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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張口,他說:「太晚了。」

      太晚了。

      蕭傅申不知道鹿銘說的是夜深了,今天太晚了。

      還是三年過去了,他們之間太晚了。

      ——❦

      雨還在下,車內很安靜,只有擋風玻璃被雨打著的聲音。後來雨更大了,雨刷被人開啟,左右擺著,發出唰唰地聲響,和雨聲夾雜在了一塊兒。

      蕭傅申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人,那人的目光自上車的那刻就一直望著窗外,十多分鐘的車程,蕭傅申也不曾見他轉過來。

      很吝嗇,一個眼神也不願給他。

      氣氛很僵,彷彿連空氣都是凝結的,蕭傅申率先開了口,「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蕭傅申是要強的,更要面子,可心裡邊兒又總感覺這回錯過了,自己又會再也見不著這個人。

      他丟不起。

      鹿銘沒有回應,身子沒動,有些無神地望著窗外落下的雨,好看地像個擺飾。

      見人沒有回話,蕭傅申緩了下,又問:「你回國後有跟誰聯絡嗎?」

      「這些和你沒有關係吧。」副駕駛座上的人應聲,把話答得很平。不是氣憤,沒有委屈,只是一句話,聽不出任何情緒。

      蕭傅申覺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擰著,具體說不上來什麼感受,但是真的疼,扣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些力道。

      鉑金色的Lexus彎進小區後停下,駕駛座的人又轉了脖子看向身側。

      那人還是望著窗外,始終沒有看他一眼。

      蕭傅申想再問鹿銘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躊躇片晌,他也只張口說了一句:「等雨停吧。」

      身側的人輕笑,「用不著。」

      「你緩緩,你喝酒了剛剛。」

      「那也和你沒有關係。」

      蕭傅申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慌,鹿銘落下的一句句「和你沒有關係」,就像刃反覆傷著蕭傅申的底氣,刀一回洩一些,眼看就快要沒有。

      蕭傅申聲音一沈,「你一定要這樣?就不能好好聊聊?」

      聊,聊什麼?

      鹿銘也不是沒想過要問個清楚,可是現在這些,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晚了,要聊什麼呢?聊蕭傅申當年怎麼沒有想要好好愛他,聊那個夜晚,蕭傅申為什麼沒有叫他別走。

      「沒必要。」何必自找難堪。

      鹿銘將指節扣上門把,在開門的剎那,「喀噠」一聲傳進了他的耳裡,很是清脆。

      傻子都知道,那是車門被鎖起來的聲音。

      鹿銘的眉頭皺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這次換蕭傅申不看鹿銘了,他凝視著前方,看著雨落在早已模糊地擋風玻璃上,滑落,然後清晰,「我們聊聊。」

      「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你給我五分鐘。」

      「不想。」

      「就五分鐘。」

      「我不——」

      「鹿銘。」

      時隔三年,鹿銘再一次聽蕭傅申喚他名字,恍如隔世。

      他有些愣神,想著這會不會也是場夢。

      夢醒了,蕭傅申就會消失,就會去愛別人。

      然後他還是一個人,就像孩子時候那樣,一個人住在奢華偌大卻空無一人的老宅裡。

      無助的很。

      「你號換了,我聯繫不上。」

      良晌,蕭傅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鹿銘感受到自己的心晃了好大一下。

      他找過他。

      遲遲沒等來回應,蕭傅申抬眸,見鹿銘抿著唇閉口不言樣子,心裡邊兒實在悶得慌,於是伸長了手,想著要去掏鹿銘兜裡的手機。

      察覺到蕭傅申觸碰到自己,真切地,鹿銘慌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張口,「你幹什麼。」

      「留個號。」那人說,不帶任何情緒。

      就三個字,鹿銘聽不出,亦無法從蕭傅申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他一直是理直氣壯。

      又是這副樣子,鹿銘最不喜歡蕭傅申這樣。

      他一直是這樣,想做什麼做什麼,做了再來把話說得理所當然,好像事情本該這樣。

      一切都依他所想。

      可是憑什麼?

      「蕭傅申,夠了。」

      鹿銘試圖拉開那人扣上他的手,那人不從。於是他使了些力道,硬生生地將人推了回去。

      而後是好大一聲。

      蕭傅申的手撞上排檔桿,特別響,估計是磕著腕骨了。

      一陣靜默,持續了好一會兒,他倆都沒有再說話,直至再也聽不見車窗外的雨聲淅瀝。

     

      終究是不體面。

     

      二十多分鐘前,鹿銘想,他倒可以拒絕蕭傅申,沒什麼。可轉念間,又覺得那樣特別不體面,好像心裡面還偷偷藏著人的人是自己,所以才心虛。

      他沒有。

      他放下了,他和蕭傅申不一樣。

      所以他上了蕭傅申的車,是他想證明些什麼,想挽留那一絲絲的體面,好彌補方才他在酒吧裡的不堪。

     

      三年前,他們的分手不體面。

      三年後,他們重逢不體面。

  

      鹿銘本來只想,至少可以給這個不體面的重逢一個體面的收場。

      僅此而已。

      終究是高攀了。

     

      「你讓我下車吧。」鹿銘平靜道:「雨停了。」

      蕭傅申看著他,張口半天說不出話。

      他其實想問鹿銘這三年去了哪,也想問他這三年是不是過得好,更想問他——

      「我怎麼能再見你?」

      蕭傅申的聲音落下,鹿銘的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他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問。

      多不體面啊,鹿銘想,不該是這樣的,蕭傅申不會這樣。

      蕭傅申一直是心高氣傲。

      以前,那個低聲下氣的人總是自己,求原諒的也是自己。那畫面好清晰,像是昨天。

      鹿銘的嘴角抽了下,語氣寡淡地回了句:「不必再見了吧。」

      那聲音落在耳畔,蕭傅申覺著,這話像是在他胸口捶了一記,又直搗進心裏,反覆絞著,那樣的疼。

      「鹿銘,我們需要談⋯⋯」

      「蕭傅申。」鹿銘喚他,在蕭傅申望向他的那一瞬別開了眼,笑了,那笑並不好看,全是酸楚。

      張口,他說:「太晚了。」

     

      太晚了。

      蕭傅申不知道鹿銘說的是夜深了,今天太晚了。

      還是三年過去了,他們之間太晚了。

     

      後來,蕭傅申還是放了他。

      成年人之間最需要的莫過於體面。

      而再這麼下去,實在不體面。

     

      鎖開了,鹿銘不發一語地下了車,沒有一聲謝謝,沒有一聲再見。

      關上車門後,鹿銘並沒有往裡邊兒走,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著蕭傅申的車離開小區。

      空氣中的濕氣很重,眨了眨眼,鹿銘才發覺自己濕了眼眶。

      一定是天氣的緣故,他想。

      低下頭,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放到耳邊。

      鹿銘叫了輛出租車,很快就到了。

      他俐落地上了車,報了住址。車子開始移動,鹿銘又不自覺地去望窗外。

      許是方才下過雨的關係,從玻璃車窗看出去的視線很模糊。

      鹿銘將車窗搖下,好讓視線清晰。

      太久沒有回來這裡,他想好好看看。

      街燈閃爍,鹿銘發現,這兒的街景好像真有些不一樣了。

      熟悉又陌生,令人心慌。

      三年,能改變的實在太多了。

      就像蕭傅申不知在何時換了輛新的車,還有,他早就不住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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