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為什麼結婚

景哲盯著手機屏幕,陷入兩難。

手機上的聊天畫面停在真媛跟他說:記得收衣服,他已讀不回。關於已讀不回的行為他從來不會感到愧疚,他可以在已讀人好幾天之後,若無其事的自己開個話題聊下去,然後順其自然地說出自己的要求(限路人),芳實曾說過他根本就是有需要時才會把人當人看,沒用時就把人當路邊的行道樹看,景哲覺得他的形容很精闢,可他故作委屈地回芳實說:我把你當兄弟在看啊!  

但現在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真媛說自己有事相求,真媛跟他的關係已經不是「朋友」兩字可以形容的。正因為這樣才更難開口,對親近的人他的不要臉就很難發揮。

「嗯……。」在床上的小鹿翻了個身,半張臉壓進枕頭裡,安穩的睡著。

事實上從景哲把他從車裡搬到床上這期間他都沒醒來,一直是沉睡的狀態。他可以理解為什麼真媛總羨慕他,老是嚷嚷著希望小鹿分一點睡眠魔法給她。景哲也希望小鹿能分點給老是睡不著的真媛,因為這隻鹿喝醉就睡那麼熟,萬一哪天他不在,小鹿被人抓去剝皮了也不知道,太危險了!

景哲把手機放在床頭櫃,打算先逃避一下。他俯下身在小鹿髮上落下一吻,然後側著身子面對男友可愛的睡顏,面對沒洗澡渾身有酒臭味的男友他沒有半點嫌棄,對景哲來說,酒臭味在小鹿身上聞起來也是香的。

他伸手戳戳男友軟嫩的面龐,他們其實只差兩歲,但因為他軟呼呼、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頰和嬌小的身型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未成年,他們在美國初識時的日子,看電影、買菸或買酒等等,經常被要求出示證件,景哲那時笑說,「你就算了,為什麼我也要出示證件啊?」小鹿不甘心的嗤他,「對西洋人來說我跟你沒兩樣!」。

後來成為情侶回國,就只剩下小鹿還被「未成年」困擾著。對此小鹿已經心死,在買酒的時候會主動把證件遞上,省去各種麻煩。

盯著他沒什麼變的面龐,時間在他身上彷彿停止了流動,這讓他想到自己的母親。他們都是被時光優待的人,且同樣都是混血兒。東方和西方的美被搗碎再塑造成他們,有自由的思想和內斂的性格,熱情與冷靜同時並存,矛盾的性格組合在他們身上完全不相衝,這是讓景哲覺得最不可思議的。

但是,小鹿自由自在的小鹿,媽媽是被剝掉翅膀的鳥。景哲想起媽媽送給他們那幅親手畫的畫,一隻藍色的小鳥停在樹梢上,牠有漂亮的羽毛和難過的眼神。

景哲緩緩閉上的眼睛,意識逐漸模糊,他想著,再等等,再努力下,他會改變這一切的。

改變一切的起點就是這場婚姻。他們想在制度下自由活著,就用制度去反擊。於是乎一場荒謬的婚姻就誕生了。

他們倆的「結婚計畫」,必須得從半年前說起。

「你他媽總算來了!」真媛不悅地看著姍姍來遲的景哲,可這人臉上沒有半點歉意。

「唉呦,抱歉抱歉,來的路上塞車了。」景哲確實沒半點歉意的說著,坐下後馬上招呼服務生,「好餓喔,你點餐了嗎?」

真媛點點頭,眼光瞥向對著景哲臉紅的年輕女服務生,這不怪她,因為這人長了張招蜂引蝶的臉,真媛甚至感受到附近有幾道目光射向這裡,以往她會覺得煩,現在這些目光讓她更加肯定自己的「計畫」

他的臉、薪資和學歷都很符合計畫需求,真媛像是在打量商品般地掃視景哲,商品本人則被看的毛骨悚然。

「幹嘛?有什麼事就快說!」景哲點完餐,壓低聲音問他。

真媛回以一個微笑,故作貼心的問:「你要不要一邊吃一邊聽我說,你忙了一整天很餓吧。」景哲聽到她的語氣寒毛都豎起來了,等下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本來這臭丫頭會單獨找自己吃飯就不是件尋常的事,他們認識這麼久很少單獨吃飯。真媛前天突然跟他說有事想跟他談,才久違的一起出來吃飯。

看來他就是掉進陷阱裡了,景哲忐忑的想。

「嗯……我會不會聽完就吐了,飯都白吃了。」

「不會!我要告訴你一個可以讓我倆都獲利的計畫!」真媛開心的說,「絕對不會吐的!」

他真沒吐,真媛沒騙他,因為他驚訝到連飯都沒吃上幾口。

當他們的菜陸續上桌時,真媛就開始彙報她的計畫。

「你跟我說過,你某堂哥結婚的時候,你爺爺奶奶就送了他一棟房子對吧?」

「嗯,我是說過呀,但那又怎樣,先不提結婚多麼不可能,你應該知道我也沒意思拿家裡任何東西,因為之後我極有可能不是景家的人。」景哲撥著飯中的花椰菜,漫不經心的說著。

真媛笑了笑,並沒有退縮的繼續說著:「你不拿沒關係啊!我可以拿我的份還可以分你一份。」

景哲聽到這,抬頭正視真媛,他腦中突然有個瘋狂的想法,他看著真媛眼睛裡閃爍著的光,他想他應該猜中了。

「上個月我爺爺生日,他說如果孫子結婚,不分男女,他都會送一套房子當作結婚禮物。」真媛看著景哲凝固的表情,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首都的房子,雖然不是精華地段但保守估計應該也有三千萬。」她停頓一下抿口水,繼續說:「我知道你想在國外買房接阿姨跟小鹿去住、想創業,這些都需要錢,對吧?」

景哲吞了口口水,真媛的聲音根本就是惡魔在自己耳邊低語,眼前的這位惡魔小姐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她嘴裡的小尖牙。

「總之我們結婚吧!」

景哲傻在那裡,平常總是反應很快,她說一句他能回十句的人,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認真的嗎?」找回神智的景哲終於回應她了。

「三千萬,能不認真嗎?只要跟我結婚,一千五百萬一毛都不會少給你。」真媛再強調一次表示她的認真,雖然她覺得自己就像個黑心商人一樣強買強賣。

景哲深吸一口氣,在重重的吐出來,然後一副「被打敗」的表情看著她。

「我是很想說成交啦......,但這事還是要跟小鹿討論過,他點頭我才能答應你。」

「當然,借東西前一定需要主人的同意嘛!」真媛勢在必行的樣子使他不禁有點懷疑自己男友可能也知道這個計畫。

果不其然,他在這方面的直覺實在太準了。吃完晚飯,回到自己和男友合租的房子,進到客廳看到小鹿趴在沙發上,見到他第一句話居然是:「我點頭呦。」

「蛤?」

「真媛的計畫啊,我答應了,所以你也別猶豫。」小鹿坐起來,隨著他的動作他身上的男友睡衣滑下肩頭。平常景哲看到肯定會像小狗看到食物一般搖著尾巴撲過去,但現在他只覺得周身涼颼颼的,明明室內溫度不低,看小鹿身上的短袖短褲就知道了。雖然是一月,可身處在溫暖的城市,冬天並沒有發揮什麼威力。

真是瘋了,今天第二次有這種掉下陷阱的感覺了。

「過來坐呀。」長著可愛觸角跟尖牙的小惡魔在招呼他過來,他不得不過去。景哲嘆了口氣,脫下外套坐到男友旁邊,認命地聽他解釋。

「其實這個計畫是我提議的喔」小鹿開心的跟他說,對於「賣男友」的行徑沒有半點愧疚,甚至可以說很……興奮?

景哲不解和無奈。自己男友的奇思妙想他時常跟不上,不過這還是頭一次有被出賣的感覺。

「喔,你跟真媛提議說要把我賣掉啊。」

沒有賣掉這麼誇張吧,小鹿心想。看到男友的臉色很不好,他就乖乖忍住心裡話,湊過去主動認錯:「對不起,你生氣了嗎?」

景哲不說話,面無表情的。小鹿心想還願意坐在這裡聽他說話,那表示有點希望。

「就你們最近不都被催婚嗎,真媛某次跟我抱怨的時候說乾脆找個人假結婚好了,就可以拿錢滾蛋了,然後!」小鹿做了個戲劇性的停頓,兩隻圓滾滾的眼睛瞪大,想要展現一種戲劇性的浮誇效果。可惜沒什麼用,只讓景哲覺得可愛而已。

「我想到我舞團的朋友,Henry,你記得吧?我們還一起吃過飯,他好像是哪個歐洲國家的貴族,反正他家說如果要繼承遺產就去結婚,他覺得放棄遺產太可惜,還真找了個女孩結婚。可是可是,那傢伙明明是個Gay,而他找的那個女孩還是個lesbian。」

小鹿緩緩地眨了眨眼,濕漉漉的眼睛任誰看了都覺得無辜。唯有景哲知道裏頭燃燒著邪惡的慾望之火,不,或許是他內心的慾望投射出來的。景哲不安地想,他身上單薄的偽裝就快要燃得一乾二淨了。

可愛的小惡魔仍舊沒有要放過他,繼續他的誘惑:「Henry現在還是過得很好,還是在跳舞,本來他父母希望他結婚後就安定下來,但沒想到娶回來的妻子居然還鼓勵兒子繼續跳舞,他們也沒辦法了,只希望他們能趕快生個孩子。」

「好了,你不用告訴我已經知道的事。」景哲強硬地打斷他。這很少見,通常就算小鹿說個沒完,景哲也會耐心聽下去。被打斷的人也沒生氣,小鹿凝視著景哲的臉龐,他的手撐在膝蓋上微微發抖,他知道他在掙扎。

沉默許久,景哲憋不住,洩氣一般往小鹿懷裡倒,「我……我希望,如果我哪天重病躺在醫院的時候,你可以幫我簽手術同意書。」

小鹿撫著懷中人深黑色的頭髮。他憶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景哲染著一頭灰色的頭髮,耳上掛著黑色耳釘。第一次在後台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韓團的idol,他站在那什麼也沒做就成了目光焦點,好像舞台都是為他準備的樣子,小鹿自己都忘他才是剛剛舞台上的焦點。

後來他們在一起時,小鹿才知道他張揚的氣質下有顆想安定下來的心。他渴望婚姻,不止一次對他說過關於婚姻的美好想像,而小鹿也不止一次在他訴說滿腔熱愛時澆上一盆冷水。老實說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還真是過分,但對小鹿來說婚姻有無並沒有意義,直到現在他還是這麼覺得。

「我希望如果我哪天重病躺在醫院的時候,是你幫我簽手術同意書。我希望我保險的要保人是你,這樣我哪天死掉了就算你難過到不想工作也沒關係至少有花不完的錢。」在他第N次潑景哲冷水後,他突然劈哩啪啪的吼出一整串,還一副快哭的樣子。小鹿才驚覺原來這傢伙一直都是認真的,隨後一股巨大的愧疚感迎面而來,

他拍拍懷中景哲的腦袋,輕聲的說:「結婚了可以離婚啊,等到了你的工作安定下來就可以離婚啦,真媛有跟你說吧。」

「嗯……。」景哲的腦袋在他胸口上轉來轉去,胸前的布料被弄得皺皺的。小鹿無奈,他知道男友腦袋一定是在想:我想要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結婚給你!明明大多數時候都很理智,卻有一顆浪漫的戀愛腦,為什麼會有人可以矛盾的這麼可愛呢。

「我很希望能幫你們,我和媽車禍的時候你們幫我那麼多,現在你們有需要的時候我卻什麼都……。」四年前的那場車禍撞毀小鹿的人生,被視為是舞者生命的腿受傷。這不是最難過的,母親傷的更重,是粉碎性骨折,很容易有後遺症。一想到媽媽是特定從加拿大飛來美國看他,卻遇上這種災難,他內心的痛苦大過了腳上的疼痛。他不能跳舞沒關係,他希望媽媽能健康的、無病無痛的。

「別說了。」景哲終於從小鹿懷中起來,「這跟錢沒關係,你知道的。」

聽到男友的滿腔愛意,   小鹿感覺自己快承受不住。

那時同在美國的景哲和真媛想幫忙負擔他和母親鉅額的醫藥費,小鹿不願意。他知道他們家境確實比他好太多,然而他也知道他們和家裡的關係,他們肯定不會和家裡拿錢的。那時候景哲才剛步入職場兩年,真媛也只是剛從實習生轉正而已,他怎麼能拿他們倆的錢呢。

最後改變他心意的,是真媛抓著他大聲吼了一句。那句話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聽來矯情,可充滿真情-「跟錢沒關係,跟愛有關係。」

後來得知那筆醫藥費不只是景哲和真媛出的,還有很多人的幫忙,小鹿覺得自己很幸運。想到此,小鹿眼眶不禁濕了。

「唉呦,你別哭啦。」景哲最見不得他的眼淚,平常不怎麼流淚的人哭起來讓人心碎。他趕緊抱住男友安慰。查覺到景哲的擔心,小鹿解釋:「沒有啦……我只是想到那時候大家幫我的事,就覺得……太感動了。」

小鹿雖然很想幫真媛,但還是不想勉強男友做他不想做的事,正想開口說沒關係,再想別的辦法時,景哲就在他耳邊說話了:「真媛說想和我結婚是想要綠卡跟辭職遊山玩水的錢,但我想那筆錢……他應該是拿來替他老爸贖身的吧。」

「嗯,當然是啊,沒工作就會死的工作狂說要辭職遊山玩水你還相信啊。」

景哲無言,因為他還真的相信了,當事人說的一臉真摯,表現出他真的厭煩工作,身心都遭工作荼毒的樣子,看來全都是演的呢,乾脆改行去當演員算了。可現在知道真媛想要錢做什麼之後,景哲覺得自己沒理由再拒絕下去。

「唉,那只能答應了呢。」

「你,你同意了?」小鹿推開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景哲點頭,在小鹿笑著準備撲上他時制止了男友的投懷送抱,平常他是不可能做這種暴殄天物的事,他握住男友的肩膀,嚴肅的說:「可是,如果我和真媛結婚的話,我們在外面的行為就要更小心了喔。」

「嗯……我們平常的相處還好吧,阿泉說過我們其實看起來就像普通的很要好的朋友,而且在這裡有你一些親戚,所以平常我們就會注意啊。」對小鹿來說這真的還好,他本來就討厭跟男友在大庭廣眾下膩歪。  

「呃……。」景哲發出被噎住的聲音,身體無力的倒下,頭重新埋在小鹿的胸前,「對不起……。」

「幹嘛道歉啊,是為了治療我和媽媽才回來的啊,是我選擇要跟你回來的。再說來這裡之後我們相處的時間就變多了,還可以跟朋友出去玩,我很開心喔!」

美國的醫療費用真的是天價。熬了好幾個月,拆石膏後要復健的費用小鹿不想再麻煩朋友了,才萌生帶媽媽回故鄉治療的念頭。剛好那時景哲有調回家鄉工作的機會,薪資待遇還比在美國要好,他們討論過後就帶著小鹿母親回來治療了。隨後就在芳實推薦的復健科診所開始復健,經過幾個月的治療小鹿和他媽媽都復原的很好。鹿媽在醫生點頭後就飛回加拿大工作了,臨走前還很帥氣的說,要比平常更努力工作來報答哲跟真媛的恩情,帥是帥啦,但就怕媽的身體沒法承受她太努力工作,還好有小鹿姐姐,他相信姐會好好照顧媽才放心讓媽回去。

而他則留下來,舞團競爭激烈早已有人替補他的位置,他也不允許自己在還未回復以往水準之時就上台表演,索性就留下來工作(順便陪男友)。多虧曾是知名舞團舞者的身分,再加上旻君的介紹,他就在舞蹈教室教舞,待遇不差,也會在大學演講或兼課。四年下來他跟母親總算是還清恩情了。嗯,不過還錢又是場拉鋸戰,債主二人(男友和好友)都不是很想收他的還款。

離開舞團後才發現自己以前為了跳舞不停的衝刺,幾乎沒什麼時間休息,那時候和景哲或真媛出門最遠也只到家附近的電影院而已,來這裡後與男友和好友的相處時間變更多了,還可以出遠門玩,心情和身體都變輕鬆了,跳舞的狀態也變得跟以前不同。

「以前你是在地上輕巧的跳,現在簡直就像在飛!」旻君某次看他練舞時這麼說過。果然心境的變化會帶動舞蹈,或許這也算是因和得福。

「現在這樣很好,我喜歡現在的工作,也喜歡跟你和大家一起出去玩,當然啊,說不懷念以前在台上表演的日子肯定是騙人的,但我覺得慢慢來也可以。」小鹿摸摸懷中的腦袋輕柔的說,「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想陪你一起實現夢想啊,我想看你創業成功!」

景哲聽到男友的一番深情,感動不已。鼻頭一酸,差點落淚,為了強忍淚意只得靠打吼來發現他的滿腔愛意。

「小鹿寶貝!」在他懷中大叫著他的愛稱,說實在的小鹿有點不喜歡他這種「結合式」的叫法,聽起來頗惡俗。

「看你是要回美國或是回你家加拿大都可以,等我們移居到了國外我們就能做」景哲說。等到了國外,脫離的家裡的範圍就不用顧慮那麼多了。

啊,還要找出那個肇事逃逸的垃圾,景哲想著到國外必須買一把槍把那人渣崩了。

「萬一我突然不想跳舞了,就想當你的寄生蟲怎麼辦?」

「那你也是最可愛的小蟲蟲,我會養你的!」景哲甜膩的說著,連男友都聽不下去,然而內心像被浸滿了楓糖,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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