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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河堤

送走了林芝,聞芯回到店裡,剛入秋,氣候清冷,單薄的衣褲站在室外不一會兒就感覺有些不適,她坐在收銀台後的矮凳上開始寫寫畫畫。

林芝也說了,她不會永遠待在這個理髮店的,但是對聞芯而言,離開真的沒有那麼容易,她一無所有,甚至也沒有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勇氣。買完菜的爺爺回來了,他通常喜歡從理髮店後的住家後門進來,那樣可以少走幾層台階。

“中午想吃什麼?“

“隨便吧,湯麵。”

爺爺轉身去準備午飯,聞芯突然意識到,她也許捨不得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從小到大關於家庭的記憶除了不堪,似乎沒有別的形容詞,躁鬱症的爸爸就像一隻定時炸彈,隨時準備點火引爆,情緒波動起伏劇烈,讓整個家就像是飄在汪洋大海上的小船,每一刻都在面臨著傾翻的可能。

印象裡,父母互毆是家常便飯,家裡從來都沒有陶瓷,玻璃的廚具,一律不鏽鋼,這樣的話打完架之後比較好收拾。不過和傳統的家暴家庭不太一樣,聞芯的媽媽是一個很剛烈的女性,從小在農村長大,一雙大手非常厚實,論打架,她爸可一點便宜都占不到,反而還在每一次挑起事端之後被打的服服貼貼。

聞芯從小就厭煩這樣的家庭氛圍,她多麼喜歡去林芝家裡玩,多麼喜歡林芝家裡那種其樂融融,愛意流動的感覺。然而她僅管厭煩自己的父親,卻在十一歲那年,媽媽離家前的最後一天,選擇了留下,她清楚的記得,媽媽臨走時說,她受不了這樣的婚姻,她覺得自己可以找到一個更合適的人,如果小聞芯願意和她一起走,她是不會反對的,但也絕不勉強。

也許是從字裡行間中聽出了媽媽那一點點偏向自己離開的意思,聞芯搖了搖頭,她覺得媽媽是可以找到更合適她的丈夫,有一個更完美的家庭,在那種眉目之間流淌著愛和尊重的氛圍裡感受屬於她的幸福。而這一切,似乎都和聞芯無關,她不願意成為媽媽尋找真正幸福路上的絆腳石。

媽媽走後,爸爸精神直接崩潰,渾渾噩噩了好幾年,終於一次酒後失智,和路人起了爭端,失手將一個陌生女性活活打死,那一年聞芯十五歲,剛上高中。她突然意識到,從小到大父母的每一次爭執中,爸爸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做了退讓,僅管他的行為不受理智控制,但因為內心深處對妻子的愛,讓他終究還是沒有下了狠手,要是媽媽對他而言是個陌生人,他是可以把她打死的呀。

聞芯興奮極了,她多想把整個對父親的剖析告訴她媽媽,但始終還是沒有這樣做,她希望媽媽可以過的好,也不希望自己過的不好的消息被她知道,導致她過的不好。

自那之後,聞芯就開始和爺爺一起生活,經營著這家半死不活的理髮店,誰會來一家店主殺過人的理髮店理髮呢?除了⋯⋯

“你想什麼呢?”

聞芯的回憶被打斷,抬頭一看,是她表哥。

“剛想到你差不多該來理髮了。”

表哥笑了笑:“錯,這次我不是來理髮的,我是來傳信的。”他自己找了張凳子坐下:“我小姨媽來消息了,今年年底準備結婚,找了個對她不錯的。”

“那挺好的呀。”聞芯聽到這樣的消息,打心眼裡的高興,但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爺爺聞聲走出來:“小宇來了,中午一起吃飯吧?我正準備做飯。”

“爺爺,不了,你自己吃吧,我帶小芯出去吃。”

爺爺擺擺手示意你們倆隨便吧,表哥就指示聞芯把理髮店門一關,兩人沿著街向河堤走去,這條路上新開了一家拉麵館,聽說味道還不錯,表哥剛知道這消息就來找聞芯一起去嚐鮮。

飯後他們又溜達到河堤,肩並肩地走著。表哥,聞芯和林芝三人是多年好友,年齡也相仿,互相都認識,兩人不自覺地談起了林芝,關於她是多麽的幸運,聞芯心中羨慕至極。

表哥和林芝雖然認識,但關係一直都很僵,兩人不知有什麼過節,剛見面還冷冰冰的不說話,只要共處一室時間一長,必然會拌嘴逗了互相擠兌,到最後甚至有可能升級成打鬥。可能是兩人性格相似,都是帶一些玩世不恭的氣質,又都想成為一個小團體中的領導者,互相都不服氣,導致成為一對冤家。

剛說起林芝,表哥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他一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一邊帶著笑意說:“她人聰明,家裡也有錢,天地廣著呢。不過她在搞對象,你知道嗎?”

聞芯點頭,不由得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她和你說了?”

聞芯又點點頭,似乎她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她做了很多,臉上浮出了一些羞澀。

表哥看她這樣反應,便接了下去:“這事也算她倒霉,畢業狂歡,被人灌醉了輪姦,還拍了視頻,到處傳,名聲算是臭了,好在她馬上也不在這地方待了,換個環境也不錯。”

聞芯停下了腳步,錯愕地看著表哥:“你說她被人?輪姦?”

表哥更是驚訝:“你不知道?”他不可置信:“她怎麼和你說的。”

“反正不是這樣的。”

聞芯加快了腳步,彷彿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慌張。

“我信,這事兒她自己知道的應該也不多,我估計那個視頻她自己都沒看過。”

“那個視頻你看過嗎?”

表哥撓了撓頭似乎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是朋友們之間都在傳,我也是看完了才知道是她。”

“你忙著解釋什麼,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聞芯頓了頓:“如果這件事她是自願的,那我尊重她,如果她是被強迫的,並且還被蒙在鼓裡,我覺得我們需要告訴她,然後報警。”

表哥更是驚訝:“告訴她?還報警?你瘋了嗎?她這麼大人了,臉還要不要?”表哥說著,拿出手機,打開一個視頻,拿給聞芯,說:“你自己看,這些男的太壞了,誰的臉都沒露,唯獨把林芝上上下下拍了個遍,你要是真為她好,是她朋友,就別告訴她,這事兒她父母都知道,也都選擇瞞著,你在這操什麼心?”

聞芯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視頻,那是一個光線十分充足的房間,林芝赤身裸體側躺在鋪著白床單的雙人床上,她腰臀線的位置凹陷下去,像一尊臥躺著的女神像,錄視頻的人也是參與輪姦的一員,大概有四五個男人在視頻中出現,都沒有露臉。

那個視頻兩分鐘左右,在性侵者的視角下,林芝潮紅的臉頰,微微閉著的雙眼,烏黑的秀髮散落,她細膩白嫩的雙腿,較小的乳暈,顏色很淺,隨著抽插的動作上下抖動。聞芯不忍看下去,轉過了頭。

“總共6個視頻,最長的10多分鐘,反正她也永遠離開這裡了,被蒙在鼓裡也挺好的。”表哥把手機收起來:“你就當沒看過,也不知道,她怎麼和你說的,你就怎麼以為,這挺好的。”

聞芯在河堤上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

沒有人喜歡被欺騙,但真相往往是慘烈的,是會讓人痛的,雖然大家都不願意被戲弄,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接受事實的勇氣和能力。她不知道林芝有沒有,所以她也成為了欺騙林芝的眾多團伙中的一枚幫凶。

未來未知,時光荏苒,這些故事始終會在歲月中化成塵埃,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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