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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2 馮一暉今天也露出一如往常的燦爛微笑

      「啊!」

        周臻妤小聲驚呼,捏捏我的手臂。我回過神,朝她下巴輕揚的方向望去,只見姿芸學姐身穿一襲高雅的深藍色套裝,坐在斜後方,和其他學長姐悄聲交談。

        她曾是我們應用外語系眼中的女神,還是馮一暉的女友,俊男美女的搭配,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天長地久的理想存在。然而,當我進入現在的公司工作,遇上他才知道,他早就和姿芸學姐分手了。

        「我一直以為他們以後會結婚呢。」周臻妤小聲嘆氣。

        這裡除了我們這些應外系的同學,我的同事也在,他們經過我身旁時,向我點頭打招呼。

        與其和同事坐,我選擇和昔日同窗並肩而坐。要是經理看到我,會不會覺得我不合群?可是現在我熟知的一個人死了,即使我和他私下交情不深,但在這個場合,我不想順應職場禮節,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行動。

        我瞄了一眼四周的賓客,大家三兩成群,最前排是他的親屬,再來是公司同事、同學與友人,唯獨最後一排一個男人低垂著頭,跟眾人隔了一段距離,孤零零的坐著,不知道是馮一暉的朋友,還是葬儀社的工作人員。

        看著這些人,我不禁想,來參加告別式的客人多寡,是不是象徵馮一暉在這世界上留下的影響有多深呢?三十歲的人生,這麼多朋友來向他道別,他是不是就無憾了?

        「可惜了,聽說他領獎學金在多倫多讀過研究所,才不過三十就走了。」

        「多倫多?我聽說是在澳洲打工而已啊。」

        「他才沒去多倫多,在澳洲待過一年半,殺牛賺錢而已。」同事比手畫腳示意。

        我的思緒因為他們的對話而打住。我抬頭望向前座,同為國貿課的同事正在交頭接耳。

        關於馮一暉畢業後的去向,我聽過不少,因為畢業後他的社群軟體就形同廢棄,資優生的畢業發展總教人在意。不過,對現在的馮一暉來說,管他是去了多倫多還是雪梨,人已經不在,過去的事一點也不重要。因為現在的他,就只是放置在照片前的一罈骨灰。

        如果我知道那天是我和馮一暉最後一次見面,我或許會想和他多說幾句話。那天下班後,我們相互道別前,究竟聊了什麼呢?

        在我苦思半晌時,靈堂前方傳來一陣嚎啕,我好奇抬頭的同時,周遭一雙雙眼睛也和我一樣,將目光聚焦在跪地痛哭的中年婦人。

        「阿玲,別哭了,快起來。」

        「春暉,你怎麼可以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原來一暉學長改名的傳言是真的。」一旁伸長脖子觀望的周臻妤嘀咕著。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學長的本名,據說他不喜歡這個名字,自己申請改名的。我望著中年婦人嘆氣,經她這麼一喊,所有人都明白她便是馮一暉的母親,然而我和她見過一次面,就算她沒說半句話,我也認得她的身分,那時的她和現在哀痛的母親形象截然不同。所以當我看到她時,心底不由得油生反感。

        「那就是他媽?」

        「對,傳說中的那個……」

        「沒想到馮一暉這麼優秀,會有那樣丟臉的媽。」

        「他們就這麼大聲討論他嗎?就不能有點良心?」周臻妤不滿的壓低嗓音咒罵。

        「沒辦法,他們是『同事』。」

        即使一天下來,你和你同事相處的時間遠高於你的家人或朋友,他們始終不會是你的親友,永遠無法阻止他們嚼舌根。

        「但這是他的喪禮耶。」

        「不過換個方式想,這也算是被人惦記著吧。」我發出一聲嗤笑。

        也許他就會以被人談論的方式,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盯著眼前的白瓷骨灰罈,不禁興起奇特的想法,會不會那罈子裡什麼也沒裝,他只是進了焚化爐後,就被送到另一個世界。

        這麼大一個人,怎麼能縮進那樣小的骨灰罈裡呢?

        「誰是張暖?她來了沒?」眼前,馮一暉的母親老淚縱橫的望著坐在來賓席上的眾人。我突然被點名,詫異的聳起肩膀。

        「欸,她叫妳耶。」坐在前排的男同事突然轉頭看向我。我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他才回頭正坐。

        「妳就是張暖?」馮媽媽望向我,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躲了,但我只能坐著點頭。

        「他們說,妳是最後一個跟他見面的人,妳說,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死?我兒子為什麼死了?」馮媽媽步伐蹣跚的走向我。

        坐在我隔壁的周臻妤看她逼近,慌忙站起身,挪到後排坐下,害我來不及拉住她。

        「張小姐,求妳告訴我,我兒子的最後一天是怎麼過的?我求妳。」馮媽媽按著我的手背,掌心濕濕的,好像還沾著她擦拭過的淚水。

        「我兒子最後見到的人是妳吧,為什麼他隔天就死了?告訴我,他最後碰上什麼事,為什麼要走?」

        我看著她講不出話。即使我對她沒什麼好感,但此刻她就是個可憐的老媽媽。

        「對不起,我不記得他那天有什麼異常……」

        「妳再仔細想想,他有沒有跟妳說過什麼?」馮媽媽一直搖著我的手逼問。

        「我沒辦法告訴妳什麼。」我垂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他真的沒說什麼嗎?我捫心自問。馮一暉死得太突然,和他相處的最後一天,我沒能好好留心他說了什麼。

        馮媽媽不死心,跪在我面前哭求,她身後一群親朋好友緊挨著她苦勸,害我的處境變得難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和馮一暉根本稱不上熟,與其問我,怎麼不問吳姿芸啊!

        我站起身,拉著馮媽媽的手,但她力氣很大,我就像拔蘿蔔一般,完全拔不動她。轉頭看,姿芸學姐頭壓得低低的,恐怕就是擔心成為下一個目標。

        「馮媽媽,妳先起來。」我無奈嘆氣,皺眉的同時又深怕顯露出自己的不耐煩。

        「噓!噓!下去,給我滾出這裡!」

        就在我不知所措時,前方的叫喊聲迸出,將眾人的注意力從我身上挪開。

        一瞬間我以為是他們要我滾,我抬頭望去,只見一隻渾身烏溜溜的黑貓就坐在馮一暉的骨灰罈邊,姿態高雅的搖晃著尾巴,無視一旁禮儀師的叫喊。

        「怎麼會有那種東西進來?」馮媽媽愣神的望著黑貓,慌張上前,跟著禮儀師一齊趕貓。

        靈堂前的畫面詭譎得像一場夢,正當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清醒的時候,黑貓喵了一聲長音,看了我一眼,剎那間,我的思緒像是被牠那雙黃色的眼睛吸了進去,將我腦海中的記憶翻回馮一暉的最後一天,他向我道別前的那一刻。我訝然的跌坐在長椅上,眼前的黑貓跳過馮一暉的骨灰罈,兩腳一蹬飛越他的照片跑出靈堂外。

        這實在太不吉利了,然而這奇異的插曲也救了我,馮媽媽見了黑貓後,沒再追問我關於馮一暉的事。可是我身上的壓迫感卻沒有因此消減,反而越來越沉。

        「對不起。」

        馮一暉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在我腦海中迴盪。

        我是不是忽略了他的求救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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