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間, 妹珠以為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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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單調的房間看起來是那麼遙遠的陌生又不真實….可是, 在這靜默的清晨, 小咪和緩的呼吸聲很快的喚起了她的記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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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愛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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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發生的一切, 好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子裡重現, 走得路途迢迢, 走得筋疲力盡, 就算是躺在床上, 她都覺得不可言喻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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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她仍然一股腦的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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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在床上, 不知道要做什麼; 在"家"裡她是每天用鬧鐘在叫自己起床的, 一頓早餐, 得要煮宏佑要吃的, 小咪對很多東西都過敏, 所以小咪吃的又是不一樣的, 她起碼得做兩份幾乎完全不一樣的早餐給他們兩個人, 然後她自己吃兩人多出來的或是剩下的. 妹珠有想過說婆婆很可能會在台灣講說妹珠沒有一天顧她早餐的, 但問題是一個是吃了要趕著出門, 另一個是不給她吃就在那邊鬧的, 如果婆婆也要等著她做給她吃, 那 ~ 她回台灣還不是抱怨說媳婦餓她?! 反正裡外都不是人, 就怎樣都沒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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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 那現在她要幹嘛呢? 她把耳朵豎起來; 也不算是早得不得了, 但是這個家裡沒有半點聲音, 可見他們全家都還沒起床. 她好像也不應該自己就走出門去, 這樣不太禮貌不是嗎? 妹珠忽然發現, 這個單調到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 裡面沒有電視機收音機, 甚至連個報紙雜誌或隨便什麼書都沒有, 簡直是無聊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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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嘆一聲, 躺回床上, 睜眼瞪視著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心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有的沒有的事情, 感覺仍是恍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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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睡去過; 好像在一霎時間, 這個房子活起來; 她聽到廁所沖水的聲音, 開關冰箱和微波爐的聲音, 她聽到快慢輕重不同的腳步聲, 有的是兩隻腳的, 有的還是四隻腳的….各種聲音節奏雖然不一致, 但是聽到耳裡感覺這個世界是多麼的活躍. 她迅速稍微換了一下衣服, 輕輕打開房門走出去, 反身帶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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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客房的旁邊是依兒的房間, 此時這個房門開著, 裡面一團亂, 但是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這兩間房間中間夾著一個共用的浴室, 燈是關的門是開的. 二樓的半層是一樓挑高上來, 從樓梯和圍欄可以俯視廚房和家庭間, 而她就看到這家裡的三個人都很忙的樣子在樓下走來走去. 她的出現在樓梯頂端, 馬上注意到的只有愛倫的狗兒子, 他一路搖著尾巴咚咚跑上來. 因為這隻狗的行動帶動底下的人的視線, 抬頭看到她的, 是笑咪咪的愛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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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看到只有妹珠一人出現, 明白小咪一定是還在睡覺, 很了解的沒有出聲跟她打招呼, 只跟她揮了揮手. 妹珠拾級下樓, 到了底下, 愛倫輕輕跟她道早安, 問她有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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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稍微頓了一下; 她算是有沒有睡好呢? 腦子不曾停過, 但是無夢的夜. 她感覺自己的眼睛還是很酸, 想是還腫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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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也沒等她回答, 就很快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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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們早上都是這樣亂亂的, 大家都趕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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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的嘴巴在講話, 手沒停下來很快的在咖啡壺裡加入水, 放了濾紙和咖啡粉. 在回身開冰箱取東西時, 她"喂"一聲旁邊站在小板凳上在廚台上忙著的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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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妹珠阿姨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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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兒馬上用英文跟她道早安, 眼睛只抬了半秒鐘, 手上沒停過; 妹珠看到她在取出一個裡面已經預先混好起碼兩三種早餐穀類加水果乾的扁碗, 愛倫從冰箱裡取出一小瓶看起來也是先倒好的牛奶, 往桌上就那麼一擱, 依兒不需要指示的就順手取過, 打開瓶蓋, 小心的把裡面的奶倒進碗裡, 然後自己開抽屜抽了一根湯匙, 就捧著碗到隔壁的方桌上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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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孩真是自動! 妹珠不覺有一點羨嘆; 反觀小咪, 她是睡醒就在床上喊, 於是妹珠不論在做什麼, 都得放下手邊的事, 然後去把小咪從床上牽起來, 帶她去上廁所, 而她還不能走開, 得在旁邊等著, 等她尿完, 要幫她沖廁所, 開水龍頭洗手….好像個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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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妹珠看著依兒的行動時, 愛倫的頭幾乎在冰箱裡, 然後一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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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我家不要客氣, 冰箱隨便翻, 雞蛋在門上, 我家只有柳橙汁和果菜汁, 也有牛奶和酸乳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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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仍在說著, 頭從冰箱裡拉出來, 從旁邊的塑膠抽屜裡取出一包麵包, 一面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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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在這裡!" 然後她繼續加上說冷凍庫有格子煎餅, 白門的櫥子裡有穀片和麥片…, 一面手上忙著取麵包出來, 丟在兩個盤子裡. 她從冰箱取出的是兩個扁塑膠袋, 妹珠看她一打開, 裡面各是已經包好的起司火腿蕃茄片和生菜, 就那樣一疊丟在麵包上. 在那包比較厚的上了麵包後不到一秒鐘, 愛倫的老公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就取過那個盤子, 一面對她禮貌的微笑, 相信是道早安, 然後就一口咬下去, 一面嚼, 一面把盤子擱到桌上, 同時把愛倫放在桌上的果汁新鮮屋打開, 取了兩個杯子, 一個倒了一滿杯, 一個倒了半杯. 已經做好另一個三明治的愛倫順手就把半杯的加進一半的果菜汁, 然後自己持起杯子喝一口, 像是跟妹珠介紹家裡的食物都在哪裡的落落長句子的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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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看著這一切, 動作快到讓她眼花遼亂, 但是所有切合得恰到好處的分工合作好像完美的探戈一樣, 跳得讓人目不暇給, 但是韻律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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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一定是從妹珠的眼神看出她的反應, 她停下手, 哈哈一笑, 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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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前一晚把東西都弄好, 反正我都得要做一次, 晚上弄比較沒有時間的壓力, 這樣早上不會七手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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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想到剛才在下樓時, 看到樓梯口放著拉鍊都拉好了的公主書包, 旁邊還躺著一件夾克, 襪子也丟在鞋子上. 想是昨晚他們就看好今天的天氣, 所以連衣服都準備好, 待會依兒一定是想也不用想的穿上拎起就可以出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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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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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有那種"嘆為觀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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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一口咬下她自己做的三明治, 一面深感抱歉的樣子含著一嘴的食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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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對不起, 我通常是吃完晚飯就弄早餐了, 後來大家都上床去所以我也沒再弄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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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馬上搖著手接口說不要這樣講, 她覺得那麼晚過來打攪已經很不好意思…云云, 愛倫伸手拍拍妹珠的手背, 大概是表示"謝謝妳的諒解", 然後, 愛倫吞下口裡的食物, 非常正色的跟妹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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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幫妳約了伴去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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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一時不知道她在講什麼, 而那樣怔視著愛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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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很誠懇的表情, 跟妹珠說今天她的清潔團會來 ~ 妹珠知道她都用一個清潔公司在打掃家裡, 固定會看到白色上面有公司名字的車停在愛倫家門前, 這種公司一次都是來四個人, 很快的一起通通在一兩個小時內打掃完 ~ 愛倫說她知道小咪對很多東西過敏, 但是又不方便跟清潔公司改時間, 所以找人來帶妹珠她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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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有點意外愛倫會記得小咪對很多東西過敏; 妹珠只是有問過愛倫要到哪裡去買沒有某些成份的清潔用品, 沒有想到她到現在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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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 妹珠在心裡想 – 為什麼一早愛倫在沒有問過她之前就把她安排好了? 難道愛倫不認為今天早上宏佑就會來接她回去, 或是她自己會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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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不禁在心中苦笑; 經過昨晚那一場, 宏佑會一早就過來接她嗎? 跟宏佑在一起已經這麼多年了, 她知道他完全不是這種人. 而她自己 – 她會想要自己就那樣回去敲門嗎? 不! 她也不是那種人! 那麼, 想起來一點也不熟的愛倫, 這樣安排是她特別了解這家人嗎? 還是愛倫不想她自己呆在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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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決定不要去想她, 這種事情想起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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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沒管她的沉默代表的是什麼, 仍一面在咬著三明治, 一面喝著果汁, 然後跟她很快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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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打電話給莎莉, 她說她可以過來接妳, 至於你們要去哪裡, 妳再跟她討論好了. 我跟她講了妳的手機, 所以妳待會要把手機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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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莎莉這個名字, 妹珠心裡 – 升起一股說不上的感覺 – 就跟愛倫一樣, 莎莉不是她討厭的人, 但也不是她喜歡且想要親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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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知道愛倫跟莎莉是好朋友, 雖然這兩個人好像不是同一個"等級"的; 愛倫是高中畢業來美國唸大學的, 唸完後就工作了, 莎莉是北一女台大畢業, 來美國唸了史丹佛大學的碩士, 畢業就嫁人了. 愛倫嫁的是個工程師, 兩人一人一份薪水, 從四壁皆空的家看起來, 他們是一對一枝草一點露的夫妻. 莎莉嫁的是她台大的學長, 來美國拿到醫學博士, 現在開業, 還雇了三個醫生在他診所. 莎莉住得不近, 原因是他們家買在城裡最貴的區. 這兩個人能夠成為好朋友, 除了緣份外, 妹珠可以想到的是, 一方面莎莉真的是表裡如一的親切和善又不嫌貧愛富, 另一方面 – 很可能是愛倫很知道要怎麼高攀吧 – 而妹珠, 覺得這種事她最不會了, 所以, 在這種情況下見莎莉? 她覺得有點不是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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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莎莉沒有在上班, 兩個兒子都已經上小學, 好像她白天的時間也不是很緊, 但是愛倫把她從城裡另一頭叫過來載她出去, 好像也有點太勞駕人家了. 妹珠不禁想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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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愛倫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 在妹珠才張嘴的時候就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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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要擔心, 莎莉這個人妳又不是不知道, 她說她可以過來, 就是可以過來, 如果不方便的話她自己會講, 你不用想說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總不能叫妳帶著妹咪在屋子外面亂逛, 等清潔的做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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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一口氣講完, 拿起桌上的杯子, 一口氣喝乾果汁, 順手把杯盤塞到洗碗槽, 很快的跟妹珠一連串的講說她也是只要吃完丟到槽裡泡水就好, 有油的泡大槽, 沒油的泡小槽, 碗歸碗盤歸盤, 刀叉筷子全都插進一個裝了水的杯子….. 他們每天都是晚上才洗碗的. 她嘩啦說完, 然後就快步往房間去, 跟妹珠講說她得要去化妝穿衣服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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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愛倫的背影, 妹珠不覺在心中嘆了口氣, 想說逃出那個牢籠, 可是到了這個家, 還是得尊從這家的規矩, 她連想在家圖個清靜也沒辦法, 得要跟個自己沒意思跟她在一起的莎莉出去逃清潔隊! 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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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的背影消失, 妹珠一口氣終於嘆出胸口; 人生的無奈, 到哪兒都像一群蒼蠅般跟著不放. 妹珠站在廚房, 不禁又發起呆來. 不過, 就在那一會兒, 她聽到樓上小咪在叫, 於是就一面應聲, 一面匆匆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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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伺候小咪上廁所時, 聽到隔壁房間依兒進去的聲音, 她不覺探了一下頭, 看到依兒正從床尾的椅子上拿起一疊衣服開始一件一件穿上, 看起來連哪件先穿都有順序! 這家人! 她不禁又驚嘆一次. 就在她還在看依兒那樣行禮如儀的做她該做的事時, 小咪冒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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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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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要擦屁股的意思. 妹珠縮回頭, 幫小咪擦好屁股, 自己洗了手, 走出廁所, 看到依兒是在她們前面就下了樓, 穿得整整齊齊, 到樓梯底她坐下來, 就在那兒穿擺好的襪子和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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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正要小咪跟依兒打招呼的時候, 突然樓梯旁通往車庫的門開了, 愛倫探個頭進來 – 這讓妹珠大吃一驚 – 不過是五分鐘前吧, 愛倫才跑進房間說要去換衣服化妝, 沒想到五分鐘後她就打扮完畢已經在車庫了?! 可以說她的衣服皮包鞋子也是前一晚搭配準備好, 拿起來照順序往身上套就可以了, 但是一張化好細妝的臉, 總不能也前一晚準備好然後早上就像一張皮一樣貼到臉上去? 想到一張人皮面具躺在愛倫梳妝台上的樣子, 妹珠不覺笑出來. 伸頭進來的愛倫看到她笑 – 雖然她是絕對想不到自己是製造了哪一門子的彩衣娛親效果 – 但也馬上露出笑容,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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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很高興看到妳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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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很快跟依兒催快點快點, 於是依兒就拎著書包小跑步出去了, 兩個小女生也沒打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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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砰上前, 愛倫丟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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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控都在沙發旁邊的架子上, DVD在電視下面的櫃子裡, 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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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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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才一秒鐘, 愛倫的頭又探回來, 很快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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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幫我家接電話! 我要找妳的話會打妳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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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連忙交待小咪絕對不可以接人家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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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聽到兩輛車前後出去的聲音, 然後車庫的門關上. 這個屋子, 一下子就又靜了下來, 只有愛倫的狗兒子沒別人跟了而跟在她腳邊, 一個拖把尾巴在旁邊掃來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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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 他們都出去了, 妹珠覺得自在很多, 忽然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她牽了小咪, 說"我們去看看有什麼可吃的吧!", 然後兩人就一起往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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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她家的房子, 以內部的平方呎來說, 只有妹珠家的一半不到, 可是因為家裡沒有什麼東西, 不像妹珠家被婆婆佈置得好像塞得滿滿的, 所以愛倫家反而看起來比較寬廣而沒有壓迫感. 小咪在妹珠開廚房的櫃子時, 一眼看到玉米脆片, 就高興得歡呼; 她在家是不給小咪吃這些的, 因為都太多糖, 可是她仔細一看, 那包是沒有加糖的, 她不知道原來還有賣沒上糖霜的! 也好 – 她開了五個櫃子的門才找到碗, 給小咪倒了一小碗. 她不給小咪吃奶蛋, 覺得奶啊蛋的都是過敏源, 所以也沒得泡奶而叫小咪就乾吃脆片. 平常她也不給小咪喝超市賣的盒裝果汁, 因為她覺得太甜, 所以她都現榨給小咪喝, 但是這天她也沒什麼選擇, 愛倫家的水果好像就只有檯上的香蕉和冰箱抽屜裡的幾個蘋果, 別無選擇的她只好讓小咪喝一點盒裝果汁. 她自己, 就只是兩片麵包打發, 找了半天也不見茶葉或茶袋, 她就喝點水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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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吃完, 去幫小咪刷牙, 然後 – 就沒有事做了…. 在家她有她固定的家事得做, 幾乎每天都那裡照表操課, 要不婆婆也會給她找事做, 可是在這裡, 她好像在渡一個很奇怪的假期. 小咪在那邊一樣一樣的欣賞把玩依兒的玩具, 妹珠實在是不想她這樣做, 因為在家要是誰碰了小咪的東西, 她都會在那兒哇哇大聲抗議, 她不知道依兒是不是也這樣, 可是她也沒法叫小咪杵在那兒發呆啊. 在家的話, 她有時會把小咪帶出去外面走走, 其實也沒走多少, 只是社區裡的路逛逛, 小咪會到處摘野花, 看鳥找虫…什麼的, 也滿能讓她有點事做. 可是, 這晨她不願意走出門去, 因為她婆婆也會在早上宏佑出門上班後去外面散步, 她不想跟婆婆碰到, 更不要說她只要走出愛倫的房子, 妹珠家裡就可以看到, 就好像她看到愛倫在外面時她會避開一樣,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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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靈機一動, 想到愛倫臨走前說DVD在電視下面的櫃子裡; 她是不願意讓小孩當電視兒童的, 但是偶一為之也算是無傷大礙. 她跟小咪說把玩具放下吧, 我們去找看有沒有什麼DVD可看, 小咪馬上很高興馬上東西放下跟妹珠去開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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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子一開, 妹珠不由驚呼一聲, 看起來不大的櫃子, 裡面排得滿滿的DVD, 看起來起碼有四五百張, 而且應該都是用字母排好的. 妹珠馬上交待也在驚呼的小咪千萬不要動手; 小咪一興奮去亂伸手的話, 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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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VD看起來是很多張, 但是小朋友的電影都是美國的, 妹珠找了半天, 沒有看到一張台灣的. 妹珠在家都給小咪看台灣買的中文的, 因為她覺得小孩要在開始時學好母語很重要; 這一點 – 妹珠不禁又嘆氣了 – 跟宏佑還有他媽的看法很不一樣; 他們兩個人都認為在美國就是一開始要學好英文, 這樣上學去時才不會輸給美國孩子, 所以, 妹珠跟小咪在一起時跟她講中文, 宏佑回家就要跟她講英文, 這其實不打緊, 妹珠覺得這樣小咪中英文的反應都不錯, 問題是婆婆在家聽到她跟小咪講中文就會唸唸, 說她自己跟小咪講中文已經夠了, 媽媽應該要講英文. 其實, 問題是 – 妹珠覺得自己的英文也好不到哪去, 有時要整句跟小咪講一件事情, 她不敢確定她講的是對的, 所以她不如乾脆不講. 可是她不講, 下場更可怕, 婆婆就會開始跟小咪講她那口菲傭也不如的爛英文, 聽得妹珠是要腦袋爆炸的受不了; 這樣叫"對小孩好"嗎?! 真是亂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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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 妹珠不覺翻了個白眼. 在同時, 小咪仍是動手快過閃電的抽出一張迪士尼公主電影, 妹珠馬上一手奪回. 她不要小咪看這種女性物質化的電影, 雖然從依兒一身的公主"裝備"和現在櫃子裡的收集, 她知道這家人完全不忌這一點, 而依兒看起來也規矩成熟, 但她不知道小咪接觸這種東西的效果是什麼, 所以她寧願不要冒這種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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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看了半天, 算是找到一張叫"Letter Factory"的, 應該是在教小孩字母吧, 雖然小咪都會了, 但這種內容勉強可能算是比較"健康"的. 她研究了半天怎麼開電視放DVD….等等, 然後影片開始, 小咪終於算是滿意且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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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了小咪, 她也坐在沙發上, 跟她看了一小陣子DVD, 確定這個內容真的是可以給小咪看的, 才忽然才想到愛倫交待她要打開手機的事, 因為莎莉會打電話來. 她連忙上樓去, 打開皮包, 取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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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沒按下開機鍵的那一秒, 她忽然躊躇了 – 她不禁臆想 – 宏佑曾打過電話給她嗎? 她不知道宏佑究竟有沒有愛倫家電話, 但他當然有她的手機. 她已經離家一夜了, 他會來問她要不要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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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在床邊坐下, 不覺怔然; 她會希望回家去嗎? 雖然, 她明白她也不可能在愛倫家呆多久, 但是, 回到那個所有問題仍然哽在那裡的"家", 一切有什麼意義? 她真的是很討厭去想這種問題, 可是, 想或不想, 跟它是不是會存在, 已經完全沒有關係, 那她要自己去想, 或不去想, 花這種功夫和力氣根本是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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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 按了開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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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好像什麼燙手山芋一樣, 機子一開, 她就把它丟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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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好像催魂令一樣, 機子馬上嗶嗶起來, 通知她裡面有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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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給驚得心臟狂跳, 全身寒毛直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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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 是他嗎? 妹珠慌亂的狂想; 她沒有什麼朋友, 也幾乎不一個人出門, 她的手機響的次數少到她幾乎不記得自己的手機鈴響是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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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 她在腦子裡一聲迴響大過一聲的狂問"是他嗎?", 可是她知道是他 – 除了他還有誰? 一時間, 她竟有眼淚又要奪眶而出的衝動, 不是悲傷, 而是欣喜. 不論那些問題是多麼的困難, 但是在離家一夜後, 宏佑在早晨眼睛睜開的時候, 看到他的世界裡沒有她, 仍然是萬般的不捨吧, 於是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她, 希望她能回到他的世界….. 想到這裡, 所有的溫柔情緒溢滿胸膛, 就算昨晚的傷痛仍然如火燄般灼人, 但是, 這份愛, 讓她有勇氣和毅力再度去面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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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回應她一般, 在她手裡的機子竟然響起來, 不花那一秒去看打來的是誰, 她馬上按下綠鍵, 像把頭靠到宏佑的胸膛一般靠上手機, 溫婉至極的"喂 ~ "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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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嗎? 我是莎莉!" 那邊傳來這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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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不覺岔了氣, 而發不出半點聲音. 莎莉?! 原來就是莎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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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妹珠嗎? 妳聽得到嗎?" 不見回音, 莎莉又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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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不得不拔自己回神, 雖帶著無法形容的混亂心情, 但她仍得回應眼前, 她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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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我有聽見, 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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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聽到她回話, 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我還在想說糟了我是不是打錯電話, 那邊聽不懂中文呢!" 她呵呵呵笑了幾聲, 然後很謹慎的問: "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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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還好吧…." 妹珠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沒帶著問號, 但她知道自己有著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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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有一點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的口氣, 非常和善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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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有跟妳講我會來接妳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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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連忙應說是的, 莎莉就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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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再幾分鐘就出門了, 到愛倫家大概是半小時後, 這樣你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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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想說我又沒事可做, 沒有東西可以打扮, 所以也沒有方便或不方便的差別了. 她跟莎莉說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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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有一點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過她開口是很體會關切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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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不要胡思亂想, 我們見面好好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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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莎莉, 妹珠只有"嗯"一聲, 至少表示她聽到了, 然後莎莉很快的說, 她一直到下午三點去接兒子前都沒事, 但她得要去Sak’s 5th Avenue買一點東西, 所以她打算把妹珠帶到購物中心去, 這樣小咪可以在那裡的小遊樂區玩, 她們可以聊天. 因為愛倫的辦公室就在附近, 中午還可以把她一起抓出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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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心想, 車是妳在開的, 我就任你擺佈就是了, 於是她就一連串的說好, 然後, 她不禁抱歉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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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樣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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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的話哪裡的話!" 莎莉善意得不得了的反應: "你不要這樣講, 我有一個伴可以一起去購物中心很好啊, 而且我們好久沒見過面了, 見面聊聊天也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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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打從心裡感激她這種態度, 不覺全心佩服, 莎莉真的是一個好人, 一切的好條件不說, 還有一副好性子 – 老天是不是有點不太公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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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莎莉很快的說那她就去準備一下出門了, 妹珠不需要特意等她她會按門鈴…等等, 然後她們就互道"待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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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話掛上的前一秒, 莎莉突然丟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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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 剛才我在妳手機留了個話, 裡面有我的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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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拜 ~"一聲, 就收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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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怔在原地, 甚至忘了切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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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留言是她! 妹珠洩氣十足的恍然大悟; 那當然是她 – 不知道為什麼, 雖說妹珠跟莎莉和愛倫兩人都不熟, 可是, 她多少相信她們是可靠的人; 答應了愛倫的事, 莎莉會認真做到, 所以她會一早打電話給妹珠. 而宏佑 – 昨晚他的嘴臉又回到妹珠的腦海 – 是什麼蠢念頭會讓她以為一夜之間這個無可救藥的混蛋會轉性?! 她說不上是氣憤, 是失望, 還是無奈, 總之, 疲憊的感覺像毒藥一樣流過她所有的血管, 她癱在那裡, 無力挪動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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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不知道自己癱在那裡有多久; 對小咪來說, 那張DVD應該是很有趣吧, 所以樓下除了電視外沒半點聲音. 妹珠一直在那兒怔到她意識到時候可能不早了, 莎莉很可能快要到了, 她才起身小小準備一下; 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 她沒有什麼可看的衣服, 也沒有什麼化妝品, 想到跟莎莉出去, 她是寒酸得可悲. 她歎口氣, 拿起她的黑皮包, 翻了一陣子, 連那唯一的一支口紅也沒找到, 只有到樓下去跟小咪一起坐著, 眼睛瞪著她也不知道在演些什麼的電視, 等著莎莉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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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果真很準時, 約半個小時, 她來按門鈴了, 愛倫的狗兒子一派親切的主人般搖著雞毛撢子搬的尾巴去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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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趕忙跳起來, 一面叫好像耳朵只長在電視上的小咪關電視上廁所準備出門, 一面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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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啟處, 陽光灑落的莎莉, 是她那永遠一點也不老的老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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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應該是比妹珠和愛倫兩人都大起碼三五歲, 只有莎莉是生了兩個孩子; 工作沒有斷過的愛倫妹珠覺得她是"另一國"的, 所以她的模樣對妹珠感受上比較沒有衝擊性, 但是莎莉不一樣, 她跟妹珠一樣, 也沒有真正在外面工作過, 妹珠覺得自己看起來就是一副歐巴桑的樣子, 可是莎莉很驚人的是她看起來像永遠的二十五; 她的皮膚細緻, 沒有上粉的臉上有幾粒小雀斑, 但是稱著光亮的皮膚看起來格外的年輕. 烏亮的頭髮自然的垂到肩膀, 一雙練鋼琴的纖手, 沒有留指甲, 也沒有擦指甲油, "唯有"的裝飾品是一只兩克拉鑽戒, 還有一隻Cartier手錶. 莎莉的標準打扮幾乎都只是褲子襯衫或圓領衫, 天涼的話再加上件小外套, 踩一雙平底鞋, 再加一個中型的包包. 可是如果仔細去"找", 隱在某處, 總是可以找到Prada, Chanel, Tod’s, Burberry….之類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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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曾經很羨慕這些太太們都能非常自然的保有年輕時的嬌嫩, 可是幾次在台灣同鄉會的聚餐時聽她們討論的, 才知道有本事的太太都常上SPA, 從頭皮保養到腳尖, 高級保養品不光是用塗的, 還有用吃的, 所以不需要化妝, 就能散發自然的明亮, 看起來亮麗自然的頭髮, 不光是找哪個設計師剪的問題, 還有許多的保養, 外加離子夾和電捲的技巧運用. 一個大商標挺在胸前的衣服都不是"上款", 真正格調的代表是行家才認得出的設計風, 而皮包的牌子已經不是重點, 還關係到是什麼動物的哪裡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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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一切的"代表作", 真的是以莎莉為最佳模範; 而所有的組合形成的一切, 顯得莎莉是多麼"自然"又"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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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莎莉站在她面前, 在今天這樣的一個日子, 妹珠是多麼不願承認自己心裡有多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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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莎莉是那樣友善的開口一笑, 然後二話不說, 伸了雙臂過來一把擁抱了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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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不到十二個小時, 被莎莉和愛倫兩個人這般擁抱, 妹珠不覺在心裡嘆, 這是一種安慰嗎? 不, 不是的, 雖然她們的出發點是百分之百的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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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心裡的反應投射到動作吧, 妹珠沒有辦法勉強自己做同樣的回報. 不知道是莎莉有所感受, 還是她就只是抱完了而已, 莎莉放開她, 一雙明亮健康的眼睛很"姊妹情"的看著她, 輕輕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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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昨晚有沒睡到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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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怔一下, 心想我看起來這麼糟糕嗎? 不覺手就去撫了自己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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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好像不知道她想的一樣, 小皺了一下鼻子翻了一下眼睛,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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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老公生氣的時候, 都會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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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不覺瞪大了眼珠, 嘎?! 像莎莉那樣溫文體貼的老公, 大家還有氣好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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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回頭一想, 宏佑看起來難道不像"模範老公"嗎? 這不禁讓她在心裡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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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 我們不要講老公的事, " 莎莉伸手過來牽了妹珠的手搖了兩下, "我們出去散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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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馬上說好, 想不要讓莎莉在門口久等, 她一面自己踩上鞋子, 一面往裡面喊小咪出來. 喊了幾聲不見回應, 還是只聽到電視聲, 妹珠只好跟莎莉說抱歉, 脫了鞋子進到客廳去看, 沒想到小咪還是那樣像棵樹一樣的種在電視機前面, 動也沒動過! 妹珠真是生氣, 可是在莎莉面前她也不想大聲罵小孩, 就站在旁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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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阿姨已經來了, 我們不能讓人家等, 妳趕快關電視去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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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咪還是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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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呀!" 妹珠不覺稍微大聲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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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背後傳來的呵呵笑, 妹珠才知道莎莉也脫了鞋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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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好媽媽, 都會跟小孩用講的, 我比較壞, 我就伸手過去把電視關了." 莎莉講得那樣笑咪咪, 完全想像不出來這樣親和的一個人會有當"壞媽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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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聽了她這一句, 不禁在心中忖度; 那妳是要我伸手去強把電視關掉嗎? 她滿難想像這樣做小咪會有什麼反應, 應該是躺在地上拳打腳踢起碼鬧上半小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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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妹珠在猶豫時, 莎莉看了一眼電視, 說: "這快完了嘛, 還有五分鐘就結束了, 我也不趕時間, 就讓她看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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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一時間不知道是要說謝謝莎莉, 還是感謝上帝. 莎莉就自己往沙發上坐下來, 拍拍旁邊的位子, 要妹珠也坐, 然後就一手靠在沙發上, 側過身面對著妹珠, 很關心又很好奇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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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是怎麼了啊? 為什麼搞到妳離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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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心想, 妳不是兩分鐘前才說我們不要講老公嗎? 怎麼一坐下開口就是這個? 可是, 她既然已經走到這步, 就知道一定會被問; 已經麻煩了人家, 難道人家沒有問的餘地嗎? 而她講了出來, 就表示公告城裡所有台灣同胞; 但這又如何呢? 這個天下, 還有誰的面子得要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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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小嘆了一聲,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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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宏佑說我要去社區健身中心開的瑜伽班, 他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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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亮晶晶的眼睛還在看著她, 在等她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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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幾秒鐘, 看沒有下聞, 莎莉的眼睛就更大了: "嘎?! 就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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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想, 莎莉八成是在心裡想說"這樣就要離家出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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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的, 冰山的一角, 莎莉不明白這其中龐大的問題帶來的看起來輕如鴻毛的結果, 而很多事情, 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講得清的; 莎莉這種反應讓她洩氣, 妹珠不覺生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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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知道, 我無論要做什麼事情, 或是要花一塊錢在我身上, 他都是反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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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了解的點頭, 好像心裡在說"嗯 ~ ", 可是妹珠想說妳這什麼都不缺的, 妳會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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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回應妹珠心裡的反應一樣, 莎莉開口, 說的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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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公也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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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目瞪口呆的是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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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又呵呵的笑幾聲, 說: "好啦, 我看起來好像是什麼都不缺, 但你不要小看我有的, 沒有一樣是托在銀盤裡給我免費送上的, 可都是我努力"掙"來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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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實在是不能想像莎莉說的; 她會需要"掙"? 還是這個老華僑發錯音, 她應該是說"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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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在同時, 莎莉話鋒一轉,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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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講的一個家裡的事情的包袱, 可是你們在討論的時候, 要想辦法就事論事, 不能每次都扛個過去的雪球出來講, 這樣大家累死事情也沒有解決的時候. 妳說說看你那瑜伽課是多少錢一星期幾次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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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很少啊, 一次十五元, 每星期也只有一次, 下午五點到六點而已." 想到自己竟然不值十五元, 外傭的週休都不止一小時, 妹珠的怨憤就又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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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抬著眼珠想一想, 說: "我覺得十五元的問題比較小, 下午五點到六點間的問題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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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 妹珠意外到吃驚; 難道莎莉和宏佑是一國的嗎? 宏佑開口的反應也是同樣一句話! 小氣她花錢, 不想她有自己的時間, 就乾脆挑明講, 不要在那裡找藉口說什麼時間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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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當然不會聽到妹珠肚裡的獨白, 仍在繼續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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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份像我們這樣的主婦, 下午五六點都是忙在廚房裡, 如果妳那個時候跑開了, 表示要不妳婆婆得煮晚餐, 要不就是開飯變晚了, 妳自己也做得慌慌張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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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莎莉像靈機一動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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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難道沒有別的時段可以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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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都是晚上了." 妹珠說, "我每晚吃完飯就得要忙著切水果給全家吃, 然後給小咪洗澡, 送她上床, 唸書給她聽, 還要陪睡, 然後我還得要清廚房…." 說著說著, 想到自己付出這麼多勞力, 而宏佑下班回來就是吃飯陪他媽看電視, 就又氣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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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認真的聽完, 偏著頭想了一下, 很婉轉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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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沒有什麼很好的建議, 我只講我自己啦, 我呢, 如果要事情怎麼樣發生, 我會事先沙盤演練應該走的路線, 比方說, 如果你想去傍晚的課, 那就要先想好每週這一天的晚餐妳要怎麼解決, 像說是不是可以一個月裡有一次那天是吃不需要怎麼"做"的, 像包子配湯, 湯可以先煮在爐子上, 包子放在電鍋, 撥好計時器, 到時候它自己會啟動去蒸, 這樣妳回家時就可以開飯. 或者是寫一些可以事先做好的菜單, 比方說義大利麵醬啊, 回家只要煮麵就好了, 或是一個湯, 一個紅燒或滷什麼, 再加一個涼拌….總之, 這些東西都是可以事先計劃的, 妳想好不耽誤吃飯的辦法, 要談這事時聽起來比較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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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珠聽著, 只是不好意思翻白眼, 也不想把莎莉當宏佑一樣的臭罵; 為什麼我就是得要負責這些事?! 我不過出門個一週一小時, 也要我寫書面報告來請示嗎? 為什麼不能乾脆婆婆煮一天給大家吃?! 難道家裡這些事就活該她得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權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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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莎莉還在那裡好聲好氣的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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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妳也不是不能晚上去啊, 小咪已經這麼大了, 妳可以慢慢訓練她一些事情, 比方說, 幫她洗澡的事, 如果訓練她可以自己洗, 但只幫她沖乾淨, 也許妳老公會比較肯接手, 或是乾脆教她要對阿罵嘴巴甜啊, 常常要去跟阿罵賴說我最喜歡阿罵, 我要阿罵這個那個的, 阿罵高興都來不及, 這樣你就找到墊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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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裡, 莎莉又呵呵呵笑了幾聲. 輕輕拍了一下妹珠的手, 像是表示"姊妹默契"一樣,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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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唸生物的, 實驗室給我的經驗是, 一個實驗, 要它有什麼樣的結果, 就要有計劃的去促使它發生, 錯一丁點, 整個實驗就一踏糊塗, 只有步步小心, 才會出來有分數的結果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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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全不以為然莎莉講的話的心情中, 最後一段卻不覺讓妹珠深思 ~ 夫妻的關係, 難道要這樣小心翼翼, 步步為營嗎? 她從來以為相愛的兩人, 最終的自許是讓對方開心滿足, 可是, 宏佑在這一點上, 顯然不止是不及格, 而且還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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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在一時間妹珠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回答莎莉. 而在同時, 莎莉看到螢幕上開始唱結束歌的DVD, 馬上把交錯的腿放開, 輕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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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DVD結束了, 那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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