,就連將幼狼從自己肩上拎下去的動作也同樣生疏而毫不內斂,但幼狼仰頭看著他的眼神卻早已悄然改變,那金眸裡滿滿的情緒就叫作───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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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帶幼狼去的地方,便是他在西域的住處,委羽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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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西域國土是由多個海上島嶼所組成一樣,委羽之山其實也是一座小島,上頭皇室行宮式的建築依山勢而造,遠遠地看,甚至有不少鳥類以此為家,在閣樓、空中盤旋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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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四面環海的地方,燭龍用不著擔心幼狼會跑不見,於是也就懶得再拎著牠,直接扔著就隨牠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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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幼狼抬頭嗅了嗅四周,倒是隨即邁著四隻小短腿緊追在燭龍身後,沿著那條做為渡口之用的木造迴廊直奔建築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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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聽見牠主動跟來的聲音,有些詫異,但也沒多做其他反應,等一隻半人高的七彩孔雀從屋裡迎來後,他才開口向孔雀交待:「盯著那隻小狼,如果牠玩得渾身是沙,就別讓牠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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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此處鄰近海,附近就有沙岸,燭龍實在無法忍受幼狼一時興起跑去滾完沙坑後,就回來把屋裡弄得全是沙。向孔雀交待完,燭龍也不忘回頭跟幼狼警告:「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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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眨著圓滾滾的金眸,還歪著頭,明顯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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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已經在委羽之山待了極久的時間,極具靈性,此刻微微點了點頭,轉過純白的身體,便以琉璃似的黑瞳打量著幼狼乾淨的程度,沒一會就曳著柔和七彩的尾翎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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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在妖森中從未見過孔雀,加上孔雀又比牠高上許多,見七彩孔雀忽然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牠當下就伏身齜牙,想把『敵人』嚇跑,但那隻孔雀卻是無動於衷地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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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邊吼邊退,最後就直接繞過孔雀竄逃到燭龍衣袍下擺躲著,窩得像一團小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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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無言地傾身將牠從腳下拎起來時,幼狼還貼著雙耳一臉無辜地盯著他,可惜燭龍看不見,就把牠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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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孔雀心領神會,拍了拍翅膀,隨即在飛出迴廊的途中以爪子抓過幼狼,便朝不遠處的後山池塘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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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不如猛禽,翅膀雖然長而寬,但飛行能力並不好,因此即使此刻七彩孔雀的姿態十分優雅,但速度緩慢得很,高度也不高,幼狼在牠爪下不斷亂動掙扎的結果,就是從半空中摔落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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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繁茂的枝葉減弱了下墜的力道,幼狼才沒當場再去投胎重來,牠落地後趴在原處緩了緩,才匆匆忙忙地一溜煙竄進草叢裡,等七彩孔雀飛下來找牠時,早就不見狼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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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無法憑著嗅覺去找一隻狼,於是牠抬起纖細修長的頸子,以傳遍四周的數聲鳥叫讓其他鳥兒幫忙尋找,待接收到回應,這才像巡視國土的女王,高貴優雅地沿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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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幼狼實在太會四處亂竄,七彩孔雀在樹林裡找得快不顧形象發飆,還是找不著半根狼毛,孰不知幼狼早就循著燭龍的氣味一路偷偷摸摸地溜回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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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燭龍正獨自在琴室撥弄著琴弦,感覺到幼狼跑進來後,不喜彈琴時被打斷的他也沒停下動作去理牠,倒是幼狼自己大著膽子悄悄到他身邊嗅嗅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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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的聲音,幼狼還是不習慣,但本能的抗拒卻敵不過幼崽濃厚的好奇心,尤其這幼崽還對燭龍有著滔滔不絕的景仰崇拜時,那更是不值得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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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幼狼兩隻前足踏上燭龍盤起的腿,探頭想看他究竟在做什麼時,燭龍手一顫,雖蹙起眉卻還是忍了,但等幼狼得寸進尺地鑽到他腿上賴著不走後,燭龍的忍耐還是到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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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拎起幼狼扔到一旁去,可一碰到那身滿是沙泥、還沾著不少草屑樹葉的毛皮,燭龍的臉色頓時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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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你說過,不准玩得渾身是沙進屋裡?」燭龍差點想直接放火燒掉這團髒兮兮的小東西,冷著臉想扔掉卻又不能扔───免得又弄髒更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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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似乎也感覺到燭龍的不悅了,不解地嗚嗚兩聲,隨後就被拎到一個充滿氤氳霧氣的房間,接著一道拋物線劃過半空,就撲通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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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以地下溫泉建造而成的浴池,平常只有燭龍會使用,但畢竟剛讓幼狼出去一會,回來就成了這副模樣,加上燭龍自己的衣服也被弄得滿是泥,便索性帶著幼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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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還在陌生的浴池裡跟水奮戰,褪去衣物的燭龍跟著下水後,這才伸手托起快溺斃的幼狼,眉間緊鎖地研究著究竟該怎麼幫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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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捏耳朵、掐掐尾巴,似乎都不太對,燭龍糾結得煩心,幼狼卻是前所未有的安份,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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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絲不掛的人類身體,幼狼或許還沒什麼想法,但對於燭龍,牠卻是在能理解漂亮這個詞之前,就已經將之用在對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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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入池水中的紅髮就宛若牠在青空中看見的紅龍鱗片一般,潤澤而淡如雲霞,讓牠感到格外地安穩與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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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燭龍總算抓到一點訣竅把渾身髒兮兮的幼狼洗乾淨後,他累了,幼狼癟癟的小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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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狼在水裡試著撥了撥四肢,也終於成功游了一小短抵達燭龍胸前,牠抬頭望了下正在閉目養神的人,軟軟的前爪一踩上對方精緻的鎖骨,幼狼就湊過去舔了舔燭龍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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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驀然一驚就睜開了眼,儘管他看不見,但仍下意識一臉僵硬地轉往幼狼的方向,待幼狼見他沒『反應』,還想再舔一次時,燭龍這才二話不說直接把牠扔上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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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不曉得這是所有狼族幼崽在向成年狼討食時的特有舉動,當下想怒,卻又覺得對一隻小狼生這種氣未免太小題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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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見幼狼弱弱的低嗚聲中還夾雜著肚子咕嚕叫的聲音,他的臉色才緩和了些,暗自心想:原來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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