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打消回家的念頭，但連俊成不覺得真的有透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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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夕可以顛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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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便能讓人有點畏懼社交。連俊成走在街道上，卻有點害怕遇見他人的招呼，怕聽到別人口中提到——「最近那家老婆死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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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卻又在晃幾分鐘後，內心負擔稍減時又覺得黯然，原來老伴的離世除了自己，其他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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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插在口袋，連俊成眼裡閃過很多的情緒，卻沒有欣喜與興致。他總覺得空氣中有點沉悶，視野有點灰暗。哪怕現在陽光明媚、微風拂來帶來一點涼爽，需要穿一件外套預防感冒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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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意識到經過自己身邊的人不會多給自己一丁點注意，有些快的步伐也開始放慢，但連俊成仍然無法太昂首闊步，就像悲傷在胸口的重量，拉著他、拉到他必須有點駝背才能維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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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社區、步到附近的公園，讓他停下腳步的不是遊戲設施玩得開懷的小孩、也不是追逐蝴蝶歡快大力搖尾巴的狗狗們，而是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若有似無的茶香味，熱熱的卻又帶著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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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順著氣味的方向望去，他看見幾名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人，聚在不遠處涼亭，每人手上都端著一小茶杯。泡茶者將剛泡好的茶倒入茶海，隨後分給在座者，動作行雲流水卻又一絲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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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茶海放回茶巾上，倒茶者驀然抬眸目光落在連俊成身上，揚著微笑對他招招手，毫不在意他是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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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俊成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在收到這突然的邀約，為何會選擇邁步往前，他想也許是因為茶的香氣，畢竟他這一個月來喝的茶都很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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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著自己面前冒著氤氳的品茗杯，四周圍的人各自聊著天，似乎他的出現是意料之中，又像是他本來就在這兒，可他自己卻覺得格格不入。有點黑褐色的茶水，聞起來帶著特殊的甘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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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俊成默默啜了一口，本來黯淡的雙眸亮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旁邊的人，沒有人在意他，邀約者也沒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而是將心放在每一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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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地他感覺這點暖意驅散了原來心中的沉悶，掛在胸前的重量好似輕了些：「這茶好香。」而眼前的人在聽到他的讚美後，也只是嘴角上揚的弧度高了些，然後又替他斟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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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人捕捉到他的開口，擅自扯開他的界線與他攀談，「很香齁！那這樣多喝一點，我們文斌哥泡的茶是天下第一耶！」說的人舉起大拇指誇獎，旁邊幾個人也附和著，這樣的熱情連俊成有點不太自在，只能在大家紛紛舉杯後，跟著舉杯一起飲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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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惜啦，到現在還沒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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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長得不賴，就是太專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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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女人，遇到阿斌這輩子也值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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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茶者笑了笑，語氣頗為無奈：「我一個老人家，要再娶什麼啦！別害人啦！喝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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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女人，男人如果話匣子打開其實也沒完沒了。于文斌雖然又倒了幾次茶卻也堵不住這幾個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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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不說誰知道你已經七十五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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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對啊，阿斌你如果早點，差不多七八年，還可以找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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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連俊成來說過於敏感的話題，他覺得喉嚨有些乾啞，因此又一次喝盡手中的熱茗，見狀于文斌笑笑地替他斟滿，一點也沒有自己就是其他人口中的當事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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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不自在、介意、如刺在身；可連俊成卻成為那位感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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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覷一眼于文斌雖然跟他一樣也是白髮蒼蒼，但明顯皺紋較少，若說他只有六十多很容易取信，殊不知對方早已快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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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身邊眾人像在含沙射影，雖然他知道是自己想太多，可指尖卻是莫名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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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連俊成站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下有點倉皇地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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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到了人相對少很多地方，跟四周圍人的距離都隔很遠，許久未劇烈運動的身體加上上年紀關係，使他氣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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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眼角感覺有點痠痠的，他張望著、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呢喃起來：「阿卿啊，阿卿……」最後他的聲音開始大了起來：「阿卿……阿卿——」他邊喊、眼淚不自覺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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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走不出來，走不出老伴為他建築的世界和舒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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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一遍又一遍喊著，就好像要把這一個月的思念全數傾倒給那遠在天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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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喉嚨開始發癢，他才停下自己的行為，像個孩子般啜泣，想辦法深呼吸讓自己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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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情緒冷靜些後他慢慢沿著原路走回，直到經過涼亭，看見剛剛茶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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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已散去，桌上留著一堆用具，以及那慢條斯理整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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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剛剛有些失禮的行為，連俊成思忖再三最後選擇再次上前，他踏上臺階時于文斌也剛好抬頭，眼裡沒有剛剛對於他舉動的不悅，而是依然溫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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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剛剛、失禮啦！」看著對方淺淺的笑意，連俊成摸摸鼻子指著桌上的杯子：「喝了你的茶，沒跟你道謝也沒自我介紹就走了，真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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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啦，多大的事。」于文斌拿出新的乾淨杯子和一個保溫瓶，熱呼呼的茶隨手的動作自保溫瓶入了杯中，他端起茶杯遞給連俊成：「你剛剛沒喝完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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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啦，不過不好意思啦！」連俊成拒絕，一部分是剛剛的插曲他臉皮薄沒那個臉，另一部分是自己剛哭完、雖然他有好好把臉上的淚水擦乾淨，可哭也很累讓他想回去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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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難過，還是要喝一杯熱茶後再走。」于文斌將茶杯放到連俊成前面空的桌面，順手又把其他杯子收走，「走一走就會發現日子沒那麼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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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俊成頓時緊張起來，他的手忍不住在外套衣角上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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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孤家寡人到現在。因為大家都很熟了，是好朋友。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才會這樣說。希望你別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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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俊成鬆了口氣，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感到被冒犯，隨後問：「是說，這是什麼茶？喝起來特別甘甜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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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的陽光悄悄爬上台階，如金色薄紗輕輕罩住部分空間，驀然間分不清楚余文斌的笑是不是因為陽光，明明兩個人都上了年紀，可卻多了些燦爛，「這，普洱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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