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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洞

望眼無際一片荒蕪的大地,因許久未曾下過雨而乾枯龜裂的土壤,連隻小飛蟲都難以見到。寸草不生的堤門諾斯大陸地底下有一座人族商城,數百萬被邪魔族迫害的人族們隱居於此,如今也已是一百零九個年頭了。原本是暗無天日的地底穴居,幸得神族的施法幫忙使得這地底有了日月星辰與四季變換,日子才不算太難過。

而我就是被這世界遺棄的人族之後,住在這地底的一處小鎮裡,跟弟弟相依為命…

在床上虛弱咳著嗽的林滄浩看見姐姐褪下一身傳統的齊胸襦裙,換上方便活動的黑色T-shirt與黑色緊身褲,一頭褐色長直髮在後面綁了個俐落的馬尾。立刻有股不好的預感。

「姊,妳要去哪?」抓著床緣勉強撐起身。

「你醒啦?」我刻意語調輕快的笑著。「晚餐做好放你床邊桌上了,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妳要去哪?」弟弟焦急的再次詢問。

頓了頓,「…我去隔壁鎮買食材。」

「都天黑了妳要去買食材?買食材妳換這一身衣服做什麼?」姊姊平日裡都是穿著傳統且優雅的齊胸襦裙,任一頭好看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很少這身洋人穿著。

「買食材這樣穿比較方便嘛!」

弟弟顯然不相信我說的話,摀著胸硬撐著站了起來擋在門口,「妳不說實話,我就站在這裡跟妳耗。」

「阿浩!快去躺好!」我有些急了,弟弟的身體經不起久站,他生這怪病已經三年了,走遍各個鎮看過無數的醫生,卻查不出病因,而近來更是越來越虛弱,坐起身沒一會兒就會咳血。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只好服軟,「…好吧,我說。我想去取月之湖的水,據說那水包治百病,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不行!咳咳咳…」林滄浩一激動咳了一口血,「咳…妳忘了爸媽怎麼死的嗎?妳去月之湖若是被邪魔族的發現,就是有去無回了!咳咳咳…」  

月之湖位於邪魔城城門口的下陷盆地,由冰結地帶與月之山脈山頂上的冰雪融化匯聚而成。相傳雪水融化時夾帶著山頂特有的特殊的結晶,因此湖水呈現不透明的淺藍色並閃閃發亮。

三年前弟弟剛發病時,爸爸為了取月之湖水替弟弟治病,從此有去無回;媽媽看著日漸衰弱的弟弟也決定去取月之湖水,卻也是一去不回。

「不會的,我打聽過了,今天是貝納希教授加冕王子的大典,所有的邪魔族都去參加盛典了,只剩守城門的兩個衛兵,錯過今天我們就沒有機會了!」

「不行!我不能讓妳去冒這個險!妳若不在了,留我一個人有什麼意義?」

我嘆了一口氣,「浩,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於我而言是同樣的?如今你越來越虛弱,如果我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你…你要我以後如何一個人活下去?」

我堅定的看著滄浩,他有些動搖。

「乖,回去躺好。」我扶著他回到床上,他緊緊抓著我的手臂。

「…但沒人保證月之湖的水能治好我的病,不是嗎?妳冒這麼大的險,卻沒有功效豈不是太冤枉了嗎?」

「至少我們試過了呀!」我眨眨眼,「我已經交代隔壁加藤太太了,如果我…沒回來,她會照顧你的。」

「妳如果沒回來,我就去月之湖畔找妳!要死,我們一起死!」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我堅定道,「我一定會回來。」

這話說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上一秒才說交代加藤太太,下一秒又保證自己能回來。

到底能不能回來誰能保證呢?

但這話如同一劑強心針,讓弟弟放心的鬆開了我的手。

他將桌上我剛用來削蘋果的折疊式水果刀放進我的包包中,「帶著防身。」

我點點頭。

「明天早上…我等著跟妳一起吃早餐。」

「好。」

離開家,搭了公車來到出洞登記中心,將我提前申請好的出洞許可證交給一絲不苟的關務員,他給了我一張生死狀,要我在上面簽名,並說明出洞後生死一切自負,並且不能做出危害人族的任何行為。

沒有猶豫的簽了名遞交後,我站在洞穴出入口玻璃天窗下的階梯上,仔細聽著遠處的鐘聲響起,是典禮開始的聲音。

輕輕的打開天窗爬出洞外,跟洞內一樣,洞外的世界一樣是一片漆黑的夜。

從洞口到月之湖徒步大約要40分鐘,在沒有任何照明設備的狀態下,憑藉著微弱的月光與跟電器行老闆租來的GPS定位器好不容易才來到月之湖附近。

由於一般出了地底就是有去無回了,所以這台GPS是我花了省吃儉用一整年存下來的錢作為押金租的,如果我有個萬一,那筆錢也就沒了。

月之湖特別之處在於,月光投影在湖面上會形成一輪巨大的明月占滿整個湖面因而得名。從空中俯瞰的話宛如這堤門諾斯大陸上的一隻眼睛。

邪魔城門就在不遠處,我靜悄悄地躲在岩石後,仔細觀察門口衛兵的交接班;果然如同得到的情報一樣,今夜只剩下守門的衛兵,城牆旁與上方的巡邏都不見蹤跡。

我這一身黑的在這黑夜中估計一大群邪魔巡邏衛兵用他們那雙視力不太好的牛眼也不容易看清我的方位,更何況今夜只有兩個守城門的衛兵。

這下我就更大膽地往湖邊靠去,每前進一步都會尋求岩石的庇護,並且再度觀察城門口的衛兵動態,確定他們沒有進一步動作後才又繼續前進。

就這樣前進一步停五分鐘的速度總算來到湖畔前的岩壁,生於地底長於地底的我,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湖泊,難免有些興奮,忍不住摸摸水面感受那片清涼。

一旦到了湖邊,就沒有任何遮蔽物了。我再次探頭確認我不在城門衛兵的視線範圍內,將身子壓到最低移動到湖畔。

一觸碰到湖面,我有些嚇到的縮了縮手。沒想到天然的湖泊是如此冰涼,竟然比家裡的自來水還涼。

不知道那傳說中的海洋是否也是這般模樣?是否也如此冰涼?

有機會的話真想去那遙遠的地方看看海啊。

月亮照映在湖面上太壯觀了,我拿出GPS定位器,這是附照相功能的,但老闆說如果拍照要將照片輸出會額外加錢。

為了讓弟弟也能欣賞這片奇景,加錢也沒關係了。

拍完照,從小牛皮包裡拿出一個玻璃罐,在裡面裝滿了湖水。

乍看之下看不出來,裝進玻璃罐後透過月光的照射,還真的閃閃發亮。

我就著月光看得有些著迷。

城門內爆出敲鑼打鼓的歡呼與喝采聲,我趕緊將玻璃罐收進包裡,靠在岩壁移動了兩步準備回程,眼角卻瞄到腳邊有個小小的黑影在掙扎著。

回頭看了看城門的衛兵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得筆直,我緩緩蹲下看個究竟,這片寸草不生的堤門諾斯大陸上除了邪魔族外竟然還能有其他活物,太不可思議了。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生物,既不是昆蟲也不是動物,全身滑溜溜沒有毛的模樣,身上有兩道很大幾乎貫穿全身的傷口,眼睛的旁邊還有一片東西一扇一扇的,好像很奮力在呼吸。

我輕輕將他掬起,想就著月光仔細看看。

忽然頭髮一緊,頭皮被拉扯的劇烈疼痛,我整個人就這樣”浮”在了半空中。

我奮力的對著空氣踹了踹腳,試圖擺脫束縛,卻都是枉然。

「哈哈哈,運氣真好,抓到啦!」在我的耳後傳來猖狂的笑聲,聽起來有不少人。

「老大您說今天舉國歡慶,肯定會有人族趁機上陸,要我們加強巡邏,果然沒錯啊!」

「今天抓到一隻人類,我們整隊都能記上大功吧!」

邪魔族男性都有著牛頭人身,平均身高2米以上,抓著我的應該是這群士兵的頭,比其他人高出了許多,他抓著我的馬尾將我高高舉起供其他士兵參觀。

這些邪魔族大概也難得見一次人類,個個好奇的靠上前來對我上下打量,拿著手電筒照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頭髮被拉扯的疼痛讓我快掉下淚來。

「老大,她手中還拿著條小魚!哈哈哈!」

「臭人類,還妄想吃魚啊?這麼高級的食材怕你們消化不良!」

聽他們這麼說,我才驚覺,原來我手中這生物是魚!小時候在課本上讀過,多吃魚似乎對身體很好,如果今晚我能逃過一劫,一定要把這條魚帶回去給弟弟燉湯喝!

我小心翼翼的將右手緊緊握著包住那條小魚,而其中一個士兵拿出手銬銬住我的雙手,「還握著那條魚做什麼,被我們抓了妳以為妳還有機會吃嗎?」

「這蠢人類連這麼小條的魚也不放過,看來地底的生活很淒慘啊!哈哈哈哈哈!」

遠處轟轟的響漸漸靠近,看來是要把我抓回去的車來了。

沒多久那輛車就來到我們面前,車後有一個巨大的牢籠,被喚作老大的人粗魯的將我甩進籠內,關上門準備上鎖,我心想這下真的完了,門一旦鎖上我逃生機會就渺茫了。

就在此時,所有的邪魔族都瞬間暫停動作,一動也不動的,連呼吸都沒有。

我還在疑惑發生了什麼事,耳邊卻響起”快跑”的聲音。

現在沒有允許我猶豫的時間,不敢多想趕忙拉開牢籠的門跳下車。

“進月之湖!”耳邊又響起那個聲音。

我趕忙照做,急著往月之湖衝去。

但在腳踏進湖水的那一刻停下,恐懼瞬間蔓延心頭。不黯水性的我若這樣走進湖裡就跟被邪魔族抓住沒兩樣,都是有去無回了。

而後面被定格的邪魔士兵又恢復了動作,發現我跑掉了氣得怒吼追了上來,我前後為難,但卻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使勁往湖中奔去。

「賤人回來!」

「他媽的妳用了什麼邪術逃跑的!看我抓到妳怎麼把妳大卸八塊!」

我抱著恐懼用盡全身力氣往前走,沒想到在水中竟然如此難以行動。

邪魔士兵個個不怕水,很快的追了上來,團團將我圍住,在他們面露得意之色伸手要抓住我時,我卻整個人突然被一股強烈的力量往水底下帶去。

我嚇得嗆咳了好幾下,卻驚奇的發現在這片不透明的淺藍色湖水裡,我竟視物清晰、呼吸自如。

難道是月之湖有神奇的魔力不使人感到身在水中?

抬頭看看湖頂,只見一群黑壓壓的腳底在水中晃動,雙手在水中瞎摸著,卻摸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就這樣靜靜地沉在湖底欣賞他們的表演,過了許久一無所獲的邪魔士兵們才返回岸上。

又過了許久直到連岸邊都沒了動靜,我才輕飄飄地浮出水面上岸。

一出水面還沒理清剛才發生了什麼便趕緊將我手中的小魚裝到玻璃罐中,給弟弟補身子用的高級食材可不能掉了!

然後趕緊開了GPS…最近的科技真好,這東西居然防水,老闆那時候跟我介紹有防水功能時,我還回了句:我又不下水,要那功能何用?

現在想想還真是幸好有防水功能,不然恐怕沒有被邪魔士兵抓走我也走不回人族商城的洞口。

才走沒一公里,遠處又響起邪魔士兵的怒吼聲,我嚇得拔腿狂奔,一群士兵邁著大步緊追在後。

「找到了在那裡!」

「追!」

「抓到的兄弟今晚加肉菜!」

雖然邪魔族個兒高,他們跨一步我得跨三步,但我身穿黑衣黑褲,對視力不好的邪魔族來說,在黑夜中又更增加了追蹤的困難度,外加我刻意穿梭進沿路上的岩石群中,因此大大拖慢了他們追上我的速度。

但畢竟他們人高馬大,眼看洞口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們已經追上我了,就在我身後不到兩米,而我已跑得筋疲力盡、氣喘不止。

最慘的是,就在我快觸摸到洞口時,竟一時腿軟狠狠摔了一跤。

可想而知後方的邪魔士兵便立刻抓住我的腳踝,幸而我及時抓住天窗門把才不至於被他拖過去,但邪魔族力氣之大堅持沒十秒還是被拖走了。

據說當時人族被邪魔族迫害遷徙到地底居住時,兩族有過協議,邪魔族不能靠近人族商城洞口方圓五十米之處,並有神族代為設置結界。但經年累月下來邪魔族仗恃著自己在堤門諾斯大陸上的權威,迫使結界越縮越小,現在只剩下方圓一米了。

我只要想辦法爬進那方圓一米的範圍內,邪魔族就近不瞭我的身。慌亂中連靴子都踢掉了,我從包包中抽出臨行前弟弟塞進來的水果刀,直接狠狠的往抓住我的邪魔族那顆斗大牛眼刺去!

「啊----------------------------------!賤人!」

他痛得鬆開手,他身後的士兵們也因為不知道是要先幫他把眼上的刀拔起還是先來抓我而有些躊躇,我趕忙起身跑向洞口,奮力拉開厚重的天窗鑽了進去。

一時緊張連樓梯都沒踩穩,我就這樣連撞帶滾的滾回洞裡。大概是預防我這樣的狀況,地板還特地做了較為柔軟的材質。

從洞口還能傳來邪魔族的陣陣怒吼。

一旁見過各種大場面的關務員早就見怪不怪,江平如練頭也沒抬的繼續寫著他手中的小本子,一邊詢問:「姓名?」

「林蔚藍。」

他拉開一旁桌上的小抽屜,從中抽出我的出洞許可,「滴答滴答?」

我說:「嘩啦嘩啦。」

這是人族的暗號,像這樣的暗號有好幾組,必要時刻我們會隨機選取暗號確認對方身分。為了防止他族假扮人族混入洞內,從小我們就被訓練記住各種暗號。

確認我的答案無誤,在我的許可證上蓋了USED的章後,才拉開柵欄的鎖讓我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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