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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鄭俊元到底是什麼來頭?

二人在鄭俊元的辦公室裡,各據一方,各自處理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任何互動。

徐旻佑是下午三點左右進來的,一直到下午五點半,辦公室內悄然無聲,只偶爾有二人翻傳票、打鍵盤的聲音傳來。

徐旻佑自己的稽核工作是多到爆炸,忙得不可開交,但是鄭俊元在忙什麼?

徐旻佑觀察到鄭俊元手邊的傳票已經換了好幾本,看起來也像是在做稽核的工作。但是,大家不是都說鄭俊元是靠關係進來的,為什麼需要這麼認真工作?

而且,不是透過陳副總向杜文遠經理施壓,說要一個祕書來協助稽核工作,現在徐旻佑人都來了,鄭俊元卻不交代事情,到底在擺什麼架子?

儘管徐旻佑心中有一百個問號,但他無暇多想。鄭俊元沒交代事情,他就先做杜文遠經理交代的事,他打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想斷了杜文遠經理的關係。他還是認為,盡快回到杜文遠經理的手下做事,才是在永成稽核室裡的長久生存之道。

五點半一到,鄭俊元桌上的鬧鐘突然鈴聲大作,把徐旻佑嚇了一跳。

鄭俊元伸手按掉鬧鐘、闔上筆電、把傳票疊好放在桌上、拿起公事包、起身、走出辦公室。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完全沒有停頓。

看到這一幕,徐旻佑突然懂了,稽核員們都笑稱鄭俊元是稽核室裡的「打卡鐘」,原來是這樣啊。早上上班時,只要看到鄭俊元出現,就一定是早上八點半;下午要下班時,若看到鄭俊元像一陣風離開辦公室,那時就一定是下午五點半。

鄭俊元原來是設了鬧鐘啊。這個「大魔王」是有多不想加班?連一分鐘都不願意多待,還設了個鬧鐘,提醒自己該下班了。

果然,鄭俊元還是和平時一樣,來去一陣風,並沒有和他這位新來的「祕書」打個招呼就走了。

好冷淡。

徐旻佑吁了一口氣,辦公室裡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太好了!

當鄭俊元祕書的第一天,就這樣混過了。也沒那麼難混嘛……徐旻佑暗自竊喜著。

徐旻佑開始揣想著,若照這樣相敬如「冰」的工作模式,他確實沒有不能接受的地方。但是,「大魔王」到底是怎麼把前三任祕書給搞走的呢?說不定,明天就會讓他看到「大魔王」的真面目;今天不過是小菜一碟、風雨前的寧靜,讓他先嚐點甜頭,明天開始鄭俊元就會火力全開,讓他水深火熱、生不如死。

徐旻佑搖搖頭,甩掉那些奇思怪想,還是專注在眼前的問題上吧。若他明天過得了鄭俊元那關,還有下週一的月會、杜文遠經理那關要過,關關難過,還得硬著頭皮過,簡直比打電動的破關還困難。

三十歲的他,突然明白:人生好難。

「我拿、我拿,你放心,不會讓別人碰你的桌子。」辦公室外傳來陳哲生副總的說話聲,聽起來像是在講電話,而且語氣溫柔,像是在哄孫子一般。

陳哲生副總平時也沒有和稽核室同仁有來往,但是至少是個會把笑容掛在臉上的「好好先生」。

徐旻佑猜測,能讓陳哲生副總這麼溫柔講話的,也只有鄭俊元了,他們二人是大家口中的「親故二人組」。

聽陳副總講電話的內容,徐旻佑一猜就知道,鄭俊元忘了東西。

雖然稽核員們和鄭俊元沒有交集,但這點認識還是有的:鄭俊元絕對不讓任何人碰他的東西。鄭俊元會有「大魔王」的稱號,也絕非虛傳,他的怪異行徑、他的冷漠和不擅交際,已經到了人盡皆知。

徐旻佑抬頭望向辦公室門口,便看到陳副總走了進來,笑嘻嘻地對他點了點頭,逕直走向鄭俊元的辦公桌。

陳副總在鄭俊元辦公桌上用眼睛繞了一圈,便在電腦旁邊拎起一只水壼,又回過頭笑嘻嘻地對徐旻佑說:「水壼,他忘了水壼。」

徐旻佑趕忙站了起來,對陳副總深深躹了個躬:「陳副總,您好。我是徐旻佑,外面杜文遠經理的稽核員,今天被調來當鄭經理的祕書。」

「您好,您好。」陳副總還是一臉尷尬的笑容,徐旻佑看得出來他在趕時間。

「水壼,我拿去給鄭經理吧。」徐旻佑看得出來陳哲生副總的尷尬,乃係來自於被他這個小稽核員目睹了一個副總被鄭經理使喚的過程,要是互換位置,徐旻佑恐怕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好、不好,」陳副總搖搖手拒絕徐旻佑的好意:「他怕生。」

「怕生啊……」徐旻佑點點頭敷衍著。這不是新聞了,鄭俊元的「社恐」也是出了名的,看他從來不與人交際就能略知一二。

但是,一回生、二回熟,不是嗎?

徐旻佑大著膽子向陳副總提議:「我是新來的祕書,還是得學著和鄭經理相處,不如讓我陪您下去,好嗎?」

當陳哲生副總歪著腦子思考著徐旻佑的提議時,手上的手機又響了,看來鄭俊元沒什麼耐心。陳副總任憑手機響著,做出決定:「好吧,一起下去,他的車在停車場。」

陳副總還是緊抓著水壼不放,只讓徐旻佑從旁跟著。

二人從十七樓坐進電梯。陳副總一進電梯,便快速地按下地下一樓的按鍵,徐旻佑心裡暗自一驚,沒想到鄭俊元的位階這麼高。這裡是全市最重點的高級商辦大樓集中區,車位一位難求。雖然這棟大樓是永成自建的,還建了三層地下停車場,總共二百個停車位,但以永成總管理處接近二千人的規模來說,其中有三百人以上都擁有經理級以上的職稱,按照職級高低排列,總經理和副總級的汽車可以停在地下一樓,協理、處長等級的汽車可以停在地下二樓,至於經理級的汽車,當然只能停在地下三樓。但地下三樓的車位有限,經理級的人數卻遠超過車位數量,於是經理們必須得按年資排隊,沒有十年以上的經理年資,車位可是排不到的。

現在,他們來到的是地下一樓,也就是說,鄭俊元表面上掛的是經理職稱,但是他實際上的位階應該和陳哲生副總一樣,甚至更高。怪不得陳副總比徐旻佑更像鄭俊元的祕書,被鄭俊元無情地使喚著。

一台黑色賓士就停在電梯出口,那一定是鄭俊元的車了。連車子都貴氣逼人,徐旻佑開始懷疑鄭俊元的來頭,究竟是哪位高管的二代。

看陳副總服侍得戰戰兢兢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在服侍永成趙家的二代。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鄭俊元不姓趙,董事長趙昌輝是獨子,離婚多年,也沒有小孩。坊間傳聞,永成趙董因為沒有子嗣,已經在規劃接班人,屬意從專業經理人裡挑選。最有可能入選的,當然還是永成內部的專業經理人,所以集團子公司裡各個大大小小的總經理,都在摩拳擦掌準備,希望能得到趙董的青睞。

陳副總一出電梯就用小跑步的姿態跑到賓士車子旁,徐旻佑連忙跟上,也站定在陳副總身旁。

徐旻佑這才發現鄭俊元坐在後座,只搖下半個車窗,司機站在車外駕駛座旁,一身合身的西裝遮掩不住結實的胸膛,雙眼警戒地看向四方,耳朵上還掛著耳機,十足的保鑣模樣。是保鑣兼司機吧?鄭俊元究竟是何方神聖,需要用這麼大的排場來彰顯自己的地位。司機也就罷了,有錢人總愛顯擺;但是,鄭俊元只是永成的一個小經理,竟然需要保鑣,這讓徐旻佑著實想不通。

「我剛才已經進電梯了,手機沒訊號。」陳副總先向鄭俊元解釋那通他沒想要接起來的電話。

「陳叔,謝謝。」鄭俊元親暱地稱呼陳副總為「陳叔」,看來鄭俊元真是來頭不小。

「姊煮好飯了,不好意思讓她等門。」鄭俊元多做了些解釋。

徐旻佑看傻了,原來鄭俊元會說人話啊。他來永成一年半了,從沒看過鄭俊元說過這麼多話,說的還是私事。

鄭俊元接過陳副總遞上的水壼後,才發現徐旻佑跟在陳副總後面,又皺起眉頭,看向徐旻佑。

陳副總果然熟知鄭俊元習性,鄭俊元皺個眉頭、眼神看向徐旻佑,陳副總便立刻會意、回話:「你的祕書,我讓他實習一下。」

鄭俊元眉頭還是沒鬆開,看來他很不喜歡有人踏到他的私人領域。

徐旻佑在心裡想:「陳副總,你就別想了,再多來幾個祕書也沒用,鄭俊元就只愛你啊!」這個念頭一出,他幾乎就要笑了出來,忍得好辛苦。

「哥,」鄭俊元把水壼收好,把後座車窗關上,對著駕駛座開啟的窗戶喊:「可以回家了。」

聲音大聲,但很溫柔,聽起來就是個弟弟依賴大哥的親暱感。

徐旻佑推測,鄭家兄姊和鄭俊元住在一起。哥哥是他的司機兼保鑣,姊姊是他的管家兼家政婦,兄、姊、弟同住一個屋簷下,只有鄭俊元在上班,二位兄姊全心照顧這個尊貴的弟弟,真是個奇怪的家庭組合。鄭家既然是有錢人,三位富二代應該一致公平地在家享受人生,現在只讓最小的弟弟出來工作,還讓二位兄姊像僕人似的,侍候弟弟的生活起居,真是怪異到了極點。

司機依著鄭俊元的指示上車,開車駛離停車場,陳副總和徐旻佑低著頭列隊恭送鄭俊元離開。

徐旻佑真是大開眼界了,這畫面像是年代久遠的宮廷劇,陳副總對鄭俊元就像侍候皇帝一樣,必恭必敬。

「鄭經理的水壼……」徐旻佑大著膽子問了一個他在十七樓時就想問的問題:「很重要?不能放在公司嗎?」

徐旻佑心裡想過最荒謬的答案,是鄭俊元害怕被人在水壼裡下毒。不過,既然連他自己都認為很荒謬,表示這絕對不可能是正確答案。

陳副總沒想到徐旻佑會這麼問,楞了一下,表情有點驚恐,喃喃自語地說:「不安全,不安全。」

不安全?這是什麼荒謬的答案,竟然被徐旻佑猜中了。

小小的鄭俊元經理,被副總級的陳哲生捧在手心,像侍候皇帝般小心對待;出入有司機兼保鑣隨行,徐旻佑大膽猜測那台車應該有防彈鋼板和防彈玻璃;回家有管家兼家廚侍候;就連放在公司的水壼,也得隨身攜帶,免得被人下毒。徐旻佑回想起來,中午用餐時間,鄭俊元從來沒有和大家一起在員工餐廳吃過飯,應該也是同樣原因。

對於這一趟地下停車場之旅,徐旻佑得知太多驚人的訊息,讓他久久不能平復。連回到十七樓的辦公室,也還沒恢復過來。

鄭俊元的尊貴簡直超乎徐旻佑的想像。一個富二代,來到永成這個不是自家公司的地方上班,恐怕是上一代「易子而教」的概念。但,如果真是「易子而教」,那麼,鄭俊元這個富二代,最有可能的就是竹遠集團鄭家的二代。

天啊!徐旻佑被自己的推論嚇了一跳。竹遠和永成規模不相上下,若鄭俊元真是竹遠集團的二代,未免也隱藏得太好。一個來頭這麼大的富二代,待在永成稽核室的深宮內院裡,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而徐旻佑,竟然就是這個皇親國戚的祕書。

不、不、不,這樣推論未免太過草率,徐旻佑可是個專業稽核,所有結論做成之前,都必須有紮實的事實根據,不能全憑推斷。

賓士車滿街都是,姓鄭的也不只鄭俊元一個人,就這樣聯想到竹遠鄭家,太荒唐。有個司機兼保鑣的哥哥,還有個管家兼家廚的姊姊,很可能都是鄭俊元打腫臉充胖子的表象,說不定鄭俊元的家境差到不行,全家只靠他一個人養。對外說自己多有錢,有保鑣、司機、管家、家廚,全都是自家人跑龍套,幫他撐場面罷了。事實說不定就如同徐旻佑所看到、聽到的那樣,鄭俊元不過是某個過世高管的兒子,家道中落之後,讓永成「照顧親故」而已。

目前能確定的,是鄭俊元的父執輩,應該是和永成高階關係匪淺,至少和陳哲生副總有過恩與義方面的糾結,才會讓陳副總這樣心甘情願侍候鄭俊元這個高管二代。

徐旻佑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把自己打醒。簡直是看太多連續劇,才會想那麼多。自己手上還有一堆工作要做,哪還有閒工夫去管別人家的閒事。鄭俊元就算只是個裝闊的窮酸,好歹也是被陳哲生副總捧在手心上的寶,跟徐旻佑一點關係也沒有。

徐旻佑認份地又回到手邊的傳票,認真地核對每一筆帳務。他打算拼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半點毛病也沒被他查到,還是可以讓杜文遠經理看看他的黑眼圈,證明他真的努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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