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2

      幾秒的猶豫後齊故淵照做,重見天日的瞬間並不刺眼,環境非常昏暗,剛好能讓她長時間未受光照的眼睛看清楚。她正在一間寬敞的廁所中,除了門外的女聲外便沒有其他人。

      「妳自便,我在外面等妳。」那女人說話的節奏慢而穩,自信與壓迫感從字句間滿溢而出。

      這個人不在乎讓她自己待在一個空間裡,是因為她確信自己能掌控齊故淵的行動。這不是善意,而是種被包裝過的輕視。若換作平時,齊故淵一定得反唇相譏,可此時她只想解決生理需求,甚至對門外的人有那麼一點感激。

      順利解決完下腹依舊脹痛,她整理衣服後緩緩開門,聲音的主人便倚在牆邊等著,把玩手上腕錶。

      「好了?」那人穿著潔白硬挺的襯衫,眼尾微微上挑,以至於說話時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笑。她抬眼與齊故淵對上視線,無光的眼瞳在瞬間精準地望進齊故淵眼底。

      是余左思。

      齊故淵努力睜開酸乏的眼皮,看清了那家喻戶曉的臉孔後,反而讓眼前一切顯得有點不真實。她從未想過被政府稱為戰爭英雄的人會對囚犯這麼貼心,甚至稱得上親切。

      余左思本人就跟電視上看到的一樣,高挑端正。戰場風沙在余左思臉上磨出些許瑕疵——但那更像是一種征戰的勳章,再水嫩的皮膚都比不上。

      余左思的面容確實能以「好看」去形容,但相較於外貌,那股強大的氣場奪走齊故淵所有注意力,讓她身體僵直。

      奇異,甚至稱得上詭譎。齊故淵以前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電視畫面裡只要一出現余左思,在場其他人便會露出黯然神色。

      那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如同在豔陽下抬頭,人總會不自覺瞇起眼睛。

      「需要自我介紹?」余左思站直身子,比她高上一個頭,向她伸出手。

      齊故淵張了張嘴,從喉嚨中發出枯葉般的聲音,「多餘的事就不必了。余上將。」

      她已經將手以紙巾仔細擦乾,以握手回應對方釋出的善意,余左思的手掌上有許多粗糙厚繭,指節突出,將齊故淵細緻的掌心刮得有點疼。

      齊故淵突然意識到,這是隻奪走數萬生命的手。

      「很好、很好。歡迎來到最高戒備女子監獄,齊小姐。」余左思用剛剛好的力道握了一下後鬆開,「以後叫我典獄長。我看過妳的資料,反抗軍的小明星。」

      余左思領著她走,毫無芥蒂將後背露出來。「搞反政府活動還這麼高調,會在這見到妳,也不那麼令人意外,是吧?」

      齊故淵跟隨的同時默默觀察周圍,她們應該還未進到監獄內部,走廊牆壁漆得潔白,有點像醫院。她自覺地將雙手收進褲頭之下,以示自己沒有威脅性,如同她在上座監獄裡學到那般。

      余左思沒等到回答,便也沒再說話。她們來到小房間內,換囚服、填表格、拍獄照建檔。齊故淵一直在等,等一個位階較低的獄警出現後接手這些瑣碎的雜事,然而余左思親自彎下腰來替她按下快門。

      這座監獄專門關押全國最兇惡的罪犯們,囚服卻是低調的米色。棉質的衣料洗得微微泛舊,但還算乾淨厚實。

      余左思將掌心向上示意,「手。」

      齊故淵猶豫了幾秒,緩緩伸出右手,余左思在她手腕綁上一條粉色的矽膠手環。她轉動手腕,看見上頭寫著編號「A103」。

      手環非常剛好地服貼在手腕上,緊密感令她打心底冒出一股不適。

      「不習慣戴項圈?」余左思笑了笑,自那和藹外表下說出的話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惡劣,「別急著討厭,妳沒有選擇。」

      齊故淵抿了下唇,仍是沒有說話。繁瑣程序結束後余左思帶著她深入監獄,她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行政區及獄警舍,余左思用手上腕表作為感應卡解鎖一道道鐵門。這裡的硬體防備嚴格,人力分布卻很鬆散,處處空曠。

      齊故淵走在余左思身後,觀察的目光也愈發大膽起來。

      「妳的綽號是?」余左思問。

      「什麼意思?」

      「綽號,除了名字外的稱呼。」余左思說,「這裡沒有本名,稱呼人要用綽號。不然,我就用編號叫妳。」

      「這樣就好。」

      綽號、編號,有差嗎?在政府眼裡她們都只是罪犯而已。

      余左思突然回頭瞥了她一眼,眼中含著戲謔。「我以為妳會乖乖告訴我,妳的綽號是柳柳。」

      「妳怎麼——」

      「圍牆內的一切,我都知道。」余左思侃侃道來,「齊故淵,首府當地人。八月六號晚間十一點零九分生於首府大學附設醫院,O型血。」

      又是一陣不適感,余左思就像這條手環,緊密貼合的感覺像蟒蛇補食,令她想奮力掙脫。

      她嘴角抽動,忍不住說,「對付一個小囚犯而已,需要做這麼多功課?」

      余左思突然完全轉過身望著齊故淵——她的眼神銳利異常,彷彿能貫穿物質的皮囊、直視靈魂。眼底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空洞如宇宙深處般虛無。

      「這麼說可不對。無論犯下什麼罪刑,妳們在我眼中都是人,需要同等對待。」

      她雙拳不自覺握緊,掌中滲出薄汗。仍冷著一張臉,甚至挺起胸膛。

      「沒想到戰爭英雄也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惡劣愛好。」

      「首先,隱私是留在監獄外的特權。」余左思朝她踏近一步,「其次,對於你們革新會,我從來不小覷。你們到處都是,雖然還不成氣候,卻很難拔除。革新會比教團聰明太多,遲早有天會引發第二次內戰。」

      「我們是為了自由、為了和平。」

      「這才是有趣的地方。」余左思稍稍揚起唇角,「要是我,早幾年前就該開始對付革新會,但那些事已經與我無關了。」

      四年前,余左思辭去所有實質職務,卸下軍袍,轉而任職這所監獄的典獄長。

      大家都說余左思不行了,掌管政局的還得是舊軍閥總統段有平。對此她也曾半信半疑,畢竟余左思退出政壇前沒有絲毫頹勢,反而如日中天,首府上下誰敢不聽她的話?連段有平做事都得看她臉色。

      現在看來,那根本就是道聽途說。這樣的氣場、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因為被鬥垮而落荒而逃?

      齊故淵嚥了下口水,「余上將真的是被總統鬥垮才來這的?」

      余左思瞇起雙眼,她不帶表情迎上余左思視線。

      「敢問我這個問題的人不少,但答案早就在你們心裡了。」余左思以指節摩娑下唇,忽然勾起一抹笑,「試圖激怒我?還算及格,但妳必須明白,所有偽裝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什麼偽裝——」

      「妳加入革新會五年,我一直沒聽過妳的名字,妳卻在這一年內突然變高調,甚至加入前線行動。直到犯了錯,誤傷平民,又突然消聲匿跡。」

      一陣寒意沿著脊椎爬上後腦,緊緊攫住齊故淵後頸。

      余左思說的完全正確,問題在於余左思不該知道這些細節,頂多只能看到她在行動中冒出頭,又突然消失蹤影。還是說她只靠這點線索就能猜透自己?怎麼可能……

      「沉寂了一個月後,妳帶領一小票反抗軍試圖佔領教團棄守的小基地,這場糟糕的行動直接導致妳出現在這。」

      「那個小地方可沒有讓人冒險的價值,妳之所以會去搶占那,是因為妳知道,軍方的人已經準備好接手。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的唯一下場,只有成為階下囚。被抓之後妳又承認了更多罪名,一項一項,讓妳的刑期愈來愈重,最後被分配到最高等級監獄。」

      「所以,不是軍方抓到妳,而是妳讓自己被抓,不是嗎?」余左思微笑著,唇齒輕輕開闔,「妳不只想進來,更以為自己還出得去。」

      「妳,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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