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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

    「英雄」這兩個字一直是許多人從小到大崇拜與追求的對象,我也不例外。小時候房間裡擺滿各種英雄玩偶,牆上貼滿海報,連衣櫃也有幾套英雄全身套裝。

    收集品的多寡與價值往往也決定一個人在同儕團體中的地位。因此那些英雄玩具一直都是我前十幾年生日禮物選項中的首選,每當我生日快到時,我爸就會問我「柯爾,今年生日禮物想要買甚麼啊?」,而我都會指明當年最新的英雄周邊商品。每次有了甚麼新的收集品,我都會迫不及待地拿到班上跟其他同學炫耀,迎來羨慕的目光。在那些懵懵懂懂的日子裡,長大變強壯之後,成為一個保護家園,打擊壞蛋的英雄是每個男孩的夢想。。

    然而有一個人卻顛覆了我的想法,激起了我對「英雄」這兩個字的質疑。

諷刺的是,他是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個所謂的「英雄」。

    他沒有超級跑車、沒有火辣美女的陪伴也沒有高科技兵器。他只是一個滿臉鬍渣,一臉凶惡的老頭,住在我家隔壁的漏水屋,時常酒後發瘋在晚上大哭大叫,弄的鄰舍雞犬不寧。我媽常抱怨說應該要有人挺身去報警,把那個瘋老頭送進療養院或精神病院。

    有一天,我去參加同學的生日變裝派對回來,那時我穿著,生日時爸爸送我的英雄迷彩套裝,在進入巷口的時候我遇到了那個老頭。他嘴裡含著一根菸,若無其事地看著天空發呆,身上穿著破舊的皮外套。

    我禮貌性地跟他打招呼問安,沒想到他竟然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全身忽然激動得發抖。一對灰白蒼老的眼珠,突然地就流出兩道顯而易見的淚痕,像雨後的山泉般沖刷過他粗糙、充滿傷疤的臉龐與輪廓。

    當時的我被這畫面嚇壞了,趕緊奔回家裡,鎖上大門。而我知道那天晚上他又喝酒了,因為他又開始哭鬧,哭聲比平常更悲傷更淒慘。

    幾年後,我們的巷子突然出現了幾台亮麗的高級轎車,來了幾位好像在電視新聞裡出現過的名人,穿著整齊華美的軍服,胸口掛著許多像電影裡戰爭英雄才有的那種太陽一般閃耀的勳章。

    他們在老頭家門前用細緻的簾布搭起一個黑色的棚子,裡頭不時傳來悠揚淒美的笛聲和哀傷激動的經文。我認出他們吹奏的旋律和經文,在戰爭英雄電影中時常出現。在電影中,通常是接近結局的時候,也是最感人的一幕,那些為國犧牲的英雄的葬禮上就會出現這樣的笛聲,而那些倖存的伙伴會站成一排,立正敬禮,向犧牲的英雄做最後一次的致敬。

    這激起了我的興趣,我好奇地走近想探個究竟,發現一個黑色的棺木表面被一面精緻的國旗覆蓋著,棺木旁擺滿著各式各樣的鮮花和來自各方的哀悼文。在棚子的最裡側有一個小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閃閃發亮的勳章還有一張穿著軍服的年輕人的泛黃相片,他似乎就是這場葬禮的主角。

    那相片被裱在細雕的像木框裡,裡頭的年輕人有著一張像山一樣嚴峻堅毅的臉,眼神透露出果斷敏捷的性質,像獵鷹的喙一樣的銳利。也許用獵鷹的喙來形容一個人的雙眼有點奇怪,但照片中的眼睛確實給人一種害怕會被啄傷的感覺。

    我花了一段時間才發覺,那個年輕人跟那個瘋老頭似乎有些神似。如果把那瘋老頭那亂七八糟的鬍渣剃掉,皺紋抹平,然後讓傷疤消失的話,似乎就會變得跟照片裡的年輕人一樣。

    這就是他年輕時的樣子嗎?

    小小年紀的我第一次感覺到歲月的可怕。

    後來有人跟我說,那個住在我家隔壁的瘋老頭,年輕時曾是開國戰役中戰功彪炳的特種部隊成員,風風光光地參與過各種戰役,也曾經陷入埋伏卻單身匹馬擊殺數名敵兵,安全逃回本營。

    當我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真的是瞠目結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我們家隔壁的瘋老頭,曾經是那些我們所崇拜所追求的傳說中的英雄!

    但是,怎麼跟想像中的不一樣?

    當下,隱約聽到「啪滋!」的一聲在心裡響起,好像有甚麼在我幼小的心靈裂開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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