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 第二天 ~ (下)

交通非常順暢,   愛倫很快到了依兒學校,   接了依兒上車,   兩個小女生見到彼此都很高興,   在後座兩個人嘰嘰喳喳講個沒完,   還咯咯笑來笑去,   看她們這麼合得來,   妹珠很高興,   愛倫也在旁邊說:

"真好有小咪來,   這樣依兒可以多講一點中文!"

聽了這話,   妹珠在心裡想,   那還不是因為愛倫去上班,   只好把依兒送保母,   而且還是洋保母,   根本沒有中文基礎,   就已經是滿口英文,   再加上愛倫和老公兩個人的英文都不錯,   依兒講英文也回她英文,   她自然是更沒得學中文了.

愛倫自己不知道妹珠在想什麼;   她打了左轉方向燈,   跟妹珠說:

"我們要先去超市彎一下再回家,   添一點妳們喜歡吃的東西!"

這一句話,   讓妹珠尷尬的不知道要怎麼答話.   一天一天,   一餐一餐的在人家家打擾,   倒底要到什麼時候呢?   而且,   她的皮包裡只有二十元,   難道她要看著愛倫結帳都不吭聲嗎?

愛倫雖然平常神經大條,   可是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妹珠的沉默引來她問說:

"妳是不是累了想回去啊?   我可以先把妳們放回家我再去買?"

"不是的不是的!"   妹珠連忙解釋;   她嘆了一口氣,   決定實話實說:   "這樣一直打攪下去,   我覺得很…."

聽到這裡,   愛倫就哈哈笑起來,   一面說:   "妹珠呀,   我這個人,   什麼事都喜歡提早準備,   妳看我連早餐都在前晚做好,   我添妳們喜歡吃的東西,   不一定就給妳們吃啊,   說不定呆會兒我們到家,   就看到妳老公揹著一棵樹跪在我家門口了,   那些東西我們就會吃掉啊."

那"揹著一棵樹"讓妹珠一時傻眼,   一轉腦子,   才想起來說愛倫這個老華僑,   說不定是"負荊請罪"這種成語也想不起來了?!   聽她說成這樣,   妹珠不禁笑了出來;   她心想,   我也許不需要他揹一棵樹,   但是宏佑的確應該向我道歉!   想到這裡,   妹珠不覺挺直了脊背.

她們到了超市,   愛倫動作很快的買了一些健康有機食材,   在"不見得是給妳們吃的喔"的理由中,   愛倫付錢結了帳,   然後她們就回去了.   愛倫的"一棵樹",   讓妹珠想到一首很古老的英文鄉村歌,   說一個三年沒回家的男子,   寫信跟女友說,   如果還想著我的話,   在家門口的橡樹上繫一條黃絲帶,   結果他的巴士到站時,   看到的是滿樹的黃絲帶;   宏佑會表示期待她回去嗎?   在車轉進她們那條巷子時,   她不禁緊張的握緊了自己的手…..

靜謐的午后,   巷子裡是跟所有的每一天一樣,   兩幢房子都各在原處,   看起來沒有半點不同,   沒有熟悉的臉孔在馬路上,   雖然窗戶的玻璃是透明的,   但是沒有人知道關起來的門後面是什麼景況.   在愛倫把車駛進車庫前,   妹珠忍不住望著"自己"的房子,   在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同時,   不知道為什麼,   樓上一扇窗戶半掩的窗簾竟會動了一下,   這讓妹珠突然想到希區考克的電影"驚魂記",   她不禁發了一下抖,   像駭怕婆婆可怕的身影出現在窗簾後一樣,   她馬上把自己的視線轉開.

就在那一秒,   愛倫已經把車駛進車庫,   在她們開車門前,   她按下遙控,   車庫的門就開始緩降下來了.

妹珠不禁在心中忖度,   愛倫的動作這麼快,   是在想也許妹珠不見得希望被"自家"的人看見嗎?   這不禁讓她覺得絲絲的感激.

回到"家",   一隻狗奔向她們,   兩個女生手牽手奔向玩具,   愛倫在那邊喊兩個都要先去洗手!   然後她自己取了狗鍊把狗帶出去上廁所,   妹珠就把食物放冰箱,   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一時間妹珠竟有自己已經在這裡住很久,   這就是她的生活的錯覺!

愛倫回來,   自己洗了手,   走進房間不過是兩分鐘,   換了一身家居服出來,   頭髮也綁起來了,   就過來往廚房一站,   跟還在收冰箱的妹珠說把哪些東西拿出來好準備晚餐,   她們兩人,   就這樣合作無間的開始弄起來.

廚房面對著起居室,   看著兩個女生把狗當洋娃娃一樣的跟牠玩,   給牠紮"頭髮"什麼的,   妹珠不禁打從心裡說:

"我真的很喜歡妳家的格局,   這樣在廚房做事還看得到小孩在做什麼,   我家的就沒有辦法."

愛倫就那樣呵呵笑起來,   說:   "看起來是不錯啦,   不過有一些細節也不盡然是我要的."   然後,   就算手上是一把菜刀,   愛倫仍在那樣指東指西的說這裡那裡不是她要的啊可以做什麼樣的改進之類的….,   她講到一段落,   菜刀落下砧板,   切了菜也講了話:

"不過咧,   我們沒有那麼多錢改這個弄那個,   而且改家裡的格局啊什麼的說真的也很麻煩,   所以差不多就好了."

雖然愛倫講的是"沒有錢"三個字,   但是妹珠想到的是無論如何這終究仍然是他們自己做的主啊,   她不禁淡淡歎一口氣.

愛倫也沒管她在嘆什麼,   還在接下去說:   "我們當初來看房子的時候,   這間本來是有人買了,   也改了一些裡面的設計,   不過買主放棄了這棟房子,   我們買的時候就全盤接收,   省得麻煩,   也省得花錢."

"不過,   我喜歡你們家裡的簡單乾淨."   妹珠說,   雖然多少她覺得愛倫家過份單調,   但是總比自己"家"裡給婆婆買這買那塞得房子擠到好像小了一半要好多了.

愛倫聽她這樣講,   又哈哈笑起來,   一面笑一面說:   "那是因為我們沒錢買東西啊,   所以當然看起來"簡單",   因為沒有什麼東西,   要保持"乾淨"就比較容易嘛."

妹珠想了一下;   她知道愛倫在說什麼,   但她覺得那不是重點;   "最起碼,   你們是自己決定自己的房子裡是什麼樣子,   不像我家,   最後都是我婆婆決定的,   在那裡沒有"自己家"的感覺,   不過是寄人籬下."

愛倫了解的點了幾下頭,   不過她開口還是像在說笑:   "我家不是"我們"決定長什麼樣子,   是我們的薪水袋決定的.   妳家長得雖然不是你的口味,   可是像樣品屋一樣漂亮,   那也很不錯啦."

妹珠搖了搖頭,   有許傷感的說:   "不是這樣的,   所謂"成家",   就是"成自己的家",   我等於是沒有自己的家."

愛倫"嗯   ~"了一聲,   沉默了幾秒鐘,   然後笑嘻嘻的說:   "至少是免費."

妹珠不禁瞪了愛倫一眼;   其實愛倫和老公的工作都不是太差,   她實在沒有必要那樣開口是沒錢閉口也是沒錢的.

"可是這不光是錢的問題,   我是住在那裡面的人,   我的意見應該被尊重才對!"   妹珠沒有想到自己講得口氣憤憤,   但這真的是她的心聲.

愛倫有興趣的看著她,   問:   "妳的什麼意見沒有被尊重啊?"

妹珠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麼大的問題,   那不是要講到天荒地老嗎?   他們從宿舍搬過來,   等於是什麼也沒有,   而且過來住的時候,   就幾乎是開學時,   宏佑忙著適應新工作,   根本沒有時間精神去顧其他   –   再加上,   老實說,   他們當時的情況跟愛倫講的是一樣的,   就是"沒有錢"   –   妹珠在心裡有她的打算,   她看了很多室內設計的網站和雜誌,   她有她的理想,   而且以宏佑的收入,   一步一步慢慢來的話,   是可以達到的,   結果沒想到婆婆過來幫她坐個"月子",   一切就都走了樣兒;   樓下的房間,   妹珠本來打算做縫紉間,   因為廚房在樓下,   她有時輪流在兩個地方做點活兒,   比樓上樓下跑要容易.   可是,   婆婆來了就把它佈置成讀經室,   在裡面燒香貢佛像.   婆婆來的時候,   妹珠和老公還只睡在一張床墊上,   妹珠有看上一個床組,   連帶櫃子和有鏡子的五斗櫃,   可是婆婆說淺色太"薄",   出錢給他們買了深棕色櫻桃木雕花超豪華全套臥室傢俱,   那個床的架子的型,   妹珠覺得根本很像中式棺材.   在二樓的最邊間,   是一間很大的房間,   也有附衛浴,   妹珠本來想說那可以給婆婆當臥室,   結果婆婆說那間在小孩房隔壁,   用來做遊戲室.   可是遊戲室妹珠原本是要放在沒有隔間的三樓,   因為這樣一大片的地方不是比較容易玩嗎?   但婆婆用三樓那間做自己的房間,   很爽的買了一小套沙發還有電視,   像個小客廳,   然後屏風小隔後,   裡面就是床和衣櫃等等,   因為三樓那樣的空間在洋人家裡是做活動間的,   比方說放個撞球檯啊什麼的,   這樣當然也要喝一杯,   所以有流理台,   也有衛浴,   婆婆在三樓擺了電爐,   還有冰箱,   有的時候晚上宏佑在三樓跟他媽看電視,   他媽還煮東西給宏佑邊吃邊看.

這麼一大長串   –   而且還沒講完   –   就已經夠愛倫在旁邊"哇   ~""哇   ~"的一直驚歎.   然後她大概是忍不住了,   就插嘴:

"你們讓她把三樓搞到這麼舒服,   等於是她自己的一個"家"一樣,   難怪她不肯回台灣去!"

"那是因為宏佑是"孝子"啊,   他媽怎麼舒服他就讓她怎麼弄了啊."   妹珠忍不住把"孝子"兩個字講得咬牙切齒.

愛倫歪著頭想了一下,   說:   "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那是她的錢."

“那不是她的錢,   那是我公公的錢.”   妹珠衝口而出.

"啊哈   ~"   愛倫好像抓到把柄一樣,   竟用菜刀指著妹珠:   "妳說宏佑的薪水不是妳的錢嗎?!"

妹珠咬了一下嘴唇,   她不想跟愛倫爭辯,   正要開口講還沒講完的部份,   愛倫就又搶到話頭先:

"其實,   你們那時不乾脆劃地給她就好了,   跟她說三樓歸她去裝潢,   別的樓層不用她費心."

想到這個,   妹珠就氣得冒煙,   這麼簡單的道理,   還需要愛倫講嗎?   她開口說:

"問題是,   我婆來做月子時,   她是睡在二樓我們房間的隔壁那個小間,   那時那裡只有一個床墊,   我們的床也是一個床墊,   她說我坐月子不能睡地下,   所以就跟宏佑跑去買了那套傢俱,   "

愛倫在旁邊一副"妳婆婆也很不錯啊"的樣子.

妹珠翻個白眼,   繼續講下去:

"主臥室旁邊的那間,   本來我打算要做一個和室,   因為宏佑已經把樓梯間上面的那一塊做了書房,   我想要有自己的空間,   放我的書架啊東西什麼的,   而我喜歡和室,   所以那間是沒有傢俱的,   可是我婆婆來睡在那間陪我坐月子,   她說睡在地上的床墊她會爬不起來,   所以在買我們臥室的傢俱時,   給店裡的業務推銷得就一起買了那間房間的床架,   然後說沒加多少錢,   就也買了櫃子啊什麼的傢俱,   說是要把那間留給有客人來時住!   比方說宏佑的姊妹什麼的!"

這下變成愛倫在翻白眼了,   她歎一聲:   "這個事情真的是太複雜了….."

妹珠在想,   不知道愛倫會不會想到說其實她自己也是扭轉這整件事的關鍵;   如果不是愛倫不肯載她,   她就不用學開車,   就不會車禍失去兒子,   婆婆就不會坐月子而提早進駐,   也許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樣了!

不過,   既然她現在人在愛倫屋簷下,   再加上也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妹珠想說她也不要再提這回事了.

不知道妹珠心裡轉了一圈的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愛倫在那裡若有所思的說:

"所以,   你們當初對這個家的規劃也沒有事先的計畫,   而就讓妳婆東做一點,   西做一點的變成現在這樣."

"不是沒有規劃!"   妹珠肯定的說,   有一點討厭愛倫怎麼這樣不長耳朵也不長腦子:   "我不是說過了嗎?   哪一間是做什麼用的,   我都已經計劃好了!   只是我婆過來就這樣那樣的變成這個樣子!"

"那宏佑知道妳的"計劃"嗎?"   愛倫問.

妹珠沉吟一下,   從胸中吐出口氣:   "我有跟他講過."

愛倫挑個眉毛:   "也許他忘記了?   也許他不知道妳這麼堅持?"

"可是他應該知道的!"   妹珠憤憤不平的講:   "我在結婚前就講過說我喜歡家裡有個和室,   我要家裡有個和室,   我要講幾遍他才知道我是真的要個和室?!"

妹珠都有點覺得自己講得好像太大聲了,   可是愛倫還是一派平靜的樣子,   然後她說笑似的接下去:   "就是少講那麼一遍?   好像所有的女生都少一件衣服一樣?"

這一點都不好笑   –   妹珠想   –   可是她仍然講下去:

"妳不明白,   宏佑對很多事情是一遍就曉得的,   像我們以前在男女朋友時,   有一次一起去吃了個餛飩麵,   我在裡面撒了很多胡椒粉.   過了很久,   他有次去幫我買餛飩麵,   回來我居然發現他在裡面撒了很多胡椒粉,   可見他很多事情都是一下就清楚的,   我不需要跟他講很多遍!   他根本是不把我的意見放在心上!"

愛倫聽著,   一言不發的把乾香菇泡水,   拿到微波爐去熱,   做完這些事,   她才開口:

"餛飩麵和房子不一樣.   老實說,   胡椒粉是麵攤免費在給客人用的,   他整瓶撒給你他也不會少一塊肉.   可是如果是你和他媽搶一瓶胡椒粉的話,   那你看看這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而且   ~   "   愛倫就朝妹珠做很曖昧的眼色:   "當男女朋友的時候是不一樣的啦,   你不能用那種標準看現在."

妹珠不喜歡愛倫的那段話,   她也不能說愛倫說的全然都是"錯"的,   但是   ~

"我沒有跟他媽媽搶那瓶胡椒粉,   只是,   他明知我喜歡胡椒粉,   那為什麼他把整瓶都給了他媽?!   我生氣的是這一點."

"那也許妳應該出面去表示妳真的也很喜歡胡椒粉,   大家來平心靜氣的討論倒底她用多少,   你用多少."   愛倫說.

妹珠不禁轉首去瞪著愛倫.

後者聳聳肩,   說:   "是這樣的啦,   好吧,   這比較是工作邏輯,   可是我覺得不論在何時何地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比方說我喜歡某個職位,   我跟老闆講過如果那個位子空出來要給我,   但是等它空出來時,   我的責任是我仍然要在當時再去強調一遍我仍然要那個位子,   不要忘記我!!   如果我指望我老闆會記得我不知多少時候以前講過的意願就會留下那杯羹給我,   我會有不安全感,   萬一因為我惦在那裡沒再吭聲而他沒有把那個職位給我,   我會反省說我是不是對自己沒有盡責,   因為我沒有在那個關鍵的時候及時出聲."

"所以,   "   妹珠說得平靜,   其實她有一點動氣:   "妳是說我沒有及時再去跟宏佑講,   所以他們不管我是我自己活該."

在這種時候,   愛倫禮貌上應該是馬上說"沒有沒有",   也許再加上道歉,   可是   –   愛倫的反應是:

"嗯….有一點…."

不過她還算上道,   馬上接下去說:   "也不是說"活該"啦,   而是我覺得,   一個人如果想要事情怎樣的結果,   往往關鍵是自己怎樣去讓它發生,   很難講說要"靠"什麼人在那裡"成全"."

然後愛倫還要加下去:   "我覺得"成全"都是講客氣話,   如果不是順水推舟,   誰會肯幫別人力挽狂瀾?"

"可是,   可是,   "   妹珠幾乎要哽咽:   "丈夫是親人,   他怎麼可以那樣對我…."

"他媽也是親人啊!   妳說將來是女婿親還是妳這個親娘親哪?!   妳將來要妳女兒聽妳的還是聽她那個哈司畚斗啊?!"   愛倫眼睛掃一下那兩個小女生.

也不算真的是生氣,   可是妹珠真的覺得跟愛倫講話實在是話不投機三句多.

愛倫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數,   她也安靜了一會兒,   不過沒多久她就又開口了:

"其實,   看妳怎麼想啦,   妳也不用想成是妳婆都故意跟妳唱反調打亂妳的計劃,   也許她不知道妳多想要怎樣怎樣,   也許她以為自己出自於"好"意"幫"你們買了好傢俱,   她搞不好還在想說妳應該感謝她,   沒想到這種"情"也不是妳想"領"的."

"我的確不想"領"這種"情",   我沒欠她,   是他們欠我的!"   妹珠生氣的把豆夾通通都攔腰折兩段,   一面說:   "我不知道跟宏佑吵過多少次,   每次他都說我婆是好意!"

愛倫在旁邊用食指點著下巴,   用沉思狀問說:   "妳是在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後跟他吵的嗎?"

"對啊!!"   妹珠仍然沒好氣.

"那是滿沒有用的…."   愛倫把她的食指收了回去,   繼續拌著澆了醬油的豬肉絲.   想了一想,   又說:   "其實啊,   想開一點囉,   雖然妳婆婆在家裡搞的不盡然是妳要的,   不過她弄得沒有太糟糕啊,   她傢俱啊什麼的買的也都滿有品質,   可以用滿久的,   這樣省你們很多錢耶."

又是錢!   又是錢!   妹珠真是受不了這個錢也不是少到離譜的愛倫,   她不禁大聲衝口而出:

"妳不要老是講錢好不好?!   我在意的不是錢!"

愛倫不吭一聲的把肉拌好,   眼睛也沒看著妹珠,   在一旁低聲好像自言自語的說:

"我跟我老公剛結婚沒多久,   他就被調職到這州來,   我剛好被前工作裁掉,   因為房產都在漲,   怕說當下不買,   將來就越來越買不起,   所以想就買吧.   可是他沒有存款,   所以我就拿頭款出來.   頭款一出,   存款好像被老虎咬掉一口一樣,   那時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會找到工作喔,   多少人買房子都是父母拿錢出來,   我公婆他們也不是沒錢可以給我們,   他們還在台灣繼續置產呢,   那時我還在想,   可不可以他們不要再在台灣買他們也住不到的房子,   把錢給我們啊?   不過咧,   "

她開冰箱去掏了幾顆大蒜出來,   手一攤:

"我老公沒提,   我當媳婦的當然不敢講我哈他們的錢啊,   所以,   妳要不要去我們房間看看?   我們現在還很多東西都在塑膠抽屜啊盒子裡,   因為我們沒有買櫃子,   如果有人要出錢給我們買有品質的東西的話,   我會很感激的."

妹珠瞪著講得文情並茂的愛倫好一會兒,   終於嘆口氣,   說:

"我的確有感激我公婆拿錢出來;   雖然講說我可以在以前那個宿舍住上幾年,   不過老實說,   我也煩了那種打蟑螂抓老鼠的日子,   買這個房子,   他們算是對我們有"恩澤"的."

不過,   她"可是"一聲,   語調就又變了:   "他們也不需要給錢給得那麼霸道啊!   花錢就是買他們喜歡的東西硬塞給我們,   還要我們感激,   這算什麼?!"

愛倫想也沒想的就接了下去,   還挑著她的眉毛:   "給錢的皇帝大妳你不知道嗎?!   就連我給我媽錢的時候,   也有叨過她要這樣花,   不要浪費在那樣的東西上,   妳自己拋頭露臉去賺幾個錢來給給看,   我看妳會不會心甘情願的當天橋上的散財童子,   不管人家拿妳的辛苦錢隨便去幹嘛咧!"

妹珠在心裡想,   愛倫妳是在說我沒工作過,   不知道折腰來的五斗米很珍貴嗎?   她不禁開口道:

"我真心希望我愛的人能開心,   這樣我也會開心,   所以我無論給我愛的人什麼,   我是絕對不會過問的."

愛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把妹珠嚇一跳,   起居室裡的兩個小女生也回頭看她;   愛倫雖然笑成那樣,   但是口齒很清楚的說:

"那妳現在看到妳老公母子一家親得開心,   妳應該很高興才對,   要不就是妳不夠愛妳老公?!"

這算是什麼邏輯?   一時之間,   妹珠不禁傻眼.

愛倫好像有感覺自己把話給聊僵了,   用手指搔搔頭,   沒再講下去.

不過,   她憋不了一分鐘,   又開了口:

"其實我知道妳在講什麼,   妳的意思是說,   如果宏佑是愛妳的,   那他應該要讓妳開心才對,   而不是樣樣事不如妳願而惹妳怨,   所以我說,   人都是自私的,   他沒有那樣做,   妳不爽,   而妳看他開心,   妳有開心嗎?   沒有啊,   你們兩個,   互相都要求對方給自己自己不給對方的東西,   那是標準的人性,   你們兩個人,   互相沒有什麼好嫌的."

愛倫講得根本像是繞口令,   妹珠的腦子一下也沒有轉過來,   而愛倫也沒給她時間去想,   就話鋒一轉,   又說了起來:

"其實,   要叫人家拿錢出來給妳當老闆,   也沒有那麼難啦."

聽到愛倫這樣講,   妹珠把手上做著的事一放,   很受不了的瞪她,   完全不可置信的說:

"怎麼可能?!"

愛倫又那樣賊賊一笑:   "怎麼不可能,   妳沒見過叫人家把錢拿出來做投資的嗎?"

妹珠怔怔望著愛倫;   她不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可是感覺上這樣的世界也未免離自己太遙遠了吧?!

愛倫也知道自己扯得有多遠,   而自動開始解釋起來:

"其實妳想,   很多事情,   如果妳老老實實的開口說"我要"怎麼樣,   要人家支持,   效果常會打很大的折扣,   因為人的骨子裡還是有那種賤性,   就是"你說什麼難道我一定要聽嗎?",   可是,   你如果找得到對對方也有利的理由,   想辦法把妳的主意"賣"給對方,   那妳的勝算就大了很多."

還是像繞口令,   可是愛倫開始進一步說明:

"比方說你們房間的傢俱好了,   與其說"我喜歡淺色的!",   不如說,   淺色的看起來"亮",   房間"亮",   才會"旺",   像事業旺啊子孫旺啊什麼的,   反之,   如果用深色傢俱,   就會"暗",   暗就"沉"嘛,   既然都"沉"了,   那就諸事不利啊,   妳婆婆那個年紀的人,   我就不信她不多少都有一點這種顧忌."

妹珠聽到目瞪口呆,   可是愛倫還在那裡繼續講下去:

"像和室也是,   妳怎麼可以就大喇喇講說"我要和室!"?!   妳要說,   你老公的姊妹要是來玩,   當然是一家子來,   搞成一間只有一張床的"客房",   要叫他們怎麼睡?   當然是要弄成和室才方便,   這樣才表示真正歡迎闔府光臨的誠意啊!"

這真是歎為觀止   ~   妹珠不禁喃喃道:

"這真是太心機了…."

愛倫還是那樣賊兮兮的瞄著她,   可是口氣卻相當正經:   "這不是心機,   這叫"溝通的技巧",   妳好命,   妳沒有做過業務;   天下的業務在賣妳東西的時候,   講的話都是這東西對妳有多重要多好用,   但實際上他們要的是什麼?   是業績啊!   可是他們怎麼可以說"小姐,   請妳買這個鍋子吧,   妳家用不用得著關我什麼事,   我需要妳的業績!",   這樣妳不但不會跟他買,   搞不好還去跟他經理告他,   只有他把這東西說到妳心坎兒裡,   妳才會買嘛."

妹珠不覺垂下頭去,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她有聽懂愛倫在講什麼,   可是想到自己這樣一個老實認真不耍手段的人,   難道就只配被自己算是最親的人三錢不值兩錢的耍著玩兒?!   難道她也得學會那種把死的說成活的的本事,   才能如願的活下去嗎?   她替自己覺得無限的可悲.

最後,   愛倫把電鍋的開關撥下去,   說一聲"好啦!   可以去翹腳了!",   就解開圍裙,   往架子上一掛,   問妹珠說:

"妳要吃點什麼點心嗎?"

妹珠連忙搖頭;   她中午在梅君那兒吃得好得很,   她不需要麻煩愛倫任何事.

愛倫在那邊想了一陣,   好像自言自語一樣的說:

"我家好像也沒有什麼好吃的,   好吃的我都不會做…."

然後,   她忽然像什麼靈光閃到一樣,   兩手一拍,   眼光發亮的說:

"我們明晚來聚餐好不好?!   找一票美食高手來,   她們一定會帶很多好吃的東西來!"

妹珠瞪著起勁兒的愛倫,   想說她才講事情要想一些辦法讓它發生得是自己要的那樣,   現在她馬上就做給她看;   說請人家到家裡來聚餐,   其實是因為自己想吃人家做的東西?

但是,   這不是重點   ~   明晚,   那是超過二十四小時後,   她會在哪裡呢?   妹珠不禁沉吟了.

彷彿知道妹珠在想什麼,   愛倫很快的說:

"不管啦,   明晚妳就算回家了,   也要過來這邊聚餐,   我家又不是十萬八千里!"

然後她高興的自己拍拍手,   說:   "好啦,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先把我老公趕開!"   然後就伸手去取了電話.

妹珠正在想人家要跟老公講話了,   她是不是應該避開呢?   可是她正在考慮究竟是閃到哪邊去,   兩個小女生就叫她看她們建的彩虹小馬城堡,   妹珠就蹲在她們旁邊欣賞加讚賞,   同時,   愛倫的電話也通了,   妹珠聽得清楚她在呱啦什麼.

愛倫先是用很甜美的聲音,   問候她老公這天過得怎麼樣啊,   那邊不管回答些什麼,   愛倫繼續非常體貼的說:

"你好像好久沒有找湯姆吃飯了喔?   你想不想明晚找他出去聚聚呢?…."   "嘎?!   他出差了?   那你想不想找你那票打獵的夥伴喝一杯啊?…."

妹珠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這很可能是這兩天來她唯一一次真正想笑吧;   這個愛倫,   真的是"身體力行"她的"溝通技巧"   ~   不講要把老公趕出去自己好找一票女人來聚餐,   而要"好意"問他想不想晚上出去混,   講得好像老婆在放老公大假一樣,   讓人感覺是無上的恩澤.

愛倫的老公很可能終究還是問了為什麼要叫他明晚不回家吃晚飯,   於是就聽到愛倫用更甜美的聲音說:

"我要請一些媽媽帶東西來給妹珠吃安慰她!"   這句不禁讓妹珠傻眼;   原來我也是可以拿出去"賣"的理由?   只聽愛倫繼續講下去:   "我要找亮瞇喔,   如果她來的話,   很可能會帶你最喜歡的赤肉羹來,   我會留一碗起來給你吃!"

妹珠真的在旁邊呵呵笑了;   這種迷湯,   也許真的應該要學起來,   這樣宏佑就絕對脫不了她的手掌心了吧?

她聽到愛倫在旁邊跟老公一來一回了一陣子,   然後愛倫突然間很公事的口氣,   說:

"太好了,   就這樣,   那你趕快去約人,   明晚八點以前不要回來,   九點以前一定要回來!"   然後就再見掛電話.

愛倫收了線,   看妹珠臉上笑咪咪的,   她就也露出快樂的微笑,   "妳看!   搞定啦!"   然後她跳起來一面跑去電腦前,   一面說:   "趕快發依媚兒給大家喲!   來討論大家可以帶什麼東西來我家吃!"   然後就十個手指像跳踢踏舞一樣輕快的在鍵盤上熱鬧的舞動起來.

很準時的,   愛倫的老公六點到家,   她們兩人已經把晚飯開在桌上,   兩個小女生都各有幾隻最心愛的彩虹小馬陪在面前開心的吃飯;   這在妹珠家是絕對不准的,   玩具不可以上餐桌,   可是這是在別人家,   妹珠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想到回家去如果要回復到以前的執行標準,   很可能小咪就要鬧了吧,   所以這也是到別人家去的缺點,   可是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家",   妹珠不禁舉著筷子發愣了…..

晚飯吃完,   忙碌的固定流程又開始了;   昨晚妹珠沒有注意到,   愛倫是吃完飯碗筷往桌上一擺就起身走開的.   她到廚房去忙著切水果和準備明天的早餐.   依兒倒是會乖乖把自己的碗盤收到廚房去,   所以小咪也跟她做一樣,   妹珠很高興看到這樣,   她覺得小孩是應該要學會收拾自己的善後的,   可是婆婆和宏佑都不同意;   也不是不要讓小咪做事,   而是他們怕小咪沒拿好的話,   半路把碗盤掉在地上,   弄髒婆婆挑的心愛地毯.

愛倫把水果送上後,   自己就吃起來,   然後去浴室給小孩放洗澡水,   她掛著耳機,   電話夾在背後,   打了好幾個電話,   約好鐘點保母過來幫忙看小孩,   然後打電話哇啦哇啦的和幾個她邀請了的媽媽又說又笑的講明天要帶什麼東西來吃….之類的,   講得熱鬧之極,   而她手上還一面洗著小孩.   妹珠在旁邊覺得過意不去,   也不好意思插嘴,   就示意說她來兩個一起洗就好了.   不過其實需要妹珠動手的地方也不多,   這兩個小女生帶著浴缸玩具,   一面玩得起勁,   一面還互相幫忙洗,   親愛得好像姊妹一樣;   妹珠看著她們,   心裡忽然覺得,   也許有個手足給小咪也很不錯,   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

旁邊掛著電話的愛倫,   還在嘻嘻哈哈的嘰嘰呱呱討論明晚的事情,   而她們已經從吃的東西討論到"執行細節";   比方說幾點到,   誰帶的什麼美食是需要過來才加工的….   妹珠聽愛倫說她只提供免洗餐具,   因為洗碗收拾廚房的是她老公….

最後那一句,   不禁讓妹珠的耳朵站了起來;   對呀,   她只看到愛倫吃完碗筷一放就站起身來,   沒看到她收拾什麼.   而耳朵站起來的同時,   她聽到廚房傳來的水聲,   還有刀叉筷子碰撞的聲音;   這個家裡的大人一共就只有三個,   兩個在這裡,   那另一個就是在洗碗清廚房了!

所以,   愛倫是只管出餐,   不管收拾的?!   這一點,   雖然以現代忙碌的夫妻來講,   "分工"好像是很普通的事情,   但對妹珠而言,   仍有相當的震撼力;   以前宏佑在唸書時,   常常晚上唸到三更半夜,   心疼他覺也沒得睡的妹珠,   能自己做的事絕對不會煩勞他,   他的事她能代勞的,   她也一手包辦了,   而這變成一種慣例,   婆婆進門後,   兒子更是不可近庖廚了,   所以日子變成晚餐後妹珠灰頭土臉的收拾,   趕著去給小咪洗澡,   送她上床….這些時間,   宏佑就在三樓翹腳,   當他幸福的"孝子".   霎時間,   妹珠感覺一股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滋味上了心頭.

愛倫哇啦完電話,   繼續很興奮的跟妹珠講說哪幾位媽媽要來,   和她們要帶什麼東西來吃…等等.

妹珠耳朵有聽到愛倫在講餐會的事情,   但心裡仍在想著她老公在廚房洗碗的事,   嘴巴就不禁脫口而出:

"妳不洗碗不清廚房的是不是?"

講餐會正講到興頭上的愛倫,   被妹珠這樣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愣傻了眼,   住口頓了兩秒鐘,   想了一想,   才說:

"不是我不洗碗不清廚房,   而是這個家裡的事我老公會做的只有這幾樣,   我得要做別的,   所以這些事就給他做."

聽愛倫講成這樣的"因為""所以",   雖然聽起來沒有很像繞口令,   但是如果去想它的邏輯,   這個彎轉得未免有點奇怪;   在洗小孩的妹珠不覺停下了手,   瞪視著愛倫.

愛倫大概知道她自己講的話的問題在哪裡吧,   露齒一笑,   開始解釋:

"家裡的事有哪些,   我不用講妳也很清楚,   我們家的大人只有我們兩個人,   孩子沒生的時候,   我們過得自顧自,   跟單身時好像沒太大兩樣,   可是生了小孩後,   就大不相同了."

愛倫聳聳肩,   撇了一下嘴:   "我老公啊,   非常不會顧小孩,   如果跟他說看一下小孩,   我去做家事,   結果一定很完蛋,   搞到小孩哭鬧他生氣,   我還要去收拾爛攤子!   事情做不了多少,   時間精神浪費一大堆!   在我被氣得要死好些次後,   我才發現那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得要開始冷靜觀察他究竟可以做些什麼事,   然後把他做得來的都給他做!"

說完愛倫得意的露齒嘻嘻笑.

妹珠聽到的重點是那句"做得來的事情都給他做",   尤其是那個"都"字,   "羨慕"兩個字馬上就寫到臉上.

愛倫看妹珠的表情,   知道她想的事,   於是接下去就說:

"欸,   妳不要以為叫老公做事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家的主婦,   像是一個公司的經理,   經理如果沒有知人善用的本事,   如果沒有辦法前面吊著胡蘿蔔後面踹著屁股的"鼓舞"組員前進,   妳想那公司會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樣子?!"

嘎?   原來一個家裡老婆才是經理?   妹珠不禁傻眼;   妹珠剛好相反,   向來她把宏佑當成老闆一樣的尊重,   結果"老闆"果真把自己當成太上皇,   主宰了生殺大權,   讓妹珠過著螻蟻一般的人生;   妹珠不由得感慨的嘆了口氣,   幽幽的說:

"有辦法的人就好命,   我只有苦命的份…."

愛倫頭一抬,   朝妹珠瞪來,   挑了眉,   說:   “嚴格講起來,   這也不盡然都是"好命";   雖然說女人是家裡的"經理",   但實際上家裡的"倫理"跟公司不一樣,   老公不見得會在意妳給的"考積",   而且老公也不見得像員工一樣不好用就叫他滾,   所以咧,   變成事情給老公做的時候,   多少得要"尊重"他做事的那一套"原則",   妳看看,   我家的碗盤要放什麼槽,   要怎麼疊來浸,   抹過牛油,   花生醬的要先抹乾淨才能丟水槽…..   這些都是我老公的"規矩"!   老實說,   我也覺得很煩啊,   可是既然要他做,   在可以忍受的範圍裡,   我仍然吃他那一套,   不然我要嫌的話,   不是就得要自己做?   兩害取其輕嘛,   小煩總比累死好!"   然後她"哈哈"兩聲,   聽起來像是"勝利"的歡愉.

"不過,   不管怎麼樣,   妳老公還是肯幫忙的,   不像宏佑…."   妹珠仍有那種感慨.

"我老公不是在"幫忙"喔!"   愛倫一頭就打斷妹珠的話,   一本正經的看著她:   "一旦把事情交出去了,   那是他"份內的工作",   就放手讓他自己負責;   家裡的事情,   起步是教他做,   他會了之後,   應該就會出來一套他自己做的辦法,   只要他能把事情交差,   就不要管他是怎麼做的了,   過程的事,   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妳是沒有辦法指望把老公當右手用的!"

愛倫一面快手把依兒的頭髮沖乾淨,   一面好像在自言自語的說:   "所以我說嘛,   每個女人都應該學過管理或當過經理再結婚,   這樣對婚姻的感覺會很不一樣的."

妹珠實在是無話可說,   只有嘆息的份.

愛倫沒管妹珠在嘆些什麼,   一頭就又回去講餐會的事,   臉上帶著諂媚的微笑:

"那明天妳要不要做點什麼來給大家吃啊?"

聽到這一句,   氣才嘆完的妹珠不禁噗嗤笑出來;   愛倫說得好聽是"給大家吃",   但她心裡是想要妹珠做什麼給她吃呢?   妹珠帶笑瞅著愛倫,   就順著她的話說:

"妳要吃什麼,   我就做什麼囉!"

講完,   妹珠忽然發現,   跟愛倫相處兩天,   自己竟然學到半分"賊";   一時間,   不知道是該替自己高興,   還是該要警惕?

一聽妹珠講這話,   愛倫高興得馬上就拍手;   濕的手拍起來細珠四濺,   兩個在浴缸裡玩得高興的小孩就更是高興,   一陣尖笑尖叫.   不過顯然愛倫的算盤還沒摳到太遠,   她伸個食指出來,   在下唇上點了半天作思考狀,   一面說:   "我家也沒有什麼材料可以給妳做,   還真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妹珠想了一下,   問:   "妳有沒有高麗菜和培根啊?   我可以做水煎包!"

愛倫一聽,   馬上一面繼續拍手,   一面歡呼:   "有耶!   我有高麗菜和培根!   我最喜歡吃水煎包!!"

然後好笑的是依兒在旁邊接口:   "捨摸是水煎包啊?"

愛倫笑著指自己的女兒說:   "妳看,   媽媽不才,   我女兒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水煎包!"

不過,   她才講完,   就像突然想到什麼一樣的一巴掌拍到自己大腿,   然後像什麼災難一樣的慘呼:   "可是我沒有麵粉!"

然後她沉思一般的說,   一面心裡很可能在盤算著,   嘴巴唸唸有辭:   "現在有點晚,   我們沒人可以出去買了,   如果明天我下班再帶回來,   那就太晚了…."

很可能是她真的想吃水煎包想到瘋,   說什麼都要想辦法把它生出來.   想了沒幾秒鐘,   忽然間,   愛倫換了一張哈巴狗臉,   笑得很諂媚的對妹珠說:

"那妳介不介意我明天早上載妳出去買啊?"

沒等妹珠回答,   愛倫就那樣起勁的說起她的計劃,   話說這樣她明天就叫老公送依兒去上學,   她把妹珠和小咪載在車上,   妹珠進超市去買麵粉,   她和小咪在車上等,   然後把她載回家,   她再去上班.

妹珠馬上同意;   這真是個好主意!   不用拖著小咪,   就不用應付她在超市耍賴要買這個那個,   她可以快步進快步出.

而且小咪也喜歡吃水煎包,   妹珠喜歡跟小咪一起在廚房做菜的感覺;   小咪最喜歡揉麵了.

講定了明天要怎麼辦,   愛倫也好高興,   大概是想到明天有一堆好吃的東西會自己走到她家來,   她做事都手舞足蹈.   妹珠感染了她的快樂,   也感到少有的好心情.

把小孩都送上床後,   妹珠和愛倫一起坐在沙發上,   各裹著一條超軟小毯毯看著電視,   愛倫的老公應該是不好意思打攪這兩位女士,   自動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所以整個客廳就是她們兩個人的天下;   在家裡時,   妹珠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這樣輕鬆舒坦的時刻,   而從早到晚都在忙東忙西;   這樣的適意讓她感到沉靜的愉悅.   不過,   才在對電視裡的人品頭論足的愛倫,   突然在一秒鐘內換了話題,   開口問她:

"妳有沒有想過妳什麼時候要回家啊?"

這句話讓妹珠大吃一驚;   她馬上警覺到   –   愛倫是在趕人了嗎?   妹珠的臉馬上脹紅了,   也繃硬了.

雖然客廳裡是小燈一盞,   靜謐閒淡,   不過愛倫仍然沒有笨到不知道妹珠的臉色霎時的改變.   她馬上從窩在沙發裡的姿態做挺起來,   手連忙從毯子裡伸出來搖著,   很快的說:

"我沒在趕妳喔!   妳高興在這裡多久都沒關係!"   她還要加一句:   "我又沒婆婆在這裡看著,   我要怎樣都很方便!"   然後她嘻嘻一笑.

"而是,   "   愛倫收了笑,   很認真的樣子,   誠懇又帶著困惑:   "妳遲早總是要回家的吧?   這樣兩邊都僵著,   要怎麼收場啊?"

妹珠知道愛倫在說什麼了;   雖然知道愛倫是無心,   但這樣的話題,   的確挑起妹珠心頭的憤然,   她恨恨說:

"他要跟我道歉!   鄭重道歉!   不然我不會原諒他!"

愛倫聽了這話,   頓在那裡半晌沒開口,   好像一股腦的話要湧出來,   不過好在她終於生出點節制,   吞下對這難得的閒適良夜的可能破壞,   而伸出手來輕輕拍了妹珠的手,   淡淡的說:

"不要生氣,   不要生氣."

然後挪身回毯子裡,   舒服的"啊   ~~"一聲,   眼光回到電視上,   繼續開始對電視裡的角色品頭論足.

妹珠也是只剩個頭在毯子外,   可是她的轉換沒有像愛倫這麼快.   想到過去那麼多的"溝通不果",   宏佑都是那派不死不活相應不理的四兩撥千金帶過,   而妹珠也都就那麼"便宜"了他,   這一次,   她絕對不讓他輕易脫身,   就算他不"揹一棵樹"來求饒,   好歹他也要捧一束花來道歉!

這夜,   妹珠夢到自己被擁在花海裡;   各種顏色,   大到如奇葩一樣的玫瑰花簇擁在她身邊,   芬芳的氣息,   柔軟的花瓣,   不可言喻的歡喜注滿她空蕩的心靈,   幸福的感覺暖暖的擁抱著她,   妹珠感到從來不曾有過的喜樂…..

是風吹過的聲音吧,   驚醒了妹珠;   她不禁坐起身.   在黑暗中,   一個小小的藍燈亮在角落;   妹珠伸手過去取過它.   在隱隱的月光下,   她怔視著那個小藍燈.

那是她的手機;   她已經忘記了是什麼時候把它打開的,   而它就那樣忠實的,   但也沉默的,   亮在那裡一整天了.

沒有訊息.

妹珠不自覺的深吸一口氣,   胸膛裡滿是愛倫家玫瑰香皂的好氣息;   她躺回枕頭上,   蓋好棉被,   調整出自己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然後,   她舒坦的沉沉睡去.

藍色小燈仍在竭力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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