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殕茶？哪有可能！」連俊成有些不敢置信，他不自覺地順著于文斌的話入座，捧起茶杯聞著氤氳帶出的茶香，隨後輕抿一口仔細感受著，甘醇自舌尖漫開：「這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樣啊！」抬眸時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頓時間他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燥，他輕咳一聲：「光顧著說話，都忘記自我介紹。我叫俊成，連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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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斌哂笑，手上整理的動作沒有停，「我姓于，名叫文斌。叫我阿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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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斌。」連俊成小聲重複念了一次替自己增加記憶，隨後尷尬地笑著舉起手中的杯子：「阿斌，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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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客氣。」于文斌用視線比了比，笑道：「怎麼樣？不錯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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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將原本注意力轉回熱茗上，本來尷尬的氛圍也逐漸被茶香淡化，連俊成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喝著，「是啊！足好喝！為什麼喝起來一點臭噗味都沒有啊？跟我以前喝的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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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壺中的熱水淋在茶杯上，在將杯中的水倒到旁邊的草叢，不同於連俊誠被好奇帶出的熱絡，于文斌徐徐回答：「因為保存方法。保存方法對，普洱茶喝起來就會順口，越陳越香。而且放的時間越長，越有價值；你說的霉味就是因為保存不當，在過於潮濕悶熱的環境，當然會發霉，就跟人一樣如果待在不好的環境或心情中太久，也會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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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拇指不自覺地摩娑杯緣，普洱茶的回甘、茶湯到胃中後溫暖蔓延至四肢，連俊成不自覺地抿唇，一絲澀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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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喝的是熟茶，味道比較厚。」于文斌自顧自地接著話，並沒有因為連俊成的不語而受影響，見他杯子只剩一點茶時還會幫忙補充，「等過陣子天氣較熱後，再請你喝生茶。那個味道又更不一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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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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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茶，到時候再請你喝。」拋出邀約的請函，于文斌回頭比了個方向，「我就住在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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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指尖的方向望過去，一棟白色的透天厝映入眼簾，「是種很多花草的屋子嗎？」他記得以前跟阿卿傍晚出去散步時，他的阿卿總會不自覺在那棟屋子前駐足看著裏頭的種植，除了常見的植栽外，還根據四季種植該季植物，所以每個季節那庭院總色彩斑斕、奪人眼目，加上牆上垂掛的綠植、木造設計和庭院連接門口的石階，經過的行人總會不自覺停留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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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斌微笑淺淺頷首，用茶巾仔仔細細地將茶杯擦乾：「下午我常常來這邊泡茶，若有空隨時歡迎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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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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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被一一歸類放好在箱子裡，于文斌開口散去連俊成的不自在，「多個杯子的事情。而且大家一起喝茶聊天也比較愉快，一個人喝茶可以喝出什麼滋味？又不是要當古人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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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俊成喝掉最後一口熱茶後，于文斌接過茶杯以熱水洗淨收起，「只要你別嫌我們幾個人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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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本來還覺得累積在內心的鬱悶因為熱茶而舒緩，拇指悄然摳上食指的指甲邊肉，他忖了忖才開口：「我……比較生分，是怕這個性跟人不和，讓你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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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喝茶就好，不一定要聊天啊！」微風拂來帶起地上幾片落葉和草屑，在陽光下緩緩移動發出沙沙聲，「歡喜就好，不需要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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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斌拾起地上一片未完全枯黃的葉子把玩著，「反正做人這一世，活到現在自在最重要。」指尖鬆開落葉再次歸根，他拍拍手掌撐著大腿起身，連俊成見狀也一掌靠著桌面起身，「反正我大部分下午都在，你想來就來，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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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秋天的暖陽，硬是劃破寒冷卻不炙熱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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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剛剛一群人的熱絡，現在連俊成倒覺得輕鬆很多。他看了已清空的桌面，再看著已拿起箱子準備離開的人，道別僅僅兩個字，卻帶起了下一次見面的期待。他想，他可以稍微理解為何今天那群人匯聚而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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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剛脫下外套，褲子口袋的手機便開始震動，連俊成看一眼後馬上就接起：「書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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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聲音聽起來比較有精神了，本來聽二弟在說還在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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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兩個就是愛操煩，尤其是裕聖，一直打電話工作都不用做喔？」替自己倒了杯熱水走到客廳沙發，雖然夕陽光不強卻讓整個空間暖色調上升，坐下時發出嘆息，順手按了按有些發痠的腳，連俊成說：「到時候上面罵起來，要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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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啦！我下班了！今天下午跑外面，經理說跑完就下班不用回去啦！免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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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稍早前接電話的不耐煩，此時連俊成嘴邊有淡淡的笑容，還會因為連書欽的話語不自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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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個沒路用的都沒給你打電話關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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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我還希望恁像他一樣。別一直打電話，電話錢不是錢喔！」端起冒著熱氣的茶杯喝了一口，連俊成叨念著，然後他被窗外飛過去的幾隻鴿子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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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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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今天有聽裕盛的話，出去走走，也有認識新朋友。」他想起今天于文斌說過的話，普洱茶的保存方法，那杯茶顛覆了他以前對普洱茶的成見，與記憶中的霉臭味不同，是甘甜的、令人回味：「感覺是不錯啦，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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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然的啊，媽不在之後爸你就把自己關在家裡那麼久，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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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擔心，要是有一天我過得太快活，把你媽媽忘記了，要怎麼辦？」情緒經過今日的外出釋放後，連俊成還是很想念老伴，但好像也可以稍微弄清楚自己走不出來的原因：「你媽媽這輩子嫁給我，做我牽手幾十年，我都還沒讓她過上什麼好日子她就走了。要是我過太好，忘記了她，那就太對不起你媽媽。」說著本來輕鬆些的心情再次變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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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也帶上了擔憂：「爸，你別這樣想。你一直這樣，媽也沒辦法好好走啊！你要笑笑、要歡喜，媽才有辦法安心離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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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不會怪我嗎？怪我她才走一個月，我就開始認識新朋友；她才走一個月，我就開始可以自己一個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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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啦！你想太多了！爸，你出去走走多認識其他人，不只媽媽安心，阮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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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窗外的夕照上，連俊成沉默好久、好久，直到他終於開口時，連書欽已經為了讓連俊成可以步上生活正軌，說了五分鐘出去外面多走多散心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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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再想看看。」掛上跟大兒子的電話，連俊成不知道怎麼描述自己的心情，有點惆悵、有點傷心、有點不安，可今日的那杯茶又讓他有點流連忘返。多種情緒交纏再一起，就像一團毛線，無法梳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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