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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 她像雪花一樣融化成水

第一章   (1.3)

Steven是吳思遷的英文名,我取笑他非弄個洋名字,音譯成:死地蚊。好去做蚊香廣告了。于芡也有個英文名Jennifer,被我譯成:就地正法,連起來成了:就地正法死地蚊。由此,我暗地裡說過他:“你搭上這個妞,會死得很難看。”

吳思遷按著錢包說:“今天小弟給你接風,外加謝謝你讓我們倆認識。”他居然還揚起幸福的笑臉對著於芡眨眼睛。於芡的臉漲得通紅,貌似氣急敗壞了,他還沒反應過來。

“誰稀罕認識你,要謝要請你自己看著辦。”於芡對他大翻白眼。他僵住笑容,回過頭來跟我打哈哈。還好露西沒看見這一幕,否則吳思遷太沒面子了。

我心想,他不過才見到一點點顏色,這個小女人今後夠他受的。

於芡一翻眼再一翻臉,大家興趣索然,沒人願意開口,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我看看表,快八點,必須儘快找到丁小蒙,定下今晚的住處。

我到前臺給丁小蒙掛電話,總算有人接了,是她的房東,一個中國女人,說她最近考試,每天泡在圖書館很晚才回來。

難怪這些天找不到她。我突然想起了剛才睡覺做的夢,還真有關聯。

回到飯桌上,吳思遷笑我昨晚只顧著和淑景親熱,不幹正事,再晚也應該記得聯繫上丁小蒙。現在急眼了,只能睡在他車裡了。

露西過來聽見了,說這種天睡在車裡會凍死人的。實在沒辦法只好讓我跟她回家了。可我知道她和她老媽還有哥哥嫂嫂住一起,帶個陌生人回家也不方便。

她問我昨晚住哪?吳思遷眉飛色舞搶答了,敘述我如何燒香的趕走了菩薩,偷情的攆走了當家的,好像我在為國爭光。

提到淑景,我想起答應好晚上安頓下來立刻打電話給她的,再晚打過去不太合適,而她又一定會著急地等著這個電話。

我趕緊去撥電話,淑景接了,不出所料,她迫不及待問我在哪裡,決定住哪兒?

周圍人聲嘈雜,我只好說在露西店裡,剛吃過飯。

她問丁小蒙在不在,我支支吾吾只好說還沒找到。她定了定神,估計從我的閃爍其辭裡聽出了我的處境為難。幾秒鐘的停頓,沒有二話,她很堅決地叫我在露西餐館裡等著,馬上來接我。剛想推託,準備去住旅館,她小聲說:想我了。

我其實也想她,特別是連個住處都沒有的夜晚。

大約半小時過後,淑景出現在餐廳門口,一進來顧盼生輝。她每次出現總讓我眼前一亮,不完全因為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注意到餐廳裡有好些人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挪不動。她化著淺淺的淡妝,深紫色的厚呢洋裝,裡面翻出銀色緞質的襯衫領。我和吳思遷齊齊向她招手。露西迎了上去,“嗚哩哇啦”說著韓語,兩人風情萬種朝我們走來,一個快人快語奔放熱情,一個應答含蓄矜持典雅。

我拉淑景入座,她帶著一襲醉人的香水味靠在我身旁,一邊仍和露西親熱攀談。我們豎起耳朵也一句聽不懂。吳思遷和我交換著無奈的眼神。

“她不是在說我壞話吧?”我用英語問淑景,露西也能聽懂。

“你還不夠壞嗎?不用我來說了吧。臭小子!”露西伸手揪我耳朵,用中文罵完了,又嘰咕嘰咕譯成韓語告訴淑景,說話間對我指指點點。淑景情不自禁伸過手來幫我拉拉衣領,不經意地流露出愛意。吳思遷小聲感慨:“半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呵呵。”

淑景在我這些朋友面前比較放鬆,不忌諱不掩飾我們的曖昧。恐怕任何一種情感都需要在某個環境裡釋放一下,獲得一些認可和理解。所以淑景很喜歡和我們在一起,再有個露西跟她的母語相通,有說有聊,順帶著翻譯。

我咬耳朵問淑景:“Did   you   sleep   ?(你睡過覺了嗎?)”

她的臉微微泛紅,點點頭,桌底下悄悄在我腿上擰了一把,眼裡流轉著羞怯。

接下來,大家切人正題討論我的去向。淑景很果斷地表明:晚上我還是跟她回去。

本來也沒人跟她搶,我成了大家的難題,還好淑景把我放在心上。

不過,她說今晚沒法再讓先生孩子睡到她哥哥家了,要委曲我和兩個孩子一起睡。我無條件服從。吳思遷偷偷鼓著嘴笑。

三種語言混成一片,說著說著都是些無聊的話了。我和吳思遷搶著去前臺買單,露西連連揮手哄蒼蠅似地趕我們走。

“好啦,好啦,快走快走,別的客人等著結帳呢。”

“有白吃白喝,以後我們天天來。”吳思遷甕聲甕氣地說。

我忍不住想罵他:“白吃白喝?我看你是個大白癡吧?”

露西推開我遞錢的手,轉身又和淑景絮絮叨叨,接著說:“我替淑景為你接風,行了吧?”淑景在一旁欠著身子用韓國式的禮儀道謝,嘴角掛上了甜蜜的笑。

我打心底感激露西,不單單因為她請我們吃飯,更多的感激在於她給了淑景一份尊重和理解,在語言相通的條件下,在韓國文化的保守中,讓淑景找到一點點認同。

於是我很堅持地說:“那明晚等你下班,我們大家去香江樓宵夜,卡拉OK,說好我請,行不行?”

“行啦,行啦,等你找到工作拿了工資再來請我,我餓不死。”說完拎住我耳朵小聲叮囑:“你呀,注意點,韓國人很傳統的,她有家有孩子,少給她添麻煩,千萬不能太放肆。聽大姐的不會錯。她是個好女人。”

“知道,知道,今天再晚都必須和丁小蒙聯繫上。”

我們分頭告別,室外零下好幾度,風雪交加。大街上的燈光一片片暗下來,像一瓣瓣凋零的枯葉失去了光澤。想像著自己差點流落街頭,我不禁打了好幾個寒顫。淑景穿得太少,微微顫慄著豎起衣領挨近我,我擁著她一起走去停車場。

坐進車裡,她發動引擎熱一熱車,然後開足了車裡的暖氣。

我握住她凍得冰冷的手,這一刻因為她的愛讓我全身溫暖。所有溫暖又源於她給我的愛,不顧一切的愛。

她俏皮地把手伸入我衣襟裡取暖,順勢倒進我懷裡。我立刻感覺到身體中的欲望要燃燒。她的髮絲,臉頰和嘴唇上沾染著幾片雪花,迅速融化了,變成晶瑩的水滴,像花瓣上的甘露。我埋頭親吻她,讓她像雪花一樣融化成水。車裡暖氣越來越熱,散發出來如催化劑,讓我們更加呼吸困難。

我操作熟練地放下她那邊的車座,解開她胸前的衣服,難道她是設計好這個細節才穿得如此單薄?我貪婪地抱緊她,恨不能把自己揉進她的身體。在她忘情的呻吟中夾雜著一遍遍喃喃的述說:對不起,今晚不能陪你睡,你知道我會想你,每晚都在想你……

正當我要進入她最強烈的快感時,車窗外有人叩響了玻璃,驚得我們一落千丈。

還好,原來是露西結完帳關店門出來了,看見淑景的車還沒離開。昏暗的光線裡,只能看到露西卷髮波浪。接著傳來她縹緲的聲音。

“還不快回去?小渾球你要害她啊?!”

喊完這一句,露西知趣地走開了。她是好心為我們擔心。

淑景起身扣好了衣服,對著我嫵媚地吐吐舌尖,露出一絲俏皮的笑容。

可愛的女人能當麻醉劑,讓人忘卻所有現實中的煩惱,包括一覺醒來時的落寞。

淑景打開車裡的小燈,整理頭髮,重新抹了被我吃掉的口紅。

她一踩油門,把車開進漫天遍野的風雪中,車裡卻洋溢著激情似火。我突然打開車窗,讓外面飛舞的雪花撲進來。怎樣寒冷,冰雪都是無比美麗的。

走進同一扇門,這個家和昨晚一樣溫馨,只是真正的主人回來了。我必須十分拘謹才像個客人。

淑景丈夫熱情接待我,雖然笑容裡仍然帶著牽強,禮貌卻是萬分周全。他不能也不敢置疑自己妻子對一個異國朋友的格外熱情和特別關照。兩個孩子都認識我,曾經慷慨地給他們買過禮物,一起打過籃球。

我虛偽地一再表示歉意:昨晚很抱歉讓他們父子借宿在外面。他們的兒子卻搶著說非常高興有機會留宿在表兄弟家,最好今晚還能去。淑景很開心,問他們真的想去?孩子們雀躍歡呼起來。

她丈夫有點按捺不住了,用韓國話跟淑景交流了幾句。雖然聽不懂,從他們的表情上我猜出八九分,無非是說別再麻煩她哥哥一家了。也難怪,有哪個男人願意莫名其妙帶著孩子住到老婆哥哥家去?想著都彆扭。

淑景安撫兩個表示失望的孩子,讓我坐下一起喝茶看電視。

電視裡正轉播一場美式橄欖球。估計李先生根本看不懂,因為他只是機械地盯著一群人撲來撲去,毫無反應,完全沒有看球的激情。我想他只是想接受一下美國文化的薰陶。同時,他還很願意瞭解中國文化,問起我練氣功和宗教的關係,又跟我聊起了他的本行,諸如中國經濟和改革開放以來的變化,真不愧是個經濟學教授。

淑景端上來兩杯茶和一盤削好的水果,坐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大概覺得無聊,起身說要去幫我鋪床找被子。然後她在兒子房間裡叫我過去幫忙,在榻榻米邊加出一個地鋪,墊得很厚。明天是周日,她允許孩子晚點睡,可以繼續在客廳玩他們的機器人。隨後,拉住我在榻榻米邊坐下。門是敞開的,我們說著一些關於學校的話題,有意無意間,身體或目光的觸碰都會令我們耳熱心跳。孩子隨時會進來,我們努力克制著想親近的衝動,剛剛在車裡意猶未盡,實在很難過。

大約十一點鐘的時候,我撥通電話終於找到了丁小蒙,講好明天下午在圖書館見。

淑景在旁邊斜著眼看我,等我掛下電話,她湊過來小聲問:你住到丁小蒙那裡沒問題嗎?看表情聽語氣,我明白她的意思:和丁小蒙獨居一室不會上她的床嗎?

她瞭解丁小蒙目前的處境,擔心我有出軌行為。和淑景認識到現在,用我們各自有限的英語來溝通,雖然彼此常常詞不達意,但總能準確地明白對方,所以她跟我說英語沒負擔,非常自如。也因此,連她丈夫都相信和我在一起的確讓淑景的英語大有長進。

我覺得自己和丁小蒙之間的友誼非常單純,完全不可能有特殊感覺。首先,她曾是吳思遷的情人,其次我一直覺得她像個親切的大姐姐。淑景對我不放心說明她很在意我。

心裡挺美的,我故意逗她,說:“Maybe!(有可能!)”

淑景皺起眉頭當真了,立刻要起身離開。我拉住她胳膊,湊到她耳邊問:那你和你丈夫每天睡在一起,沒有問題?

她用幾秒鐘時間恢復鎮定,掙脫我的手,小聲說:“You   are   very   bad!(你真壞)”

我再次拉住她,真有事情需要商量。

我想請他們全家出去吃頓中國餐,作為答謝淑景和家人給我的種種關照。起碼要讓李先生覺得我是懂得禮尚往來的。決定請他們去香江樓吃比較正宗的粵菜。淑景沒有推辭,她明白我的用意,必要的客套能掩飾我和她之間的特殊關係。

定好了明晚,但她說哥哥一家不會去的,還沒和我見過面,有違外交程式。

淑景又摸摸被子,怕我不夠暖和,依依不捨說該睡了。

在同一個地方,感覺卻和昨晚截然不同,這裡本來就是別人的家。

孩子們進房間上了鋪,兩人在被子裡打鬧。大兒子九歲多,胖乎乎小鼻子小眼;小兒子六歲多瘦小精幹,也是眯縫小眼像爸爸,唯有嘴唇清秀飽滿像淑景。記得第一次在淑景身邊見到他們,沒法想像這孩子是她生的。其實淑景丈夫除了眼小嘴大,乍一看還算挺精神的一個男人。可惜遺傳惡作劇,兒女不一定全像了父母,好看難看挑著長。以淑景夫婦的相貌,這兩個孩子真沒搭配好。不過男孩子長相不重要,特別在父母眼裡都是天之驕子。

我和兩個驕子睡了一夜,被踢醒三回。早晨天才濛濛亮,我又被搭過來的小胳膊碰醒,連被子都掀了起來。但隨後是一股熟悉的香味悄無聲息飄進來,溫暖的身體緊貼著我睡下來,是淑景悄悄鑽進我的被窩。她壓住聲音說:每天早上,他們都要千呼萬喚才肯起來。

我被緊緊擁住了,無法動彈,她在咬我的肩膀,微微生痛的感覺非常刺激,在睡意朦朧時刻,突然觸動了某一根興奮的神經,我繃緊了全身抵抗。有個孩子動了動,我趕緊抽回了撫摸她的手,探出身子查看情況。

我們決定起床。洗漱完了,倆人坐在客廳裡喝咖啡,看早新聞,相隔三尺修心養性。

一會兒淑景送我去圖書館,先把工作定下來。我在加州時給圖書館經理打過電話,他們很歡迎我回去工作。

然後跟淑景定好了晚上七點,我在香江樓等他們一家。

我工作過的圖書館,坐落在校園中心的西北面,主樓是一幢和周圍建築比較起來很現代的四層樓階梯狀建築,紅磚牆面和大面積的茶色玻璃落地窗。有一道半空中的長廊連接到旁邊一棟哥特式老建築,是以前的老圖書館,現在分立成亞洲圖書館和資料庫。走進這兩個聯體樓,像進入迷宮。我在裡面轉悠了幾個月才分清東南西北和所有出入口。

這是美國州立大學中最大的圖書館之一,由三個分館組成,藏書上千萬冊,還有近十幾年裡各行各業各科各目在國際上發表的學術論文專業學報。我曾在吳思遷阿姨主管的科學館裡工作近一年,在新樓的三四層。

走出電梯,拐出過道,我一眼看見了服務台前的女經理鐘斯女士,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美國白人,中等個子,常帶著健康友善的笑容和鎮定幹練的風度。她穿一件大紅V領毛衣,襯出白淨而輪廓分明的臉,還有藍寶石一般的眼睛,非常有魅力。其實,白種人裡真正好看的並不多,鐘斯可能是我來美國以後見到過的最漂亮的一個白人。她在自己辦公室的時間比較多,很難得會在服務台露面,這是我回來工作的好兆頭。

果然,鐘斯看見我十分驚喜,迎出服務台,給我一個熱情擁抱。

“Hey!   I’m   so   glad   you   are   back!(嗨!真高興你回來!)”

然後我們互相說著:“I   miss   you   very   much!(我很想你!)”

在英語裡,這完全是禮貌客氣的問候,不含任何曖昧的意思。記得錢鐘書在《圍城》裡好像說過:有些中國話說出來會很肉麻的,如果用英文說就比較自然了。

她領我進了辦公室,在電腦裡搜索一陣,說我的工作檔案還保留著,無須重新登記,只要填一張工作時間表就可即時生效。說完她遞上一張嶄新的表格讓我自己填寫日程。一般在美國的工作,為了強調人性化,雇主都會尊重個人意願,讓你先自己排出每週什麼時間段是可以上班的,然後他們再分別調整出具體工作日程。

鐘斯跟我說了些圖書館裡的變化,隻字不提也不問我又回來的原因。美國人的確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壞習慣。而這兩天我被淑景丈夫刨根問底式的盤問詢問加探問,絞盡了我的腦汁。所以面對鐘斯這樣尊重他人隱私的美國習慣,我倍感輕鬆。東方人之間的寒暄實在是很多餘很虛偽的。

鐘斯看了看我的表格,揚起長長的睫毛問我是不是今天就能開始工作?我說沒問題。她愉快爽朗地說:“That’s   great   !(太好了)”

我一點都不懷疑她的真誠,七月份離開的時候,鐘斯為我寫過一封很長很好的推薦信,對我的工作態度工作能力讚不絕口,說我是他們最好的雇員之一。拿著這封信,如果去找其他類似工作,一定會暢通無阻。現在,她二話沒說就讓我回來上班了,更誇我英文大有長進。我想大概是跟淑景長時間通電話鍛煉出來的。

心情豁然開朗,我退出鐘斯辦公室,拿著記時表去旁邊小房間打卡。掐指算了算,扣稅以後七塊錢一小時,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七七四十九塊錢,小五十算掙上了。晚上請客能多點幾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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