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1-2 那麼纖細的月亮,居然能照亮這麼長的路。

何夏滉最後還是收到罰單了。

「你所有的薪水都拿去繳罰單就飽了。」何燕燕一邊啃著吐司一邊說。

「嗯。」

「你要吃什麼嗎?冰箱裡有牛奶。」

「嗯。」

「我昨天買了巧克力口味的麥片,你可以吃吃看。」

「嗯。」

「你再嗯一聲試試。」

「嗯。」

何燕燕舉起一片吐司,甩到何夏滉臉上。

後者接過,無意識地塞進嘴裡,咀嚼了起來。

「不過你昨天出門的時間那麼晚,居然還能被警察堵到,好衰。」

聽見關鍵字,何夏滉終於有了反應,「警察?喔,喔對啊,遇到警察了。」

何只遇到,還被煞到。

昨天沒有看到是哪個分局的,好可惜。

今天再去同一個路線會不會遇到他呢?

「你今天還去嗎?」何燕燕問。

「去。」回答得倒是挺快。

「你自己注意安全。」何燕燕並不想管得太多,自己弟弟是什麼脾性,她非常了解。

不見棺材不掉淚嘛,之前撞到分隔島,腳骨折,花了三個月才完全復原,居然還說還好受傷的是左腳,不然開不了車。

隨便吧,人還活著就好。

何燕燕一口灌下整杯牛奶。

隨便吧。

何夏滉並不是何燕燕的親弟弟,他是她在國中時被領養的,原本是親戚的獨生子,那個親戚是爸爸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叔叔,記憶中,有一個叔叔一直都是一個人,只有逢年過節會見面,叔叔性格豪爽,包的紅包也大方,還會偷偷塞幾張百元鈔票到她準備的小花布袋裡,這是叔叔和她的共謀,媽媽雖然知道,但並沒有戳破兩人之間的小遊戲。

何燕燕心裡稱他為花叔叔。

過了幾年,花叔叔不見了,爸爸領了一個瘦小的男孩回家,說她多了一個弟弟囉,叫何夏滉。

何夏滉剛來的那幾年,鮮少開口說話,只會說請、謝謝、對不起,最常說的是對不起,他總是在道歉。

何燕燕不知道怎麼和這位新來的弟弟相處,看著爸媽為了新來的弟弟唉聲嘆氣,她有時甚至會冒出邪惡的想法:要是沒有他就好了。

她還記得,何夏滉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妳可不可以不要讓叔叔阿姨發現?」

發現什麼?她問。

「發現妳不喜歡我。」

我哪有?何燕燕心虛地為自己辯駁。

何夏滉眨了眨澄澈的大眼,說:「被發現的話,我會無家可歸。」

何燕燕又辯駁了幾句,心慌得不得了,她想說自己才沒有討厭他,她不會趕他走,爸爸媽媽很喜歡他,只要他想待下來,就可以一直待下來。

但她說不出口,她不知道該以什麼立場來說這些話,所以她抿緊嘴巴,點點頭。

何夏滉漾開第一個笑,那笑容刺向她的眼睛,他說:「謝謝妳!」

笑得和花叔叔有幾分相似。

「姊,妳有聽到嗎?」何夏滉用吃到一半的吐司輕輕搧著何燕燕的左臉。

「你剛剛有說話?」

「我說,我一見鍾情了。」

「蛤?」何燕燕懶得吐槽他的爛語法。

「昨天遇到的警察。」

「蛤?!」

「我說,」何夏滉剝下吐司邊,雲淡風輕地說:「我對他一見鍾情。」

何燕燕驚訝得連牛奶沾到唇邊都顧不上,說:「你,對昨天開你單的警察,一見鍾情?」

「嗯。」何夏滉站起身,拍了拍掉在襯衫上的碎屑,單肩背起後背包,「我今天要再去碰碰運氣。」

丟下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去上班了。

此時的白恆澯正在辦公室裡打文書報告。

同事探過頭問:「我今天能跟你換班吧?」

白恆澯目不斜視地盯著螢幕,回:「什麼班?」

同事見有戲,趕緊滑著座椅靠到白恆澯身旁,細聲說:「大夜。」

「好,我去班表註記,你的名字是?」

同事聞言,臉色雖略沉了沉,還是無奈回:「我叫盧仲碩,我們共事快一年了,你還是沒記住嗎?」

白恆澯停下動作,轉過頭,認真地盯著對方看,隨後點點頭,「我會努力記住。」

盧仲碩嘆氣,滑回自己的座位。

白恆澯剛到這個分局時,引起不小討論,隔壁區的女警員還遠道而來,送便當的送便當,訂飲料的訂飲料,長相粗獷的、平凡的、嚴肅的有之,但這麼清秀的倒是從沒見過,算是警界的傳奇人物。

警花們搶破頭,想給白恆澯留個印象,留下印象,之後再一步步追求,可以啊,踏踏實實地把警界門面收進囊袋裡,如意算盤打得噠噠響。

但這些花兒們沒想到,白恆澯是世紀大臉盲,不管你是圓的扁的長的短的胖的瘦的,他通通不記得,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他都統稱「同事」。

久而久之,花兒們翩翩飛回各自的分局,不抱期待,就不會失望,她們明白了,美好的事物,就存在於理想中就好,遵守三不對策:不接觸、不動心、不嫉妒,白恆澯不屬於任何人,這樣每個人都能在想像中擁有,公平。

而盧仲碩和白恆澯是同期的,他已經當後者的鄰桌,當了將近一年,本以為三不對策只是女孩們幻想的幸福公約,沒想到卻精準反映了現實。

有時候,盧仲碩看著白恆澯穩定規律得像是機器人的生活,就不禁好奇,這人除了吃飯、上班、睡覺以外,還會有其他的慾望嗎?

「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盧仲碩轉過頭,鄰桌破天荒主動找他說話,他有點緊張。

「你說說看。」

「遇到民眾不配合開單,你會怎麼做?」

「說之以理,動之以情。」盧仲碩回。

「怎麼動之以情?」

他昨天說之以理,但效果不彰,對方還爬到他頭上來。

「說你擔心他的安危啊,開單是為了提醒......」盧仲碩頓了頓,問:「他是為什麼被開單?」

「超速。」

「好,你就說開太快很危險啊,開單是為了讓他知道嚴重性,下次不要犯了,之類的話。」

白恆澯用指背摩娑著下嘴唇,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好,我試試。」

盧仲碩點點頭,沒忍住,囉嗦了一句:「你長得好看,要多利用這項優勢。」

「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盧仲碩嘆氣,暗自在心裡搖搖頭,推翻了先前的疑問,這種人根本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怎麼可能有欲望呢。

秋天的夜晚空氣颯爽。

何夏滉把車開到海邊,停在堤防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浪拍打在消波塊上,退去的時候有汽水剛打開的聲音,沙沙的,很細微,又像是小動物穿過草叢的窸窣。

路燈的燈光微弱,幾隻飛蟲趨光而至,繞著光源打轉。

何夏滉抬起頭看,月亮比昨天更亮了些,他喜歡新月到半月之間的變換。

不完滿,但很美。

很美。

他對父親的記憶很模糊,那個夜晚,他們如以往那樣,時間一到就出門兜風,父親開的那台車,車頂可以收起來,說是敞篷車。

父親會把車頂打開,載著他到處兜風。

風迎面撲上他的臉,車速並不快,他還能迎著風和父親閒聊,海浪的聲音很遠,敲擊著時間,每敲一下,時間就變得更碎,話語逐漸散進風裡。

他記得那時的路燈還不是LED,昏昏黃黃的,有一搭沒一搭,穹頂的月光很亮。

抬起頭,是一彎新月。

那麼纖細的月亮,居然能照亮這麼長的路。

何夏滉抬起手腕,確定時間,他坐進駕駛座。

好,他左右扭動脖子,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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