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chapter4-耳骨钉

……比较尴尬、十分为难,我对着萧逸的背影手忙脚乱了小半刻也没选定姿势,最终本着破罐破摔的心态一鼓作气冲了。

“……手可以直接搂过来。”萧逸似乎默了一瞬。耳钉在霓虹下闪出流星般的光,他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微微侧头,“没被人背过?”

“……”

我无语凝噎。当然是有被背过的——但被长辈背和被你背能一样吗!

……更何况今天穿得还很不方便。低胸高开叉小礼服,这种裙装根本不适合做任何需要紧密相贴的大动作。

微妙的窘意占据上风,我坚持只摁住他的肩:“……这样就行。”

身后鼓点依然劲爆,杂乱摇摆的重金属里似乎裹了他的一声笑。萧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稳住我的膝弯——用的是手背不是手掌,接着小腹紧贴的肌肉一瞬绷紧,视野骤然轻晃着变高。

“抓紧点。”

手下肌肉硬实,他的动作也很稳,照理来说应该安全感爆棚,只可惜我选的姿势实在离经叛道。上半身悬空着怎样都晃,我在本能与矜持间来回摇荡,好不容易适应了他的节奏,谁知下一刻却猛地一颠。

?!

“……怕了?”

笑意闷颤,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圈住萧逸。脸一瞬滚热,我手忙脚乱想往后缩,他却停下来。

“怕就抓紧我。”夜风将他的笑吞掉半截,萧逸没回头,但托着我的手臂又紧一些,“前面还有台阶,别松手。”

……哦。

一切挣扎都偃旗息鼓,我在他背后乖乖当只面色红涨的缩头鹌鹑。萧逸继续向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速度好像比刚才慢一些。台阶一级一级下,我随他一起轻轻颠簸,影子交叠着摇晃,身后是潮水般悄然退去的霓虹与电光。

周遭逐渐静下来。嘈杂落幕,干净的路灯垂映倒影,他像一柄满淬日光的剑,悄无声息就将沉窒夜色一路破开。

“怎么会来这里?”

震颤自他胸腔传至心尖,奇妙的痒意过电般窜遍全身。耳边是衣料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一些与他相关的感官被加倍放大,我忽然有些不自在。

“……没注意看路,走错了。”前情被默默略过,我摁下心头蠢动的异样,“你呢?”

一刻微妙的沉默。我茫然抬头看他,突然猛一下想起那次临别前的对话——

“我的事,和你有关吗?”

……心一瞬跌至谷底。那点说不清来由的痒飞快褪去了,我在静默中屏息等待他的宣判。这次他会怎么回应呢?是再次和我撇清关系……还是干脆不答话?

“过来办点事。”

——全部猜错。颠簸悄悄停了,红绿灯交替闪烁,萧逸在车流来往的路口停下,微微侧过的脸笼在不真切的虚影里。他没多说自己究竟来这片光怪陆离的街区办什么事,也没问我是因为什么才赤着双脚大半夜走来了这里。他只是低低开口,声音浸在风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脚疼不疼?”

……

鸣笛与喧闹将沉寂淹没,我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恍惚。上一次类似情境的对话还是在城郊北侧,一样是夜半遇险被他救了,但当时他留给我的却只有一句冷而简单的逐客令。

有什么似乎正在无形中悄然消弭。我抬眼看他,目光掠过他颈后利落的发茬、耳骨上的金属棱钉,以及藏在外套下的项链挂绳。细微的汗意自他脖颈与锁骨透至腕间,属于男性的脉搏与呼吸都清晰。这么近的距离其实足以让我窥清很多关于他的细节,但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觉得一切真切,我们正相贴。

“……稍微有点。”

——于是我也回答,且居然说了实话。脚确实有些疼,放在往常我大约会用没事还好搪塞过去,但今晚我莫名不想说谎,起码不想对他说谎。

第一秒没声息。萧逸似乎犹豫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又软一分,有种生疏的安抚意味。

“那……再忍一下?前面就是药店。”

……

我赌两毛钱,他一定没怎么安慰过女孩子。

莫名有点好笑,我低头压下嘴角的弧度,动作到一半才想起反正他也看不到。于是我又抬头,但好巧不巧——同一时间身下一颠,他刚好侧过头。

……

凉的。

唇上蹭过一抹微冷的柔软,我眼睁睁看着那寸薄而白皙的耳廓飞速掠过。身下肌肉一瞬绷紧,萧逸肉眼可见地僵住。

……头脑有一刻空白。血液慢半拍急涌,我在诡异的静默中屏息退后。

车潮在身后流淌,蝉鸣与风声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掌心变得潮热,我也僵住,想开口说些什么,嗓子却黏住。路灯于树影间明灭,耳旁是细微的嗡声,我来不及辨明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唇际陷入滚热的酥痒,月色也灼烫。

“萧哥你终于——”有影子跳脱地逼近,来人声音欢脱得仿佛来自喜剧片场——接着波段诡异停顿,他的尾音上扬着发飘。

“……来、来了?”

是上次卡丁车场见过的清秀黄毛。风与空气因这一声恢复流动,我猛一下回神,几乎慌乱地从萧逸身上蹦下来——下得太猛差点崴脚,幸好他捞了我一把。

“嗯。”萧逸一边把我放下来一边回话,“晚上的场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玩。”

……语气没什么异样。我莫名不敢看他,于是乱晃的视线落到黄毛身上。黄毛似乎也傻了,举着啃到一半的烤肠愣愣点头,装满零食的购物袋都从尾指滑落一挂。

“饿不饿?”

萧逸又转向我,我下意识点头,诚实到一半才想起好歹该掩饰下——然而已经晚了。他似乎轻轻笑了声,接着对黄毛扬了扬下巴。

“给她挑点。”目光再次挪回来,肩一沉,萧逸脱下外套披过来,“你手有点冷,先披着。我去买创可贴,你先吃点东西,等我回来。”

哦……

我几乎成了个只会点头的人工智能,宕机病源是那个未曾消散的意外的吻,还有浸着他体温的柠檬香。萧逸腿长,几步已经走远,我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视线不知为何向上移,最终定在那寸落过我吻的薄窄耳廓。

……好红。

唇边那抹残存的触感忽然再次变得鲜明,我慌忙偏转目光往回看,正对上一双瞪圆的眼睛。

“……”

那个清秀的黄发少年看看萧逸背影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忽然猛一下把零食袋递过来,接着以站军姿的架势中气十足嚎了一嗓子。

“嫂子好——!!”

……

?!?!!

*

三分钟后我和楚白——也就是黄毛——一起坐在台阶上大眼瞪小眼。

“所以你不是萧哥女朋友……”他看起来还是不可置信,“那他为什么背你啊?我还没见他这样对过哪个女生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亲。我默默喝一口热可可,不动声色顺着话茬往下问:“他没背过其他女生吗?”

“岂止没背过!”

楚白一瞬激动起来,手舞足蹈恨不得当场为我开个投影讲座:“萧哥那是出了名的妹子杀手啊!双重含义哈,被他迷倒的多,被他无情拒绝的也一样多。之前有妹子喝多了跑来找他,跌跌撞撞没两步就往他身上倒,萧哥硬是手都没让人碰一下。”

“……那她真就那么摔了?”

“也没,当时有别人在,其他人帮忙扶了。”楚白挠挠头,完全没听出我话里的潜台词,“不过以我对萧哥的了解,我猜就算周围没人他也不会自己去扶。对女生他真挺冷的……虽然开玩笑也会接,但能越过线和他真有点啥的我是真没见过。”

他边说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我又想起城北再见萧逸时的情景……这么看来他对我冷淡也不是啥怪事。不过为什么现在变了?

……是因为那一餐饭?还是因为卡丁车场那个意外被他听到的赌约?

“诶对了,”楚白突然再次吱声,“你和萧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同校。”

“同校!”他一瞬睁大眼睛,“那你也是一中的?学霸啊!”

……不至于不至于。我想摆手,他却已兴冲冲地跟上追问:“我知道萧哥也是一中的,他成绩是不是很好啊?我每次问他学校相关的事他都不太说,但我上次期末补考全是靠他才没挂的!萧哥在学校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萧逸迷弟——此时我能看清楚白脑门上高亮发光的那四个大字了。然而有些话由我说还是不太合适。我只能笑笑不应声,好在楚白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萧哥脑子好使,成绩肯定也好。其实我觉得挺可惜的……”他忽然低落起来,“我们这群人都是成绩烂到家了,读书也没用,所以干脆出来混。可萧哥不一样……我总觉得,总觉得他不该这么过的。”

……

四野一时极静,k房外泄的乐声裹着细微的风与往来人声。不远处霓虹字牌灯光乱闪,楚白定定看了会儿,突然有些迟疑地抬头看我。

“你……要不帮忙劝劝萧哥?让他回去继——”

“聊什么呢?”

路灯下映出一个颀长的影子,对话中的主人公悄无声息出现在楚白身后。一秒之内我确定楚白脸色变了三回——然后这货兔子一样蹦起来,从表情推断可能还不幸咬了舌头。

“唔没些么!”此人一扫方才低落神色,一边嘶气一边拎着外套就起身要走,临走前还不忘把整整一袋零食全推到我怀里,“辣我就先走惹你们慢慢聊!肥头见!”

“等等,”萧逸伸手勾住他外套,“你机车头盔呢?一会儿借我下。”

“啊……?”

楚白愣一下,随后往路对面指了指:“哦……窝挂车上惹,李直接拉就行!”

“……行,谢了。”

萧逸默一刻,没忍住也笑了。接着他松手,楚白终于没了桎梏,朝我俩笑一笑就火速开溜了。

周遭一瞬静下来。四目相对,那种不太自在的感觉又来了。我想偏转视线,他却先低头,长腿几步跨下台阶,然后在我面前蹲下。

“脚抬一下,”他从购物袋里掏出棉棒和酒精,“先帮你清创。”

……??

我几乎怀疑是我听错又或脑补过头:“我……呃……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萧逸抬头看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极轻地挑了下眉。

“你确定自己能行?”

??

尾音压得有些慢。他的目光移开了,视线轻巧落在我垂落台阶的裙摆上——于是我也跟着低头审视自己。

……我懂了,我不行。他的视线是起点,我顺着一路往上看——高开叉、低领口,这该死的小礼服。我稍微脑补了下自己弯腰上药的场景,耳廓猛地发烫。

“……那就拜托了谢谢你。”

我不敢再看他,小声念完这一句就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只盯自己脚尖,连带悄悄拢一下开散的裙摆。萧逸好像低低笑了声——接着脚踝处覆上他的体温,沾过酒精的棉棒逼近,裸露的创口泛起冰凉而细碎的战栗。

……好痒。

身体一瞬僵直,我下意识攥紧手指,足尖也跟着绷紧。清理创口的动作顿一下,萧逸抬眼看我。

“……疼?”

“……没。”

我很努力用最平常的语气回答。其实是有点疼,但那远远没有这份痒来得难以忍受——他的动作太轻柔,于是棉棒与酒精成了蚀骨的蜜糖配羽毛,更要命的是脚踝还在他手中,三根修长的手指蹭着肌肤,我甚至能清晰感知到他指尖的薄茧。

萧逸的目光无声挪上来,晃一圈后又回到我足跟。接着他开口了,语气和动作都更轻柔,十分要命的轻柔。

“稍微忍忍,我再轻点。”

……不要再轻了!!

头皮都发麻,我很想开口纠正,但话到喉头又被自己咽下去。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痒意逐渐变得无法忍受,我手足无措咬牙又咬唇,掌心都悄悄起了汗,只能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攥紧手心。

“楚白没有乱说话吧?”

啊……?

我全副心神都放去和沸腾的痒意搏斗了,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没——”我摇头,可话到一半又想起那声中气十足的嫂子,尾音险些跟着劈叉,“……没。”

棉棒换了根新的,萧逸抬头看我一眼。消毒也已结束,创可贴被撕开一角,他沿着肌理很轻地一点点按下来,清理干净的伤处很快被妥帖包裹。

“他让你劝我回去上学?”

?!

我愕然抬眼:“你听到了?”

“嗯。”左脚被放下,萧逸居然从购物袋里翻出一只黑色毛绒拖。标签被掰掉,他帮我轻轻穿好。

“找不到别的鞋子,你先将就下。”

………………

毛绒拖是猫咪款,温暖的绒绒竖着两只小小猫耳,和这个满溢蝉鸣的夏天其实一点也不搭。要说的话全忘了,我愣愣盯着那对小猫耳看,突然有种很恍惚的错位感。我的父亲都记错我的码数,我自己都没想着换一双鞋再继续走,而他却记得让我至少不要再赤脚,明明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在我面前也总提。”萧逸拆了又一根棉棒,不动声色捡起刚才未完的话题,“他还说什么了?”

“……其他就没什么了。”

我恍然回神,心头异样混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一起咽下去。萧逸没点头也没说话,我忽然开始纠结,想问又犹豫,默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你……一点也不考虑吗?”

“考虑回去上学?”

他的目光掠过我眼前,似笑非笑,看不出究竟什么心情。

“有什么必要?”

……

“每天按部就班读书、上课,为了不确定的明天挤在小小一个教室,反反复复做题考试,”他再次低头,修长的手指撕开另一枚创可贴,“有意思么?”

“……”

我噎住,想反驳又觉得没立场。右脚也被套进毛绒拖鞋,萧逸起身看我,霓虹闪在他眉睫,有种惑人心神的散漫。

“我不是说像你这样正常上学不好。努力考个好大学、收获坦阔好前途——这样也不错,但每个人选择不同。”

“你和我不一样。”他用这句话利落结束话题,随后从街旁一辆纯黑机车上取下头盔递给我,“戴上,我送你回家。”

头盔也是纯黑,只有底部压了行深蓝的暗纹,和机车侧翼同款。我凝视那尾火焰般的蓝,忽然抬头看他。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萧逸愣一下。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但我就是觉得有些话如果不说那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口:“选择决定未来。你为自己选定的未来是什么?”

四下无声。

萧逸大概完全没料到我会反问,眼神定定落下来,似乎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白觉得很可惜,但我觉得无所谓,只要你享受现在的生活,只要当下和未来都是你发自内心真正追求的就好。”我说得很快,词句几乎如连珠炮般飞速蹦出,“但前提是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

“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也没立场指手画脚。但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失去的东西不能回来,时间也一样。如果不知道未来在哪里,那就起码做到当下心安,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说完了。掌心一片潮腻,我垂下视线看手中的头盔,觉得自己大概很让人讨厌。他有自己的过往与休学的原因,我无从体会他的痛苦与挣扎,一顿抢白就像只站在自己立场的无用说教,轻飘飘且居高临下。但我还是想说——就算会从此被他划到不想再来往的陌生人范畴,可只要能让他再次考虑下自己目前的状态和究竟想要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稍微一瞬,那我也觉得值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我逐渐成了块僵硬的石头。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挪走,而我甚至没有多余的勇气抬头再去看一眼。纯黑的机车头盔变得沉而烫手,我越过脚尖看他挺拔的倒影,他没有动,我们谁都没有动。

……我想今晚的月光大约到此为止了。

“……谢谢你。”我将头盔递还给他,声音轻得自己都觉得发飘,“我——”

“说完了?”

出乎意料,他开口了。声音听着没什么异样,没有想象中的冷漠或讽刺,不像生气也不像厌烦,甚至还……仿佛、好像,勾了一点很淡很淡的笑。

我倏忽抬眼看他。居然真的不是错觉,他的眉轻轻挑起来,眼尾弯着一星轻而温和的光。

“先把头盔戴上。”

眼前蓦地一暗,他将机车头盔替我扣上来。然后他转身走了——我茫然看着他走到街对面,这才意识到他是去拿楚白的头盔。

……于是我也反射般低头和头盔上的扣带搏斗,只可惜第一次戴实在毫无经验,加之脑袋里面一团乱,磨蹭了半天也没找出门道。是这样扣的吧……?

搭扣忽然被接过去。眼下是一双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有很薄的茧。扣带被三两下抽紧扣好,而后脑袋突然被轻轻拍一下,萧逸的笑像浸过一层薄透的雾。

“看着挺机灵,这种时候怎么这么呆。”

他三两下给自己也扣好头盔,接着长腿一迈跨上机车,“上来。你家住哪儿?”

“……景中雅郡。”我几乎下意识报上住址,跟着跨上机车后还觉得像在做梦,“你要送我吗?”

“不然呢?”

发动机低低轰鸣,萧逸侧头看我一眼,语气勾着一点散漫的戏谑。

“酒吧街向来不好打车,这个点地铁已经停运了。附近也没公交车站——别告诉我你想自己走回家。”

……那确实不想。

我闭嘴,安静将他的外套改披为穿。萧逸也不急,他静静等我,忽然再次开口。

“你觉得上学有意思吗?”

……?

这话问得多少有点莫名。我一头雾水答得谨慎:“……也有的吧?”

“比如?”

比如……

“有社团活动,还有篮球赛什么的。”我绞尽脑汁努力挤,“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干别的事也挺好玩……还有每天饭点前打赌猜食堂特供,吃完饭去小卖部买一根棒冰边吃边去球场看帅——呃,球赛;再比如翘了自习去天台补觉,运气好的话还能撞到恩爱小情侣,还有——”

…………

这尼玛都是在说什么。

音量悄然走低,我在一片静默中识相地悬崖勒马逐渐闭嘴。萧逸也沉默——似乎有视线越过护目镜直勾勾盯过来,一秒、两秒,然后他突然“噗”一声笑出来。

“原来你也会逃课啊?”

“……”

我再次无语凝噎,十分强行地试图把话圆回来:“也不奇怪吧。但!逃课的精髓就是逃字啊,要的就是那种随时可能被抓到的刺激感,单纯请假出去浪就没那种感觉了。”——所以平时正常上课还是很有必要的。

“……”

一番强词夺理也不知道萧逸听进去没有——他只是愣了一刻,随后又开始笑,渐渐连肩膀都开始一抖一抖。

有那么好笑吗……

那种有点无措的感觉又浮上来了,可不知为何这一次我却觉得轻松。某些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东西默然消失了,风里复又有了雀跃的暑气,我看向他,忽然也跟着悄悄勾起唇角。

“看来判断没错,”几秒后他终于止住,语气却还残存未散的笑意,“你果然不是那种特别乖的类型。”

啊……?

“抓紧我。”他没再给我反应时间,只是直起身体稍微调整了下头盔松紧。接着机车轻微晃动,他倾身向前握住握把,小臂一瞬绷出好看的肌肉线条,“这次别再只抓那么点了,甩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的!

警告有效,我十分惜命地直接抱住他的腰。手下肌肉块垒分明,震颤的同时风里似乎擦过他的一声笑。引擎应声咆哮,他如紧绷的猎豹,子弹一般带我飞速穿越这片沉而潮热的浓夏夜色。

耳畔风声猎猎,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在后仰一瞬搂紧他腰腹。身前贴着他坚实的背肌,温热心跳随体温传达,凛冽的气流中是烙着他名姓的柠檬味道。路灯一盏一盏明灭变幻,高楼的灯牌与霓虹化作飞逝如流的模糊射线,我们忽然成了深海里逆流的出逃游鱼,将一切光怪陆离的潮浪都甩在身后。

不用思考,灵魂放空。所有复杂或沉重的顾虑都被速度甩开,我在呼啸的风中抬眼看前方,渐渐血液都沸腾。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午夜飙车。

心脏在飙速中狂跳,心情也奇迹般跟着高速升空。最后停下时没塞进头盔的长发都被吹得定型,但我还是好开心,顶着个枯草般的造型就高高兴兴蹦下了车。

“谢谢你!”我把头盔摘下来还给他,没注意到自己声音都比刚见面时高了一截。

“谢谢你的外套创可贴和酒精棉棒!”外套和楚白留的那一袋零食也被我递过去,“还有毛绒拖鞋和送我回家。总之超级感谢!好人一路平安注意安全早点休息晚安好梦!”

说完我就很自觉地挥一挥手准备目送他离开,萧逸却突然开口。

“等一下。”他对我伸手,“手机给我一下。”

……?

心头忽然浮上一点不可置信的猜测,我愣了下才想起掏手机,两次之后才成功划开锁屏递给他。

“我的号码。”指尖飞速点几下,他将手机再次回递给我,界面停在通讯录一栏,两个字占据顶格——萧逸。

“微信也是这个,再有事可以打电话。晚安好梦,早点休息,走了。”

哦……

我近乎于呆滞地看着他发动引擎,他却忽然又回头。

“对了。”他的视线隔着头盔望过来,散在风里的尾音似乎坠了一点漫然的笑。

“听你那么说,上学似乎也还算有点意思。”

?!

“——但还不够。”

他似乎轻轻眨一下眼。“你可以再多想想——足够有趣的话,说不定我也会考虑回去继续上课。”

……

马达再次轰鸣,他在我茫然的目光里转弯飞驰,深浓夜色吞噬光点,这抹漆黑的流星一瞬消逝。接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仿若一场极不真实的梦境漂游,我背抵大门反复查看三遍才确定手机里是真的存进了他的号码。

加微信。

等待验证通过的时间里我又开始神游——加了之后该说什么?

好友提示音响起来,他的对话框出现在列表顶端。人有急智,我在点开消息时突然想起衣柜上层那个与他相关的大盒子。

【前面忘了说……你还有衣服留在我这儿,你什么时候方便啊?我去找你还。】

他的回复很快就到:不急,回头再说。

哦……

室内没有开灯,我倚着窗对屏幕发呆,心像起伏的潮浪,不知为何就是静不下来。总觉得好像还忘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

时针走向两点,我忽然猛一下记起上次临别前的赌约。

【那个……你上次说的比赛结果……】

心忐忑地悬起来,我发出去后又开始后悔。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万一他已经忘了说过那句“下次告诉你结果”该怎么办?

三秒之后手机震动,连着两条消息蹿入眼帘,一条文字,一条语音。

【终于想起来问了?】

底部语音自动开播,他似乎还没到家,流散的风里有细微的杂音。

“是我赢,所以——”

他的声音浸透夜色,有光自楼下一瞬闪过,我于耳机彼端听见很淡很淡的熟悉笑意。

“你也赢了,恭喜。”

*

萧逸这几天过得异常闲。

longday那边没有新任务,债务也早还清。没了追债人,抢单的老对头们也没新动作,昼夜漫长而枯燥地不断重复,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就是和楚白他们跑跑赛道打发时间,一切仿佛又回到已经逝去的某个夏天。

……但还是有点不一样。

“萧哥……”

楚白第n次欲言又止地凑过来,脑门上的“八卦”俩字儿简直发光发亮:“那天那个妹子是谁啊?真不是你女朋友吗?她说不是来着。”

“那你还问?”萧逸面不改色看手机,“她不都说了不是。”

“但我——”楚白默然摸摸鼻子,“但也没见你背过哪个妹子啊?真对她没想法??”

……

“想哪儿去了。”

萧逸直起身,捞起一旁的卡丁车头盔就给他扣上去:“废话这么多,单圈破纪录了?别忘了之前和我的赌约。”

“……我马上去跑!”

楚白啪一下站直了,一边系扣带一边往场上走:“萧哥你不许反悔啊,破纪录了就告诉我你在学校的事我可记着呢!!”

……还是一样跳脱。

声响渐远,少年的尾音蹦得几乎都能画出个波浪。周遭逐渐静下来,萧逸默然勾起唇角,目光无声越过弯长的赛道。看台彼端是遥映的倾斜日影,芒点在他眼里斑驳摇晃,逐渐模糊成那晚绚烂的霓虹光。

为什么会背她?

……其实哪儿那么多复杂原因。她需要帮助,而他恰好能帮也想帮,仅此而已。硬要深究就没底了——可能是因为那一餐意料之外的饭,可能是因为那个意外听到的赌约,也可能是因为那天刚好心情不错,又或只是因为看到她伤口红肿,一看就挺痛。

后来聊那些是他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她会开口问他未来相关——说实话确实问住了。他的未来在哪儿呢?

萧逸漫不经心看天空。也许在某个深不见底的街区,也许在某片密不透光的黑夜,又或许不知哪天就会画上句号,原因多种多样,他偶尔也会去想。现在的日子已经不是最坏,但肯定也说不上好。有些时候他会路过学校,旧友发来消息时也会默然一瞬。他确实可以再回去上学,反正债务已清,蓝焰也已很久没再失控。

可回去了又怎样?

人生确实还有千百种选择,只是每一种于他而言都无趣。楚白时常劝他复学,可他觉得就这样随便晃下去也不错。反正人生无常,说不定哪天意外就降临,曾经的方向也被拨散,未来如何他一点都不期待。

……但会后悔吗。如果一直这么晃下去,如果真就像个游魂一样晃过十八,晃过二十,晃过不知所终的这一辈子——他会后悔吗?

毫无疑问她问到了点上。他当时没说话,但居然也没第一时间想到反驳,他犹豫了。

某些沉浮已久的思绪正逐渐抽条清晰。萧逸安静垂眼看树影,忽然想起她前天发的朋友圈——午休时的校内篮球场,燥意随日光与树影一同淌进方寸之间。

不止篮球场。夕阳下晕着光的空教室、广播中意外插进的匿名告白;食堂新出的西瓜炒雪菜、某节自习时天台窜过的纸飞机。上次临走前下的那道钩果然有效,女孩这几天的朋友圈基本就是校园趣事大全,每天定时定点刷新,图文并茂千奇百怪,就差把“速速回来上学”打在公屏。一点点平淡的小事被用心记录,语言与镜头色彩纷呈,那些曾最寻常不过的日子仿佛穿透屏幕照作现实,他几乎能嗅见午后第一节课书本上被阳光浸润的纸墨香。

……还真挺有干劲。

萧逸一条一条往前翻,定定看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嘴角居然上扬。夕阳渐渐沉下来,时间定格在下午五点半,新的朋友圈准时出现,十分简单的文字一行。

【今日逃课被抓,罚值日一次:(】

噗。

手机忽然震了两下,屏幕上方跟着弹出条新消息。【萧哥你还在车场吗?我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好像落看台了,一个粉色的小袋子,你看看有吗?】

?有。

【行我马上回来取!我现在在北祁路,过来大概半小时,萧哥你帮我盯一下别让人拿走了!】

……

北祁路,她家就在北祁路附近。

萧逸默了一瞬,也不知怎么想的,再起身时已经伸手拿了袋子。

【原地等着,我带过来给你。公交站见?】

*

送完礼物刚好六点十分。暮色一点一点压下来,萧逸下意识望向街对角那个来过一次的小区,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这里是高档住宅区,光启市中心最值钱也最僻静的地皮之一。进出小区的人形形色色,姿态与形容各不相同,但每一个都光鲜亮丽、衣饰不凡。小区环境也很好,没人喧哗,干净的绿植栽满步道。思绪有一瞬恍惚,他莫名想起城郊北侧的钢筋与电线、水坑与灯牌,还有防盗门上斑驳老旧的铁锈、空气里腻津津的吆喝,以及那些散发浑浊酒气的嘈杂夜晚。

……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在城郊是个游魂,在此亦然,甚至生出种衣不蔽体的错觉。

有什么东西正一寸寸冷却。萧逸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然后转身往回走。黑夜和白昼终归不同,上次来时他只看到相似的深黑,直到今天才发觉全貌。

……他想他不会再来了。

然而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打扮和他第一次见她时几乎没有区别。她似乎没看到他,脚步匆匆,行色也匆匆,影子在身后拖出一道昏淡的痕迹,后面是一段空白的路面,以及……又一个影子。

有人在跟她,一个姿态畏缩的男人。

小区已经望不到了,这里是空旷与喧哗接壤的灰色地带。萧逸几乎没有迟疑就跟了上去,但越跟越觉得不对——路怎么越走越窄?

两个身影倏忽一闪,脚步声消失在右侧小巷。有肉体砸地的声音——心猛地一沉,他飞快跟着拐进去——然后愣在当场。

“萧逸??”

……她好端端站着,衣衫整齐发丝不乱,抬头与他对视时眼睛睁得圆圆,他在其中辨出愕然和一些疑似惊喜的情绪,但唯独不见慌乱。

……?

他低低应一声,视线同时滑向地上那个趴倒的男人。方才那个尾随者姿态狼狈地倒在一旁,颈后一道红痕,看样子是被手刀一记劈晕的。

……

莫名有点想笑。萧逸眯眼再次看回她,舌尖抵在齿关磨一下,想说挺能耐啊又想问什么时候学的这招,可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错杂脚步。

直觉第一时间发出示警——但已经晚了。

“巧啊。”

巷口不知何时围上三五个身影,每一个都肌肉纠结赤着纹身。为首的男人拧着鼻子笑一下,眼角长疤透出古怪的阴森。

“抢了我这么久的单,萧逸,也该做个清算了吧?——不过今天你不对劲啊,路口撞见你时我就跟来了,本来还想着和你硬碰硬对一次,谁知道你居然真就一直没发现,光顾着追那小姑娘往巷子跑。”

四下响起恶意的笑,无数视线放荡地窥探入内。掌下本能窜过危险的灼意,萧逸不动声色护住巷内的人,而那个疤面男往他身后看一眼,放肆的目光近乎于淫邪。

他咂一下嘴,扭曲了的笑容越发诡异。

“皮子还挺不错嘛。——怎么,你的妞?”

【To   be   continued】

※下节上打戏!然后女主家共度一夜!ฅ   ʕ•͡-•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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