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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仙境

      雖說久久難以忘懷,但其實也沒隔多久,程禾㫨的注意力就被一聲長鳴給吸引走了。

      那鳴叫足以震盪天地,激動肺腑,如巨浪滔天再猛然落下,淹沒過芸芸眾生,嗡鳴聲在人群中,在市集裡來回鼓蕩,餘韻徘徊於耳畔,許久都未曾消停。

      遠處傳來孩童興奮高亢的叫聲:「巨鱗回來了!」

      聽見叫聲,程禾㫨才勉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得老大。

      他抬頭望向漸漸以黑暗吞沒整個人間的源頭—是一隻靈光通體流竄的巨大錦鯉,它半透明的身體上頭似鑲著世間所有珍奇珠寶閃閃發光,兩條巨長無比的鬍鬚拖曳在兩側,宛如帶電流的長鞭璀璨生輝,它身上綁了一大截能承載近百人的木製車廂,接連處的機關在移動間喀叱作響。

      巨鱗擺尾,平地罡風起。

      強風刮過整條街,紅燈籠劇烈搖晃、碰撞,店鋪的搭棚和旗幟被吹的獵獵翻飛,然而那隻巨型錦鯉卻仍悠然自得的橫越天際,彷彿與人世相隔兩岸,它渾身的靈光照亮了黑夜的蒼穹,像墜落的繁星,也像定格的煙火。有人從車廂的窗戶探出頭,對著地面上的人們招手,他臉上堆滿歸家的喜悅,有許多遊走於市集的人也抬頭向其揮手,這是多麼美麗的世間美景啊!

      莫非此處便是傳說中的極樂仙境?程禾㫨兀自想著。

      沒過多久,那條巨型錦鯉就消失在天際,僅剩一點沙粒般的光點綴入極夜,方才的畫面如夢似幻,程禾㫨實在難以在短時間內緩過勁,就這樣有些走神的在長街上遊蕩,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又該去往何方,待他好不容易如夢初醒時,已身在長街中央一間茶樓之前,身旁人摩肩接踵歡聲笑語,好像對剛才那頗具衝擊性的畫面早已習以為常,並沒什麼人再談論它了。

      程禾㫨左右思量片刻,決定進入茶館,或許能問出些什麼。這間茶館客人稀稀落落,他一進去,裡面一名十二三歲綁著頭巾的夥計便帶著笑臉,搓著手殷勤相迎:「這位公子,有什麼需要的嗎?」他的臉似乎笑僵了,說話時扯動的臉皮有些發顫。

      「呃......」程禾㫨往高掛的菜單上掃去,每個字都非常有狂草的潛力,龍飛鳳舞的,他努力辨識了許久,終於拼湊出了其中一行,隨口答道:「就桂花養生茶吧。」

      聞言夥計應了聲高興的往廚房走去。

      程禾㫨四下觀望,找了一處角落的位置坐下,看著自己腕上銬著的玩意兒,他才忽然感到一陣欲哭無淚,仔細研究一番仍找不出解開它的方法,手指在上頭精細的雕紋上摩挲,原先流淌的金光已經消失了,僅剩通體冰涼光滑如玉的硬殼,那名老乞丐怎麼會有看起來那麼貴重的東西?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期間,那名夥計已經將茶端上來了。

      程禾㫨趕忙叫住他:「等等!我可以問個事嗎?」原本要走的小夥計好似抓到一絲偷閒的娛樂時間,因此又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直接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擺出一副準備老生長談的架勢:「客人請問吧!」

      程禾㫨:「......」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開口了。

      他輕咳一聲斟酌措辭,問了句:「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夥計的臉上慢慢浮現了一個問號。

      程禾程撐著一張和氣的笑臉等待答覆,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問題挺怪異的,就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人逮住然後問:「請問這裡是哪?」這要人該如何回答?地球?陸地?還是什麼城市哪條街?

      小夥計也沒遲疑多久就擅自腦補了一番眼前人的來歷,笑道:「客人是外地來的吧?看您服裝奇異,是不是從什麼神秘部落裡出來的呀?」

      程禾㫨:「或許吧......」現在反而變成他服裝奇異了。

      「我們這裡是北嵐的一個邊陲小鎮,這條街呀叫『不眠街』,也就是一條夜晚也不休息的市集!這裡晚上可熱鬧了!」小夥計說的興高采烈,程禾㫨往周圍看一圈,屈指可數的幾個人,還真是挺熱鬧......。

      「剛剛那條巨大的錦鯉是怎麼回事?」

      「哎呀!您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到處都有呢!」小夥計認真的解釋道:「那個叫『巨䚬』,由靈師控制的,它的速度非常快,能載許多人在全境到處跑。因為我們小鎮比較偏遠,所以巨䚬每月只會在這裡停靠兩三次,若是在東蓮、西雲、和心等當地家族強盛的地界的話,巨䚬可是每日往來穿梭不斷,川流不息的呢!」

      店裡沒什麼客人,老闆娘為了找事做不斷地擦桌子,桌板都快被磨掉一層皮了,她早已打量這邊許久,似乎覺得程禾㫨這個鄉巴佬真是孤陋寡聞的透徹,因此也搖著她臃腫的身體過來湊熱鬧,來好好為小毛孩子補充點常識。

      她一屁股往程禾㫨旁邊坐,把桌子震了三震,茶杯險些翻倒,程禾㫨連忙扶住,順便拿起來喝了一口。

      嗯......沒什麼味道,像點了一杯白水,難怪生意不怎麼樣,他暗自想道。

      「你是從哪裡來的呀?」老闆娘問。

      「呃......」還未等程禾㫨思量出該如何回答,老闆娘就自顧自的驚嘆:「你連自己哪裡來的都不知道啊?唉,算了算了!」之後又好心的補充道:「我跟你說啊,像你這樣乾乾淨淨的小白臉可千萬不要往那裡跑啊!」

      聽到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程禾㫨一陣胃疼,他好歹曾經也是個動不動就和鄰居打架鬥毆還能打哭一幫皮猴子的真男人,只不過後來大家都要唸書升學,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在聚眾比拼了而已。他暗自嘆了口氣,朝著老闆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剛從那過來的小山坡。

      程禾㫨:「......」看來他果真是個能通過歷練的真男人。

      沒注意到程禾㫨複雜的神情,老闆娘繼續苦口婆心的說:「那裡啊,廢棄很久了,所以常常有很多乞丐啦、路過的土匪啦會在那裡歇腳,聽說要是路過那裡被他們抓到,會把人抽乾的!多可怕啊!特別是小姑娘或是像你這樣的,要特別小心。」

      像他怎麼樣的!?程禾㫨自己在心裡火冒三丈,表情卻依然帶著溫和的笑。

像他這樣的乖乖牌最是惹人喜歡,特別是長輩。老闆娘看他看的心花怒放,小夥計被晾在一邊,自打沒趣的默默走開了。

      程禾㫨想起了那塊匾額,問道:「『世通司』是什麼政府機關嗎?」

      「是啊!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了,早在約莫兩百年前就廢棄了,也不知道留著做什麼。」老闆娘往他身邊擠了擠,程禾㫨微不可察的退了退,又問道:「兩百年前?」這和他聽過的傳說故事時間點不謀而合。

      「聽說兩百年前世道混亂,現在當頭的世家就召集道士開了許多扇門,讓人們能從舊世界來到新世界躲避災厄,不過不知到為什麼門突然都封閉了,從此兩世界再沒有往來,世通司聽說就是當時讓人登記搬遷使用的。」老闆娘擺擺手嘆道:「不過都只是聽說而已,沒人知道真假,兩百年前的長輩也都死光啦,沒人能夠證實。況且要是真是這裡是什麼仙境的話我們還要這麼辛苦過日子嗎?搞不好另一邊才是仙境呢!」

      老闆娘所說是程禾㫨從小聽到大的陳腔濫調,原以為只是誰瞎編出來哄小孩的傳說故事,卻沒想到是真的,反而自己生活的地方在人家這裡是不可考的閒話家常。程禾㫨五味雜陳,一時說不出是甚麼感受,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了「新世界」,他垂眼摸了摸口袋裡的門環。

      老闆娘看程禾㫨不知在想些什麼,默不作聲的有些無趣,八卦心一起,用手肘碰了碰程禾㫨,神秘的說道:「你竟然是剛來的,有沒有遇見『烈焰野犬』?」

      程禾㫨剛回神問道:「什麼…..犬?」

      老闆娘激動的手一拍桌子;「烈焰野犬啊!他剛剛經過這裡了!才走沒多久呢!」

      誰知道這什麼怪名字。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程禾㫨腦中浮現出一身紅袍,騎著黑色巨犬的肅殺身影。

      程禾㫨:「是一個騎著黑色大狗的紅衣人嗎?」

      「是了!他可是我們這裡的大紅人呢!只要他一出現就能除去小鎮的麻煩,比如除祟或者剿匪窩,但他神神秘秘的,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又會往哪裡去,總是神出鬼沒的。」老闆娘圓臉一紅,「而且烈焰野犬人又長得非常英俊,小鎮上一堆小姑娘仰慕他呢!」

      看著老闆娘紅通通的臉,程禾㫨心想應該不只小姑娘吧......他想起紅衣青年看向自己的一眼,英俊是英俊,但那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煞氣,著實嚇人。

      原來那人經過時爆發出的尖叫並不是害怕而是看見偶像的狂熱啊。

      小夥計在一旁探頭探腦,插進一句:「之前還有人跟蹤過烈焰野犬,但跟到一座山上,一不注意他就憑空消失了,聽說只在一瞬間!」

      「去去去!這裡沒你事!」老闆娘揮手把小夥計趕走,小夥計朝著兩人做了一個鬼臉後把腿就跑,一溜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闆娘罵了句:「臭小子!」還想繼續說,嘴巴都張開了,忽聞外頭一陣嘈雜聲四起,店裡的人向外看去,一群身著白甲胄,腰掛長劍的人正踏著整齊劃一的鏗鏘步伐經過。

      「讓開!讓開!」其中一人對著人群喊道。

      那群看起來像士兵的人停在茶舖前,伸手撕掉鋪外一張模糊泛黃的紙,之後又重新貼上一張新的,周圍民眾好奇地在一旁探頭探腦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麼,程禾㫨喝茶之際隨意像外頭瞟了一眼,人太多,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帶頭的白甲人高聲喊道:「督首有令!打今日起,預謀滅顏氏滿門、弒親父、殺督首罪大惡極之徒顏珞澐選賞金提高三倍!」說完,底下眾人一片譁然,白甲人盡完自己的職責後,一群人又浩浩蕩蕩踏著整齊的步子離開了,腳步聲越來越遠,沒過多久在遠處又傳來一樣吊高嗓子的吆喝,想必是在那又宣布了一遍。

      店鋪前的人散了不少,程禾㫨能輕易的看到那張紙,上面是一幅半身人像,畫中人眉目平順,嘴角揚起一個極淺的笑,眼神似涓涓流水藏著波光柔情。

      真是一張讓人舒服的俊美容顏。

      程禾㫨忍不住多欣賞了幾眼,好奇問道:「怎麼,他也是你們這邊的大紅人嗎?」

      一旁老闆娘「哎呦」一聲嘆道:「什麼呀!他可是大罪人呢,那張是通緝單,上面那個人是顏氏大少爺顏珞澐!聽說他滅自己全家炸自己府宅,現在出逃了,也不知道圖什麼,這兩年通緝單貼了又換換了又貼,選賞一次比一次高,也沒見抓到人嘛,剛開始大家是挺害怕的,但久了也沒出什麼事呀!」她拍拍胸口:「只要那個窮凶惡極的罪犯不要在我們這就好了,怪嚇人的。」

      「這麼可怕啊。」程禾㫨盯著那幅畫像,實在看不出畫中人竟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罪惡滔天之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知不覺間,天邊一道曙光照亮了漫漫長夜,這一晚的經歷猶如做了一場醒不來的夢,街道的人聲比之前少了一大半,反而蟲鳴鳥叫漸漸撲天,不遠處一個身著黑衣劍袖勁裝,外罩玄色短衫的青年,踏上不眠街的石板路,短靴踩出了不容置疑的氣勢,一把看起來有千斤重的長刀,被他輕輕鬆鬆地懸在腰間,蹙眉不耐煩的一掃,周圍人各個不自覺的垂頭退避三分。

      黑衣人每走一步眼瞳中的戾氣就漲一分,他嘴裡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顏珞澐真是他媽的麻煩,沒事找什麼人呢?莫名其妙…..」

      這邊,程禾㫨決定到外面看看,或許回到那個叫世通司的地方找找回去的方法,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一直待在茶館也並非長久之計。

      他起身對著老闆娘笑道:「多謝款待,我要結帳。」可他一說完就突然想起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他出門時沒帶錢包!程禾㫨僵立在原地,冷汗都要下來了,他該不會要開始賣身還債了吧?

      老闆娘也站起身道:「好好好,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還沒......」

      她走到櫃檯後拿出了一塊雕紋玉石,遠遠看著程禾㫨半天不動彈,疑惑道:「小裸子這是怎麼了?」

      程禾㫨做足了心理準備後輕咳一聲,滿臉羞赧小聲的說:「我忘了帶錢了......可能需要先賣個身......咳。」

      老闆娘和他遙遙相對,滿臉的困惑漸漸變成恍然大悟再轉為憤怒,拍桌道:「好啊!想賴帳!你休想!」

      不給程禾㫨解釋的機會,她又暴喝一聲「大寶!小寶!」

      轉眼間剛剛那名小夥計和一名身高快要兩米的糙漢,一人架著程禾㫨一條手臂不由分說的往櫃檯拖去。

      「欸!你們幹嘛!?」程禾㫨大驚失色,瘋狂掙動,但那拽著他的手彷彿力大無窮,怎麼掙扎都掙不開,他叫道:「我又沒說我不付錢!我在這工作還錢可以吧!你們別這麼激動啊!沒必要砍我的手吧!?」

      名為小寶的小夥計硬要把他的手往那塊玉石上按,程禾㫨不名所以只覺得自己的手要變成俎上肉了,心裡不合時宜的冒出一個念頭:為了一杯沒滋沒味的白水賠了一隻手,真不值得。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玉石的瞬間,一隻手從旁邊探了出來,代替了他壓在那塊玉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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