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chapter2-要过夜吗?

萧逸走得很快。

箍着手腕的力量很大,我几乎是在被他扯着向前。他对这条路明显比我熟悉多了,相似的砖瓦在夜色中飞快向后掠去,我来不及辨清方向,只能小跑着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记不清究竟绕了多少个弯。在第四次差点撞上他背影后,视野蓦地一片豁然——终于从巷子里出来了。

光猝不及防落入眼中,视幕有一瞬短暂的模糊。我眯着眼适应明暗,忽然听见萧逸冷淡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顶路灯忽明忽暗,他的神色半隐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这个开场似乎不是很好。

“……我来找你。”才刚安定的心复又惴惴,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从包里拿出那个与他有关的文件袋,“学校新出了互助计划,我来给你送期中试卷和作业。然后……”

然后这是你上次借我的外套。我洗干净了,想把它还给你。谢谢你。

我照提前演练过千百次的腹稿念白,不知道有没有磕绊有没有结巴,只知道说完这些话比想象中更需要勇气。

“谢谢你。”我又重复一遍,为过去和今晚,郑重的真心实意。

空气静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口水歌依然烂俗地乱飘,我捧着作业和外套硬着头皮等,好一会儿才等来他的回应。袋子被接过去——我对上萧逸复杂的目光。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和邻居打听的。”

我的语气干巴巴,将一整天的东奔西跑压缩进呆板乏味的一句话:“张大爷说你在城南,我过去后又听李大婶说——”

“你从东南那片区一路找过来的?”

重点被精准抓取——他的眼睛眯起来,神色愈加晦暗。于是我将刚开了个头的长篇流水账咽回去,短促而僵硬地点头:“昂。”

萧逸表情更微妙了。他的唇轻抿着,好看的眉半蹙,看我就像打量什么珍稀动物,隔了好久才又说话。

“六次。”他说,“一年之内我搬了六次。总共有七个地址,横跨整个光启,路线来来回回,从城内圈到城外圈全括进去。”

“而你从东南开始找起,打听那么多次,翻遍七个地方,耗了估计整整一天,”他举起手里的小袋子,垂眼打量一下,神色称得上匪夷所思,“……就为了给我送作业?”

……听着怎么这么有校卫兵的味儿。

“主要还是为了谢谢你!”我立刻努力将重点歪回来,“以及还外套给你。”

萧逸不说话了,盯着我看半晌,最终有些无奈地抬手揉揉自己眉心。

“……学校老师都没你能找。”他收好袋子,连同文件夹一起放进去,复又抬眼看我,“作业和谢谢我都收到了,麻烦你跑这么一趟。以后别再来了。”  

……?

心头莫名一紧,而他神色疏淡看不出情绪。

“这里治安远比不上市区,刚才那种烂事基本每晚都会发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回去吧。

这句逐客令终结了一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与关心。我的心沉下去,他的语气却依旧淡然:“手机有打车软件吗?这里不方便拦车,我陪你到车来再走。”

……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我与他对视一会儿,想说的话乱纷纷在舌尖滚一遭,几度试图开口,但最终还是败给那双平静的苍碧色眼睛。

“好。”我只能低头掏出手机,“不过估计要等好久……显示排队四十。”

“……行。”

说完这句萧逸就没再开口了,目光懒散地瞥向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这才有机会将他仔细打量一遍——他穿黑色的T恤,头发比之前长一点点,眉目间锋芒更盛,但不是那种晴光一般的明朗,而是一种比夜色更为深冷的漠然。

……他都经历了什么?

我的视线定格在他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新生的长疤,从腕骨向上斜至手肘关节。

像是刀伤。我用目光沉默地丈量这寸浅色的肌肤,几乎能模拟出刀刃斩下的轨迹。路灯微弱而明灭的光忽然变得刺眼,我忍不住沿那道浅痕向上看去。

小臂、手肘、露出一点的锁骨、流畅好看的颈线。我小心翼翼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寻找每一处潜藏的伤痕,最后掠过下巴扫过鼻梁,一路看到他略微暗红的左侧颧骨。有点擦伤,也是新生不久的痕迹。

“……怎么了吗。”

我豁然回神,略一抬眼就对上萧逸深幽的眸光。直觉告诉我现在不是问伤疤的好时机,于是我选择换个话题搪塞过去。

“……没什么。”我发挥鬼扯功力没话找话,“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

毕竟真正有互动的应该只有雨天那一面。一年过去印象该寡淡才是,但他居然一眼就认出我。

“你不也还记得我?”

萧逸挑了眉,眼尾勾了点似是而非的笑意:“都不需要我自报家门,一句‘是我’就让你松了口。对我的声音记得很清楚?”

……这让我怎么答,难道大力点头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

好像痴汉,这铁定不行。我只能回以意义不明的微笑,一边脚趾抠地一边飞快思索下一个话题,谁知灵光还没闪出来,头顶先蓦然触到一滴湿润的凉——然后这凉意飞速变密变重变犀利,雾积成云再成雨,浩浩长瀑就这么猝不及防自天际淹向人间。

……好一个场景重现,直接梦回去年夏天。

萧逸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么个走向。他抹一把被雨浇透的脸,无语的神情甚至显出点冷幽默:“这次你也没带伞是吗?”

“……是。”我面不改色地扯谎,决定跟随直觉骗他一次。没有带伞又打不到车,孤苦少女雨夜流落治安烂透的郊区街头——还是为了给你送东西。那么萧逸,你要怎么办?

摆在面前的选项不多,我相信他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手机屏幕被适时摁亮,硕大的“当前排队37”在雨幕中依然晃眼。萧逸的目光低垂着停留一刻,最后不着痕迹挪上来,看了眼几乎瞬间就被淋成落汤鸡的我。

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再次抬手揉一揉眉心,而我终于听到期待已久的那句话——

“……先跟我来。”

——YES!!

*

萧逸带我回了他的家。

那是一户位于三层的老式套间,防盗门上爬满斑驳的锈,拉开时嘎吱嘎吱仿佛行将朽坏的金属骨头。空间很逼仄,一眼就能望到头。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卧室、小小的客厅与小小的浴室。卧室与客厅之间连门都没有。

装修很老很破,但收拾得还算整齐。我可以确定这是萧逸独居的地方,而我或许是第一个踏足此处的访客。证据就是他手里那双孤零零的男士拖鞋。

“家里没有别的拖鞋,你先凑合穿下吧。”他俯身将那双唯一的拖鞋挪到我跟前,自己只穿一双湿透的棉袜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有热水,你要不要先冲个澡?感冒会很麻烦。”

“……你不先洗吗?”我看着他发梢上正往下滴的水珠,“你也淋得很透。”

“我等你洗完再说。”他进了卫生间洗手再擦手,从架子上拿过条毛巾递给我,“昨天刚拆了洗好还没用过。你要不要先擦擦?”

好人。我感激涕零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却回身又走了。

“衣服最好也换掉。”这一次他的方向是卧室。我看着他肩宽腿长几步就要跨进房间,脚下却蓦地定住,忽然转头看过来。

“……你介意穿我的吗?有大码的T恤和运动裤。”

?!

穿……呃……

心跳频率与思维速度成反比猛增,我用十分镇定的表情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

十分钟后我抱着萧逸的衣服站在萧逸的浴室,手里是他的毛巾,脚下是他的拖鞋,眼前是他的洗漱用品,马上就要用的是他的沐浴套组。

……很难用语言去表述我现在的心情。我只能说校园言情诚不我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雨夜留宿借用浴室,这种桥段是真的很他妈脸红心跳暧昧难明不可言说。

我漂浮着去转花洒龙头,茫然地转到一半才想起衣服还没脱。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花洒好像不是很行,左转右转上拧下拧都不能出水。

……不会是刚才神游中太大力拧坏了吧?

有点心虚。我放轻力度反复尝试,最终认命地推门求助:“那个……”

……后面的话被我吞了。我和萧逸错愕地对视,目光十分自觉地从他的脸滑到光裸的上身再滑到他抬着的手和脱了一半的衣服——

草!!

“咳……!”我光速转身背对,“那、那个腹——花洒!花洒好像有点问题……”

要死了满脑子都是腹肌胸肌肱二头肌……

萧逸没吭声,我也不敢回头去看他是什么反应。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脚步声逼近,他越过我推开浴室的门。

“什么问题?”

我抬头瞄一眼——衣服已经穿好了,一身紧实流畅的肌肉又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偏着头没有看我,光论神色似乎没什么异样。

“……出不了水。”我迅速跟着收敛心神,“感觉好像是管道的问题……?”

萧逸看我一眼,接着伸手取下花洒,打开龙头将软管一节一节贴在耳旁听声音——然后精准地在中段尾端中后段各掐一下,水流瞬间喷洒而出。

好家伙……

他将花洒递回我手里,眼里是零星而散漫的笑意。

“恭喜答对。你的感觉没错。”

*

这场淋浴最终在我的心猿意马中草草结束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我闭上眼就是刚才开门时看到的绝涩肉体,睁开眼又想起他方才离开前那含笑的一瞥。这太不友好了,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境下专心享受热水!!

穿他的衣服让情况变得更糟,我不得不努力回忆过往看过的各路悲情小说以冷却自己过热的头脑,心跳却还不听话,一声接一声怦然着悄悄加速。

……不能再想了。

我定神将所有杂念甩开,一边套进他的T恤一边做最后的整理。萧逸的衣服是真的很大,短袖T恤在我身上直接变中袖睡裙,而运动裤干脆长到拖地,我费劲挽了好几圈才勉强让裤腿定格在脚踝。

应该差不多了。我深呼一口气推门唤他:“我好了!你要进去洗吗?”

“嗯。”萧逸站在厨房流理台前抬眼看我,接着将一个小碗端出来给我。

“熬了点姜汤,趁热喝。我进去洗了。”

哦……

我近乎于呆滞地接过那碗澄黄的液体,氤氲的热气带着老姜特有的辛暖。我有多久没喝过别人熬的姜汤了呢?

起码得有四年了吧,我默然地数。从父母终于撕破脸的时候开始。

萧逸已经进浴室洗澡去了。我看了一眼紧阖的门,仰头将这碗热辣的汤一饮而尽。辛味从舌根直冲鼻腔,眼眶被刺激得发红,身体却畅快地暖和起来。

他真好。

饱受照顾的我很想也为萧逸做些什么,但他的效率实在太惊人,回过神来似乎已经什么忙也帮不上了。姜汤也熬好了、被褥也铺好了、他换下来的湿衣服也已经晾起来了——还差什么是我能做的?

我边洗碗边苦思冥想,最终只能承认自己唯一还能做的好像就是睡沙发,把卧室的床铺留给他。但这大概也不能算什么帮忙……作为死皮赖脸的留宿者,我本来就该这么做。

然而就连这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也被否了。“你睡卧室。”小半刻后他拎了条薄毯走向沙发,苍碧色的眼睛懒洋洋,不假思索就将此事拍板,“早点睡,晚安。”

……最后我也只能妥协。

关了灯一片漆黑。我侧身躺在萧逸平常躺着的床上,安静地听窗外雨声淅沥着转成温柔的眠曲。黑雪松和柠檬草的味道是真的很好闻,我迷迷糊糊地想。明天要早一点点起来,至少亲手为他做一份好吃的早餐。

*

萧逸是后半夜才睡着的。

倒不是因为沙发实在太小,而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游走于黑夜的猎手早已练就过人的警惕,但坏处就是睡眠质量变得格外差劲,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惊醒,此时此刻连入睡都成问题。

卧室那边没什么声音,很仔细听才能听到女孩均匀而轻浅的呼吸。看来睡得很好。萧逸睁着眼睛看窗外逐渐轻缓的雨,心里莫名有一点烦躁,说不清是为什么。

去年暮夏是他永世无法忘怀的噩梦,而那个女孩出现得很巧,恰好踩在他人生最后那一段光的末尾。萧逸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被暴雨淋得整个人都近乎透明的惨白,膝盖和脚踝摔得惨不忍睹,看他的眼神空洞而平直,像隔了悠远的一世。

后来递给她糖,她的眼眶悄悄红了,手指攥得很紧,却还是撑着没有掉泪。直到临别前也没有——她叫住他道谢时甚至还挤出了一点笑。虽然不怎么好看,比起笑来更像悲叹。

真神奇,萧逸无声地用回忆描摹她的神情。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人,明明只见过那短暂的一面,为什么他会连这些细节都记得这么清?

……也许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倔强、压抑,苍白但笔直的自尊。某个时刻他确定他们是同一种人。

再遇见她是他没想到的。巷子里看清她脸时头脑短暂空白,行动先于理智就将她拽向了自己。说的话也很蠢——他当时为什么只说了句“是我”?

……想不通。他无奈地将手背覆上眼睛。得亏她居然听出来了,否则他的手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咬破点皮。

说不清意识是从哪一刻起陷入蒙昧的。萧逸只记得自己做了一连串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蓝色的火焰、童年时院长温和的笑脸。他说萧逸你不要怕,这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你是很好的孩子。

世界似乎短暂地染上暖色调。他在阳光下欢笑着和人打闹,接着蓦然撞上那个女人慌乱而不敢置信的眼神。他看见她牵着另一个孩子,原来他不是真的没有母亲。

蓝焰在某个深黑的雨夜猛然失控。火舌狂暴地席卷,于是他看见孩子们惊恐的脸,听见他们扭曲了的尖叫:“怪物!”

……怪物。

时光飞速向后掠去,他看着幼时的自己咬牙一遍一遍练习控制和隐藏火焰,指尖手背全是燎伤。后来似乎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正常人,每天上学放学打工赛车,假装自己和其他人无异,高中的开头大约也还算顺利。

但丧钟却骤然鸣起。

色彩逐渐抽离,黑白落定的刹那他看见病床上院长长阖的双眼。周遭的一切忽然模糊成刺耳的杂音,有人推搡有人怪笑有人讽刺有人咒骂,于是蓝色的火焰呼啸着爆裂,在尖厉的空白中将万物吞噬殆尽,包括他自己。

……什么味道?

萧逸恍惚地睁眼,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跌入了又一个梦境。空气中是温软而明快的米香,似乎有人熬了粥,闻着就很糯。

头脑瞬间清醒过来。晴朗的晨光从窗外漫上枕边,他看见流理台前那个背对他无声忙碌的身影。

……是她。

*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把萧逸冰箱里仅有的那么点食材整成份鸡丝粥配肉松蛋饼,其中艰辛连我自己都想流泪拍手说声真不容易。

大功告成。我轻手轻脚取碗盛粥,却发现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勺子。

难道在下面的柜子?

我正准备俯身去看,身后却蓦然伸来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匀称,那只好看的手轻松越过我打开了上方柜门——接着取出把勺子递过来。

“在找这个?”

后颈莫名一酥。我倏忽转头,发现萧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靠近脸颊的发尾有些湿漉漉,淡色的唇甚至还沾了些许薄荷味的水汽,他的睫毛低垂着,整个人气质柔软得就像还没睡醒,但眼里却清清亮亮落着光,明显已经起了有一会儿。

什么时候来的……!!

心跳莫名又开始加速。我接过勺子道谢,一边低头盛粥一边没话找话:“早……你要多少粥?这些够吗?”

“早。”他无声从我手里接过碗,“先来这些吧。蛋饼你能吃几张?”

“一张……?”我犹豫着看锅里那些金黄色的太阳,“但我煎了五张……会不会有点太多?”

平底锅也被接过去,萧逸帮我将早饭搬上餐桌,头顶一缕乱发柔软地翘起:“不会,我吃得多。”

闲聊到此为止。我们在桌边坐下,面对面分食这份新鲜出炉的早餐。粥软糯鲜香,饼火候适当,就我个人而言觉得味道还算不错。我悄悄去看萧逸——他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吃得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消灭了一碗粥和两张饼,接着又起身盛了第二碗粥。

这是喜欢的意思……?

我一眨不眨盯着他走回桌前,正潜心揣摩这位靓仔的想法,冷不防却触及他望来的目光。

“味道很好。”他挑眉看我,唇角勾着爽快的笑,有那么点儿戏谑的味道,像是早已窥破我的一切小小心思,“我很喜欢,多谢。”

心头落了捧柠檬汽水味儿的跳跳糖,耳廓瞬间有些发烫。我连忙摆着手说不客气,随后猛然想起他被我咬伤的左手。

“……伤口还好吗?”我试探着看他,“要不要处理一下?”

这话颇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味,我暗恼自己昨晚的健忘。萧逸倒是没在意,大大方方摊开手掌给我看:“没事。伤口很浅,没什么问题。”

……红痕斑驳,这哪像没什么问题。我对着自己的牙印倍感尴尬,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纠结间就听嗡嗡两声,他的手机弹来一条消息。

萧逸的眉蹙起,短暂扫一眼就起身离座拿了外套。我看着他沉默地走向玄关换鞋,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问他:“你要出门吗?”

他愣一下,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似乎是才想起家里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

“嗯。”他的神色复归昨晚那种深冷的漠然,“碗你放着我回来会洗,走的时候把门带好就行。”

这种表情让我觉得不妙。本能使我再次追问:“是遇到麻烦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他再次愣住,和我对视一刻后忽然笑起来。但那更加糟糕——他的笑意散漫又冷淡,眼里像是蒙了层深不透光的影。

“这和你有关吗?”

我愣住,而他淡笑着重复。

“我的事,和你有关吗?”

……?

我忽然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他还勾着笑,发尾依然柔软地上翘,可眼里的光不见了,语气疏离得近乎冷然。

“说到底我们也只是陌生人而已,过了今天不会再有交集。我谢过你的好意,但你不必再将多余的关心赠我。”

他转身出门,在关门前最后看我一眼,隔着光与影的距离。

“趁天还亮早点走吧。谢谢你的早餐——以后别再来了。”

……

防盗门刺耳地开合,他的身影没入楼道里那片无光的冷寂。

*

萧逸到家时已是深夜。

今天的赏金任务并不轻松,左肩和后背又添两道新伤。两点过后就什么都没再吃,他突然想念起早间那顿温馨的饭。

……不会再有了。

他将那一点柔软的念想掐断,漠然回想今早自己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总归都是重话。那个女孩似乎总在试图关心他——这不是好事。她没必要因为他这么个人卷进麻烦,他也不需要多余的关怀和羁绊。

关门前他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定格在无措与茫然。可能还有点受伤,任谁被这样对待都会感觉受伤。

她应该不会再来了。这样很好。

萧逸麻木地开灯换鞋,家里果然早已没有她的痕迹。他如往常一样打开冰箱想随便找点吃的,一开门却见大小饭盒整齐排列,隐约的饭香随冷气一起扑面而来。

……?

他愣了有小半刻,突然生出些久违的无措。玉米排骨汤、红烧肉、焯好的蔬菜、米饭和水果,所有饭食被分门别类装在盒里,每一份都用小卡片写明了配料。

【不清楚你的忌口所以就把用料全写上啦!希望没有踩雷orz】

……

夜色旷荡而静谧,萧逸就这么倚在桌边对着这些卡片出神。微波炉叮一声,食物的香气在狭小的室内弥散,暖黄的灯光温柔地映出他的影子,这间老旧的寒屋居然勉强也有了家的氛围。

家。

这个词在他舌尖无声滚一遭又咽下去。他将卡片叠好收在手中,忽然发现不止冰箱一处有所不同。流理台、地板、餐桌、椅子——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像被人仔细打扫并擦拭过一遍,正在灯下闪着明净的光。

灯影落在茶几上。视线循着光望过去,他看见水杯下压着的另一张便签。

【思来想去还是想再说一遍谢谢你!为去年雨天的柠檬糖,也为昨晚的拔刀相助和好心收留。我不太会说话也有点没分寸,白天惹你不开心了很抱歉,但你的话我听进去啦,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了。

另外冰箱里留了饭!我订了菜自己烧的,虽然味道不一定好,但绝对比外卖有营养。哪怕晚归也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再站起来。我就先走啦,有缘再见哦。】

短短几行字萧逸看了很久。他看那些被划掉的句子,看断句之间迟疑的笔锋,看她好看流畅的字迹,几乎能模拟出女孩犹豫着下笔的苦恼模样。

某种奇异的情绪在心口涨开,有点酸、有点胀,还有一点奇妙的柔软的痒。没分寸又不会说话的可不是她,他有些难受地想,该道歉的人也不是她。

以及她对自己厨艺的评价确实太过谦虚。饭菜的味道很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晚餐。目光又扫到那句“吃饱了才有力气再站起来”——他默然失笑,看来不是只有他一人将那次见面记得很牢。

连日的疲累似乎都融进这捧柔软的夜色,萧逸关了灯坐在沙发上望着月光出神,突然瞄见茶几下一颗闪烁的星辰。

……是她的发绳。

迷糊鬼。他有些好笑地想,费心费力帮他把房间全部打扫一遍,到头来居然连自己的发绳丢了也不知道?

他将这颗星星握进手里,心说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忽然想起她写的那句“有缘再见”。

……信什么缘分。萧逸仰在沙发上单手枕在后颈,半眯了眼将发绳抛起再抓住,小小的星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灿烂轨迹,有些浮躁的心绪也跟着一起逐渐沉静。

先留着吧。他想了想,最终鬼使神差将发绳收进外套口袋。

——是最常穿的那件,在此之前从未用过的,左上方内袋。

【To   be   continued】

※下节卡丁车场围观11狂飙ฅ   ʕ•͡-•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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