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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祕書的早餐

鄭俊元在早上八點半準時進到辦公室時,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他忘了昨天陳叔已經幫他安排了一位男祕書,所以看到有人在他的辦公室裡,還花了二秒才想起來有這回事。

不過,祕書在他辦公室這件事,並沒有讓他太驚訝,令他著實嚇了一跳的事是:這位昨天才剛報到的祕書,直接趴在祕書座位上睡得不醒人事。

這是什麼鬼?他想不通,竟然有人可以在桌上睡著。

鄭俊元從祕書的穿著和凌亂的桌面推測,這位祕書昨天沒有回家,直接在辦公室裡熬夜加班。

鄭俊元呆站在祕書座位前,靜靜看著這位新來的祕書,睡得好香啊。他若也能像祕書這樣睡個好覺,哪怕只有一小時也行,他就感恩戴德了。

自從十歲那次事件之後,他從沒睡過好覺。晚上不是睡不著,就是睡不沈,總會做惡夢驚醒。嚴重時,得靠安眠藥才能睡覺。但他不喜歡安眠藥的副作用,姊說他半夜會起來夢遊。

夢遊時的他,彷彿回到十歲,還是很天真的小男孩,他會很清醒的和姊聊天,說些「想和爸媽一起住」之類的話。然後姊會像媽媽一樣摟著他,安慰他說:「我和哥都是你的家人」,接著哄他去睡。清醒之後,他完全不記得有夢遊這回事,姊只會清描淡寫地說:「小元昨天又變成小男孩了,好可愛。」

「好可愛」?他都三十好幾了,老是變回小男孩,黏著姊叫「媽媽」,實在丟人。

他站在祕書的辦公桌前,看著祕書熟睡的臉孔,心裡羨慕得離不開視線,只呆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門口有倉促的腳步聲傳來,這才回頭看到陳叔瞪大雙眼、雙手揮舞著、小跑步進來,似乎想解釋什麼。

陳叔一定是看到祕書睡著了,急著想對他解釋。

不過,鄭俊元還分得清楚,祕書睡著是祕書的事,不關陳叔的事。鄭俊元又不會怪陳叔,陳叔不必太擔心。

於是,他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陳叔便停在三步之外,苦著一張臉。

鄭俊元用眼神指向門口,自己輕手輕腳地走出辦公室,後面自然也跟著陳叔學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邊。

「早餐?」鄭俊元壓低聲音問陳叔。

陳叔似乎很驚訝,連忙擺動雙手,表示「不好」。

鄭俊元不解,皺起眉頭看陳叔。

「前三個祕書……」陳叔欲言又止。

「他是男的。」鄭俊元完全知道陳叔想講什麼,不過這個祕書不同,絕對不會再引起誤會了。

陳叔不甘願地點點頭,往電梯走去。

鄭俊元又想起一件事,趕忙走上前,攔住陳叔:「等一下小聲點,我怕吵醒他。」

這下換陳叔投來一個可以殺死人的眼神,銳利非常、但稍縱即逝,陳叔馬上又堆起笑臉,小跑步離開。

那個殺死人的眼神,不過是陳叔和他之間親暱的表現,鄭俊元不以為意。他很感激陳叔,願意把他當兒子、甚至當孫子般疼愛。外人看到的,都是他在對陳叔發號司令、予取予求,以為陳叔只是顧及上一輩的交情或道義,被迫以長輩的身份來照顧他。但是,他打心底敬愛陳叔,把陳叔當成一個父執輩依靠著,他相信陳叔也是把他當成家人看待,二人的關係其實比親人還親。

鄭俊元輕手輕腳地走回辦公室,打開筆電、翻開傳票、打鍵盤……每一個動作他都放慢速度,儘量不發出聲音,他難得見到有人可以睡得如此香甜,真心不想打擾到祕書。

陳叔沒幾分鐘就回來了,手上拿了一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擠眉弄眼地站在辦公室前,問鄭俊元早餐要不要拿進來。

鄭俊元也學陳叔,把眼神指向祕書的桌子,要陳叔把早餐放在祕書桌上。

陳叔輕手輕腳地把早餐放在祕書桌上後,便走出辦公室,再用眼神示意,要鄭俊元走到辦公室外。

「聽說徐旻佑昨天沒交接稽核工作,就跑來你這裡了,杜文遠要我問你怎麼辦?」陳叔還是依鄭俊元指示壓低聲音講話,但已經轉換成副總交辦公事的模式。

鄭俊元很習慣陳叔這種無痕切換模式的態度轉變,便也跟著切換到部屬回話的模式:「徐祕書昨天有說要先忙杜經理的案子,我手邊沒事交代,就讓他先忙原本的稽核工作,沒關係。」

「你沒關係、我有關係,」陳叔又切換回家人模式:「現在是我在當你祕書。」

鄭俊元拍拍陳叔的背,哄著:「我知道,我知道,小聲點。」

「不叫你,不叫你,行了吧?那些小事,我找祕書做。」鄭俊元繼續哄著。

「才怪!」陳叔又瞪起雙眼:「昨天祕書就來了,怎麼不叫他幫你拿水壼?」

「還不熟嘛。」鄭俊元苦笑著,要不是他怕生、慢熟,也不會接連三個祕書都做沒多久就離職。

「這是最後一個了,再走,我就不會再幫你找人了。」陳叔氣堵堵地說。

「我的工作我自己處理,不需要祕書。」鄭俊元用撒嬌的語氣向陳叔賴皮:「其他小事,陳叔當運動就行了。」

「我也老了,要退休了,」陳叔又開始那一套情緒勒索:「到時老得走不動了,誰幫你?」

「我不用人幫,」鄭俊元又開始撒嬌:「到時我幫你找個祕書,來侍候你。」

「到時我需要的是看護,不是祕書。」陳叔表面上看來一肚子火,但其實只是和鄭俊元鬥嘴而已,不傷感情。

二人談到這裡,鄭俊元辦公室內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聽聲音判斷,是有人跌下桌了。

鄭俊元馬上拉著陳叔,跑回陳叔的辦公室躲著。

他完全知道被人發現自己的慌張模樣,會有多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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