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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的第一個骨牌

    大約三年前,有一位來自我國的登山旅客誤闖了鄰近部落馬赫族的神聖禁地—拉馬赫山的山頂,遇到了當地守護者的阻攔,期間不知道是發生了爭執還是意外,當那位旅客再度被發現時已經墜崖身亡了。

    消息傳回了國內,馬上引起了一陣喧然大波,社會與論和抗議接踵而來,民族間的敵對情緒一旦被挑起便一發不可收拾。報章雜誌接連刊載著「金髮魔鬼!」、「嗜血民族」之類的標題。更有許多似真似假的照片和謠言,在街頭巷尾流傳,說明馬赫族以他國人民的骨頭作為祭祀的儀器。

    電視台記者對死去旅客的遺孀和獨生子進行了採訪。當女人和孩子失去親人的悲傷呈現在電視螢幕上時,人民的情緒變得更加的激憤。相關的與論節目與篇章幾乎占據了媒體的各大版面。

    馬赫部落也曾經想要解釋,他們說當時那位旅客極度不配合守護者的警告與阻擋,執意闖入只有當地人熟悉地形的聖地山頂,之後可能因為天候險惡導致意外墜崖身亡。然而他們的解釋被情緒激動的人民視為狡辯脫罪之詞,馬上被埋沒在譴責和怒吼聲之中。

    隨著報章媒體的情緒煽動,人們走上街頭怒喊,接二連三的示威遊行要求政府採取行動。起初政府並未對這起事件發表看法,他們等待,等人民的情緒醞釀到一個極致,像把橡皮筋拉到極限一樣,然後,再一口氣鬆開讓一切徹底地爆發。

   

政府的高層覬覦拉馬赫山裡的黃金礦脈已久,但礙於馬赫部落的守護,一直以來只能望梅止渴。這世界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場爭鬥好像都一定要有個理由,不管那理由多麼荒謬,不管那理由多麼的不足為道,就算那理由就只是個理由,只要有了理由,不管做甚麼都會讓自己覺得自己是屬於「好人」的那一帶。

    政府當然不想漏掉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復仇與利益,多麼完美的組合!

    事件發生後過了半年,政府正式向鄰近的馬赫部族宣戰,頓時全國上下歡聲雷動,情緒高亢。   戰爭就這樣發生了,像骨牌一樣,先是一個人倒下,然後更多更多的人倒下;先是一場悲劇,緊接著延伸出更多更多的悲劇。

    戰況很快地就進入了白熱化,雖然我們以較精良的武器和人數優勢迅速的佔領了馬赫部族山腳下的村莊,但他們隨即以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展開頑強抵抗,逼得我國軍隊只能以蠶食鯨吞的戰略,一點一點地侵占山腳的小村莊。

    戰事一拖就是好幾年,隨著戰爭的發展,物資和人員的耗損與需求也迅速增加。政府開始徵招年輕人上戰場,絞盡腦汁用各種方式鼓舞年輕壯漢到戰場上為國效命。文宣影片在各個公共場所播放,播的不是國軍英勇奮戰的鏡頭,就是金頭髮的馬赫族卑劣的暴行。

    徵招海報從購物商場到公共廁所都看得到。政府甚至還推出了相關的電影和流行歌曲。

    這一代的孩子,口裡唱的兒歌盡是些從爸爸或男性長輩口中聽來的軍歌。

有些甚至還不識字,邊玩著泥土邊大聲唱著:

    「飄揚的旌旗,嘹亮的口號。  

    戰鬥的行列是他美麗的家。  

    一心一意,熱愛著祖國。  

    更把生命獻給了它。

    道不完奮勇殺敵的故事。  

    數不盡一身光榮的瘡疤。  

    哪怕白了少年頭。  

    報國的心意就像一朵不凋零的鮮花。」

    在我實習的醫院裡的小兒科有個等候室,裡面有一間遊樂房供精力充沛的孩童在等候的時候玩耍。有時候我會被分配去照顧和監督那些小孩的工作。我發現,那些孩童玩的遊戲已經不是我們那個年代玩的什麼「鬼抓人」或「捉迷藏」,他們玩的是一種叫做「戰爭」的遊戲,剪刀石頭布,猜拳,贏的當國軍,輸的當金毛,他們學某些大人叫馬赫族金毛,緊接著他們把滑梯想像成碉堡或沙包,然後你來我往地展開激烈的戰鬥。

    有些小孩,猜拳輸了,卻不想當金毛,便嚎啕大哭了起來,這時我就要趕緊趨前安慰。

    我還猶然記得,有一個小孩邊哭邊叫「我才不要當金毛!我才不要當可惡的金毛!我的爸爸就是被金毛帶走的!」

    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但當時的我卻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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