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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神娘娘

「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回望山門的路上,林書一直憤憤不平。

蘇璞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在靈衍學演的選拔這節骨眼上增加他們的工作量,想必很令人暴躁。

「不過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蘇璞道,「事出必有因,為什麼要做出山神跟鬧鬼的假象?」

林書皺著眉,絞盡了腦汁之後,說道:「閒的?」

蘇璞:「……」

誰會閒著沒事製造恐嚇,而且周邊居民看起來也沒多恐慌,實在看不出來目的何在。

「不管這傢伙是誰,被我逮到了定要他好看!」林書咬牙切齒,「為了這事兒,我們望山門的聲望都下滑了,白水村的人看了我們還會翻白眼,真氣人!」

「辛苦了。」蘇璞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書頓時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出口,滔滔不絕地說道:「蘇公子,你有所不知,白水村的人一直堅持有鬼,我們去看卻什麼都沒有,那些村民非說是我們不夠厲害!現在好了!已經知道是有人在作怪了,我看他們還說什麼!」

「就算知道了是人為的,也得把人逮出來啊。」蘇璞提醒道,「林書,我想去白水村看看,可以嗎?」

林書便帶著蘇璞來到了白水村。

白水村很小,站在村頭,一眼就能看到村尾,村人們有的在忙,有的坐在屋外的陰影下乘涼,有小孩在路上跑來跑去,笑笑鬧鬧的。

踏過刻著「白水村」三個字的界碑時,蘇璞有種說不出的微妙預感,但轉瞬即逝,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村口幾個抬槓的老人拉走了。

「仙人又來啦。」其中一個老伯笑呵呵地說道,語氣和藹又透著一絲調侃。

林書這回卻是有底氣的,他絲毫不惱,笑嘻嘻地喊道:「我有公子幫忙,這回定叫你們心服口服!」

「誰是公子啊?」老人們來了興趣,立刻七嘴八舌地問道,「是這個漂亮的孩子嗎?這麼好看,也是仙人嗎?」

「在下蘇璞。」蘇璞見大家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立刻自我介紹道。

「蘇璞?靈衍的蘇璞嗎?」有道聲音突兀地穿出來。

蘇璞循聲望去,看見一個老婆婆,她一身粗布衣衫,滿臉皺紋,混濁的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

那目光專注得有些詭異,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讓蘇璞心中升起一股顫慄之感。

蘇璞剛想開口詢問,卻被旁邊的林書打斷了,「白婆婆,您知道靈衍啊?也是,您兒子有出息呢,據說生意都做到外面去了,消息靈通!」

白婆婆收回盯著蘇璞的目光,笑呵呵道:「厲害的仙人,誰不知道呢?」

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蘇璞看著這和樂融融的景象,猶豫須臾,還是把那種異樣歸成了錯覺。

但他到底留了心眼,「老人家,最近村子裡有發生什麼怪事啊?」

「怪事?也就那鬧鬼的說法而已。」老人笑道,「剛開始大夥兒也覺得緊張,但日子總是要過的,而且到底也沒出事兒啊。」

這些人倒是心大。

蘇璞笑了笑,沒糾纏這點,轉而問道:「那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啊?」

有個大娘歪頭想了想,「倒是真有。那個城裡來的小子。」

城裡?

蘇璞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很年輕一個孩子,聽說是死了娘,」大娘嗓門大,聲音一下傳進了蘇璞耳中,「他很奇怪,常常不定時出現在村子裡。」

「哪兒奇怪了,他娘是咱們村子裡出去的,兩年前回來的。」又有老人說道,「人孩子孝順,常常來祭拜,哪兒奇怪了。」

「白爺爺,不是我說,有孝心是好事,但哪門子的祭拜是那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大娘不敢苟同,「好好一孩子,每回見了人都一副心虛樣!」

人們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一時之間熱鬧無比。

「盛蓮。」蘇璞輕唸了一聲。

盛蓮身上真的有祕密。

林書還想帶他逛逛,但蘇璞得到了想要確認的東西,便玩具了他的熱情,兩人回了望山門。

很快,入夜了。

蘇璞摸黑來到了望山門外。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迷路,但那條通往望山門的石階梯上,隱隱飄蕩著幾點光,是有人點起的靈燈。

望山門還挺周到。

月光黯淡,幽幽夜色中,倏然一道紅影閃現,商客醉衣袖飄飄地現身了,整個人看上去特別風騷。

「小璞,」他低聲笑道,桃花眼晶亮,「咱們走吧。」

蘇璞也朝他笑了笑,「去白水村前,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蘇璞想去廢棄的山神廟。

但是他不認路。白天也許還能碰碰運氣,晚上就完全不行了。

就在這時,一盞又一盞的靈燈亮了起來,像是一個指引。

「望山門……真的好周到啊。」蘇璞驚嘆了一聲,不疑有他地跟了過去。

商客醉跟在蘇璞後方,微微擰眉,桃花眼銳利地看向漆黑的夜間樹林。

卻什麼也沒看見。

兩人很快來到了荒廢的廟前。

商客醉不解地問道:「小璞,來這兒做什麼?」

「我有一個猜測想驗證。」蘇璞道。

白水村雖然說是在望城城南,距離不遠,而山神廟看似座落在望山半山腰,但若是仔細瞧瞧,會發現這兒離白水村很近。

三者之間要來往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他想看看盛蓮會不會出現,其實這也是在賭,畢竟按照目前所知的東西,盛蓮的行蹤挺不固定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盛蓮會是什麼時候,又是去了哪裡。

大概是老天幫忙,蘇璞和商客醉沒有等多久,便聽見一陣落葉雜草被踩動的細碎聲音。有人偷偷摸摸地來了。

商客醉輕輕一揮手,紅袖微揚,布下了一陣迷霧,將兩人身形掩去。

微弱的月光透過濃密的枝葉落下,勉勉強強照亮了來者身影。

確實是盛蓮。

盛蓮依舊抱著那個布包,快步進了廟裡。

蘇璞和商客醉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盛蓮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已經很乾淨的供桌,再將懷裡的衣袖放到桌上,拆開包裹的布巾,露出了裡頭的一個陶土罈子。

接著他跪了下來。

「山神娘娘在上,信徒盛蓮,求山神娘娘,救救我娘……」

蘇璞聞言,皺了皺眉,盛蓮的娘,分明兩年前就病死了。

還不等他繼續細想,一陣風驟然從外吹了進來。這陣風太過詭異,修士的本能讓他身上寒毛直豎。

於此同時,供桌前一陣白光大亮,四周不知何時起了霧,有道人影在其中隱隱約約,看上去是個纖細女子。

盛蓮是凡人,見了此情此景自然會將對方當作神明,但蘇璞和商客醉一仙一魔,感受到的卻是前所未見的氣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氣息黏稠混濁,散發著令人厭惡的不祥之感。

「你很誠心。」煙霧散去,女子一襲白衣,頭戴幃帽,面紗垂落遮住了臉,長相看不真切,她嗓音空靈,語氣柔和,乍聽之下竟真有幾分神仙慈悲為懷之感。

「山神娘娘,我已照您所說的,都辦好了……」盛蓮說著,眼眶微微泛紅,「您能不能……能不能……」

「自然可以,不過我要先看看你做得如何。」女子溫柔地說著,率先走了出去。

「我、我娘……」盛蓮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臉上有著一種渴望。

「別急。」女子語帶笑意,一手輕抬,指尖打出一道紅光,射進供桌上的罈子裡,「你娘雖身死,魂魄卻仍在,有我的力量加持,便能繼續留下了。」

聽到這裡,蘇璞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強留魂魄?這是什麼違背倫常的做法!

這個「山神娘娘」究竟是什麼來頭!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山神娘娘……」盛蓮感激地看著女子。

女子又朝他一笑,「待事成,你娘便能真正回來了。」

盛蓮再度將罈子用布巾包好,望著女子用力地點點頭,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

「我們去看看成果吧。」女子話音落,人便輕飄飄地走了出去,盛蓮也連忙跟上了。

待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商客醉收回隱身的迷霧,和蘇璞對上目光。

兩人都在彼此臉上看見了凝重神色。

無論仙魔,都十分清楚,一旦牽扯到魂魄,便馬虎不得。不說仙修本就順應天道而為,再張狂的魔修,也不敢輕易觸碰魂魄之事。

因為輕則損害修為,重則身死道消。

那女子的說法,聽起來竟是要把早已離世的魂魄招回來……

這不成,必須阻止。

「跟上他們。」商客醉沉聲道。

蘇璞嚴肅地點點頭。

兩人飛身而出。

跟著女子和盛蓮,兩人來到了白水村外。

夜晚的白水村沒了白日裡的熱鬧,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恍然間,有如死寂空城。

女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整片村落,靜默了好半晌,大笑起來,「很好……很好……做得很好!」

隨即,她甩袖揚袍,頓時空氣和大地都隨之震顫,有什麼被催動了。

盛蓮站立不穩,一下跌坐在地,「山神娘娘?這是怎麼回事?」

女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仍是溫柔的嗓音,說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這是我們約好的啊,我給你你想要的,你幫我達成我想要的……不是嗎?」

隨著她話音落下,盛蓮懷中布包突然炸裂,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影伴隨著濃烈的怨氣竄升而出,雙手十指詭異地拉長,鋒利如爪,它沒有下半身,只披著一條破破爛爛的衣服,顏色看上去像是被血染紅。

儼然是已經失控的厲鬼。

盛蓮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娘……?」

「你娘回來了,你開心嗎?」女子柔聲道,「你們很快就可以母子團聚了。」

女子說完便不再看盛蓮,看似隨意地一揮手,浮在空中的厲鬼便尖嘯著撲向了盛蓮,那架勢,分明是要置人於死地!

「娘──!」盛蓮呆在原地,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害怕的尖叫。

危急之刻,一道白光劃過,逼退了厲鬼。

蘇璞攬著盛蓮,寒枝竹傘大張,擋在兩人面前,散發著清冽逼人的鋒利氣息。

女子察覺到這股氣息,立刻轉過身,怒吼出聲,「蘇璞!」

蘇璞並不意外對方知道自己是誰,既然她從兩年前便潛伏於此,怎麼可能沒有布下耳目。今日早晨那怪異的白婆婆也許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妳是誰,也不知道妳想做什麼,但是無論如何,」確認了盛蓮毫髮無傷後,蘇璞緩緩走上前,緊緊盯著女子和厲鬼,「妳已經違背了天道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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