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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

今天是西紇國小皇子的生日。

皇宮後花園內擺開了宴席,花叢邊,樂工們端坐演奏,皇帝、皇后和妃嬪們圍坐在桌旁,觥籌交錯間,談笑聲與樂聲隨風飄散。

年方十歲的她躲在樹後,遠遠地望著這片和樂景象,她秀麗的小臉嫩白如脂,彎彎雙眉卻是蹙著,小手緊握著一串晶瑩的珍珠鏈。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往年,姊姊總會早幾個月幫她縫好一件新衣,到得她生日時,又親自下廚,做她愛吃的點心,這一日她不必放羊,姊姊也會放下手邊的事,整日陪著她。

她們的爹娘早逝,姊妹倆相依為命,大她八歲的姊姊一手將她帶大,疼她寵她,既是她的父親,也是她的母親。

溫柔美麗的姊姊,是族裡青年愛慕的對象,但她獨鍾與她青梅竹馬的衛大哥,兩人原定在今年成婚。衛大哥是宮廷侍衛,姊姊在年初進宮探望他,卻給皇帝看上了。

姊姊披上嫁衣,嫁的不是傾心所愛的男人,而是當今聖上,受封為琬妃,成為眾多妃子中的一名。她不願離開姊姊,陪嫁入宮。

她記得姊姊要入宮那日,族長語重心長地對姊姊說了一番話。

「咱們岮佗族的祖先驍勇善戰,數百年前曾經興兵起亂,後來給朝廷平定,但皇室對我們仍有疑忌,現今皇上看中了妳,妳身負維繫我們與皇室關係的重任,凡事都須小心在意。」

姊姊柔聲應允了,澄澈的黑眸望著族長,顯得堅毅。

族長嘆口氣,輕撫她滿頭新嫁娘的珠翠,「咱們無權無勢,只能任人欺壓,盼妳入宮後能得皇帝寵愛,將來別忘了提攜族人。」

她躲在門外,將族長與姊姊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也曾聽族中長者提起自族與皇室的恩怨,在她年幼的心靈中,並不懂得這些複雜的過去,但向來慈祥的族長,提到權勢二字時那咬牙切齒的神情,卻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因為「權勢」,她最愛的大姊和衛大哥有情而不能成雙;因為「權勢」,她與姊姊被迫離開成長的家鄉,來到這座華麗而冷漠的宮殿;因為「權勢」,姊姊得去陪另一個孩子過生辰,給她的生日禮不再是一針一線的心意,而是拿幾件華服,還有手上這串皇帝賞賜的珍珠取代。

她握緊珍珠鏈,打心底厭惡這個叫做「權勢」的東西。

可是,她並不討厭那個在權勢的庇蔭下,被捧在手心成長的小皇子∣∣已逝的瓖妃所生的善吾。

透過層層枝葉,她望著那被眾星拱月般簇擁的男孩,他長眉朗目,俊秀的臉龐溫雅無瑕,他是珠玉錦繡所養成,卻無半點驕氣,待人總是和顏悅色,不僅宮女僕役們愛戴他,皇帝也是獨寵這個幼子,遠勝過皇后所生、理應為皇位第一繼承人的大皇子堯軍。

在這冰冷的宮殿裡,他是唯一不拿冷漠眼光看她的人,溫潤黑眸瞥向她時,總帶著幾許好奇與善意,欲言又止,但她總是很快低下頭去,因為宮廷規矩禁止與皇族四目相視。

聽姊姊說,他曾向姊姊打探關於她的事,是由於她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而感到有趣吧?

感到有趣,又如何?她與他,同樣的生辰,截然不同的命;他是錦緞呈起的珍貴明珠,她是地下一顆渺小的石子,永遠不會有交集啊。

然而每回望著那張不驕不橫、溫雅含笑的臉龐,她總會想著,倘若他生在普通人家,同樣生辰的他們,也許他們能處得很好吧?

驀地樂音一變,一群身披輕紗的舞者翩然出場,隨樂聲起舞。

她望著那極盡裊娜柔美之能事的舞姿,嫣紅小嘴輕蔑地一撇。

這種軟綿綿的舞有什麼好看?他們岮佗族不輕易演出的祭靈舞才是舞,這舞是為了祭祀逝去的族人,祈求他們在天神身畔能獲得喜樂的永生,舞者手執刀劍,配合九人鼓陣,那震撼天地的鼓聲、兵器舞動的光影,他們虔敬的心意彷彿能上達神靈,那才是舞呀!

可惜,有人向地方官進言,說他們在舞蹈中使用刀劍,乃是戰舞,是意圖叛變,地方官遂下令,禁止他們舉行祭靈舞,這神聖的舞蹈從此塵封。

她拉起裙襬,閉眼想像那在火堆邊舉行的莊嚴舞蹈,隨著記憶中的鼓聲踏步轉身,想像熊熊火光,想像那些熱情和藹的臉龐,想像她回不去的家鄉,渾不覺遠方有雙視線穿透枝葉,凝望著她……

「唷!這不是岮佗族的野丫頭嗎?」

背後響起嘲弄的聲音,她連忙停步睜眼,只見數名十三、四歲左右的宮女頗有敵意地圍住自己,瞧著她的目光中淨是鄙夷。

「她躲在這兒,八成在偷看咱們小皇子的生日宴吧?」

「莫非想學她那個狐狸精姊姊,攀上善吾殿下,飛上枝頭成鳳凰?」

「哼!岮佗族不過是一群賤民,沒滅族是咱們西紇的恩惠,憑她這等低賤身分,也敢做這春秋大夢?」

她氣得漲紅了小臉,咬緊唇瓣,任由宮女們侮辱自己。

姊姊雖然受皇帝寵愛,但他們岮佗族無人在朝擔任高官,很多人虎視眈眈地等著捉她們姊妹的小岔子,她們在這兒孤立無援,只能忍耐。

「咦,妳手裡拿的不是珍珠鍊嗎?」一名服侍綾妃的宮女瞧見她手裡珍物,大呼小叫:「地方進貢了這批珍珠鍊,皇上只賞了娘娘和綾妃,怎麼妳也有!一定是妳從庫房偷出來的!」

「我沒偷!」她急聲辯解:「這是皇上賞給我姊姊的!」

「快捉住她,稟告皇上!」沒人聽她說話,一湧而上,將她按倒在地。

「這是皇上賞的!我沒偷!」拳頭如雨點落在她身上,她死命握緊珍珠鏈,內心憤怒如潮水洶湧:為什麼她會遭遇到這些?就因為她沒權沒勢嗎?只要有權勢作後盾,即使是使喚的下人,也能這般胡亂欺人?

「住手。」樹後突然傳出稚氣而頗含威嚴的語聲,止住了地上扭打成一團的混亂。

他緩步自樹後走出,「妳們在這兒吵嚷什麼?」

一名宮女忙不迭地告狀:「二殿下,她偷了進貢的珍珠鏈……」

「我沒偷!這是皇上賞給我姊姊的!」她怒聲叫著。

宮女們怒罵:「妳還敢狡賴!——」

「她沒說謊。」他篤定的嗓音壓下所有喧譁,「父皇將珍珠鏈賞給琬妃時,我就在一旁,全都瞧見了。」

他在說什麼?她驚愕不已,這鏈子是前夜皇帝召姊姊侍寢時賞她的,他怎可能親眼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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