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如此說，宮女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紛紛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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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忍不住道：「你……」記起姊姊教過的宮廷禮儀，連忙改口，「二殿下，怎知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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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繁複拗口的敬語她從來就學不好，一急更是結結巴巴，見他澄澈猶如一泓清泉的黑眸凝視著自己，才想到不該與他視線相接，慌忙垂眼，「殿下，我……我不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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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問我，我分明沒看見我父皇賞賜琬妃，為何要如此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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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切溫柔的話聲引她抬起了頭，她怔怔瞧著他取出潔白的手絹，揩淨她臉上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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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這鏈兒若真是妳偷的，妳絕不會堂而皇之地拿在手上；二來——」手絹拭過她頰上給石子劃出的血痕，他黑眸添了一絲憐惜，「岮佗族自來極重榮譽，人人都光明正大，掉在地下的東西若不是自己的，瞧也不會多瞧一眼，更加不會做出偷竊這等卑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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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地張著小嘴，半晌才找回自己聲音：「殿下……」她眼眶紅了，滿心激動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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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回，宮殿裡頭有人替他們岮佗族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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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給我上課時，曾談過關於你們岮佗族。你們的祖先原以游牧為生，漂蕩的日子，自然造就你們堅毅強悍的性格，百年前那場亂事，實是天災歉收，你們受地方官催討不過，這才聚眾反抗，原也怪不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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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全是當時的官府不好……」她忘形地喊出了聲，才想起對方是二皇子善吾，是堂堂皇族，怎能在他面前贊同自族的叛亂？她立刻摀住了嘴，小臉已駭得毫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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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聽而不聞，依舊和顏悅色，「現下朝政清明，百姓安居樂業，你們也有不少族人從軍，成為保家衛國的勇士。然而對於勇悍之人，人們總是有戒心，這是因為他們並不了解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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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殿下說的是。」她惶恐不安，倘若他追究起來，是不是連姊姊也有責任？甚至牽連千里外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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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你們對外人雖有防心，族內卻甚為團結；一人有難，全族出力，有福同享，有難也同當。」見她慄慄危懼，他黯然輕嘆，他並不想要她怕他啊。「還有，你們的祭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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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生驚訝，「殿下知道我們的祭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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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罷了。你們的祭靈舞，不輕易演給外人瞧，我只知道舞者手持兵器，配合鼓陣，在夜裡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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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夜裡，是清晨。」她小聲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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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是我記錯了。」他展顏而笑，溫柔的笑顏讓她看出了神，「比起隔鄰的東陵，我們西紇境內有許多民族，皇室對各民族的瞭解卻極少，對於各族的紛爭也常無力排解，將來，我希望能化解各族仇怨，讓所有人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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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得到嗎？」他——似乎和這宮殿裡的其他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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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起膽子端詳他，同樣貴為皇子，大皇子堯軍冷口冷面，言談間頗有王者威嚴，他與兄長同樣俊秀，卻是溫雅可親，說這番話時又神采飛揚，別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教她心中生起一個念頭——如果是他，或許真能抹去世人對他們岮佗族的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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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盡力。」見她滴溜溜的大眼避開自己雙眸，卻放肆地將自己整張臉都看遍了，他微微發窘。不是第一回被人盯著瞧，卻是第一回為此熱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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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出一個繡滿小小「喜」字的荷包，從中倒出一條由各色玉石雕琢成「喜」字而串成的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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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妃說，今天也是妳生辰，在宮裡諸事不便，她沒能替妳親手縫製新衣，所以繡了這個荷包。她想讓妳驚喜，所以沒親自給妳，讓我轉交。這玉鍊，則是我讓匠人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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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傻了，呆呆地讓他將荷包放進手裡，將玉鏈環上自己頸項，玉鏈輕巧，她順勢低下頭，瞧著荷包上數不清的「喜」字，眼前模糊了，哽咽道：「姊姊她……」就算人人都待她不好，還有姊姊疼她、惦著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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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何二殿下要送她玉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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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妃說，妳小名取作小喜，是由於幼年時算命先生的一番話，他說妳性格剛硬，大悲大喜於妳有礙，所以喚妳作小喜，不要大起大落，一點一點的歡喜慢慢積累，是一種細水長流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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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靦腆微笑，「這玉鏈由一百零八個玉珠串成，這麼多的『小喜』，會為妳帶來不少福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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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聞言怔愣，沒想到姊姊連這事也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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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是貴重之物，以二殿下尊貴的身分，自然是交代一聲，下頭的人便會為他備好，但這一百零八個「喜」，為她花費的心思，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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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想起自己還沒謝過他，連忙拉好裙襬，依著宮禮彎身，「謝殿下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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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賞賜。」他扶住她，「這是給妳的生日禮，是朋友之間的禮物，不是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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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友？」她心口撲通撲通地跳，是老天爺聽見她渺小的願望，讓他忽然起了這念頭嗎？「殿下怎會想和我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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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這般緣份很少有；因為，我在宮裡，沒有同年的玩伴；因為……」他輕咳了聲，轉開頭去，掩飾頰上難抑的燥熱，「倘若我們是朋友，就不算外人了，岮佗族演出祭靈舞時，我就能在一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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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二殿下，只要一聲令下，我們敢不跳給你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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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旨意跳舞，不過是奉命行事；在朋友、族人之前演出，那樣的舞才會內蘊魂魄，心意才能傳達給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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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心想要了解岮佗族；她嫣然一笑，「好，我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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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先前跳的舞，就是祭靈舞吧？能跳給我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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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吃一驚，「要我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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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頷首，她慌了，「那、那是我自己亂來的，我只看過兩次，詳細的舞步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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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頭，佯裝失望，「其實，妳根本沒當我是朋友吧？只是隨口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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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一咬牙，大聲道：「我們岮佗族絕不說謊！說你是朋友，就是朋友了，既然當你是自己人，祭靈舞自然能跳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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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就跳，她才不讓人對他們岮佗族有半句批評言語，她要替族人爭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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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折根樹枝權充作劍，先橫「劍」當胸，以示知會神明，即將舉行祭神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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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秀眉緊蹙，顯然在努力回想，半晌她才將「劍」斜斜向下一劃，踏步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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