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chapter3-霓虹

后来我再没去打扰过萧逸。

五一假期一晃而过,我按部就班重新投入一成不变的生活,每天规律作息上学放学,闲暇时和安安逛街聊八卦,日子仿佛又回到再遇萧逸之前。

只是偶尔我也会走神。

夜色霓虹在老师的讲课声中纷乱交错,黑白段落都似乎浸着那夜的雨。我在白昼光影的罅隙间想那碗热辣的姜汤,想那个明媚的早晨,想他临走前望来的眼神,想最后给他留的纸条和那一餐饭。

……他还好吗?

老师仍会在每天放学后将他的那份作业与试卷交给我,但从不过问更多,想来也就只是走个过场。我专门找了个盒子放那些空白的纸页,和他给的那套T恤运动裤一起收进衣柜上层。我现在不指望能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了,但如果有可能,我仍然想再见他。

……结果还真就见着了。猝不及防,在卡丁车场。

那是一个尴尬的周末。我被安安拉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结果到地方了才收到她的赔罪短信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姐妹对不起……钢琴老师临时加课我怕是逃不掉了55555你到了吗?如果到了记得帮我看看隔壁班那个梁锐是不是真和她们说的一样减肥成功变超帅了!等你照片mua~】

……敢情我就是个照相工具?

我收好手机环顾四周,打算迅速抓拍一张这位传闻中的帅哥就找借口开溜。今天的地点定在市郊,室内区域是一个小型游戏厅兼咖啡厅,室外区域则是卡丁车场,隔着整幕玻璃都能听见发动机轰鸣。我在室内乱晃一圈毫无收获,决定转移战场去外面看看,谁知刚一推门就撞上句飙高八度的怒骂。

“没钱就滚蛋!我管你之前有没有预约,今天这里我包场了!”

……?

我一下辨出这个声音——梁锐。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有没有变帅不知道,但那股趾高气昂自命不凡的劲儿倒是一点没变。和他对上的是一群打扮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男生,看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头发一个比一个七彩炫酷。

“有钱了不起啊?!”为首的清秀黄毛气得脸都红了,“今天是我们先预约的!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什么先来后到,没看老板都同意让我们包场了?”梁锐嗤笑着放话,“穷逼还敢嚷这么大声,有本事你也砸钱包场啊?”

好家伙……

打架雷达急促报响,我识相地往后挪去准备远离战场。脏话和拳头果然一瞬飙飞,眼看那黄毛就要扯着梁锐直接开揍,不知哪里却突然冒出个人将他摁着往后——黄毛的个子已经挺高,但拦他的那人比他更高,黑色碎发露出一截,散漫的声音耳熟到极点。

“光论钱多没意思。”来人语调勾着冷讽的笑,“赛道有赛道的规矩。我和你跑一场,跑法你定,输的一方把道让出来。敢不敢比?”

……

萧逸?

心跳倏忽错拍,我猛地抬头往人群那端看去。

正午阳光热辣,他就这么站在光里和梁锐对视,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神情漫不经心带点痞。周遭响起女生们轻微的嘶气与窃语——人群兴奋着层层推挤,视野很快再次被遮蔽,我只能踮脚努力去看他的样子。

嗯……颧骨上的擦伤不见了,外露的肌肤也没什么新伤。

太好了。

我暗暗松一口气,下一秒却忽然对上那束苍碧色的视线。萧逸不知何时望过来,目光隔着重重人群短暂定格一瞬,很快又不着痕迹挪开。

……他认出我了吗?

呼吸一瞬绷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紧张。梁锐似乎回了句什么,接着萧逸轻轻笑起来。

“嫌不够?”他的眼睛一瞬眯起,眼神复归于初见时那种猎豹般的野。

“那就再加点码。输的一方从今往后都不能再来这片场跑,另外。”他垂眼盯住梁锐,“如果我输了,我替我朋友当场给你道歉,方式一样你定,磕头下跪都可以。现在想比了吗?”

?!

满场哗然。起哄与嘘声交杂着将气氛推向高潮,一片混乱中我听见梁锐自鼻腔里挤出的嗤笑。

“比!”

*

这还是我第一次现场围观卡丁车比赛。

我在看台找了个位置坐下,从高处俯瞰赛道上那两辆待发的车。萧逸的车涂了蓝色尾漆——他的头盔和防护服也一样是深蓝,一眼望去就像一尾燃烧的蓝焰。梁锐则花哨多了,车是绿的,防护服是紫的,头盔居然还选了骚包的粉。

……这什么诡异配色。

我看得连连皱眉,谁知下一秒就听见身后女生几乎破音的尖叫:“好帅好帅——梁锐加油!!!给对面点颜色看看!!!!”

……

这难道就是审美的参差……

“你猜梁锐会让那人怎么道歉?”有人兴奋扯扯我的袖子,“下跪?磕头?还是来点更刺激的?”

身后另一侧传来快意的嘻笑,另一个女生抢在我前火速接上:“那肯定怎么刺激怎么来呗~梁大少的脾气我们都知道的嘛,可惜那位帅哥那张脸了。”

一片嘘声。有人顺着开始猜萧逸的身份背景学校名称,还有人八卦他是否单身有无女友,但就是没人质疑梁锐究竟能否获胜。

“……你们都觉得梁锐能赢?”我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没想过也许会是对方获胜吗?”

周遭安静一瞬,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接着很快看着我大笑。

“你在说什么啊。”一开始拉我袖子的女孩笑得连眼泪都出来,“梁锐可是正经参加过卡丁车比赛拿过奖的!据说差一点就被职业俱乐部招走了,他嫌训练苦才没去呢。”

“就是,”另一个女孩迅速补充,“至于那个小混混?脸是挺能唬人,但和梁锐比?他配吗?”

……小混混?

我反应两秒才意识到这词居然是指萧逸。女孩们再度笑开,我听着她们言谈间不加掩饰的蔑视与越来越过分的贬损,心头的那一点燥膨胀成寸。

“那不如打个赌。”我与她们对视,“我赌梁锐必输。赌注随你们定,押不押?”

大概是我语气太笃定,她们逐渐止了笑,互相看看后才再次嗤笑出声。

“押,为什么不押?”为首的女生一甩头发,眼里满满都是怜悯,“不过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到时输了可别反悔。”

鬼才反悔。

我懒得继续和她们废话,直接转头去看赛道上处于预备状态的绿色发车旗。

三、二、一。

——开!

旗帜一瞬落下,蓝与绿的竞速正式拉开序幕。发动机咆哮轰鸣,风与阳光一同鼓噪着将气氛点燃,声浪被飞驰车身甩进长空,燥热的看台被涡轮声淹没,于是人声跟着滚沸,初夏一跃燃作热烈的盛夏。

赛的是最简单的环圈,总计五圈,途径三十个弯道,谁先跑完就算获胜。我在嘈杂的喝彩声中努力盯车影——绿色那辆明显在炫技,从起步开始就一路飙速,发车不久漂了三回狠压蓝车位置;蓝车则是不急不躁跟在后方,距离保持得不远也不近,既不死咬也不落后。

……?

我以为萧逸该是那种找准机会就反杀的风格,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超车。直道很长,蓝绿两道车影就这么一前一后飞掠而去,高处俯瞰更加清晰,我看出绿车几次提速想将蓝车甩开都没能成功——萧逸的蓝车始终跟在后方,梁锐快他就快,梁锐慢他就慢,显然不是没有超车的能力,而是单纯懒得超。

看来是另有打算。

心神落定,我忽然想起初见时他打篮球的样子,也是不急不缓绕一圈,等人上钩再一记绝杀极限逆转。身旁逐渐响起不耐的奚落与哄笑,前排那个黄毛似乎又被气到快要跳脚,而一片混乱中我屏息凝神看弯道——绿车率先转向准备入弯,蓝车……嗯?!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甚至都没看清萧逸是怎样超车入弯。目力所及只能捕捉到一尾深蓝掠光而去,在绿车提速的一刹同时侧向右方一甩,轻轻巧巧就以最小角度越过绿车甩尾入弯重新霸占领先位置。

……好帅!!

心一瞬跃起,我在满座哗然里跟着站起开录像。场上局势骤变——蓝色火焰迎风疾驰,绿色影子坠在其后险些打滑。梁锐明显没料到这出,节奏顷刻被打乱,提速到一半再急刹损耗颇多,等再找回状态时已经完全失去优势。

萧逸显然很擅长对付弯道——入弯、提速、甩尾、出弯,四件套由他做来一气呵成,位置和时间都卡得精准,一圈之内六个弯道他一次刹车都没踩,只凭油门和方向盘就轻松将梁锐甩开一大截。

反观绿车则狼狈多了。

我又转头看镜头里那个磕磕绊绊的小绿点——梁锐明显急躁起来,方向盘和油门打得比谁都狠,然而几次时机都没选对,入弯太早出弯又太慢,不断擦边减速被迫刹车,不一会儿就远远落在后方再无反追之力。

——爽!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高兴,但看到萧逸稳赢就是心情很好。接下来的赛程萧逸果然毫无悬念一路领先——我看着他一圈接一圈赛道飞驰,第三圈跑完时已经比梁锐超前整整一圈,蓝色车身被光曳出长长的影子,热烈的风拍打成浪,而他是赛道上破空而去的闪光子弹。

看台上的风向也变了,一开始嘲讽萧逸的大多噤声,喝彩与叫好渐渐占据主导整齐划一。那个清秀小黄毛不知从哪儿扯了条横幅,红底金字歪歪扭扭,简单直白的“必胜”俩字儿很有王霸之气。

“萧哥萧哥!”他还特意顿一下,接着和一众朋友一起比出颗超巨大心心,“永远第一——!!”

……噗!

暑气被风蒸发,漂浮的心在这一刻跟着飞扬。我悄悄勾起嘴角,准备切个镜头把这道可爱横幅也拍进去,冷不防却看到屏幕上方安安弹来的消息。

【你的姐妹已阵亡T   T】

??

我秒速点进聊天框,一眼就被那张纱布裹腿照震在原地。

……这是上完钢琴课后摔了一跤?

我定睛看看她裸露在外的青肿脚踝,忽然就悟了什么样的安慰才最对味。

【需不需要爱心外卖?】

回信震动一秒就来——【奶茶鸡爪抹茶泡芙!风里雨里家里等你mua!!!!】

安排!

回完消息时萧逸已经跑到最后一圈。胜局已定,我看着蓝车迎风飞向终点,一切嘈杂与碎语都被甩进澄空。方路旗落定的刹那黄毛欢呼着奔进场内——我看着萧逸下车后摘下头盔与他们击掌,黑色发梢坠着光,整个人挺拔而颀长,头发与外套在风中肆意飞扬。

……他在笑吗?

距离隔了很远,我其实并看不清他的脸,但就是莫名觉得他在笑。不是那种意味深长带点疏离的笑,也不是惯常挂着的散漫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畅快肆意的、属于盛夏的、属于萧逸的笑。

——他就该这样肆意。

脑袋里莫名蹿出这一句话,可我也搞不清来由和原因。我默默朝着他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想了半天要不要下去打声招呼,但最终也只是在心里道一句恭喜就从看台另一侧绕道离开了。赢是高兴的事,而高兴的时刻该与重要的人共同庆贺。我想他的朋友已经够多,应该并不需要我再多嘴打扰。

已经下午三点。我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卫生间洗手时却不巧再遇方才看台上那几个女生——对方脸色活像刚刚生吞整块老姜,盯着我的眼神幽怨得几乎可以榨出水分。

“愿赌服输,”为首的女孩一脸别扭拧着眉毛,“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还挺爽快嘛?

我被小小惊到,短暂思索后立刻提了要求:“以后说话别那么损就行。还有他也不是什么废物草包小混混。”

“……”

“……你俩是不是认识啊?”另一个女生似乎终于回过点味儿,“你知道他的水平?所以前面才信誓旦旦赌他赢?”

豁。

这猜得对也不对。我确实认识萧逸,但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的车技如此炫酷。赌他赢的原因也很简单——任何人都有可能放完大话被打脸,但我确信他不会。

……不过这话实在难以解释,更遑论连我自己都还没想通为什么就对他如此放心。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只能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就找准空隙火速开溜。

安安女士还在家等我的爱心外卖。我默默预估路程时间,就着走廊昏暗的光线边走边查附近甜品店位置,挪了好几步才想起应该先找出口。

……左还是右?

我站在岔路茫然四顾,冷不防却听见个极耳熟的声音。

“在找出口?”

?!

我猛一下回头望去,下一刻就对上那双熟悉的苍碧色眼睛。萧逸正倚在墙边看我,好看的眉眼半隐在暗处,目光明灭似笑非笑,不知道已经来了有多久。

……他不是还在场上和朋友说笑吗?

心一瞬飘起,我莫名有些紧张,艰难地组织半天语言也没想出什么得体回应,最终只能憋出个含混不清的单字:“……嗷。”

……失误,本来想说嗯的!

“哦。”萧逸好像没听出我的口胡,脸往右后方轻轻侧一下,“那你走反了,出口在这边。”

哦……

有点尴尬。我小声道谢往回走,临到跟前才发现他似乎并不打算侧身让开。狭窄的过道容不下两人并行——他就那么背着光低头看我,微挑的桃花眼勾了很淡的笑。

“你赌我能赢?”

……?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我茫然思索两秒才悟过来——他听见刚才卫生间的那场对话了?!

热血一瞬冲脑,我慌忙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羞耻内容,还没想完就见他又开始笑。

“紧张什么?”萧逸半是好笑般叹一口气,语气倒是软了一点。

“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是想问问为什么赌我赢?”

恕……恕我直言这比兴师问罪还难顶。

我很想给他随便扯点什么糊弄过去,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却又什么都编不出了。灯火很暗,而他目光晶亮——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垂眼看我,光影落在他眼睫,是和上次分别时截然不同的温软。

……

“……就是觉得你不会输。”心跳不受控制悄然加速,我飞速挪开目光低声招供,“你不是那种会放空话的人。”

半晌没声息。我没忍住偷偷抬眼看,一看才发现他在笑——没什么声音,但好看的唇弯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光。

“嗯,眼光不错。”他看着我很慢很慢点一下头,语气似乎挺正经,但尾音里的那抹笑却又全不是那回事。

“值得嘉许。——伸手。”

……?

心怦怦直跳。我忍住胡思乱想依言照做,下一刻就见萧逸指间落下颗星星。

“你的发绳。”他将那颗小小星辰放进我手心,“上次落我家了。”

……

有点痒。

星星稳稳落进我手里,而他动作轻柔,指尖热度短暂逼近一瞬就又离开。我低头凝视那枚透明的星辰,思绪混着热度蒸腾飘飞,某一刻忽然就想到个关键问题。

“你一直带在身上?”

……这话问得连我自己都没底气。我试探着与萧逸对视,而他很轻地挑一下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不着痕迹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物归原主了,记得收好。”他抬眼看我,“接下来什么安排?还和那些人转下一场?”

“没!我准备回去了。”我立刻警醒地和梁锐他们撇清关系,“……那些是我初中同学,大多都是隔壁班的,我也不是很熟。”

“哦。”萧逸似乎又笑了,但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下,我也不确定是否看错。

“那路上注意安全。”他侧身让路,“我还要和朋友赛两场,就不送你了。”

哦……

我从善如流抬腿走人,脑袋里却乱糟糟的全是他方才的语气和神情。这场对话的开始和结束似乎都有点莫名其妙,我茫然经过他身旁,即将错身的一刻忽然又听见他的声音。

“这次你赌谁赢?”

尾音落在我耳畔,很轻很软,带了一点点潮暖的痒。我忽然意识到和他距离近得过分——鼻端是熟悉好闻的柠檬和皂香,我抬头看他,看清他眼里浅浅的笑意与未散的光。

“……你。”

答案短促而肯定,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冲口而出。于是他的眼睛一瞬弯起,眉尾挑出飞扬的盛夏。

“好。”他爽快点一下头,“下次告诉你结果。”

*

……下次告诉你结果。

直到见到安安我还在漂浮。“下次告诉你结果”——这什么意思,这是肯定还会再见面的意思吧?!

“……你脸怎么这么红?”安安狐疑地凑近看看,“难道是室外待太久晒伤了?”

我倏忽回神,定定盯着她看一会儿,忽然莫名就想起临分别前萧逸问我的话。他是不是问我“接下来什么安排”……?

……

我就应该说没安排!!!

安安还在边啃鸡爪边嗦奶茶边眨巴眼睛等我回答,我伤感地回望过去,拿了枚泡芙狠咬一口。

“不是晒伤。”我沉痛摇头,“是悔意攻心带来的面色红涨。”

“……?”

*

后来我花十分钟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安安讲了——结果这人听完就和打了鸡血一样连连抚掌,从此开始频繁拖我光顾市郊那家卡丁车场,美其名曰“好闺蜜一生一起走,今天姐姐就替你把放走的男人重新捞回来!”

……然后就是根本没捞到。我俩连续跑空蛮多次,到最后连老板都看出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刚瞅见我们进门就开始摇头。

“你们也是来找那个姓萧的小子的吧?”他一脸“我懂我懂”的过来人式沧桑,“放弃吧,他这段时间都没再来。听叔叔一句劝哈,这种长得帅的多半不靠谱,你们这个年纪还是好好学习比较合适。”

……谢大师指点。

不过来这么多次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我也亲身上场跑了几趟,从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卡丁车小白——正式晋升为跑两步刹三次确定没救了的卡丁车铁菜狗。

日子在这样的笑闹中过得飞快。某个周末我不死心地准备再次挑战卡丁车,临出门前却收到父亲的消息。

【明晚有空吗?】

【有个晚宴,大多都带子女参加。能不能陪爸爸一起?】

……

这还是三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给我发消息。我往上翻了半天聊天记录,发现仅有的那么几条信息大多都是问我缺不缺钱又或能不能陪他出席什么宴会,其他方面的关心则一概没有。他已很久没有问我要不要回家吃饭,也已经很久没有问我学业又或健康相关的事。

说不难过是假的。我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决定做个乖巧的好女儿答应邀约。

【好的。】

……至少当时我是真没打算和他吵架。

*

那天宴会结束时其实也还正常。我坐在我爸车上看陌生的内饰,心里默默算上一次坐他的车是什么时候。

“下周六是你秦阿姨生日。”我爸从后视镜里看我,“她希望你能回家陪她吃顿饭。你怎么想?”

……

不是他想让我陪他吃饭,而是我那位小三上位的后妈希望我陪她吃饭,所以我亲爱的爹才在六个月以来第一次问我要不要回家。

这回的是哪门子家?

我无声将冷笑憋回去,轻车熟路客套拒绝:“不了,我下周六有事。替我祝她生日快乐。”

气氛一时尴尬静默。我看出我爸几次欲言又止——我已经习惯他的欲言又止,我俩这么假模假式对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通常他会在犹豫很久之后把话咽回去再叹一口气,我本以为今天他也会这样,但他居然开口了。

“汐汐。”他的声音很低,“这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声。”

“……你秦阿姨怀孕了,已经五个月了。”

……?

头脑嗡一声空白。车内是可怕的寂静,过了很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个月前。”我的父亲目光难得有些闪躲——他将视线从后视镜中移开,解释的语气都显得苍白无力,“当时你在准备考级,所以我——”

“……所以三个月前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我倏忽转头直视他,“我脚伤复发,晚上考完之后在市郊那片打不到车很害怕,我希望你能来接我,而你说你有事你在忙,”

指尖都在抖,我很努力地让呼吸平顺一点:“你的有事就是在陪她?陪她做检查?陪到电话都不接?陪到最后不耐烦给我打了钱让我自己打车,连一句关心都懒得给就把电话挂了?”

……

“……这件事是爸爸做得不对,”我的父亲深吸一口气,“但那时爸爸也在气头上——都给你把国外学校安排好了你却坚持不去,还说我不在意你的感受,可我怎么就不在意你了?我要是不在意你能为你费这么多心思吗?就凭你的成绩,国内考大学连能不能上一本都悬,早点出国——”

“我现在是年级第一,正数第一。”我终于忍不住冷笑,“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家长会你从不来,学业方面也从不过问。你只是记得我考年级倒一的时候老师给你打电话丢了你的脸——我说我能学我能考好你也从不相信。你连多花一点时间了解我都不愿意——你的精力都去哪儿了?都给那个明知你有家室还硬往上贴的秦——”

“住口!”

车猛地急刹,他终于动了肝火:“我说过不许再提这茬!她现在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合理合法你给我记牢!”

……

这就是相较我亲妈而言更为关心我的,我的亲爹。

男人的面孔忽然变得模糊不清了。这曾是我最最熟悉的我的父亲,目前唯一一个与我还有联系的我的血亲。可我现在却只觉得他陌生。他是别人的好上司、好丈夫,五个月后也许还会成为别人的好父亲,但不会是我的。

……又或许我确实不该这么对他满腹怨气。因为他就算出轨再婚也没直接抛下我不管,供我吃穿供我上学,光论这一点来说,的确是比我又出轨又抛夫弃女的母亲好上一些。

“……对不起。”我忽然没了继续争执的力气,“放我下去吧,我想自己回家。”

回应我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过了很久我听到车门开锁的声音,我下车关门没有回头,几秒之后果然听见车声渐远。

我转身去看,身后空空如也,没有人在等我。

……果然。

夜间的风有点凉。我茫然地沿着马路往前走,没去管方向也不想看时间,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

脚很疼,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我爸给准备的高跟鞋。这是为了搭配今晚礼服选的细高跟,他给的码数比我常穿的小一号,一整晚挤下来脚后跟已经全磨破了。

唉。

苦到极点反而有点想笑。我一瘸一拐在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下,脱了高跟漫无边际发呆。我想了很多事,从记事起一路回忆到现在。其实我的父母也有过恩爱的时候——我还记得小学时他们会带我去公园玩,一家三口在草坪上野餐,母亲做的三明治很好吃,父亲的怀抱也很温暖。

……可后来就渐渐变了。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频繁争吵。起初似乎是因为工作与家庭的平衡问题——然后上升到观念,接着是翻一些陈年旧事。母亲的初恋恰巧就在那段时间回国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真正旧情复燃,我只知道从那之后矛盾持续升级,某一天起母亲开始夜不归宿,接着是父亲。

偶尔我在家里一个人睡不着时也会想,想如果她们一早知道今后是这样的结局当初还会不会结婚。不过人生没有如果也无法预测未来——就比如今天出门前的我压根想不到现在会蹲在路边沧桑思考人生,也想不到提前准备的夜宵泡面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我现在半点食欲也无。

世事难料啊。

我叹息着又发了会儿呆,准备起身时才觉出不对。

……哪儿来的劲爆鼓点??

我转头看去,接着很快意识到不妙。音乐自霓虹深处泄出,打扮美艳的长腿女郎来来往往。身后是灯红酒绿的一长排夜店,不时有喝得半醉的男女搂抱着离开,整体氛围那叫一个淫靡混乱。

此地显然不可久留。我立刻开溜,谁知刚一转身就直直对上一张脸——那人明显喝高了,眼神迷离地在我身上溜一圈,摇摇晃晃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小妹妹,”他伸手就要勾我肩膀,“陪、陪哥玩玩呗?”

……怎么老是遇上这种事!

我警醒地后退一步直接避开,想绕道走时才发现事情可能有点大条。这里是光启最有名的酒吧一条街,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之前也传过很多烂事。我注意到街角的一圈人似乎正在往这边看——打扮流里流气,眼神和之前郊区巷子里的那群人如出一辙。

……

打车又或直接跑是个问题。我火速开始头脑风暴,一时分心就没再管那个醉汉,哪里料到他下一秒居然直接往我身上倒!!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察觉时已经晚了,身体本能往旁偏转,动作太猛的结果就是骤然失衡。

完蛋……

我做好准备再磕一次膝盖,谁知歪到一半却被人扶住。那个醉汉倒是摔了个狗啃泥,骂骂咧咧爬起来准备再拉我时猛地顿住。

“不想挨揍就滚。”身后的声音熟悉且冷,来人将我虚虚拢进怀里,“你知道规矩。”

……萧逸。

我甚至都不用去看就能确定——不过其实我也看不了,背后就是他泛着热意的胸膛与心跳,我贸然转身大概率只会被当成投怀送抱。

“……原来是萧哥的人。”那醉汉似乎一下清醒了,讪笑着缩回胳膊,“误会,误会,我这就滚。”

……?

这情景略有一点魔幻。接着我注意到更加魔幻的事——街角那圈人也动了,仿佛忌惮般往这儿看一眼,很快偏转视线不再动作。

……

我这是傍上什么大佬了吗……

揽着我的力度恰在此时松开。我没忍住回头看他:“你——”

“嘘。”萧逸轻轻对我眨一下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

清朗的声音一瞬顿住,他的目光掠至某处,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来。

……?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一眼就瞄见自己那双没穿鞋的脚。

草……!!

脸猛地烧起来,我有些局促地往后缩,但刚动一下足跟就又开始痛。

“……”

萧逸似乎无声叹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有点无奈还有点软。

“上来。”他背对我蹲下去,“找个地方帮你处理下伤口。”

——?!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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