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瘋子大本營

說不定,也許社會就是瘋子的集合體,

瘋子聚在一起,互相爭鬥,互相仇視,互相謾罵,互相爭奪,

……大瘋子濫用他的金錢力量和威力,指使那些小瘋子胡作非為,

人們反而稱讚大瘋子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這樣的事例多得很。

──夏目漱石《我是貓》

亮子起了大早。她昨晚實在太疲憊,甚至顧不上寫日記,洗漱完鋪好床,頭才沾上枕頭不一會兒,便沉沉墜入夢鄉。

鬧鐘在六點半響起,她揉揉惺忪睡眼從床鋪坐起,沒有眷戀地起床。儘管還想繼續睡,但雲雀恭彌古怪的時間概念讓她在意得不得了,乾脆早早起來準備。

換好制服,整理完儀容,亮子才放鬆下來,環視著從今以後的居住環境。這個房間雖然位處邊陲,但是採光相當好,除了東邊的日照直射於夏天帶來的高溫以外,它讓整間和室於其他季節都充盈著怡人的光線與暖意。

這個空間是一房一廳的格局。房內的家具很簡單,只有一張書桌、一只衣櫃,床則鋪在架高的木地板,上方緊鄰兩扇格子窗;客廳榻榻米中央擺放著一方矮桌(她昨晚就是趴在這上面),兩張和室椅收在角落,個人用小冰箱嵌入置物櫃底下,櫃子上有一個熱水壺。

整體來說,亮子居住的地方沒有多餘之物。家具不多,但個個必要而實用,且用上好的木料製成。她從小廳的落地窗望去,鳳尾竹、崗姬竹等小型竹類亭亭玉立,彷彿在對她道早安。

亮子一陣欣喜,決定到室外看看,順便出門買早餐。她帶上手機與錢包,根據昨晚的印象,輕手輕腳地走去玄關穿鞋。出門之後,映入眼簾的是枯山水的淨白與黝黑,然後是一片寬敞盎然的綠意。

亮子走在石板步道上,這座園子如她所想,白日穿行其間果然更加賞心悅目。步行片刻,她重回昨夜所見的古樸門扉前。這扇門不鎖,她外出回來便沒什麼好擔心,只是更覺宅邸主人的特立獨行。

亮子開啟手機地圖,最近的咖啡店在兩百公尺外的轉角處。她點了今日特餐,奶油可頌與培根荷包蛋組合,外加一杯熱拿鐵,從容地在店內享用。

亮子來時才七點多,除了店員與散步完的老人家,她是唯一穿著校服的年輕人。她坐在窗戶旁的位子吃早餐,靜看早起的鳥兒開始忙碌的一天。

沒多久,路上行人漸多起來,太陽又升得再高一些。吃飽喝足後,她外帶一個沙拉麵包當作午餐,便回去了。

雲雀家的外觀白天看起來更壯觀。亮子站在門前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通常,大戶人家的生活往往讓鄰里頗感好奇,特別是這座宅子的圍牆砌得那麼高,從外頭簡直看不出個所以然,更添神祕感。

亮子盡可能避開鄰居眼目,悄悄推門而入。她沿著步道走回去,然後,在建築物臺階前遇見了雲雀。她按捺住心中的驚訝,笑容和煦道:「早安,雲雀學長。」

接觸到雲雀質問的眼光,亮子隨即補充:「我剛才去咖啡店吃早餐。不知道您吃過早餐了嗎?我多買了一個沙拉麵包,不介意的話,請用吧?」

「我不喜歡西式早點。」

答案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而是「不喜歡」。

亮子心想:這傢伙一點也不客氣,多挑剔呀。我才不想把沙拉麵包讓給你!這可是我的午餐。我只是禮貌上隨口問問罷了。

「走吧,草食動物,去學校。」

誒?雲雀恭彌叫她什麼?

草食動物?這是看不起她嗎?

真討厭。她明明有名字。

實際上,亮子面色不改地答道:「好的,我這就去拿書包。」她快步從房間拿好書包,隨著雲雀出門。

走出木門,亮子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他:「這扇門一直不鎖嗎?這樣好嗎?」畢竟宅邸主人怎麼看都身家不菲,這裡甚至是市中心,而不是淳樸的鄉下。

「哇喔,我很歡迎小偷上門啊。」

這時候的亮子,還不知道雲雀恭彌是怎樣的狠角色,只當他精神有點兒異常,或許有反社會人格。她既預料不了雲雀的一言一行,也無法理解。

倘若亮子是土生土長的並盛市民,必然知道雲雀家根本沒有鎖門的必要。諒是全市最凶惡的黑道分子也要敬他三分,更別提那些只會闖空門的三腳貓了。

「學長真大度呢。」亮子不知作何回應,禮貌說道。

雲雀並不理會她的恭維,逕自前行。他走路的速度很慢,與其說是上學,更像在巡邏。出門的時候不到八點,亮子本來還很驚訝他上學居然還算準時,畢竟他昨晚那種說法,不就是「我會睡到日上三竿」的意思嗎?

不過照這步行的速度,亮子依然難以擺脫遲到的命運。即便多有無奈,她依然踩著同樣速率的步伐。她跟著雲雀,不與他並肩而行,而是稍稍落在其後,保持恰如其分的距離。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陣子。亮子想,禮貌起見,現在或許是開啟話題的良機。

「請問……今天有機會見到雲雀伯父與伯母嗎?」

雲雀瞥了亮子一眼,冷冷地說:「他們不在日本。」

亮子頓覺一陣顫慄。這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剛才那一瞥,是一種只有掠食者才擁有的狂暴眼神,裡頭毫無感情。

「原來如此。家父家母也沒辦法跟我一起生活,讓我搬來並盛市……」亮子望著鞋尖悠悠地說。

她想起昨天倉卒從京都搭車離開,仍覺得像是一場夢。至於前天得知母親急速惡化的病情,還有父親突然心一橫,宣布帶著母親前往空氣良好的療養地休養,更像狗血的八點檔劇情。可惜這般令人猝不及防的發展並不是連續劇,而是貨真價實的現實。

諷刺的是,母親日益消瘦的模樣,帶來的唯一的好處是,父母的離婚官司得以暫時終止。母親約於半年前提出離婚,著實讓數十年來為事業奔波在外的父親嚇出冷汗……

雲雀置若罔聞。

根據昨日初次見面的經驗,這確實不是他會感興趣的內容。亮子見怪不怪地問他:「那麼,這個家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比如打掃,或者……下廚?啊,如果方便,不知道能不能借廚房一用呢?自己準備便當,上學比較方便。」她放棄與雲雀閒談,一口氣問完認為有必要弄清楚的事。

「我討厭『家』這個字,以後再提起,我就咬殺你。」

亮子聞言一愣。倒不是感到害怕,而是──這個人又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啊?她一再感到驚奇,一個人到底可以難以溝通到什麼地步?

雲雀根本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亮子故作理解地點點頭。原以為對話就要止於「咬殺」這個冷僻且不知所云(用於人類身上真的很奇怪)的動詞,只聽雲雀回答:「廚房,你可以用。但少管閒事。」

啊,行了行了。雖然差強人意,但這樣的答覆足矣。

亮子不再開口。她靜默地跟在雲雀身後,偷偷拉開與他的距離。

由於不再將心思浪費……咳,不對……耗費在與雲雀的對話上,她方能好好打量沿街景貌。街道上身穿同樣制服的學生,越近學校,人也越來越多。

然於下一刻,亮子目睹了生平所見最反常的景象──啊,她想起來了。倒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情境,不過它們一般只出現在自然紀錄片中──正在喝水的羚羊,抬頭發現了掠食者,當即四處逃竄。

眼前的畫面是──原本慢悠悠走路,或與同伴笑鬧的學生,這下全朝向校門口飛奔。所有人轟然而散,整條街道只剩下亮子與雲雀恭彌。

亮子眨眨雙眼,彷彿這麼做能夠證明剛才所見不過是場幻覺,是她腦中的想像。不過,當她看見並盛中學綴滿一排繽紛櫻樹的水泥牆,及其環繞護衛著的學校建築來到面前,還有她所認識的草壁,就在校門口一群頂著飛機頭的風紀委員們之中,即知剛才上演的「草原求生記」是如實發生的。

多麼滑稽,卻千真萬確。

罪魁禍首是誰,亮子第一時間了然於心。

風紀委員們一見雲雀到校,立刻列隊於校門兩側,整齊劃一,宛如凱旋門前的恭迎行列。普通學生加快腳步逃離,他們的膽怯與害怕並未躲過亮子的眼睛。

亮子眼見這樣的大陣仗,心湖上像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即便草壁昨天幫她許多,但很顯然的,足以造成集體恐懼的組織都不是什麼善類。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何況他們的頭頭是雲雀恭彌這般缺乏同理心與常識的人。她在內心裡和他們劃清界線。

「委員長。」草壁迎了上來,恭敬地向雲雀致意,隨後轉頭對亮子說:「早安,櫻井同學。轉學手續已經辦妥了。請跟我來,我這就帶你去班級。」

亮子不發一語,朝草壁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她瞧也不瞧雲雀,更無話對他說。畢竟,他一到學校,就撇下她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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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子的新班級是一年A班。

她在草壁的帶領下,順利來到教室,自我介紹完,便被老師安排在一名可愛的女同學旁邊。對方留著俏麗的栗色短髮,膚白如牛奶,眼睛大而明亮,睫毛翹而濃密。

藉由下課時間的交談,亮子知道了她的名字──笹川京子,連帶也認識了她的好友黑川花。自她來到並盛市以來,初次與友善且正常(這點相當重要)的人物打交道,心裡湧現奇異的感動。

亮子決定從今以後要盡可能遠離雲雀等人,只要維持基本的禮儀,且偶爾償還雲雀家的人情債即可。

下午,亮子在耳聞美化委員會的同學抱怨學校最好的空間──會客室──被風紀委員強占,而勇於抗議的綠化委員們據說渾身是傷地被人發現倒臥在校園牆角,並眼見三名剛從會客室離開的同學溼漉漉地走進教室後,更加深了心中的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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