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鬧劇的再起

1

從小以來,即便並非出自我的意願,周遭也總是有各式各樣的機會讓我察覺我跟他人的不同之處。

光聽這句話的敘述,也許可以往相當正面的方向做解釋,例如明顯高於同齡層的學力表現,或是不世出的音樂或體育方面的才能。但以我個人的感覺以及觀察來說,可以輕易斷定這樣的想法太過樂觀。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是感受。

「共鳴」這個詞往往被用作形容個體與其他個體或是情境之間擁有類似感覺的狀態,比方說電影的場景與人物經歷令人感同身受,音樂所塑造出的氛圍使聽眾為之動容,或是開心交談的兩人互相同意對方的想法。

如你所見,我能夠清楚地說出這個詞的涵義,但這並不代表我頻繁地擁有類似的經驗,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當小學的班級內出現一大袋的手搖飲料時是如此;你追我趕的同儕們最後倒在地上大笑時是如此;甚至畢業典禮的那一天依舊如此。我明白他人產生這些感受的理由,但它們卻依舊沒有在我體內生成。

不過老實說,這大部分時間並不會造成我的麻煩,因此我可以輕鬆地一筆帶過。但所謂不同於他人並非總是完全無害。

特別是當自己的負面感受,受到四面八方的正向簇擁時。

「走過路過不能錯過喔!剛出爐的炒麵配上熱呼呼的鬆餅,如果再喝上一杯我們提供的熱咖啡,絕對可以幫助您抵抗十度的低溫!」

「小妹妹,這五個圈圈給你,只要你把圈圈丟出去,讓那邊的任何一個東西被圈圈套住,那個東西就送給你喔……等一下,不是一次全部丟……」

「好的,原味兩份,還有兩杯汽水。攤位這邊的鬆餅快不夠了,拜託你再去跟後面製作組的人拿幾份來,還有跟他們說,香草口味的可以做多一點,大概有一半的人都點這種。文瀛天,你有聽到嗎?」

熱情與責任,這兩者的關係相當微妙。它們並非同義或反義詞,指涉的範圍也不在同一面向,卻共同對一個人的行為有著重大的影響。

不受責任束縛時,我們很輕易的就可以根據感受來決定是否要做一件事,這時一切都顯得輕鬆愉快;但責任存在時,我們卻不得不行使它。當然,驅使人行使責任的理應是責任感,但這終究只是理想而論,大部分狀況下熱情依舊是很重要的要素。

舉個例子,對一個高中學生來說,參加名為校慶的活動就算是一種身為班級一員的責任。如果你將其視作一個有趣、熱鬧之餘還可以賺錢的學生回憶,你便處於「熱情」的狀態,這時即便你必須負擔連續三個小時的工作也僅會感到樂此不疲。在我看來,絕大部分的學生都可被歸類於此。

當然,不包括我。

向看起來忙的不可開交的對方隨意揮了揮手後,我便轉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保溫箱,向所謂的製作組走去。因為空間分配的關係,即便炒麵及飲料的準備區就在我們班攤位的後方,鬆餅的製作人員卻必須退居教室內,也因此這份往返前後的工作應運而生。

必須不停地移動自然很累人,更不用說是在冬天的冷空氣之中了。但無須感到矛盾,這份工作的確是我自己選的,畢竟比起被高亢的情緒包圍,十度的低溫顯得相當涼爽。

將資訊傳達到後,我便拿著被裝滿的保溫箱離開了教室。事實上,如果只是為了避開攤位滿溢的熱情,待在教室是個相對輕鬆的選擇,畢竟所謂的鬆餅製作,其實只是擔任鬆餅機的副手,付出的勞力與搬運工有著天壤之別。不幸的是,這項工作還附帶四名隊友。四名我無法產生共鳴,甚至還會令我感到煩躁的隊友。

當然,比起還有意願合作的隊友,意外的不速之客更不令人歡迎。

「這不是文瀛天嗎?好巧啊,我在附近隨便亂繞竟然也可以碰到你。」

竇震宇背靠著牆,以一種等待已久的姿態說道。

「儘管你的謊言相當空洞,但花費精力拆穿它只顯得毫無意義。我只想問被分配到下午工作的你,有什麼必要把享受校慶的大好上午浪費在我身上?」

他笑了出來。

「你會記得這點是代表你有在注意我嗎?」

「即便答案是肯定的,也絕不會是正面的涵義。畢竟就像是情緒,不論是極端的感動或痛苦都格外的刻骨銘心。」

他笑得更加開懷了。

「果然跟你說話是件有趣的事。」

「但我想,即便是對你而言,手捧著一個大箱子面對麻煩多半也不會多麼有趣,更不用說你廢話的順位比這裡面的內容物低上太多了。」

看到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竇震宇也毫不意外地跟了上來。

「與其說是內容物,用責任來形容也許才更適合你。嗯……我想想,」他故作姿態地歪著頭,「以你現在的狀態來說,就是完成搬運的工作吧。」

「你就是為此出現在這裡的嗎?確認我有沒有按照自己的行為模式行動?」

聽到我的回答,他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行為模式啊……有趣的是,毫無社會性的你卻持續以這種怪異的姿態處在社會中呢。就我來看,相對於你看似千篇一律的行動,這點才是最讓人無法理解的啊。」

「說到社會性,我想你也很難被稱作正常。」

他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是突然停下了腳步。好似對我的回應感到啞口無言般,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斷拉大。

不過在我為此感到慶幸以前,一陣笑聲卻又在我身後響起。

「看來你對我的觀察真的比我想像中多。不過既然你這麼認為,那麼我們可就不像你所說的,根本上有這麼的不同了。」

我瞥了他一眼,對他的說法不予置評。

廣泛卻如薄冰般的人際關係、開朗卻似笑裡藏刀的人格特質、看似處於一切的中心,定睛細看後卻又消失無蹤。不論哪一點都與我迥然不同。但總是如蜻蜓點水般的他卻對我異常執著,如此無法擺脫的關係從二年級的學期開始到現在已經持續了三個月,我們之間類似的對話也差不多要令我彈性疲乏了。

「不過嘛,我感興趣的點也在這裡。」

竇震宇趕上來,補上了這句話。

「如果對你來說責任的意義是完成的話,那麼履行一般人都擁有的社會性是不是也在你的責任清單中呢?」

「如果這代表著和你說話是義務,那我會很慶幸能夠否定你。比起責任,社會性是更加本質性的問題。」

「喔,所以照你的意思,現在正開心參加校慶的我們的同儕們都是天生喜愛與人相處的社交長才,而你注定只能獨處?」

「你不需要刻意讓我察覺到你的不認同,甚至把好惡與才能混為一談。人的本質當然不可能在出生時就定型,但卻有著一定的傾向。」我聳了聳肩,「某種程度來說,這和才能也蠻相似的就是了。」

終於抵達目的地的我將手中的保溫箱放下後,以最低限度的話語告知了還在前方自顧自忙碌的店員們。按照我原先的計畫,接著便是坐在一旁等待換班的來臨。而這一切的主詞當然只有我一人。所幸起碼這附近沒有第二張現成的椅子。

「我了解你想表達什麼,別這麼嚴肅嘛。」

竇震宇嘗試用輕浮的語氣來緩解氣氛。一貫的方式。

然而這次卻有些不同。

「但如果真的要把才能拿來與社會性做類比的話,那不就等同於暗示它與才能一樣是非必需品嗎?」

以他的人格特質來說,這也許已經是他最嚴肅的語氣了吧。但一時沉默的我卻沒有困惑太久,便緩緩地吐了口氣。

「就這點的看法來說,我恐怕是要比你確信的多。」

鐘聲響起,象徵著十二點的到來。看來這段無聊的時光可以提早告終了。

「是嗎?你這麼確信啊。」

竇震宇將雙手放在頭後,又回到他一貫略顯戲謔的語調,輕鬆地說道。

「不過這樣的信念究竟是來自現實還是期望呢?一廂情願可是無法撼動現實的喔。」

我聳了聳肩。

「我無意爭論這點。」

頭也不回的我在離開前只以一句話作為餞別。

「畢竟能夠改變現實的,恐怕也只有時間而已。」

2

在先前一連串牢騷與無意義的對話中,我那位妹妹的缺席乍看之下或許略顯奇怪。

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相較於我和竇震宇,用熱情與社會化來形容她是再合適不過的,因此以物以類聚的法則,她不太可能放棄這個登場機會。在那個我極不願意看見的狀況當中,我所要面對的吵雜,恐怕不是剛才那種雖無聊但好歹尚可忍受的狀況所能比擬的。

但所幸是這並沒有發生,拜某個並不是太讓我意外的狀況所賜。

不得不說,在連續五天的早起後,第六天迎面而來的不是獨處,而是比平常還要更多的雜音,這點無論如何都令人感到相當厭煩。即便學校好歹有以等價原則的補假償還這個被工作占據的星期六,但意義上卻不是等價的,就有如以賠償彌補損害與恢復原狀的意義完全不同。

不過不管怎麼說,能以半天的勞動換取全天的休息也沒有這麼令人無法接受。附帶的好處也許還有可以在回家的途中去一趟便利商店,不用在家中面對跳過午餐或特地為此出門的不情願選擇。

「欸,哥哥,現在不是才中午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而故事又毫不留情地進入了問題時間。

只不過我的問題無人解答,卻還是要擔任解答問題的人。

「以我現在所能得知的資訊推論:」

我打量著衣裝有點凌亂的妹妹。

「你原先為了參加我的校慶,興高采烈地想要在早上八點起床,最後卻在快要十二點才醒來,發現你前一晚根本就沒有設定鬧鐘。後知後覺的你只好急急忙忙地出門,心想至少還能參加剩餘半天的校慶,殊不知我也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不過至少我們在途中相遇了,否則你恐怕又要在學校浪費時間等待一個不會與你會合的人出現。雖然也可以說是我多獲得了數十分鐘的寧靜。」

語畢。

先發制人的策略似乎奏效,原先打算暢所欲言的她一瞬間腦袋打結,手按著頭努力地想要消化接收的資訊。

事實上,這招一直以來都屢試不爽,特別是在爭取時間上效果絕佳。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它的用處也只有拖延而已,可說是治標不治本。

但要期待她自己思考、解決問題……

「啊……算了!」

她使勁地搖了搖頭,吸了口大氣,一副終於度過人生難關般地下定決心,再度自信滿滿的開口:

「所以,哥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我決定無視她,直接繼續向前走。

「欸,等一下,為什麼要離開啦?」她慌張地跟了上來,「而且就算要走,方向也不對吧,那邊是我們家的方向欸。」

「你可以走另一邊,我不會阻止你。不如說,我會舉雙手贊成你的決定。」

「哥哥不在的話那就沒有意義了啊。」她又鼓起了嘴,「等一下我一定要跟媽媽說,哥哥打算把我自己一個人丟在學校。」

聽到令人感到違和的話語,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就我所知,離她出差回家應該還有一個禮拜。」

「可是她早上回家的時候,就跟我說她工作提早結束了啊。啊,」

她突然故作生氣地瞇起了眼。

「哥哥該不會以為我笨到會把其他人誤認成媽媽吧?」

雖然她還是不懂得用腦,但直覺倒是變敏銳了。

「我的確很懷疑你的片面之詞,不過再怎麼說這也不太可能,畢竟就連小牛都不會誤認自己的母親。但她從來都沒有提早回家過,甚至連準時回來都是少數。」

事實上,我父母兩人都是如此。大概從一年前開始,我們見面的頻率大概就只剩下一個月一次左右,而且還不一定是同時。算起來,我們全家團圓應該是半年以前的事了。

不過就算是如此,我也不會特別期待那天的到來,不是因為我不想見他們,而是在他們面前,我妹的每一句話都會響徹整間屋子。

「而且還有一點。既然她回來了,她為什麼不跟你一起出門?就算她一開始不知道,你也應該要告訴她你出門的原因。」

「欸,對欸。」

她歪著頭,似乎終於注意到了不尋常之處。

「我跟媽媽說要去找哥哥的時候,她只跟我說路上小心,其他好像什麼也沒問。嗯……」

她手指靠著下巴,苦思了一會兒。

突然間,豁然開朗。

「對了,應該只是因為她累了,所以想要休息一下吧!」

似乎辛苦的一切都有了回報般,她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強烈到一掃所有的陰霾,雨過天青。

也讓我忍不住摀起了臉。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她匆忙地趕夜車,到了早上好不容易到家之後,然後放自己的兒子和女兒獨自參加一生只有三次的高中校慶?」

才說完,她臉上自信的笑容瞬間凍結。

算了,也許這種天真也算是一種優點吧。畢竟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完全有弊無利的事物。

我只能在心中嘆口氣,如此安慰自己。

3

「媽媽,我們回來了!」

才剛打開家門,我妹就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了進去,似乎已經將剛剛發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們怎麼這麼快?哥哥的校慶應該要到下午才會結束吧?」

隨著熟悉的語調響起,「她」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回來了啊,瀛天。雖然這句話應該是你要對我說才對。」

說完,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開朗的神色與以往如出一轍。

雖然我們這對南轅北轍的兄妹組合,恐怕會讓人很好奇養育出我們的父母究竟具有多麼光怪陸離的人格特質,但事實上,如果先見到他們兩人,也許會以為我們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家庭。即便最近能夠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們依舊如其他夫妻一樣,一人冷靜理性,一人熱情善言,彼此互補維持著和諧的關係。

「是啊,我回來了。」我手插著口袋回答道,繼續冷冷地望向她,「至於原因就無須解釋了,反正到頭來也只是徒勞而已。」

「哥哥你又在說什麼啦!媽媽好不容易回來了,不要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了啦!」

「沒關係沒關係,這樣的說話方式才是瀛天啊,否則我都不會注意到我已經回家了呢。哥哥的意思應該是說,我早就預測到他會這麼做了,對吧?」

合理的滿分回答,我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她突然拍了一下手。

「對了,我想知道哥哥的校慶怎麼樣了。」她雙手合十,做出了道歉的姿勢。「瀛天對不起,我原本想要親自參加的,但搭這麼久的車真的是太累了。」

稍微愣了一下後,我妹似乎才發現這是個反駁我的機會。

「對嘛,果然是這樣,哥哥還在那邊亂說。」

她斜眼看著我,露出一副贏家的神色。

我只是攤了攤手。

「我認輸。要同時對付你們兩人果然太過困難了,雖然是在完全不同意義上。」

「好了好了,你們兄妹的鬥嘴雖然有趣,但不能因此而吵架喔。畢竟你們都是彼此相處時間最長也是最親的家人嘛。」

她突然走上前來抱住我們兩人,令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啊,我差點忘了,在哥哥分享他的校慶之前,你們都還沒吃午餐吧,我也因為趕著回家,連早餐都沒有吃呢。」她突然一副幹勁滿滿的樣子,「既然機會難得,我就久違地下廚吧。你們有想要吃什麼嗎?」

我妹又露出了興奮的神情。

「真的嗎?那咖哩,我想吃咖哩!好久沒有吃到媽媽做的咖哩了!」

她又笑了出來。

「妹妹想吃的話當然好。只是因為家裡的冰箱是空的,所以可能要去買食材才行。我想想,至少也要有紅蘿蔔跟馬鈴薯才可以。」

「我去,我去!買東西就交給我吧!」

還沒說完,她就已經衝向大門。

「可以嗎?那就拜託妹妹了。對了,別忘了帶錢包喔!」

想當然耳,沒有人回應。

我忍不住呼了口氣。

這一切實在是太容易了。

「看來最後的障礙也排除了。但對你來說,這個計劃也未免太簡單了。」

她刻意將頭歪向一邊,露出一副母親看向孩子的慈愛表情。

「是嗎?但在我看來都差不多欸,瀛天。」

「可以請你不要再用那個語氣說話了嗎?能的話也請不要再用那張臉了。模仿即便再逼真終究也只是贗品。」

幾秒的沉默後,她全身的氣氛突然為之一變。起碼,就算是一模一樣的臉,我也絕對不會誤認。

「表情和語氣可以輕易改變,但長相就沒有辦法了。至少這不是可以在你面前做到的事。」

魔女。

全名拉普拉絲的魔女,非常規的存在。根本來說,我並不確定用「魔女」稱呼她是否合適,畢竟用性別區分非人類的她本身就相當詭異,再加上她擁有能夠隨意變換外觀的能力,這就顯得更沒有意義了。

但總歸來說,這樣的能力只能算是手段。她最主要的目的是運用她無與倫比的腦容量與計算能力,在擁有及處理世界上一切資訊的同時,預測並試圖操控未來。在她的行動之下,世界可說是被最佳化的結果,包括戰爭、事故等,都在她以犧牲換取全體人類最大福祉的方針下改變,而這一切都不為世人所知。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直到一個多月以前的狀況。在我經歷並克服一段她所帶來的波瀾後,她暫時放下了她的生存目的,開始以不同的面貌頻繁出現在我面前。

「先是隔壁鄰居,再來是我爸的同事,最後直接變成我的親人。我實在不認為你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接近我。」

「人物的選擇上,這已經是最佳選項了。假使假扮成你妹妹身邊的人物,即便當下沒有察覺,她時間一久也會透過對話發現彼此的經驗有細微的出入,畢竟模仿自己未曾擁有的感受並不容易。假如聲稱自己是你的朋友,你妹妹也會感到懷疑,畢竟你並不是個會帶朋友回家的人。」

我雙手抱胸。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假使你有重要的事要告知,你不需要用這麼迂迴的方式頻繁接觸我。而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不理解你的目的。」

她並沒有馬上回答。

少了我妹的聒噪,那張面無表情的熟悉臉龐在安靜的氛圍下顯得有些詭譎,令我不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的行動理由是否適合以目的稱之。」

她閉上了雙眼,乍看之下有種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現的陰沉感。

「畢竟,我最初的目的已經被你全面否定。所以某種程度來說,我現在就有如隨處可見的一般人類,在尋找新的人生目的。而既然你是令我改變的對象,我自然會意圖從你身上找到答案。」

「這就是為什麼你前幾次一直問關於我自身的問題?我真的不認為我的自我介紹會對你有什麼幫助。更何況,」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才直視她的雙眼。

「我應該沒有義務要對你坦誠相見。」

餘悸猶存。

這一個月以來,我從未忘記那張深印我腦海的畫面。即便事後我已經確定那只是魔女為了欺騙我所捏造的影像,即便一切看似在當時已經有了了斷,有如後遺症般的恐懼依舊存在,只是減緩罷了。即使理性上我可以如此強硬地應對她,但心理上,我沒有一刻不希望這位不速之客儘快離開。

「以你個人來說的確沒有理由。但用你的話來說,這就是你的選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說這句話時,她臉上的嚴肅似乎又多了幾分冷酷,但諷刺的是,我無法否定。即便她的做法是毫無疑問的錯誤,我剝奪了她的存在意義這點卻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而最終,這份重擔依舊會回歸,加諸於我自身。即使這個狀況沒有在我當初的考量之內,我還是無可避免地必須背負,某種程度來說,這就是選擇的殘酷吧。

「簡單來說,我必須對你負責,是嗎?」

我忍不住搖了搖頭。沉澱許久,我才再度開口。

「所以,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意識到接下來的談話短時間內不會結束,我拉開了餐桌的椅子。

「我到目前為止的生命經驗並不能代表全人類,而且只限於個人層級,再怎麼說都與關乎全世界的問題擦不上邊。」

我手抵著額頭,等著餐桌對面的魔女回答。

「我必須承認這是我的思慮不周。你提出的論點只要仔細思考就會了解,但坦白說,我對我現在所處的狀況感到十分陌生,這某種程度來說阻礙了我的思考。」

「對未來的茫然嗎?非人類的你竟然也會產生這種感覺。」

「就構造來說,我與你們人類其實沒有這麼不同。我曾說過我沒有情感,但那不代表我與機器無異。也許你可以理解為人類所謂的『情感淡薄』,或是我只能表現出較為淺層、表面的情感。」

「是嗎?我還以為你所有的情感表現都只不過是刻意為之而已。畢竟你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很難讓人相信你所說的是事實。」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以為這是你的要求。」

「不,我只是要求你不要模仿我的親人,如果你只是以一般人的語氣跟我說話,我不會有意見。還是你在變化成別人樣子的時候,只能在他的說話方式跟這種機械式的之間切換?」

「我沒有做過這種嘗試,但理論上做得到。更何況就我所知,你並不排斥所謂『機械式』的說話方式。」

「我是無所謂。真要說,我最無法接受的是我妹的說話方式。」

語畢。

魔女並沒有接話,只是微微垂下了頭,令急促而沒有方向性的對話戛然而止。就像要彰顯那雙畫著淡妝的眉毛般,她緩緩闔上雙眼,做出一副等待的姿勢。

等待。

似乎連龜速移動的時針都顯得比定格的她積極。不,我也沒有資格這麼說,畢竟我也只是冷眼盯著她身後那面純白的牆,搭配她那身上班族的服裝,將從捷運車廂內可以看見的單調景色給印了上去。

我的母親年輕時也是這樣嗎?我知道這是個無聊的問題。

也許有人會覺得我面對這個狀況表現得過於漫不經心,甚至認為我事不關己到似乎在看好戲,但請不要誤會,我絕對不可能喜歡這種氛圍。

首先,我的確厭惡魔女以及她帶來的麻煩,但這不代表我會為她陷入苦惱感到樂不可支。這種快樂與其說是建立在對方身上,不如說是在折磨被捲入此事的自己。再來,我的確喜歡安靜,但前提是眼前沒有需要警戒的對象。即便理性上知道她不可能加害於我,在集各種能力於一身的全能者面前,我是不可能不繃緊神經的。基於種種原因,我極盡努力地想突破現狀。

遺憾的是事與願違。

光是剛才的短暫對話就足以讓我注意到,問題早就超出咬緊牙根忍耐就能解決的程度,而是能力層面的問題。如果說是有明確目標的公事公辦也就罷了,好歹還能就事論事,但現在連找出問題本身都是問題,不難想像為什麼我們會變成無頭蒼蠅。

但偏偏對話又沒有幫助。

我一直以來習慣的對話方式都只是試圖讓對方對我失去興趣,內容根本上毫無建設性,而魔女過去也不需要對話就能達成目標,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我們都不擅長「聊天」。儘管目的嚴肅許多,但本質上都需要發散性的思考才得以延續。然而這是種需要時間培養及訓練的能力,她不需要,我平常也一點都不想要。

總結:

我跟魔女。這個組合想要多說一句正常的話都很困難。

「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沉默。魔女抬起了頭。

「雖然集思廣益對過往的我來說毫無意義,如今卻無比重要。在你我都無法正常發起對話的情況下,勢必得做出改變。」

「如何?改變說得輕易,但要怎麼……」

瞬間,不好的預感浮湧而出。

「你不需要擔心這點,改變正是我能力的一部份。如果想增進與你之間對話的順暢度,根據我的觀察,模仿你妹妹的說話方式是最有機會達成的……我很清楚你並不願意,但這是事實。如果你是為了讓我察覺這點才擺出這個表情,那是沒有任何實質用處的。」

我還是持續翻著白眼,隨後深吸了一大口氣。

「即便你不會,我還是很希望你在開玩笑。」

「有鑑於你討厭我變成你的家人,我不會變成你妹妹的樣貌,只會用她的口氣說話。」

「那不是重點……算了。」我忍不住仰頭,「我知道我無法說服你。跟其他人相比,我妹跟我的談話頻率也的確最高……我只能警告你,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方法。」

「無所謂。除去會造成你心理的些微損害,這麼做的代價極小。」

雖然我沒有證據,但從剛剛開始,這傢伙是不是一直刻意用我自己的話損我?

「你準備好了嗎?」

我摀著眼睛嘆了口氣。

「你不會不知道吧?」

「確實如此,我只是通知你一聲而已。」

她稍微頓了一會兒,才開始了這場鬧劇。

「哥哥,你不要一直擺著一張臭臉嘛,這樣心情都會跟著變差喔。」

看著這個違和的畫面,我受不了地閉上眼睛。

「跟我想的一樣。果然就各層面都很糟。」

「哥哥的意思是你覺得不習慣嗎?那我還是變成妹妹的樣子好了。」

我揮了揮手。

「不,不用勞煩。請繼續。」

「好吧。啊,對了,」

她突然拍了一下手,露出我妹獨有的天真表情。

「我差點忘了,你都還沒跟我說早上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這次你不能再敷衍我了!」

「雖然我猜如果真的是她,恐怕會更晚才察覺這件事。」

我努力耐著性子回答。

「基本上就是做我被分配的工作。我的工作很單純,就是搬運鬆餅,因為攤位的空間不夠,所以需要有人往來製作鬆餅的教室跟攤位之間,但就結果來說,三個小時內我也只來回四趟,所以其餘的空閒時間都是坐在我們班攤位的後方納涼。至於我們班的生意,我不清楚最終實際的營業額,但就觀察來說,客人出現的比例比起一般店面更高,但以校慶的標準稍顯不足,所以我猜測成本跟營業額多半會打平。除此之外,大概就是被逼著與其中一位同班同學說了十五分鐘的話,不過內容完全不值一提。」

魔女盯著我。就在我一瞬間以為她真的對這個話題產生興趣時,她緩緩搖了搖頭。

「這樣不行喔。」

我愣了一下,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什麼?」

「哥哥平常不是這樣跟我說話的。你從來沒這麼乾脆過。」

我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然我該怎麼做?我不配合要怎麼繼續進行?」

「因為如果哥哥只是回答問題的話,那沒有用啊,因為我早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而且這樣話題不就中斷了嗎?如果哥哥真的想要幫我找到答案,一定要把對話持續下去才行。」

儘管知道這個口無遮攔的語氣是她裝出來的,但這反而令我更無法忍受。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就算我最後真的如你所願,把我這個人的一切都說給你聽,那也只是等同於再複述一遍你早就擁有的資訊,只是徒勞而已,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她露出有點嚇到的表情。

「好啦哥哥,不要那麼激動嘛。這樣一點也不像你。」

我緊握著拳頭,試圖控制自己瀕臨爆發的感情。

「我也想極力避免情緒凌駕理性,但你根本是在強人所難。我可不像你可以隨意調整外表跟態度,對我來說,即便你的外貌、語調甚至是神態都模仿的一模一樣,我也永遠不可能將你視作我妹妹,甚至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你沒辦法理解這種情感,那你就趁現在學習吧。」

「我……」

打斷她無謂的辯駁,我露出了冷笑。

「可笑的是,你早就預料到這種發展了吧?所以你也不用為了模仿正常人而露出那種驚訝的表情,也不需要像人類一樣死不承認了。做作在被識破後就只會徒然地令人感到反胃,難道數百年來的經驗沒有辦法讓你了解這點嗎?虧你還能一直以為人類著想自詡,簡直是……」

空洞。

一瞬間,我被迫明白,即便是面無表情也不一定是感情空白的表現。

如宇宙邊際般難以企及的冰冷。魔女的瞳中只剩下單純的黑,深邃地捻熄了我情緒中的最後一絲死灰,為我帶來了極盡狂烈後心虛般的死寂。

三十秒的冷靜與空虛。

也許我漏聽了幾個滴答聲,所以已經一分鐘了也說不定。

最終,我只能搖頭,無處可逃地感受我一手造成的混亂寧靜。

可笑的不是魔女的自我矛盾,而是毫無意義的意氣用事。更可笑的是人類永遠無法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緒,而從這點來看,魔女才是有資格站在嘲諷一方的存在。

道歉是擺脫紊亂的最佳解嗎?也許只有令我自己心安的功用而已。對魔女來說,她所展現的情感很可能只有淡淡的失望:從各種層面來看,我都只是在製造問題罷了。

「哥哥。如果是平常,我應該要哭才對,對吧?」

我倏地抬頭,只見她露出了略顯苦澀的笑容。

我緩緩地呼了口氣。

「是啊。她不會、也無法露出那種表情。」

她笑了出來。

「是啊,一個青少女露出這種表情,會被朋友笑的。不過就像你說的,這也不是『我』的笑容,只不過是向人類借來的事物而已。」

我不由自主地移開目光。欲言又止還是無話可說,現在我連自己處於哪種狀態都搞不清楚。

「至少我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她緩緩眨眼。

「你太怕我了。」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神久違地聚焦。

「雖然你的畏懼一部份是出自我帶給你的幻覺,但飄忽的未知才是這份恐懼不斷延續的主因。而對話是不該帶有恐懼的。含有恐懼的言語交換是命令與叫罵,不是建立於平等之上的對話。」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試探性的探詢依舊帶著些許疑懼,但更多的是困惑與不解。

她平板的表情中顯露出一絲堅決。

「在我理解你之前,我理應先讓你理解我。」

4

愣了幾秒後,我緩緩搖了搖頭。

不過這不代表否定,而是不得不的認同。

無論如何的冷靜理性。我不禁苦笑。如果要說我想問她什麼問題,大概就是怎麼樣的身體構造才能讓她做到這點吧。

「看來如果有你在,我妹可能真的一輩子都不用學會思考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你要扮演她也是蠻辛苦的。」

「至少不是徒勞。就算邏輯思考能力不佳,你的妹妹所能帶來的創造力也不容忽視。」

我不禁嘆了口氣。

「如果她的創造力能夠應用在消耗我精神力以外的地方就好了。」

「不過即便是我意欲讓你了解我,這一切的主動權終究還是在你的身上。雖然我大致上了解我有哪些個人資訊是你不清楚的,但比起我主動說明,由你先開口會顯得具有實質意義許多。」

我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與其採用她長篇大論我再事後發問的方式,這麼做的確會比較有效率。

更何況,要想出問題並不困難。即便是再怎麼遲鈍的人也有辦法發現她身上的謎團。

「那麼首先,」

我將兩隻手肘放在桌上,十指緊扣,目光緊盯著魔女。

「你已經預料到我們之間的對話會這樣發展了嗎?」

她搖了搖頭。

「不。如果真是如此,我不需要特意來找你,光是在腦中沙盤推演一遍就足以得出結論了。」

我用手指指向她。

「但這不就是你的能力嗎?計算並預測未來。」

「對,但這並不代表我因此而全知。若以人類的話語來解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量子力學中所描述的微觀世界的不確定性,所以我無法預測太過久遠的未來,因為不確定性疊加後所造成的變異會越來越大。

「其中最顯著的例子就是人。我了解世界上所有人的基因及經歷,並依此在腦中建立他們的行為準則,也可以說是人的基礎模型。但不同於機器或其他生物,人對於自我的行為擁有意識,因而產生更多不可預測性。越是具有自省性的複雜想法越是如此。」

「自省嗎?某種程度來說,這或許的確是驅使我行動的根本緣由吧。」

感嘆之餘,我整個人向後靠到了椅背上。早起加上持續的緊繃似乎讓我的身體有點疲累,我索性全身向後仰。

但些許的違和感卻令我馬上再度開口。

「但如此一來,你的狀況就和拉普拉斯的惡魔中所描述的不同了,不是嗎?在原先的論述中,只要惡魔有辦法得知任何一時一刻全世界的狀態,它就有辦法依此無限推演,但你卻做不到。」

「所以我並不是一台永動機。我必須隨時接收資訊才能修正我的計算結果,其過程之概念類似於人類傳說中所描述的千里眼,只不過我所能接收的不僅限於視覺資訊。至於實際上的運作模式……」

我伸出手做出了制止的動作。

「這你就不必解釋了。我想多半是我難以了解的內容,更何況這點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正坐的她緩緩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輕輕撥了一下我媽黑色長髮的瀏海。這個習慣動作不管是在她以前思考還是閱讀的時候都相當常見,儘管是沒有必要的現在,魔女依舊演得唯妙唯肖。

「我可以想見你接下來的問題的內容。」

魔女硬生生打斷我的思緒。我不禁瞥了她一眼。

「不斷窮盡思考勢必就會產生這個疑問,因為比起其他旁敲側擊的問題,這才是根本。但唯獨這點,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留下似乎尚有後話的錯覺,她就此打住,沒有再對她猜謎般的發言多做解釋。

秘密。

和她實在很不相配,甚至可說是有些弔詭。不過對她而言,保密應該只是風險管理的一環,和一般人因為心理因素而不願人知的狀況大不相同。但究竟向我透漏什麼樣資訊會對她造成威脅呢?

我聳了聳肩,決定不再繼續追究下去。

「畢竟提案者也是你,而且我對於你的過去也毫無興趣。」

她垂下頭,微微閉上眼。

「比起這點,你的能力才是我更關切的,畢竟那關乎於你能夠對我做什麼。到目前為止,我比較清楚的就只有你計算預測以及變身的能力,所以我希望你能詳細說明其他的部分。」

她點點頭。

「這我無需隱瞞。如你所知,我存在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戰鬥,所以我並沒有任何以物理方式之外造成傷害的方法,僅僅為應付突發狀況而擁有高於一般人的身體能力,較為確切地形容,各項指標大概是職業運動員的一點三至一點五倍。而你看過的幻覺則是我僅剩的最後一個能力,不過更為廣義的說法是小範圍的感覺及知覺的捏造,最主要的功能是為防一般人在意外之下注意到我的所作所為,是一種保險措施。至於你看過的光球則單純是吸引注意力之用。」

「你說的小範圍實際上有多大?」

「大概五分鐘內的五官體驗。例如你和貓女感受過的一股向旁推的力量,或是我給你看過的畫面。除此之外,薛丁格曾經跟你說過的咒語也算是一種知覺的改變。以一句話概括,就是所謂的錯覺。」

「包括感情嗎?」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我也毫不避諱地回視。

數秒的凍結過後,她才緩緩眨了眨眼。

「我可以助長或壓抑情緒,例如加深恐懼感。」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想也是。仔細回想,那時情緒的膨脹速度快的不可思議,讓人感覺像是溺水般無法自拔。不過事到如今,這點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在短時間內大起大落,隨後又很快地趨於平靜。雖說過去與夢一樣僅存於記憶之中,但那一個星期相比其他十六年依舊顯得特別虛無縹緲。

「我只希望不要再經歷一次那種體驗了。」

「今後我或許也不再會有使用這項能力的機會。」

未知的恐懼也許在此時才真正迎來了終結,即便大概只是一個段落的句點而已。

「誰知道呢?何況你還是在使用你的另外兩項能力。」

我手撐著頭、打著呵欠回答道,一邊斜眼看著魔女一成不變的嚴肅表情。

「還有另一件事。」

她的臉上多了一絲好奇般的探詢。

「是關於你的變身能力。就我所知,你並不只有模仿外貌而已,你還可以完美地將當事者的人格特質套用到自己身上,否則你是無法『扮演』的。」

她再度點頭。

「你的了解大致上是對的。」

「但是當初你卻不是這麼做的。」

我隨手拿起了一旁的化妝鏡,將鏡面對著魔女照。飯桌上有鏡子當然不是常態,但若是考量到我因為貪睡而早上總是急急忙忙的妹妹,就不會對此感到太意外了。

「面無表情是你的一大特點,卻鮮少有正常人會以此示人,至少我的母親是一個例子,龍芷彤也是。起初在認知到我所認識的龍芷彤是魔女時,我下意識地認定她是你憑空捏造的角色,直到後來我見到本人為止。雖然我猜得到你假扮成真人的原因,但我不懂你為什麼不是以龍芷彤的本性接近我,反而是展現出接近原本自己的真實性格。」

事實上,也不能說那就是魔女的本性,畢竟比起那時,她現在的行動有邏輯許多,一樣的只有奇怪的說話方式。

「你真的不知道嗎?」

奇妙的詰問從她的口裡吐出,顯得更加怪異。

我攤了攤手。

「我並不是老師,不需要問學生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是嗎?」

她撥了一下不屬於她的長髮,語調似乎也隨之越來越拖泥帶水。我冷眼以對,想知道她這次又有什麼我不樂見的其他打算。

「最主要的因素是目的,也就是與你接觸。以她原本的性格,跟你不會有任何交集,更遑論對話。」

「既然如此,應該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才對。就像是竇震宇和夏曈音,我們校內的怪人可不在少數。」

還是和龍芷彤本人的行動有關?也許在魔女與我見面時,她和她的朋友都不會出現在附近,所以魔女才選擇她。但即便如此,應該還是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畢竟習慣於只往返住家與學校的獨行俠想必不會只有我一人。

「也許透過以往的資訊,你有機會得到答案。」

我忍不住皺眉。這已經遠遠超出賣關子的程度了。

「你的謎題太過艱澀,可以為愚鈍的我揭曉謎底嗎?」

「你說呢?」

她露出了微笑。

再一次的。

「雖然我也不是自願要當觀眾,但你們可以不要再卿卿我我了嗎?」

我的視線移向了不知何時開始敞開的大門。

一對貓耳聳然豎立。

5

「雖然我有很多問題,但我姑且先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不禁瞥了魔女一眼。我相當肯定她有預測到又會有一人不請自來。

貓女雙手抱胸,似乎還停留在我和魔女的對話中。

「雖然我很想說不可能,但拉普拉絲既然都主動停戰了,好像也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了。」

「在自言自語之前,請先回答我的問題。」

她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一手扶著頭,一手指向一旁。

「當然是有人幫我開門。」

「媽媽,我把食材買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遇到一個打扮成貓的姐姐。我跟你說,她的耳朵真的好逼真喔!」

魔女平板的臉上瞬間掛起了溫柔的微笑。

「妹妹回來了啊,那就把東西放到廚房吧。貓耳朵的姐姐應該是有事找媽媽,妹妹可以回房間等我們一下嗎?」

「好!」

三步併作兩步的她瞬間又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

「我還以為是你妹妹要煮飯,因為你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下廚的樣子。」

面對貓女事不關己的語氣,我冷冷地回答。

「如果要交給她,我寧願自己學。不過很抱歉,這次當廚師的並不是我。」

貓女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指著魔女。

「你的意思是說這傢伙嗎?拉普拉絲?」

「請不用這麼驚訝,這也是模仿的一環,對我而言並不困難。更何況這個說法只不過為了將她引開的一個藉口。」

貓女還是露出怪異的表情。

「這麼和平的行為和你的形象不符。」

「我的形象並不重要,更不用說你並不瞭解我的真身。」

「還有,這應該不是你原來的樣子吧?從剛剛他妹妹對你說話的語氣,你該不會又……」

「停!」

我提高音量,強制初萌芽的對話胎死腹中。

「私家的飯廳既不是公園,也不是澡堂,閒雜人等請不要在此毫無窒礙地高談闊論。」

貓女露出冷笑。

「閒雜人等?我看她才是吧?難道你想說拉普拉絲是你家的常客?」

魔女難得猶豫了一拍,下意識地搓了幾下耳邊的黑髮。

「我只是來此尋求他的意見。」

「喔,是嗎?」

貓女毫不掩飾她的不以為然。

「他的意見也實在是神通廣大,影響力竟然勝過一個完整組織逾百年的努力,我是不是還要稱呼他一聲師傅啊?」

聽著她的嘲諷,我只是搖了搖頭,無言地閉上了雙眼。

被稱呼為薛丁格的貓女所隸屬的組織——薛丁格的貓,身為第十代首領,她與歷代們領導組織與魔女拉普拉絲對抗許久,卻從來都無法阻止她的行動。而在組織成立超過一百年後的一個月前,他們孤注一擲的行動再度失敗,然而不同的是,這次魔女卻主動無限期放棄了目標。從他們的角度而言的確很難不感到莫名其妙。

特別是對全程陷入昏迷,只能事後聽人轉述的貓女而言。

「亂七八糟的過程反而換來了美好的結果,何等的荒謬,是吧?」

我手撐著頭,以半開的一隻眼瞥向一臉不耐煩的貓女。

「還是說,你想要的不只如此?」

殺氣。

一瞬間,我甚至無法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不過事實上,這個詞本身恐怕本來就是一種錯覺,只是知覺與感覺交互作用下的產物,並沒有任何實質科學依據支撐。

但至少我可以確定,她在瞪我。

「你沒有理由挑釁我。而且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如果我被你激怒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我聳了聳肩。

「你這麼做的機率極低,因為它違背『不牽扯一般人』的原則,更何況魔女就在旁邊。我只是想透過剛剛那句話加快你認清事實的速度而已。」

我回視她的雙眼。

「認清相比發洩你的情緒,也許讓你來到這裡的理由更加重要。」

沉默中,熾熱與冰冷的對視持續,本應是主角的魔女反淪為背景。

最後貓女嘆了口氣,搔了搔如貓毛般綿密的頭髮。

「的確如果要吵架,我一開始就不該來。我大概是被你妹妹打亂了步調。」

她指了指自己連身外套的帽子。

「我在你家門口遇到她不到一分鐘,還來不及反應,她就毫不客氣地掀開我的帽子。幸好我為了避免突發狀況,有等到附近完全沒有人的時候才現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只能說你妹妹還真是不怕生。」

我往我妹房門的方向瞄了一眼。她現在大概正沾沾自喜地躺在床上吧。

「我只能說我毫不意外,不過如果你沒有把尾巴藏進褲子內,說不定遭殃的就是它了。」

她穿著不能說是方便行動的長褲,多半也是為了來到這裡所特別做的準備。

「那還真是讓人高興。你應該也可以想像的到貓的尾巴如果被路邊不認識的野小孩抓住,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吧。」

「那麼,薛丁格,」魔女這時才久違地發聲,「既然如此,可以請你說明你的來意嗎?」

「當然可以。」她一手插著腰,「不過,不用我解釋你應該也知道吧?」

「依據計算,我確實可以得知幾種可能,但既然你就在我面前,預測的意義並不大。」

貓女雙手一攤。

「好吧。雖然這樣一來還要多費一番功夫解釋,但起碼不會讓人感到這麼不快。」

她盯著魔女,略顯混濁的曈中透露出複雜而深沉的情感。

由現實而生,又被現實硬生截斷、無處宣洩的闐暗。

她緊閉雙眼。

「至少我的自我操之在己。」

6

「所以,現在是什麼狀況?」

貓女一臉傻眼地盯著魔女,看著她穿上圍裙,將手伸進被放在廚房的塑膠袋內。

「文瀛天的妹妹希望吃到咖哩,而且她也已經將食材買回來了。」

魔女將紅蘿蔔跟馬鈴薯的保鮮膜拆封,從袋子裡拿了出來。

「我不是這個……」貓女顯得有些欲言又止,「所以你是要邊下廚,邊聽我解釋嗎?」

魔女將馬鈴薯放在砧板上後,轉頭望向她。

「有什麼問題嗎?」

尷尬的對視持續,令氣氛凝滯了好一陣子。

但最終,先舉起白旗的依舊是貓女。

「……好吧,是我的問題。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用一般人的標準來評斷你的行事邏輯。」

她一手摀著嘴,一邊看著熟練使著刀子的魔女,開始娓娓道來。

「大概在兩個星期前,我們有一位組織成員失蹤了。」

「兩個星期。換句話說……」

面對我的疑問,貓女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我們相遇、拉普拉絲決定與我們休戰後十天左右。他的代號是狄拉克,一個剛入組織一年左右的新人。不過在解釋他為什麼會失蹤之前,我得先說明組織在休戰後的行動。」

她瞥了魔女一眼。

「老實說,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算拉普拉絲嘴上說要放棄她百年來不變的目標,身為長久以來與她對抗的存在,我們當然不可能就直接傻傻地相信。派人緊盯著拉普拉絲就是我們採取的其中一個措施。」

魔女點了點頭。她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除此之外,我們也按照先前的方法,持續監控世界的運行。」貓女轉頭看向我,「愛因斯坦應該有跟你提過我們主要的工作項目:數據分析還有情報收集。內勤的監控與數據分析,是其中一個我們觀察世界有沒有受到拉普拉絲改變的手段,方法比較具有理論性,但準確性沒那麼高;而情報收集相對來講就是更實際面的作法,利用類似線民的角色追蹤拉普拉絲的足跡。這些線民大多與我們長久合作,雖然是一般人卻也大略清楚我們與拉普拉絲的對峙關係。」

「依照你的說法,狄拉克就是在出外與線民見面時失蹤的,是嗎?」

貓女微微頷首。

「畢竟線民數量很多又遍布世界各地,實務上,除非線民主動透過情報網提供有價值的訊息,不然組織成員是不會親自跑一趟的,因為這麼做太沒有效率了。更何況,這次我們有理由相信消息不是空穴來風。事實上,我們在大概兩個月前才與他見過一次面,正是拉普拉絲剛來到這裡的時候。」

「因為他去見的,就是監控這裡的線民。」

魔女沒有回應。她將食材切塊後,手裡的刀子換成了炒菜用的木匙。

「黃佑明,四十五歲,單身,曾結過一次婚但沒有子女。表面上是一名大樓保全人員,住處則是離這裡大概兩公里遠一座六層樓公寓的三樓。但當我們發現狄拉克失蹤時,他的租屋處早已人去樓空,任職的公司也告訴我們他在半個月前離職了。這種狀況實在很難讓人相信跟狄拉克的失蹤毫無關聯。」

貓女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她緊盯魔女,看著她手扶平底鍋,一邊將沙拉油倒入其中,一邊打開了瓦斯爐的開關。

「我有一項疑問。」

我選擇率先開口。貓女慢了半拍才轉頭看向我。

「你的副手愛因斯坦曾經向我提過你們的一項能力,是可以將眼前所看到的影像傳輸給其他組織成員讀取。如果這點屬實,應該可以很輕易地就找到他才對,但現況來看這不是事實。」

貓女顯得有些遲疑,但過了幾秒後依舊做出了回答。

「他說的是真的。只要張開了眼睛,所有眼前看到的東西都會如實地傳過來。對方與我們約在一條公寓附近的暗巷,而狄拉克也確實依約到了那裡,但奇怪的地方是,在那之後傳來的影像只有一個三坪大、什麼都沒有的房間的內部,我想應該是他被關著的地方吧,但完全沒有看到犯人出現。然後其餘的影像不知道為什麼,全都是黑的。」

不管發生了什麼狀況,看來這都無法成為線索。

「那麼對講機呢?就我所知組織成員都會隨身攜帶。」

她搖了搖頭。

「不管怎麼呼喚另一頭也沒有回應。更不用說為了得到更詳細的資訊,我們配戴的對講機還有錄音功能,但那跟影像也幾乎是同時被切斷。」

我陷入了思考。

「即便能力因為一些原因無法使用,對講機也可能故障或被破壞,這件事在根本上最奇怪的地方還是在於他失蹤的原因。即便有人意圖對組織不利,你們比一般人優秀許多的身體能力應該也不至於令你們束手就擒,最少也有辦法自行脫困。所以多半發生了什麼特殊狀況,例如受到自身人身安全以外的威脅。」

「不過當然,前提是這一切並非魔女所為。」

頓了一會兒後,貓女吐了一口氣。

「所以啦,」

她雙手捧著砧板,走向差不多熱鍋完畢的魔女,將食材遞給了她。

「你還是什麼都不打算說嗎?」

魔女看了她一眼,就接過了砧板,將食材倒進鍋裡。

「首先,關於我有沒有參與此事,文瀛天的分析的確邏輯分明,但既然你有派人跟蹤我,應該清楚我並未在那個時間點接近你所說的那條巷子附近;更遑論以動機而言,我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即便要與你們作對也不會採用如此拐彎抹角的方法。」

貓女攤了攤手。

「這我可不敢說。就算你再怎麼否認,我還是覺得你對文瀛天的所作所為非常不直接,這我可不是在說謊。不過至少,我同意你不太可能跟這件事有關。」

魔女持續拌炒著鍋內的食材。

「因此這並非你的來意。你現身的主因是期望我幫助你解決問題。」

面對突然變得乾脆的魔女,貓女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才雙手抱胸。

「沒錯。雖然說起來好笑,這應該是我們該自己解決的問題,但也不得不承認,過了這麼久我們還是一籌莫展。到目前為止,我們只知道黃佑明搭上了飛機,去往了一座我們甚至沒有線民合作的小島。但即便我們親自前往調查,他也不在那裡,很有可能搭機的紀錄也是假造的。」

「所以,你才期盼能夠依靠我的能力,找出你失蹤的組織成員目前的所在位置。相較於如無頭蒼蠅般尋找,這麼做的確是更有效率的方式。對我而言,給予協助也有助於獲取你們的信任。」

她暫時放下了木匙,轉身走向後方的儲藏櫃,拿出了一盒我甚至不記得有買過的咖哩塊。

「不過很遺憾的,我不會這麼做。」

原先點著頭的貓女瞬間全身僵住。

「……為什麼?這很明顯符合彼此的利益。」

魔女搖了搖頭。

「幫助你顯然是自相矛盾。我放棄與你們對抗,正是因為文瀛天使我轉念,認為不該再擅自運用自己的能力干涉這個世界。在我找到全新且合理的目標前,我都不會再使用自己的能力。」

她將咖哩塊放進了平底鍋,開始以木匙攪拌。

「但……這不一樣啊。」

隨著咖哩塊漸漸融化,貓女的情緒卻未因此而緩和。

「這充其量只是像警察追查罪犯,何況你根本就不需要親自行動,只需要告訴我們答案就好。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且對世界百利而無一害啊?」

魔女突然停下了攪動木匙的手,瞬間轉頭,以銳利的眼神盯著她。

「從來就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我早已向你說明過,蝴蝶效應的影響是非常劇烈而不容忽視的。這理應是你們組織的初衷。身為領導者,即便是一時,你也不該忘記這點。」

似乎是被魔女所震懾,貓女的眼睛持續睜大了好一陣子。直到最後,她才如洩氣般闔上雙眼。

「你說的對,我無話可說。我從一開始就沒想清楚這點,才會倉促地跑來拜託你。到頭來,這只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而已。」

貓女搖了搖頭,打算直接轉身離去。

「等等。」

聽到魔女的叫喊,她的動作又瞬間頓住。

「請你拜託文瀛天的妹妹再出門一趟。我一時忘記請她買米回來。巷口左側大約一公里之處,文瀛天所就讀的學校旁有一間便當店,那裡可以買到四人份的熟米。」

貓女又露出一副傻眼的模樣。

「你該不會心裡在想,就算沒有辦法答應我,也至少該邀請我留下來吃飯吧?要好客這裡也不是你家啊?」

「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已經將四人份的咖哩塊放進了平底鍋內。不過事實上,這也不是主因。」

關起了瓦斯爐後,她看了一眼鍋中黏稠的咖哩,又瞥向一旁的時鐘,接著與貓女四目相接。

「即便不依靠我的力量,也不代表在場沒有人能夠解決問題。」

最後,她嚴肅的視線定在了我身上。

等到我終於反應過來後,魔女早已走出了廚房,朝著我妹的房間走了過去。

「等等,你剛剛那句話是想要表達什麼?拜託你使用直述句,雙重否定或指示詞之類的暗示只是華而不實而已,或許我妹會喜歡猜燈謎,但我可敬謝不敏。」

魔女停下了腳步。

「人類的說話方式讓我知道,有些狀況下適時留白能更有效地傳達訊息。不過既然你更習慣於直白,那我就應你所願。」

她閉上雙眼。

「代表我認為你,文瀛天,能夠解決薛丁格所帶來的難題。」

「暫停,拜託,先暫停。拉普拉絲,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耍人,但我還是得停下來確認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貓女大動作地舉起了雙手,盡全力地試圖阻止魔女繼續讓情況變得更加難以理解。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後,睜大眼睛發問:

「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一個我們傾全組織之力都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在要交給一個局外的平凡人來處理?」

「他也許平凡,但可不是局外人。他做到了組織百年來都無法達成的目標,而且是用一項看似土法煉鋼,實際上卻相當縝密的方法。我想你應該明白才對,薛丁格。從最初他發現我的真面目,到順利化解他在淨灘活動中所面對的事件,最後甚至識破我能力的一部份真相,還成功瞞過除你以外所有高層的組織成員。人類的社會塑造出一種名為偵探的角色,他們的工作便是解決你所帶來的這類問題。而現在,能夠擔綱這項職務的人十分有限,你們的成員已經用兩個星期的時間證明他們力有未逮,而我也愛莫能助。如此一來,在知曉你們存在的前提之下,他便是最合適的選擇。」

在正論面前,貓女顯得不堪一擊。這反而讓我不得不再度出面反駁。

「你說的十分合理,但一切都有一個大前提,就是我這個大偵探究竟要不要接受委託。不如說,你究竟是以什麼為依據認為我會接受?我毫不情願地幫助你,是因為你的問題與我有直接的關係,但貓女和她的組織可不。更何況,一個組織成員的犧牲從世界的角度來看根本無關緊要,貓女自己處理也就罷了,足以說服其他人幫忙的理由恐怕只剩同情心而已。」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我可以代替薛丁格當你的委託人。」

「……這又是什麼意思?」

魔女眨了眨眼。

「畢竟薛丁格無法給你合適的報酬,因為除了獨處,你幾乎別無所求。」

我雙手抱胸。

「那難道你就可以嗎?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打算用剛才我所提到的任何一點說服我,成功的機率都趨近於零。」

「請不用擔心。因為我知道,無法思考、不可預測的事物才更有機會吸引你的興趣。」

她又露出了微笑。這次似乎又比前兩次顯得更妖豔、更具挑逗性。

更加意義不明。

我忍不住寒毛直豎。

「妹妹,對不起喔,媽媽太粗心了,竟然忘記吃咖哩不能沒有飯。可以拜託你再跑一趟嗎?哥哥學校旁邊的便當店應該買的到煮熟的米。你還記得嗎?就是有賣鯛魚飯的那家。」

我有求必應的妹妹聽到魔女的呼喚,又馬上打開了門。

「媽媽,這樣不行啦,咖哩飯裡面不是就有飯這個字嗎?怎麼可以忘記呢?」

她插著腰,不能馬上享用午餐的不滿展露無遺。但這樣的神色很快地就被爽快的表情所取代。

「沒關係,就交給我吧,因為媽媽煮咖哩飯也很辛苦了,就讓我來幫忙吧。」她瞇眼看著我,「而且哥哥大概也只想要待在家裡吧。」

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拎著錢包,又像是去郊遊般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哥哥雖然懶得出門,但可不輕鬆喔。因為選擇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她以母親般的親切表情看著我。

「對吧?」

我忍不住仰頭,用手摀住用力緊閉的雙眼。

現在不管她再怎麼狡辯,我都不會相信這一切的發展都只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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