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次驚險的試探和瀕死經歷之後,尚恩終於達到了自己強化軀體的極限;在觸地的那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他的身體承受不起如此劇烈的撞擊,強勁的衝力震碎了他的膝蓋和大腿腿骨,碎片和斷骨被向上推擠刺穿了腿部的肌腱和血肉,濺了滿地熱氣騰騰的緋紅血液。他向前俯倒,柔依被順勢拋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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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恩的視線似乎開始崩解,細微的光點在眼界邊際聚集,接著開始在他眼前飛舞,像是有人不小心摔了一碟星光。透過單隻眼睛的角落望出去,眼前的空間被染上一層殷紅,彷彿沾滿了他自己的血液,在乾裂的喉嚨深處,他嚐到鹹澀的鐵鏽味道。他的意識似乎仍留在上方敞開的窗口,沒有隨著他的身體一起躍下,在他茫然的思緒中,所有的念頭全部漫無章法的散落各地,無法集中,如同急流激起滾滾黃沙在河床底部胡亂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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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疼痛才擊上了他。像是一位久違的老朋友,帶著意外的驚喜在生日派對上現身。龐大、腥臊、漫無邊際的劇痛沿著他的大腿攀爬而上,沿著大腿一路啃噬,最終將他整個人緊箍在炙熱的掌中。躍動的細碎光點變得更嚴重了,飄落在他狹隘的視野,宛如晶瑩的雪花;就尚恩有印象以來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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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依跌跌撞撞的爬起身,瞪著圓睜的雙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來,劫後重生的竊喜幾乎使得全身多處擦傷的抽痛成了愉快的頻率。接著她混沌的腦袋才緩緩意識過來她眼前的景象代表著什麼意思。她的心狠狠的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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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恩!」她試著大喊,但她的嗓音因恐懼而支離破碎。她哼哼唧唧地爬向尚恩,輕觸著他的臉龐,「尚恩?尚恩......」她輕喚著,惶恐的淚已在眼眶打轉,該怎麼辦?在她莫名其妙被捲入這亡命之途之後,那個有計劃、有行動的人一直都是尚恩,除了自己一條小命之外她從來不需要多擔心什麼,她也無法擔心什麼,尚恩才是那個有能力作決策的人,有能力承擔一切的人,她從來不需要擔心,因為有尚恩,他一直都在......但他現在躺在她面前,如同死屍一般,前所未有的死氣沉沉。他的面目死白,右腿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撕裂的肌腱悚然的血紅突出碎骨殘骸的森森陰白,鮮血仍汩汩湧出,但柔依卻遲遲不敢為他止血,深怕自己一個錯誤的舉動造成更大的傷害。恐懼的陰影逐漸擴張,尚恩一直是那麼堅強,但此刻似乎連他身上那股踽踽獨行的銳利蒼涼、淵渟嶽峙的睥睨堅毅,都已無力繼續支持他存活的意志。「尚恩,不,不,尚恩......」柔依不住呢喃著,但她的聲音聽在耳裡卻是如此軟弱無用,毫無意義。她該怎麼做?她能做什麼?她根本什麼都不會......她輕輕扶起尚恩的頭,枕在自己屈起的雙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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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手臂驀然扣住柔依的手腕,她感到強而有力的手勁在她的肌膚上掐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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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夾板,到附近找找,快去!」尚恩嘶啞的說道,掙扎著坐起身來離開柔依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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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的浪潮像湧浪一般淹捲過柔依,令她吁了一口氣。尚恩沒有放棄,尚恩.李維從不放棄。她輕輕觸碰尚恩的肩膀。「尚恩,也許你該繼續躺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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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火炬般的目光從尚恩眼中射出,電藍的瞳仁如同凍結的堅冰,滲透著堅決的寒氣,冷峻的燃著靈魂深處那股劍拔弩張的絕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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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發一語的,柔依站起身。不需要有所質疑,她相信尚恩的決定,不論他有什麼要求,她總會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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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她才注意到周遭的環境:幾棟大樓底下錯綜的髒亂小巷,到處都是違章邊房突出的鐵梯和鋼筋,她不禁暗自慶幸他們躍下的過程中沒有撞到任何東西。巷弄汙穢的角落堆滿了廢棄物,柔依很輕易的翻找出一扇破舊的門板,她不知道該怎麼將她裁成大小適中的夾板,只好將整扇門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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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恩靠著牆坐著,染血的長褲從膝蓋以下被整齊裁下,撕成條狀充當繃帶;傷口中被挑出的碎骨堆在他身邊,宛如小小一座森然的白骨山。尚恩按著斷骨,試圖將它安置回原位,這個過程讓他痛得齜牙咧嘴。柔依的心跳著唐突的節奏,鮮血的辛豔和鹹腥帶著令人暈眩的魅惑。她將門板放下,扭開頭去,直到尚恩將斷骨固定、徒手劈裂門板,夾上夾板用布條縛好之前,都不敢回頭再看一眼。接著尚恩將布條縛在受傷的左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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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一陣沉默,接著尚恩抬頭望進柔依的雙眸,那是下定決心的湛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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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依,妳走吧!妳陪我夠久了。」他從襯衫口袋內掏出一只皺巴巴黃色信封袋,遞了過去,「裡面有十萬元左右,不是很多,只是......妳只要避開人群,找個偏僻的地方安頓下來,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隨時保持警覺,過平靜的生活。妳可以的,柔依,妳一直都很勇敢,勇敢的女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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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去,卻無法掩飾語氣中的苦楚。他無法確定,就算柔依離開了他,她是否就安全了。他懷疑那些不知身分的敵人會就這麼放過她,而柔依因為他而受到威脅的想法令他心痛如絞,他早該知道,在他將柔依捲入這場逃亡的當下,便等於是將她推向懸崖峭壁的邊緣;他早該知道自己注定淪為亡命之徒,到頭來他只會為和自己有所牽連的一切帶來毀滅。陪伴是他不配獲得的權利,他是被命運背棄的殘缺,注定永遠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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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依的心在聽見尚恩破碎的字句時為他流淚。在他自我保護的冷峻外殼下包裹鱗傷遍體的靈魂,是一個被世間玩弄的受害者,命運彷彿開了一個大玩笑,扔下傷痕累累的他在原地腐朽。是體內那股還未熄滅的一簇自傲,支持著他繼續蹣跚前進,但是獨自面對未來的崎嶇,他早已脆弱得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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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能遺棄這麼一個千瘡百孔的靈魂?她在尚恩身邊蹲下,輕柔的捧起他的臉,撫過血跡,撫過傷痕和他所有的憔悴,把他攬進懷裡。他微微顫抖,但沒有抗拒。頭一次,他在她面前卸下了強悍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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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噓,我哪裡都不會去的,」柔依柔聲安慰,「我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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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寧靜,他們靜靜的互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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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真是非常感人。」後方突然響起低沉的嗓音,尚恩全身一僵,迅速的站起,將柔依拉到身後。眼前三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緩緩逼近,為首那人臉上掛著鄙夷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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