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 第二天 ~ (上)

~   第二天   ~

一早,   這個家熱熱鬧鬧的醒來.

這一家子的人和狗,   從房間走到浴室到廚房到餐廳到房間到玄關到車庫….如果把每雙腳的步伐都在房子的平面圖上劃虛線,   那是怎樣的一團混亂啊,   但是在亂中有序中,   所有的事情都順利的按時完成,   好像最精密的生產線一般,   最有效率的製造出品質一流的成品.

在早餐桌上,   聽到小咪的歡呼;   妹珠真的是大吃一驚,   愛倫蒸了地瓜,   她老公煮了麥片,   今天還多了豆漿!

怎麼可能?!   愛倫怎麼可能會記得她曾提過小咪最喜歡的早餐是蒸地瓜和麥片粥,   而她會自己做豆漿?!   她不是特別脆弱,   但是她真的感動到又要冒眼淚….

愛倫聳聳肩,   "不用太高興啊,   這樣省我去想要做什麼,   你講過的就最容易了!"   然後她吐了一下舌頭,   "不好意思啊,   我不會做豆漿,   所以妳只好喝買的!"

妹珠不覺帶笑小白愛倫一眼,   一面說"什麼話!",   她不禁在心裡小嘆一口氣,   愛倫是個有工作的人,   她當然沒有空做豆漿….

妹珠吃著這份溫情早餐,   心裡從最初的感動,   漸漸到寒意漸起.

愛倫是昨天下午下班後回家前去超市的,   也就是說,   她在昨天下午就料準妹珠母女不會回家,   所以她買了這些東西準備給她們享用.

宏佑沒有打電話給妹珠,   但他不是不知道愛倫的電話;   他們有過什麼交談嗎?   愛倫會像氣象局知道五天後有雷雨一樣的預測到妹珠會在她家呆到什麼時候嗎?   是什麼樣的線索讓她做這樣的預估?

忽然間,   妹珠有這樣的衝動,   想要去打開身後的冰箱,   看看愛倫還在裡面儲存了哪些養她們母女的東西.

她怔在那裡不知道多少秒,   忽然她身旁的動作讓她回了神;   是依兒吃完起身上樓去了,   而她也看到愛倫拎著咖啡杯往房間裡走,   從昨天的經驗她知道這些人五分鐘後就車庫見了.   她馬上吞完自己的早餐,   浸了碗盤,   帶小咪快快去漱洗換衣服.   果真,   當她們下樓時,   剛好看到依兒的書包的背影,   她踩上鞋子出去,   看到愛倫坐在已經發動的車子裡.

依兒的學校就在家附近,   愛倫不過是停車,   讓依兒自己下車,   看她走進學校,   她們就走了,   而沒有送她進去.   愛倫的辦公室在城裡,   通往城裡的那條高速路最是繁忙,   以前妹珠載宏佑去學校時,   走的是相反方向,   但光是那樣已經讓她手忙腳亂,   而看愛倫穿梭在這樣的交通裡,   她不禁緊張起來.

仿佛知道她的心一樣,   愛倫有點抱歉的說:

"不好意思啊,   我開車比較猛,   希望不會讓妳駭怕."

"啊,   不是的   ~"   讓愛倫想成這樣,   妹珠馬上開口解釋,   "我是在想,   如果我出去工作,   每天得要這樣在車陣裡穿梭去上下班,   我心裡真的很駭怕."

妹珠其實是想說,   如果是這樣,   她一定會嚇出心臟病來;   而相比之下,   究竟是出外忍耐心臟病比較好,   還是在家忍耐那對母子比較好?   嗯……

愛倫聽了她的解釋,   倒是扶著方向盤哈哈笑起來,   同時間一輛小破爛轎車突然殺到她們車前,   還緊急煞車,   妹珠嚇得一身冷汗,   只差沒尖叫出來,   可是愛倫不但笑聲沒減   –   雖然她也有反應到車況   –   而且還一面講下去:

"習慣就好啦,   妳不能今天上路明天就開這種交通上下班啊,   就要慢慢在離峰出來練習,   等熟悉習慣後就漸漸容易啦,   開車都是自然反應啊,   妳沒有問題的啦."

講到這裡,   妹珠忽然想到,   不知道這樣愛倫會不會又開始曉以大義的叫她要買車…果真,   她才想到這裡,   下一秒愛倫就好像中了她的預言一樣的開口了:

"妳真的應該要練習開車,   小咪遲早要上學的,   就算早上妳老公送她吧,   她下午兩三點就放學了,   妳得要去接她,   一年有四季,   你總不能在下雪天和雷雨時還走路去接送她吧,   妳也不能等她真的去上學了才在學開車,   所以別的事都其次,   買車真的是當務之急."

妹珠慢慢的點著頭;   她雖然怕人家唸,   但愛倫講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在愛倫技術的"操盤"下,   她們很順利的到了愛倫辦公大樓的停車場,   而她的車一進去,   前方就一輛車對她閃大燈,   愛倫高興的說:

"真好,   梅君真是準時!   我還在打算打電話給她呢!"

愛倫把車轉進停車位,   她們一行人下來,   同時對方車子的駕駛也下了車,   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梅君還是跟上次妹珠見到時一樣,   身型纖細,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非常優雅適意;   她穿一條及膝的裙子,   駱駝色皮靴,   飄著淡淡花影的軟料襯衫,   一條輕絲圍巾輕輕掛在脖子上,   外套一件短風衣.   等雙方靠近,   愛倫微笑著對妹珠和梅君說:

"妳們記得彼此對嗎?"

在愛倫講這話的時候,   梅君已經伸手出來握了妹珠的手,   同時問候小咪,   妹珠也表示她記得梅君的,   同時表示感激梅君出來接她們.

然後愛倫很高興的把手一拍,   很快的說:   "太好了!   那我把剩下的交給妳們!"   然後她跟梅君很快的講說她下班時老地方見,   她會把妹珠母女帶回家.   她迅速的擁抱了妹珠,   說"妳們好好聊聊!",   也跟梅君說謝謝和再見,   然後她就搖搖手,   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梅君朝妹珠微笑著,   示意接過小咪的簡易汽座,   一面慢慢往她的車走去,   一面語意深長的問她:   "妳還好嗎?"

妹珠想了一下,   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她仍然呼吸,   她有睡覺,   她吃了一頓暖適的早餐.   但是,   她還好嗎?   她不知道.

她茫然的看著梅君.

後者對她溫情一笑,   千言萬語的輕握了一下妹珠的手,   然後開了車門,   放好小咪的汽座,   示意她們上車.

車子平穩的滑出停車場,   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梅君輕聲說很快就到了,   大概只要五分鐘.

妹珠有一點不解;   她不熟城裡附近的路,   但是她記得梅君家是在城另外一頭,   應該不是五分鐘可以到得了的.   她不禁問道:

"妳搬家了嗎?"

梅君輕輕一笑,   從她的側面,   妹珠可以看得出她的微笑中有多重涵意.

梅君張口,   可能是要說明吧,   但很可能又暫時放回去;   她只簡單的說:   "沒有,   我沒有搬家."

愛倫的辦公大樓已經算是在城中的邊上,   只是一兩分鐘,   大路就離開城中那種高樓櫛比鱗次的"都市"模樣,   再兩三分鐘,   就進到城邊的高級住宅區.   梅君在兩個路口轉了彎,   然後車子緩緩進到一排連棟屋.   她在一個邊間面前停下來,   轉首對妹珠一笑:

"到了."

妹珠帶著小咪下車;   這一片住宅都是兩層樓的連棟屋和三層樓的公寓,   環境規劃得很好,   高大的樹蔭下,   花朵盛開,   鳥叫蟲鳴,   蝴蝶在身邊飛來飛去,   小咪馬上開心的追起蝴蝶來.   梅君把汽車鑰匙放進皮包,   從裡面掏出另一個單支鑰匙,   開了門,   請妹珠和小咪進去.

妹珠從來沒有在美國進去過任何連棟屋,   因為當年宏佑當學生時他們只住得起宿舍,   而後來公婆買了這間大房子.   這個邊間的連棟屋,   雖然小巧玲瓏,   但是很好的採光,   淺色的原木地板,   在客廳中央有綠色地毯,   式樣簡單的玻璃桌,   配上淺米色的皮沙發,   在窗戶外有白色配青綠坐墊的椅子,   面對房子後面的湖,   窗台上有幾盆小植物,   窗前是一台直立式的鋼琴,   簡單的廚房配有造型宜人的吊燈,   靠牆的一張小餐桌,   上面擺著小型盆栽,   面對面的擺了兩張椅子.   這間房子,   這個環境,   讓妹珠舒服到有想要擁抱它的衝動.

不知道為什麼,   這樣的地方,   讓妹珠不會想到要問梅君說"妳婆婆不在家嗎?",   可是,   這是哪裡呢?

梅君隨意把皮包就擱在沙發上,   往廚房走去,   跟妹珠說她來泡點茶,   同時取出一個造型可愛的閃亮水壺,   擺到爐子上注水開始燒,   一面問小咪是不是要熱可可呢?   這下小咪又開始歡呼.   然後梅君隨手取過廚櫃上的一個玻璃罐,   從裡面取出餅乾,   放在白色磁盤裡,   說:

"這是我自己做的,   都是有機食材.   這裡不是我婆婆家,   這是我的地方."

嘎?!   梅君說得這樣淡,   可是這兩句八竿子打不到的話湊在一起,   讓妹珠大吃一驚,   一大堆的問題湧上來,   但是不知道從何問起.

梅君又優雅的一笑,   小小的聳了一下肩,   慢慢的開口:

"我不知道這還算不算是"秘密",   因為我有帶一些朋友來這裡,   所以知道的有好些人了吧."

梅君一面動作平順的準備著茶和可可,   一面不疾不徐的說:

"這是我跟婆婆同住了十年之後,   快要溺斃在那種不能呼吸的日子裡的救生圈,   這是我這一生得到過的最好的東西."

梅君在餐桌上給小咪擺了畫圖的紙和色筆,   熱可可和餅乾,   然後把兩杯茶端到客廳,   妹珠端了一碟餅乾跟著她過來,   一慢等梅君繼續說這個不可思議的故事.

梅君輕輕啜一口茶,   開始緩緩敘述這件事情.

梅君的先生和宏佑一樣,   兵役過後來美國繼續唸書.   梅君的婆婆當年是填房,   過逝的前妻留有四個女兒,   她生了一個兒子.   先生過逝後,   四個女兒幾乎沒有來往,   唸建築的梅君先生在得到學位後,   決定留在美國發展,   於是把母親接來同住.

梅君淡淡的說,   婆婆基本上也不是什麼壞人,   但是她覺得最不能忍受的,   是婆婆對兒子的佔有慾,   像兒子下班後,   她就把兒子拉在身邊陪她,   婆婆在美國這樣一直住下去,   但是她不跟人交際往來,   也沒有任何朋友,   白天她在家,   不跟梅君講任何話,   但等到晚上就跟兒子講個沒完.   梅君生了孩子後,   一個人顧家裡所有的事情,   忙得團團轉,   婆婆不抱孩子,   不做家事,   諸事等著人伺候,   仍然要像家裡沒有小孩時一樣,   兒子回家就要完全陪在她身邊,   連自己的小孩都沒時間去抱.

梅君一面講,   妹珠一面在旁邊點頭,   是的是的,   她婆婆也是這樣!   最好全世界沒有別人的存在,   就只有她和兒子的小世界!   那為什麼這種媽媽還讓兒子結婚呢?   不乾脆把他們閹了一輩子留在身邊?!

當然,   梅君的婆婆和妹珠的婆婆還是有差別的,   妹珠的婆婆有很多三姑六婆朋友,   很可能她們在一起就罵媳婦吧,   這一點,   從在同鄉會聚餐上別的婆婆們看她的眼光,   就可以窺出七八分.

梅君繼續說,   另一點她很難忍受的,   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做一個討她歡心的媳婦,   婆婆都覺得是應該的,   而只要稍微有一點差池,   婆婆就表示非常不滿;   比方說,   婆婆是浙江人,   梅君曾經好不容易找到做浙江菜的能手,   特別開一個多小時的車,   固定去人家家學做婆婆喜歡吃的菜和點心,   還托人從台灣帶此地買不到的食材來做這些料理,   每次她老公好吃得幾乎要涕泗縱橫,   婆婆連嘴角都沒有揚過一次.   梅君說有次她買不到某樣菜應該用的魚,   而用另一種她以為很類似的魚代替,   婆婆上桌後嚐了一口,   把筷子重重拍到桌上,   嘆一口氣,   用不屑的眼光瞄了梅君一眼,   然後那晚她吃了茶泡飯,   筷子再也沒有動過那條魚.   而類似的情況,   發生在很多事情上,   像冬天冷,   梅君好意幫婆婆買了壓克力毛裡子的拖鞋,   可是婆婆怪的是當年房子在裝潢時梅君選了地板而不是地毯,   所以害她腳冷.   梅君幫婆婆買了皮大衣,   婆婆嫌那穿起來"涼涼的",   怪她沒給她買羊毛大衣….總之,   梅君做什麼都不如她意,   而不做什麼,   就更是十惡不赦.

梅君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沒有那麼貪心,   我不需要她謝我,   但是我希望她能夠感受到我是有誠意的,   我也許做得不夠好,   我沒有摸清她的心意,   可是我希望她能告訴我,   我願意努力讓她開心."

妹珠在旁邊繼續點頭;   真的是這樣!   妹珠也許沒有花這麼多工夫去企圖取悅婆婆,   那是因為婆婆在"掌大權"的情況下,   應該事情在一開始時就已經如她的意了,   而別人也就沒有"再"取悅的餘地,   可是她完全可以想像這種熱臉貼冷屁股的心情,   那真是令人沮喪.

"可是,   妳老公呢?   他怎麼看呢?"   妹珠真的很好奇.

梅君側著頭想了一下,   臉上平靜得好像瓷娃娃,   她說:   "我有跟他說,   他說他媽媽就是那樣,   叫我不要在意就好了."

妹珠不禁從喉嚨裡發出從胸中湧出的嘆息;   宏佑也是這樣打發她!   他會說的就是叫妹珠多體諒他媽媽,   如果她順著她,   一切就都不會有錯,   可是,   可是我也是人啊!   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受的人,   我怎麼能夠過這種每天無言的挨無聲的巴掌的日子?!   想到這裡,   妹珠不覺就激動得身體僵硬起來.

"於是,   從努力討好她,   希望融解這個冰山,   到我聽我老公的話,   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她,   安慰自己那不是我的錯,   那只是她的個性."

"這我做不到!"   妹珠憤憤接口.   "我不相信一個人面對永遠的嫌棄鄙視可以毫不在意!"

梅君輕啜一口茶,   朝妹珠揚來一個了解的眼神,   她安慰的輕拍一下妹珠的手,   繼續述說:

 

“我的確是有曾經相信我老公說的話,   為了不當她的眼中釘,   我努力讓自己消失,   老二也去上學後,   我又開始教鋼琴,   我家的鋼琴在地下室,   我努力的收很多學生,   為的是讓自己躲開她.   學生都是下午下課後來學琴,   我從三點多後就開始忙,   我自己的小孩也放學了,   我要看自己的小孩,   給別人的小孩上課,   還要準備晚餐.   廚房在一樓,   我常常在叫學生自己練一遍時從地下室跑到一樓去看爐火,   按電鍋烤箱什麼的開關,   我婆婆坐在一樓沒事做,   但是她從來不會幫我任何事,   不管我跑上跑下忙得像瘋子一樣,   可是我要是晚餐晚幾分鐘開,   她就會一副責難的樣子.”

 

妹珠知道她在說什麼,   妹珠也遭到類似的命運,   她忙得像條狗,   婆婆是坐在那裡嫌她不才,   忙是活該.

 

梅君抿了一下嘴唇,   是在嚥下一口嘆息嗎?   然後她再說下去:

 

“可是,   我讓自己消失的努力徹底失敗了,   終於有一天,   我聽到我婆婆跟我老公哭訴說我把她當成死人,   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

 

聽到”死人”兩個字,   妹珠不覺噗嗤笑了出來,   她笑自己為什麼沒有把婆婆當成”死人”的本事呢?   也許這樣她就不會受這麼多心情上的苦了吧?

 

妹珠的笑也許讓梅君訝異了一下,   但她自己不覺也失笑,   可是她馬上就也回復正色:

 

“我真的沒有無視於她的存在的意圖,   可是,   我跟她在一個屋簷下相處了近十年了,   原來十年來我的努力和掙扎,   換來這樣的解釋,   我真的是夠了.”   像是從胸中無法自抑的嘆息,   梅君再嘆出一次:   “我真的是夠了.”

 

妹珠默默的點著頭.   她們兩個人都沉默了.

 

好一會兒,   妹珠不知道是為自己說,   還是真的是給梅君的一個問題:

 

“你們有沒有可能搬開來住呢?”

 

梅君想了一下,   說:   “我真的不知道;   在台灣的話,   理論上來說,   她還有希望自理生活,   可是在美國,   她不學英文,   不學開車,   搬開來住是沒有希望的,   我也不願意真的”遺棄”她.”

 

梅君真的說中了在美國生活的一大問題;   其實,   在宏佑的屋簷下,   這兩個女人的關鍵也是英文和開車,   這好像是用很怪異的緣份綁在一起的冤孽,   讓人完全束手無策.

 

講到這裡,   梅君像忽然想起什麼一樣,   轉首望著妹珠,   問她:

 

“妳記得那位也在教書的高先生嗎?”

 

梅君想了兩秒鐘,   就馬上想到也在同鄉聚餐時碰到過,   帶著自己父親出席的高先生;   妹珠點頭說她記得.

 

於是梅君問她:   “那妳知道高先生的父親曾經被送出去自己住過一陣子嗎?”

 

妹珠不覺挑了眉毛;   這是新聞,   她從來沒有聽過.

 

梅君搖了搖頭,   幾乎是已經預告這不是一個美妙的故事;   高先生的母親已經過逝,   家裡就他和弟弟兩個人,   弟弟在美國是在交響樂團演奏小提琴的,   足跡踏遍全世界,   自然不是跟父親同住的好對象.   高先生在結婚前就已經跟父親住在一起,   父親的一些特異生活習慣,   他也有讓當時的女友,   後來的高太太知道,   但是,   也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吧,   年輕的高太太認真的願意一起擔負照顧父親的責任,   於是嫁給了這家的   –   兩個男人.

 

妹珠要嘖嘖稱奇,   高太太竟會在知情的情況下還願意跟高伯伯住在一起,   那她簡直不是普通的偉人;   妹珠在聚餐上見到過高伯伯,   說真的,   她真的是   –   有點連吃一頓飯都受不了;   不知道為什麼,   高伯伯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大聲;   講話大聲,   吃東西大聲,   要站起來的話,   他連拖椅子都大聲,   那時小咪還小,   抱在膝上,   妹珠記得,   只要高伯伯一有任何動作,   小咪就會被嚇哭.

 

而”大聲”還不是唯一的問題,   也許是不洗澡,   也許是天生的體味?   總之,   離他已經有幾呎遠了,   仍然可以聞到他那一股說臭不見得是臭,   但是真的   –   讓人很不想聞   –   的味道.

 

梅君搖著頭,   是很受不了的表情,   說高伯伯在家裡是遠比她們見到的要恐怖很多;   電視要整天開著,   大聲到連在美國這種獨棟房子鄰居在幾十呎外的都聽得見;   他對於食物很奇怪的挑剔,   要求的永遠都是冰箱裡剛好沒有的食材,   有時他出去散步,   順便從附近超市買東西回家,   但都躲在房間裡吃,   果皮垃圾不丟出來,   讓它在房裡臭爛生霉;   他不太肯洗澡,   就算洗了,   也不肯換乾淨衣服,   上廁所永遠尿不準,   更不要說沖馬桶….

 

妹珠聽著聽著,   想自己的五官很可能都揪結在一起了;   這麼說,   她跟這樣一個會自己去洗澡,   上完廁所還會沖馬桶的婆婆住,   算是天大的幸福幸運囉?

 

“他有病.”   妹珠不禁接口.   “為什麼他們沒有把他帶去給醫生看呢?”

 

梅君點點頭,   “我也這麼覺得,   也許沒有人敢提醒他們,   也許他們試過了,   但是搬不動高伯伯去見醫生,   總之,   我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妹珠知道梅君的意思;   海外的華人,   看起來是同鄉的親近,   但是對於別人家的家務事,   很多時候,   如果對方不講,   還是不要問得過份詳細得好.

 

梅君輕嘆一聲,   繼續說:

 

“有這種公公在家裡,   高太太不敢懷孕生小孩,   所以高先生大概是真的希望能有小孩吧,   就找了公寓把高伯伯送出去住了.”

 

“其實,   他這種情形,   讓他一個去住外面,   也是….”   妹珠真的是這樣想,   只是她實在也不願意跟這樣的一個人住在一起.

 

梅君點點頭,   說聲”是啊”.

 

可想而知的,   這樣情況的一個人,   讓他去住在外面,   當然是完全沒有辦法讓人放心;   公寓就在他們社區走路可以到的距離,   高先生幾乎每天下班就去父親那邊陪他,   而且是高太太做好菜,   他帶兩個便當過去一起吃.   等到睡覺的時候,   高先生要回家來,   他父親就堅持要”陪”兒子走回家,   可是高先生也不能讓父親自己一個人走回去,   於是每晚在那裡十八相送來回.   等到終於脫身回家,   經常半夜老爸打電話過來,   老淚縱橫的說自己睡不著,   想自己是那樣的孤苦無依,   於是高先生三更半夜的得過去陪爸爸.   有一天夜裡,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高先生沒有同意過去陪老爸,   過沒有多久,   鄰居過來敲門,   說高伯伯躺在公寓門口地上,   不知道是昏倒還是跌倒,   嚇得他們夫妻兩人穿著睡衣光著腳就疾奔過去   –   結果,   高伯伯既沒昏倒也沒跌倒,   他說他活著沒有意思,   想躺在外面凍死好了.

 

妹珠聽得覺得頭都開始痛起來,   這樣的日子,   換了是她的話,   她真的覺得不如自己去死了算了.

 

“然後,   高先生就又把爸爸接回去住了.”   梅君淡淡的說了結局.

 

“所以,   到現在他們沒有生孩子!”   妹珠恍然大悟.

 

梅君看看妹珠,   眼神裡有很多同情和無奈.

 

妹珠不覺喃喃道:   “好可怕,   我不要活成孩子的負擔,   我寧願早點死.”

 

在一旁享受餅乾和可可,   畫圖畫得很入神的小咪,   不知道是為什麼聽到最後一句,   突然間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妹珠,   緊張的說:

 

“妳不要死,   我不要妳死!”

 

妹珠連忙抱起小咪,   親著她的頭髮安慰她:   “媽媽沒有要死啊,   媽媽要為妳一直活著,   媽媽要守著妳!”

 

梅君在旁邊微笑看著小咪,   一面說”好可愛”,   一面擱下茶杯,   站起身來,   說:

 

“我來弄點午餐給妳們吃吧.”

 

妹珠馬上表示她可以一起來做的.

 

梅君笑咪咪的說:   “我有一些準備好的,   希望妳不介意那算是剩菜,   我再加個一兩樣就好了,   很快的.”

 

她們一起來到廚房,   梅君從冰箱取出蕃茄,   豆腐,   白菜….等,   和妹珠分工開始切洗,   小咪也很有興致的在一旁幫忙.   手邊一面在做事,   妹珠忍不住想要問重點:

 

“那妳這間房子是….?”

 

梅君像是才突然想起來一樣”喔”一聲,   明朗的一笑,   面帶抱歉的說:

 

“聊了半天,   我還沒跟妳講這間是怎麼回事,   真是不好意思.”

 

然後,   她一面動作迅速但優雅的切洗著白菜,   一面敘述.

 

在跟婆婆同住一個屋簷下十年後,   她的心力終於徹底被耗盡,   在明白老公終究對於年邁的母親有他的責任的情況下,   她想到的唯一出路是   –   她帶兩個兒子搬出去.

 

“我想的是,   “   梅君慢慢的說,   平靜的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讓他毫無牽絆的做一個孝子,   我帶兒子出去住,   仍然負擔做一個母親的責任.   我教鋼琴也算有一些收入,   我可以負擔租一個公寓的錢,   兒子們的生活我老公本來也就在負擔的,   所以他們在哪裡吃飯,   對我老公來講也沒有差別.”

 

聽到這裡,   妹珠大吃一驚,   脫口而出:   “妳跟妳老公分居了嗎?!   妳兒子住這裡嗎?!”   她不覺轉首四望,   怎麼也看不出來這間清爽宜人一塵不染的小房子裡有兩個小學男生住著的痕跡.

 

梅君露齒笑了,   她搖著手:   “沒有沒有,   他們沒住這裡.”   她朝妹珠擠一下眼睛:   “我們沒人住在這裡.”

 

這下妹珠是真的被搞糊塗了.

 

梅君慢慢的刨著胡蘿蔔絲,   一面說:

 

“我跟老公講說我要搬出去,   在他的認定裡,   那是分居,   他不願意,   他明白我已經心力交瘁,   可是我們都很清楚,   只要他母親在一天,   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無論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對她有絕對的責任.”

 

“絕對的責任”這幾個字讓妹珠聽得心寒,   手上剪著香菇絲的剪刀,   不覺下手就重了許多…..

 

“於是,   “   梅君停下了手,   轉首看著妹珠:   “我老公說,   那他租一個連棟屋給我,   就當成是我的”別棧”,   婆婆那裡,   他跟她說我去音樂社教鋼琴,   白天等於是去上班,   我就可以來這邊.   接了兒子後我回家,   晚上就一起吃頓飯而已.”

 

妹珠也不覺停下手,   望著梅君.

 

所以,   這間房子,   是一個夾在母親和妻子之間不知道出路在哪裡的男人做的最大的讓步!   妹珠不禁再次環視這間屋子;   一個十足個人的天地,   一片毫無限制和拘束的空間,   就算過去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多少的淚水,   “別棧”的心意中飽涵著一個男人的成長和愛意,   足以讓過去沉重的一切一筆勾銷,   這種無限大的感動,   在妹珠的胸膛裡鼓脹著.

 

梅君知道妹珠在驚訝之外無法形容的情緒,   她放下手上的東西,   伸手過來撫住妹珠的手,   誠懇萬分的說:

 

“我不知道妳和宏佑的媽媽的情形是怎麼樣,   可是,   老公終究是老公,   他和婆婆是不一樣的,   妳可以跟婆婆無緣,   但是妳要問妳自己,   妳還要不要跟老公的感情,   對妳來講,   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關係,   妳是唯一一個可以把它們分開成兩件事情來發展的關鍵.”

 

梅君講到這裡,   停了一小會兒.   這些話,   已經讓妹珠深思了,   但梅君又再開口,   講了讓妹珠更深思的話:

 

“戲棚下站久了就是妳的,   妳要撐住啊.”

 

妹珠沉默了;   手裡一面處理著菜,   嘴裡還教著小咪要怎麼把白菜的葉和梗分開,   心裡一面在想   ~   所以,   梅君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跟老公扯破臉,   婆媳的問題,   跟老公的問題,   是可以走上兩條路子的關係?   ~   可是   –   妹珠在心裡想,   這好像叫人一手畫圓圈,   一手畫方塊一樣,   也許有人做得到,   但是我做不到!

 

而且,   宏佑那張跟母親一般神似的臉又出現在她腦海   –   妹珠想,   這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左右的,   也許梅君的先生仍可以愛自己母親不愛的女人,   但宏佑可以嗎?   妹珠知道,   很多家裡的男人,   不光是”順我者存逆我者亡”,   他們根本是要嫁給他的那個倒霉的女人順他整個家族的人,   不然就五馬分屍,   死無葬身之地.   宏佑是哪一號角色,   從他過去的”表現”,   妹珠對他真的完全沒有信心.

 

還有,   妹珠的眼光雖然留在雪白的流理槽和晶亮的水龍頭上,   可是她心裡的眼睛仍可以看到這間房子的四周與角落;   這樣一間連棟屋,   租金該是不少錢吧?   再加上傢俱和裝潢,   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投資;   梅君有本事開口說那她出錢找地方搬出去,   可見她教鋼琴的收入相當不錯;   自己的老婆,   已經一隻腳踏在門外,   她的老公可以做的事,   就只能是確定她踏去的地方仍在他的範圍之內吧;   也許這不算是同一碼子事,   但梅君這樣的例子,   讓妹珠想到她父親學校裡的老師,   總有那麼幾個,   是升學率好也受歡迎的名師,   他們在學校如果呆到煩,   就有他們的本事可以轉到私校或補習班,   學校如果不想眼睜睜的看他們走,   總也要拿點留他們的”辦法”(條件?)出來,   想來梅君自然是有那種讓人伸手出來挽留的能力,   而不是把她當學校食堂裡的歐巴桑,   想她反正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賞她一碗飯吃就已經是天大的仁慈;   想到自己是那樣拿不出條件來的”無能”,   帶個賠錢貨的女兒出走已經幾十小時,   沒有任何人聞問,   如果曝屍荒野,   也都該開始發臭了!   這讓妹珠不禁覺得無比的喪氣;   比起梅君的先生花錢租下一個連棟屋來讓老婆開心,   宏佑卻小氣她十五元週休一小時的瑜伽課,   這世界真的是天壤之別.   妹珠不覺又想起昨天愛倫叫她去找工作的話;   所以我真的是要力爭上游,   日入斗金,   才不會讓夫家把自己踩在腳下當垃圾?!   想到這裡,   妹珠不覺就把菜葉撕得凌亂;   她不知道自己在憤怒個哪一門子.

 

兩個家事做慣的女人,   加上一個沒有胡鬧的小孩,   午餐很快就上桌了,   紅燴牛柳梅君說是昨天的剩菜,   她烤了白菜,   高湯燉蕃茄豆腐,   還有個香菇胡蘿蔔絲筍絲炒米粉.   雖然心情是無法形容的紛亂,   但是在這樣幽靜的環境,   用著雅致的餐具進餐,   是一件甚為宜人的事,   妹珠開懷吃了很多,   小咪也是難得的胃口很好,   都不需要妹珠追著餵就自己吃完了這餐.   吃完飯三位女子又一起切了一些蘋果和柳橙,   妹珠和小咪幫忙梅君收拾乾淨這個”家”,   在妹珠留戀的望過最後一眼後,   梅君載她們回去愛倫大樓的停車場.   在分手的時候,   梅君再度擁抱了妹珠,   握著她的手,   千言萬語稟做一句:

 

“祝福妳.”

 

妹珠點點頭,   溫熱的東西在喉頭,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嘿,   梅君那個地方很棒厚!”   愛倫的手擱在方向盤上,   車一面讓妹珠很緊張的做螺旋狀滑下停車塔,   一面笑嘻嘻的說.

 

妹珠雖然綁了安全帶,   但仍用手抓著扶手,   視線沒有辦法離開她老是覺得快要撞到的牆壁,   同時發著抖應聲說對啊很棒很棒,   謝謝妳讓梅君帶我們去她”家”.

 

出了讓妹珠流冷汗的停車塔,   愛倫方向盤一打直,   一面回身往後看,   又讓妹珠嚇得午餐幾乎不保的連換兩個車道,   時速迅速加到六十五,   切入上高速公路的交流道,   一面笑著說:

 

“因為這個”別棧”,   梅君的老公,   一下子從”王八蛋”翻身變成”親愛的”了!”

 

聽到愛倫講成這樣,   妹珠不禁也笑出來;   真的,   女人其實是很好騙的,   不論是怎麼樣的對不起一個女人,   一件甜蜜的事,   就可以改變她所有的印象,   收回一顆已經翻覆的心.

 

車子已經上了高速公路,   下午兩點的交通比起早上是容易很多,   愛倫一手擱在方向盤上,   一面輕而易舉的開著,   一面輕鬆的聊著:

 

“妳知道嗎,   其實這個房子,   對梅君他們增進夫妻情趣很是關鍵喔,   妳想,   她跟那個寡母住在一起,   他們算是很幸運的生了兩個兒子,   可是,   然後呢?”

 

愛倫朝妹珠擠擠眼,   妹珠心想我就拜託妳看前面交通吧,   愛倫很快轉回視線開口繼續說:

 

“妳有沒上樓去看她的書房,   浴室,   和房間?”

 

妹珠愣了一下,   對喔,   梅君沒有帶她上樓去.

 

“沒關係,   下次!”   愛倫很快的說,   然後接下去:   “我們這些人啊,   有次鬧她說要到她那裡去聚餐,   她讓我們去了,   我們就去參觀她整間房子,   呵呵   ~   “

 

愛倫笑得在駕駛座上搖來搖去,   開心得不得了的講下去:

 

“她房間佈置得好有情調喔,   書房裡有一個從天花板吊下來的雙人吊搖椅,   浴室有好多蠟燭,   當場我們就有人問她,   她老公來吃午飯是不是懷著會午妻的心情,   然後還有人問她說那吊搖椅牢不牢啊?   他們兩人在上面開心有沒摔下來過?”

 

在妹珠還一愣一愣間,   就聽愛倫在旁邊笑得稀里花啦.

 

愛倫一定是從眼角發現妹珠沒反應的反應,   就又轉首讓妹珠緊張的看她一眼,   然後問她:

 

“梅君沒跟妳說她老公幾乎都去她那裡吃午飯嗎?   所以他租個房子離城中那麼近啊,   他從辦公室很可能走路十五分鐘就到了!”

 

妹珠這會兒才”喔   ~~~”一聲出來,   恍然大悟;   所以他老公願意出錢給梅君租個房子,   原來他也沒吃虧呀.

 

好像是應和妹珠的反應一樣,   愛倫說:

 

“她老公有一套對麼?!   這樣她開心他爽快,   妳看多好啊!   真是they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妹珠側著頭想了一下,   不禁問說:

 

“那梅君的婆婆不知道他們外面有一”棧”嗎?”

 

愛倫無所謂的聳聳肩:   “關她什麼事啊?   又不是花她的錢.   而且她又沒朋友,   誰會去跟她講這種事?   梅君總算開心一點,   回家臉色大概也比較好看,   她婆婆還算是這事的”受益人”之一咧.”

 

說得也是,   不過妹珠還是好奇:   “那她婆婆午餐要吃什麼啊?   她每天就一個人在家呀?”

 

愛倫還是聳她的肩:   “有兒子在,   他們不會餓死她的.   一個人在家又怎麼樣?   她有喜歡過唯一一個可以陪在她身邊的人嗎?!”

 

妹珠不覺喃喃說:   “那等她老到真的沒有辦法照顧自己的時候不知道要怎麼辦厚?”

 

愛倫隨便一挑眉,   說:   “送養老院?”   然後她搖搖頭,   “所以我說做人不要太貪心,   當長輩的會先老的,   要搞清楚到最後是誰要靠誰,   不要把關係都打壞了,   日子過到沒人要.”

 

這真是滿警惕的,   妹珠不禁回頭去看看乖乖坐在汽座裡看風景的小咪,   想說媽媽今天是這樣的待妳,   往後妳也要這樣待媽媽才可以.

 

"其實,   "   在短暫的沉默後,   愛倫又開口說:   "我也覺得梅君可以不要那麼在意她婆婆…."   然後她接下去講了一些數年來她知道的"歷史",   每一件事的結果都是梅君委屈的哭訴婆婆怎樣的不理她,   對她付出的心力全都不放在眼裡.

"梅君和她婆婆兩個人,   好像在跳吉魯巴,   帶的那個人幾乎都在原地,   把被帶的人東啊西啊的轉到團團轉,   而且還時不時把舞伴轉到像陀螺一樣的丟出去,   在她頭還昏著的時候,   又把她帶回來繼續轉,   再丟出去…"   愛倫一隻手操著方向盤,   另一隻手好像在帶跳舞一樣的說.

妹珠知道愛倫在講什麼,   她在電視上看過跳吉魯巴;   不要說跳這種舞了,   光是用看的就已經昏了.   可是愛倫會用這種形容來講梅君的婆媳關係,   也稱得上是夠創意的了.   妹珠不禁失笑.

"這種事情,   如果被帶的那個決定停下來不轉,   就沒有這段舞了,   一切就都玩完了!   可是咧,   梅君沒有辦法,   她就是不知道要怎樣停下來,   所以她就那樣被轉了整整十年!"   愛倫講著就惋惜的搖著頭.

"那是因為妳沒有婆婆在身邊,   所以妳看事情很容易."   妹珠不禁出口;   她真的是這樣想的:   "如果是妳跟那樣的一個婆婆住在一起,   妳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愛倫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雖然眼睛還是有注視著前方的交通,   不過妹珠在心裡想說拜託妳不要想別的,   專心路況吧.

不過,   顯然對開車熟悉到已經變成反射動作的愛倫,   輕鬆的持著方向盤,   仍然開口說:

"如果我跟那樣的婆婆住在一起,   情況會跟梅君很不一樣吧,   不同個性的人,   本來就會過出不同的生活,   這是很難勉強的."

"也就是說,   "   愛倫一面輕輕的頷首,   一面說出自己非常同意的結論:   "一個人的個性主宰自己生命的方向,   旁人也幫不上什麼忙."

這句話,   不禁讓妹珠在心中咀嚼;   不過她仍然覺得風涼話容易說,   如果愛倫的婆婆跟她住在一起,   看愛倫不知道要焦頭爛額成什麼程度;   想像這個看起來一切事情好像都在她掌握之中的愛倫在被攪得七手八腳的情況下是什麼蓬頭垢面的樣子,   妹珠忍不住在心裡噗嗤,   心情突然變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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