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初遇糟無比

每晚走過的旅途,彷彿是為了與公子邂逅一般。

──紫式部《源氏物語》

櫻井亮子站在一扇古樸的木門前,兩旁的照明燈發出暖黃的光。她看清楚門牌上以雅致的書法所寫的「雲雀」兩字,地址也與爸爸傳給她的一致。

雲雀家坐擁占地面積廣大的和式庭園。亮子站在出入口前,根本望不見圍牆的盡頭。雖然這可能也和晚上的視線不佳有關,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住宅區裡竟有這樣的住宅,未免太誇張了。

亮子看看左腕上的錶,微不可察地輕嘆一聲。

現在是晚間八點多。這個時間對多數人家來說,還不算太晚,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其實更傾向在白天來訪。

……要是雲雀家還在用晚餐,她的出現該有多難為情呀。

何況她出發得太匆忙,根本來不及好好準備伴手禮,只得在家鄉車站選購一些地方特產,希望這戶人家見她舟車勞頓的寒傖樣子不會見怪……

「呃,櫻井同學。」亮子旁邊頂著整齊飛機頭的男子出聲:「你現在準備好要進去了嗎?」

「嗯,沒問題,麻煩學長了。」亮子強打精神笑道:「有勞您這一路上幫我提行李。真的非常感謝。」

說真的,亮子一出車站,就看到一臉凶神惡煞的男子直勾勾地走向她,嚇得她差點回頭向站務人員尋求幫助。草壁的身材高大,外貌又比實際年齡老成,嘴裡還莫名其妙地叼著一根草,當她知道來者是如假包換的國中生,而且專程接她去雲雀家,實在吃驚極了。

不過,草壁雖然外型粗獷,卻是溫柔細膩的好人。僅僅藉由這趟短暫路程的相處,亮子就對他有了七八分的了解。

「不,你太客氣了。畢竟是委員長交代的事,我當然義不容辭。」草壁伸手準備摁門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亮子:「不過,櫻井同學,你的行李只有這個旅行袋嗎?」

「是的……事出突然,家人讓我盡快出發,所以我簡單整理行李就來了。其他行李會從老家寄過來,或直接在這裡採買日用品。」

「原來是這樣。你也辛苦了。」草壁顯然放心不少。

他輕摁門鈴,逕自推門而入,示意亮子跟著他進去。

按完門鈴居然不見主人來應門,這讓亮子略感詫異,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而這樣的豪邸竟沒有鎖門,也讓她覺得古怪。

草壁領著她走上一條石板步道。它並非直直通往主宅,偶爾會稍微轉彎。

燈光在兩旁映照著,庭園景色隨著他們的腳步展露眼前。他們先是經過幾棵楓樹,一座小水池,好幾棵松樹與柏樹,一些假山,最後是一大片枯山水……木造宅邸才終於映入眼簾。

實際上,亮子僅能藉由微光約略辨識它們。她心想,換作白日行走其中,一定更加壯觀。她現在對於這條步道有多長,這座園子又有多大,並沒有清楚的體認。夜晚視線不佳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她的心臟正飛快跳著。

她好緊張。

雲雀家究竟是怎樣的一戶人家呢?

每每詢問爸爸,亮子只得到簡略而差不多的回覆──雲雀伯父是爸爸大學時期最要好的朋友。不過,他們各自成家立業了以後,已經數十年不曾見面。

如果不是因為自家突逢變故,諒爸爸也不會將她託負給久別的好友吧……她在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雲雀伯父,然而伯父的樣子在記憶中已經很模糊了。

亮子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走上臺階,進到屋裡了。她擺放好脫下來的鞋子,跟著草壁深入屋內。

這座宅子室內乾淨敞亮,裝潢雅致講究,毫不遜於庭園,不過亮子暫時沒有心思細細欣賞。除了緊張以外,她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好安靜。

雲雀家安靜過頭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宅邸大固然是事實,但亮子除了自己與草壁的腳步聲外,沒有聽見半點聲響,甚至連電視的聲音也沒有,簡直不像有人居住,實在很不尋常。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亮子停下步伐。只見草壁駐足於障子門前,恭敬地說:「委員長,我們進來了。」

裡頭靜悄悄的,毫無回應。

然而草壁像是習以為常般,在原地等待了約莫十秒後拉開門,隨即側過身看向亮子,他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朝室內做出邀請的手勢。

亮子朝草壁點頭表示感謝,走了進去。草壁讓障子門保持敞開,也跟著進來。

喔,迎接亮子的根本不是一戶家庭,而是一個人。

一名穿著制服、肩披外套的少年坐在和室正中央;左袖上繡有「風紀委員」字樣的紅色臂章,在一身黑白的裝束間顯得格外醒目。

只見他伸直左腿,右臂搭在屈起的膝蓋上,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委員長,人帶來了。」

「冒昧打擾,我是櫻井亮子。」亮子聞言,立刻鞠躬打招呼,並隨著草壁跪坐在少年對面的榻榻米上。

她恭敬地將紙袋雙手奉上說:「這是京都的伴手禮,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亮子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哈──啊──……」

不料少年不但沒有起身接下紙袋的打算,也無意自我介紹,竟還摀嘴打了個呵欠。

誒?

亮子一時反應不過來,雙手僵在空中。

草壁見狀,眼疾手快地接下紙袋說:「謝謝!我明天帶去和委員會的大夥們分享,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吃飽了就會想睡。」尷尬的局面才剛化解,少年卻彷彿還不過癮似地,看著亮子笑道。

少年雖然笑著,那笑容在亮子眼裡,卻充滿挑釁。

誒?

她做錯了什麼嗎?

果來還是挑錯時間,造成人家困擾了吧?

面對少年有違常理的言行,亮子的腦袋飛速運轉。她立刻道歉:「真是抱歉!這個時候來訪。不過家父說什麼都希望我趕快……」

「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

「啊,是,不好意思。」亮子頓感匪夷所思,除了下意識道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瞄向草壁,希望能得到一些暗示。

「那個……委員長,該為櫻井同學安排哪個房間呢?」草壁不無同情地開口。

「嗯,」少年略作思忖,「最外面那間吧。」

「是。」草壁應道。

亮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對方擺明不歡迎她呢……

這讓她不禁懷疑,爸爸與雲雀家的溝通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觀察草壁學長的態度,這個無禮之徒是雲雀家的公子沒錯。不過……雲雀伯父在她的記憶中,是個敦厚友善、博學風趣的人,怎麼唯一的兒子是這副德性呢?

啊,不不不……亮子隨即打消惡念。

不管怎麼樣,雲雀家收留她是事實,她不該有什麼不滿。

這就是所謂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呀。

「嗯?還杵在這裡幹麼?」少年的語氣出現一絲不悅。

誒?所以她被下逐客令了嗎?

亮子再度感到不知所措。

身旁的草壁提起行李倏地起身說:「走吧,櫻井同學。你今天搭那麼久的車,大概也很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好的,非常感謝。」

亮子轉身離開前,基於禮貌,再度對少年鞠躬。直到障子門被拉上後,感到如釋重負的她,終於能好好呼吸。

「那麼,請跟我來。」

亮子繼續跟著草壁,在緣廊間穿行。

草壁略感歉意地說:「剛才那位是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長,名字是雲雀恭彌。如你所見,委員長是……呃,一個不拘小節的人,請不要放在心上。」

不拘小節……這個說法實在太委婉了。亮子暗自吐槽道,但實際說出口的話是:「雲雀學長不愧是領袖人物,作風相當大器呢。」

「是嘛……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草壁在緣廊盡頭停下腳步,拉開障子門,欣慰地說:「來,櫻井同學,你的房間到了。行李我先放在這裡。房內有獨立的衛浴設備,你如果有任何問題或需要,儘管傳訊息給我,不要客氣。」

亮子聽得出草壁現在十分疲憊。

「好的。今天真的很感謝學長。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草壁點點頭,沿著來路走回去。亮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緣廊轉角,才走進室內將門拉上。

一進房間,亮子就有平躺在榻榻米上的衝動。雖然她今天什麼也沒做,只是從老家搭了將近三小時的新幹線,不過她這一路上渾身緊繃,加上剛才與雲雀恭彌令人心累的初見面,她的體力與精神現已消耗殆盡。

儘管如此,亮子依然矜持地選擇癱坐,趴在門邊的矮桌上休息。沒想到,她才剛剛坐下不到三分鐘,障子門居然被人迅速拉開了。

亮子嚇得趕緊起身。發現不速之客竟是雲雀恭彌,她心裡驚駭到了極點。

「嗨。」雲雀抱著雙臂倚著門說,對自己的跋扈之舉毫無愧色。「我剛才忘了說,我明天帶你去學校。」

「啊,好的。我從草壁學長那裡拿到制服了。」亮子故作鎮定地笑道,並在心裡補上:雖然還來不及洗……

「請問我該在幾點做好準備呢?與學長在玄關碰面嗎?」

「幾點?我可不會被時間束縛。」

誒?什麼意思?聽不大懂……

亮子深吸一口氣,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她試探性地問:「我記得公立學校一般是八點半上課,對嗎?」

「是這樣沒錯。」

「我查過地圖了,走去學校約需二十分鐘。所以,我們大概八點出發?」

「不對。」

見亮子面露困惑,雲雀理直氣壯地說:「我什麼時候出門,就什麼時候出發。」

「原來如此,沒有問題。」亮子再度深呼吸,保持微笑。

……搞什麼,那她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去。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