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1-3 我會讓你記住我的名字。

白恆澯正在過彎,這條交流道的彎相較於其他的,角度更刁鑽,速度快一點,容易偏離道路中心,看道路旁的圍欄就能知道,這裡發生過多少慘案。

剛下交流道,一台銀藍色轎車便從他眼前高速掠過,殘影十分眼熟。

他鳴響警笛。

原本高速行駛的車,突然急煞,道路上留下一串焦痕,然後乖巧地打了方向燈,停靠在路肩。

白恆澯在前車後約三公尺處停下。

他還未推開門,就見前車駕駛座的門被推開,駕駛下車後直直朝他走過來,在車窗邊停下。

一隻手抬起,用指節輕扣了扣車窗。

白恆澯放下原本放在門把上的手,按下窗戶。

何夏滉矮身瞥了眼壓得極低的帽簷,勾起嘴角,說:「白警官?」

白恆澯雖覺得奇怪,還是回應:「是?」

何夏滉笑得更開了,手探進車內,撥開安全鎖,再從外側把車門拉開。

「先下車吧,坐著不好說。」

白恆澯壓了壓帽子,下車,在何夏滉面前站定。

他的視野侷限在對方眉眼之下,他注意到對方的下巴很乾淨,沒有留下任何一點青色的鬍渣。

那雙唇維持著上揚的弧度,掀闔,「今天不開單了?」

「請問我們之前有見過面嗎?」白恆澯禮貌地反問。

「這樣說就過分了,」何夏滉雙手插進口袋,手心微微冒汗,「虧我昨天還去繳清罰款。」

「這條路速限90—」

「我知道我知道,我最高時速到150了對吧?」

白恆澯抬眼,目光穿過帽簷邊緣,悄悄探進對方眼裡。

「嗯。」

「你今天要開單嗎?」

「超速就是要開。」白恆澯記得昨天有類似的對話。

「好,你開。」河夏滉彎下腰,朝著帽簷下的眼睛笑道:「白警官,我的名字是何夏滉,請你記住了。」

「我不太擅長記名字。」

「沒有關係,」河夏滉輕笑,笑意張狂,「我會讓你記住。」

白恆澯接下來幾天值的都是日班。

隔桌的同事和對桌的同事正在閒聊。

「欸我告訴你,昨天值大夜的時候,我開了一張單。」

平時白恆澯是不會聽他人聊天內容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話題從一開始便闖進他耳裡。

「那不是很好嗎?不然大夜又臭又無聊,尤其是我們的轄區。」對桌的同事說。

「不是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奇怪的是,對方駕駛一看到我的車,就自動減速靠路肩了。」

「蛤?你原本是打算抓超速嗎?」

「對啊,」隔桌的搔搔頭,「更詭異的是,他看到我還自己跑下車,來敲我車窗。」

「不是吧,這麼好康的給你遇到?」

「如果每一個人都這樣就好了。」

次日。

隔桌同事又偷閒和對桌同事抬槓。

「你知道嗎?」隔桌同事神秘兮兮地開啟話題,「我昨天又遇到了。」

白恆澯打鍵盤的手速不自覺慢了下來。

對桌抬起頭,眼神越過他們之間隔板,「那個好康先生?」

「對,好康先生。」隔桌用戲劇化的氣音回。

「他這次又做了什麼?」

「他這次,走過來自我介紹。」

「太扯了幹,」對桌大笑,抹完被笑逼出的眼淚,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晚安,我叫何夏滉,人部何,夏天的夏,三點水再加一個晃動的晃,三聲ㄏㄨㄤˇ。』」隔桌撫胸長嘆:「不得不說,聲音真好聽,要我是個木頭聽了都要化成水。」

「就這樣?」

「他還問我的名字──」

碰。

嘎噹。

白恆澯碰倒了水壺,裡頭的水灑出來,漫出桌面。

隔桌眼明手快地抬起自己的筆電,對桌丟來一條乾抹布。

「你趕快擦一擦。」他們對白恆澯說。

對話就此中斷。

白恆澯低聲道謝,扶正瓶身,低頭拿著抹布吸乾桌面。

水壺並不是因為無意的碰撞而傾倒的。

白恆澯心裡明白。

他只要一想像那個男人,用那副嗓音,叫喚除了他以外的名字,便覺得內心堵得發慌,像一團棉花塞滿心室,吸滿血液,血色的情緒在心裡脹大。

他將抹布洗淨,走到鄰桌同事旁邊。

「同事,」他開口,有點心虛,因為他還是把對方的名字忘了,「你明天是大夜嗎?」

「我叫盧仲碩。」盧仲碩早就習慣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再接續對話:「對啊,我明天是大夜,後三天也是。」

「我可以跟你換班嗎?」

盧仲碩懷疑自己聽錯了,反問:「你說要跟我換大夜?」

白恆澯點頭。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盧仲碩喃喃自語。

「所以你方便嗎?」白恆澯又問了一次。

「方便!當然方便!你想換幾天就換幾天!」

「後三天都跟你換。」

盧仲碩連聲應是,只差沒跪下來叫爸爸。

白恆澯的生活一直很規律:早上六點睜開眼,間歇跑半個小時,沖澡半個小時,把煮好的黑咖啡裝進550毫升的保溫瓶,單位距離住宅有一段距離,為了節省時間,他大多選擇騎車,下班後回家沖澡半小時,自煮簡單的料理加用餐大約兩個小時,睡前看一部電影。

比起動作片,他更喜歡劇情片,尤其是懸疑題材,他喜歡抽絲剝繭的推理過程,不特別為什麼,他單純喜歡真相被揭發的那個瞬間,豁然開朗的思緒,但記不起片中角色的長相和名字讓他有點困擾,影響不大,真的只有一點困擾,因為他能藉由其他線索來記憶,也能用簡單的代號去對應聲音和人物,在重視邏輯的懸疑推理劇本裡,他不會遺失任何線索。

回到現實就不同了。

他臉盲的毛病,讓他連朋友都交不太到,記不住那些曾經對自己釋出善意的人,他越是想描繪出輪廓,記憶就流失得越快,那些人的長相,他都不記得了,只有那些話語、語氣被原封不動地保存了下來。

他不是不在意獨自一人,而是不敢在意,在意了,就會失去。

白恆澯也是懂的,那些稱之為寂寞的情緒。

偏偏他擁有一副吸引人的皮囊。

有些人會選擇將錯就錯,只要有人認出自己,不關三七二十一,先回以微笑或招呼,但白恆澯選擇依附在陰影之下,只要躲得夠好,他就能成為他人生命中的過客,像被烈日蒸發的水珠,不會遺留任何痕跡。

但是,但是他也好想成為某個人心中特別的存在。

白恆澯睜開眼,點亮床頭櫃的手機。

凌晨一點半。

從沒失眠過,今天卻在半夜遺失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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