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蜃景03

      家裡瀰漫的惡意之濃烈。父母間的衝突持續著,直到我上了國中。閣樓的門扉因山間濕氣略為變形,加上門閂繡蝕,開關總會發出咿呀聲。殘留耳邊的那種聲響,連在夢中都揮之不去。

      某次,剛放學回家的我再度躲到閣樓中。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彷彿靈光乍現一般開始思考:為什麼幾乎每天遭受暴力相向、受到那般輕視,甚至漠視的母親還能理所當然地站在廚房裡做飯?

      父親那樣對待母親又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呢?如果不喜歡、討厭的話,這兩個人為什麼還要住在一起?既然要在一起,為什麼不想辦法讓感情變好⋯⋯疑問就像葡萄,順著藤蔓越摸越多。

      但年幼的我左思右想,實在毫無頭緒。

      所謂的解答來得很突然。

      那是剛升上高中不久發生的事。我剛放學,沿著每天都會步行經過的街道回家。

      我發著呆,卻在某處轉角忽然撞見從未看過的景象。母親就在對街,手中提著藤編菜籃,似乎剛結束購物正要回家。然而,與她站在一起的人看起來是個絕非善類的混混。對方正用力拉著她的手腕。雙方就這樣在路上拉扯。

      我心中瞬間燃起了怒火,在此之前我從沒想過自己會產生這樣的心情。我想將母親拉至身後,想一拳打斷那傢伙的鼻樑⋯⋯而我確實邁開了腳步。

      下一瞬間,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衝了過來,在我面前停下。

      沈重的車身紮紮實實擋住我的去路。急切的剎車聲彷彿破風而來的長矛般刺穿耳膜。

      父親從駕駛座上下來,做了我本來想做的事。那顯然怒不可抑的背影深深烙進我的腦海。

      那一天,母親一回家就被父親拖進房裡。我進家門時,正好聽見父親甩門的聲音。

      原來如此。

      我獨自一人上樓,經過傳出悶哼的主臥室,回到閣樓。

      那份惡意是母親專屬的。那是父親愛著母親的表現,只能由母親承受,別無他人⋯⋯相對地,母親也只能承受父親的愛。

      是『這個人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能碰!』這般只專屬於誰的特權⋯⋯啊!啊!多麼強烈的牽絆啊!一股奇特的感動滿溢出胸口。我感覺自己這才認識了愛情,觸及其滾燙與炙熱。

      那才是真正愛情!

      我再度睜眼時,窗外的月色已然高掛。

      與那天一樣,黑夜中的月光被惡魔之手般的烏雲包裹,透著一抹詭譎的紅。

      我從門旁的儲物間取出一把大尖鐵鍬。門外雜草叢生的前院,右側的雜草明顯較左邊更加茂密。前院的圍牆有部分已經崩塌,整棟屋子看起來就像恐怖電影裡的古老舊宅。

      我拿著鐵鍬走向左邊,選定左側窗前庭院中央一帶,開挖。

      每當午夜夢迴,小時候的事就會出現在夢中。即使是在父母雙雙死於一氧化碳中毒的許久以後,仍以夢魘的形式消耗著我。冰冷惡意有如荊棘攀附於全身。

      據說,祂們死得很安詳,我的父母。二人並肩躺在同一張床上,表情毫無痛苦。

      而我當時在外地讀大學,從而逃過一劫。

      趕到公立殯儀館見最後一面的時候,祂們也以警察所述的神情迎接我。冰冷的惡意更是在這時深深刻入心底。

      心靈深處意識到這個家裡只剩下我了,一切應該由我繼承,並且傳承下去。

      說來羞恥,對於愛情的認知,即使隨著年齡漸長有所改變,我仍不斷追尋父母教給我那種,堪稱病態的愛情。

      於是,我穿上了與父親一樣的深色西裝。

      我甚至發現一件從未發覺的事——父親絕佳的女人緣有一部份也被遺留在身為兒子的我體內。

      那是在喪禮進行得差不多的一日。天氣風和日麗,父親公司的一個後輩前來捻香致意。我直覺她也是父親眾多情人之一。身著深色套裝的那女子身材豐滿,腰卻很細,包在窄裙當中的臀部有如成熟蜜桃般飽滿。

      「請節哀順變。」她的眼睛在微笑時彎成好看的弧度。塗著淡粉色唇蜜的雙唇看起來相當色情。

      「您跟您父親長的可真像⋯⋯啊,恕我冒昧!您也快要畢業了吧?要是需要協助,隨時可以聯繫我。」她向我遞出名片。

      「很像嗎⋯⋯」我望著名片,信口問道,「我和爸爸?」  

      女人微微一笑,那雙帶著魅惑的眼神游移在我臉頰,甚至伸出細滑的手指輕撫上來。

      「嗯,嚇了我一跳。給人的感覺可說是一模一樣。」

        一年多後,我覓得一位情人。但不是名片上那個女人。情人是同在一間公司上班的同事,但職位毫無交集。

      她做著清潔等打雜的工作,工作範圍廣含整棟公司建築。

      我則是時常不在辦公室裡的業務部部員。本質上毫無進展空間,就連交集都很困難。然而,我卻成功將她囚禁於專屬我的閣樓,在那裡進行了無數次的苟且之事。

      請原諒我過份的用詞,畢竟我們二人是真真切切的單身男女,隨自己心意尋歡毫無道德上的問題。然而,或許是從小便羞於直視男歡女愛之事的緣故,撫摸女體的罪惡感通過指尖,令每個毛細孔為之顫慄。

      每天,我將一日份的飲食留下,並把閣樓上鎖後出門上班。

      公司似乎以為我素行不良的情人又不想工作,而自動離職。加上清潔工作本來就是委外進駐⋯⋯我在公司裡並沒有聽到任何非得找到人的風聲。

      情人似乎也沒有關係好的朋友或親人,我的囚禁行為根本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心情隨著下班時間到來愈發雀躍。我在外面買一些食材,然後回家。

      到家第一件事是將她抱到浴室洗澡。她的身體很美。胸部是剛剛好能一手掌握的大小,腰窩很性感,腹部是沒有鍛練過的那種平坦。

      她的皮膚也很美,幾乎找不到瑕疵,有些細細的汗毛。有時我會在浴室就擁抱她,有時則會忍耐到吃完晚餐。只能依靠我活著,任我擺布的她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我為此深深著迷,彷彿吸食了毒品,中了某種慢性的劇毒。那種毒在她的皮膚上、頭髮上、吐出的氣息上⋯⋯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年多。我成為一個囚禁情人,並樂在其中的心理變態者。

      然而,讓我認清這種幸福是虛假的那個事件的發生也是突如其來。

      某個陰雨綿綿的週日,我們在午飯後弄濕床單。事後一如既往隨意地閒聊起來。我向情人訴說了父母的事。以往從未向他人提及的回憶一件不漏地說了。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