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灰暗而潮濕。濕氣逼出的柚木香味隨著每次吸吐進出肺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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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其實恨著你母親吧！」情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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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所以，因此沉默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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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看，他寧可折磨她也不願放她走，這不是恨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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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愛吧？我試圖反駁。就像我將妳禁錮於此，而妳也願意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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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喔，我只是因為方便才待在這裡。」她說著，將我的手從乳房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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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行為並不代表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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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愛情？只是因為方便？我的大腦頓時無法理解這些字句。情人淡漠的眼神使我陷入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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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愛吧？」我再三確認。感覺累積身體裡的毒素進入了心臟。情人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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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愛吧？」我不知不覺站起身。裸著身子大喇喇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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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得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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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感到同情或可悲，更像是我看起來是如此搖尾乞憐。她對一直以來，誤以為是自己在圈養她的我，展現出掌控一切的高位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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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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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有如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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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我打了她。回過神時，我將她五花大綁。麻繩在雪白的皮膚上磨出紅熱的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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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我又問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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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愛吧？」因為，我是這樣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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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腫了一塊的她又裂開出血的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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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充其量只是『佔有』而已，可悲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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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我，勒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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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我將閣樓鎖上，出門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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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深夜，我就像現在這樣拿著鐵鍬，頂著一模一樣的月光，刨挖前院右側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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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已將左側這邊的泥土挖開。因為是用旅行箱裝著，挖的洞不需要像三年前那麼深且大。不過也可能是已經超過三十六小時沒有進食的緣故，四肢有些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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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便放棄繼續往下挖，進屋將行李箱拖出來。在缺乏照明的深夜裡，行李箱看起來是生肝一樣的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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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提把，提著行李箱走下玄關台階，沿著剛剛走過的雜草小徑回到洞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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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鍬被插在一旁的結實土地上。提著這個行李箱，我感覺到些許詭異。其實早在從拋錨的車上提下來時就有這種感覺，但被混亂沖昏頭的我，一直沒有認真思考過那股違和從何而來？缺乏熱量的現在更是無力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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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行李箱擺進凹洞裡，直接以雙手溫柔的填土。這個行李箱裡裝著的前未婚妻，將與三年前的情人一起長眠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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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克制著不要重蹈覆轍⋯⋯我卻仍將刀刃刺進她單薄的身體，以這種可悲的方式佔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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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小時挖土，又花了一小時填回，直至襯衫被汗水浸溼，沾滿鐵鏽色的泥土為止。今晚的天空看不見星辰，藍黑色的夜色下，隨風搖曳的雜草正發出細碎的呢喃，充當著兇手埋屍的目擊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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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雙手將鬆軟的土壤壓平之後，我重回屋子，將鐵鍬扔回儲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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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慘白燈火使鏡子清楚照映出襯衫上，彷彿血液乾枯後的污漬。比起穿著潔白，這樣或許更適合我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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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著衣服，將蓮蓬頭轉開。冰涼沁人的冷水從頭頂直瀉而下。我就站在漸漸變溫的水柱間，假裝沒有看見在半掩門縫間窺探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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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不覺間睡著。從起居室走到閣樓也是毫無印象。鼻腔中充斥著那股熟悉，如今卻參雜著變質霉味的柚木氣味。我知道自己正躺在最熟悉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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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我被人從地板上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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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我被人以手銬壓制，雙膝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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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我相信了自己無法佔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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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警車上的我隔著車窗玻璃，望見屋子旁的陰暗角落裡，那個女人的幽魂。然後是前未婚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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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以往的頑皮，此時正滿臉憂愁。她倚著崩塌的圍牆，凝視著我的方向。幾名員警也在，似乎正在對她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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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石重英，是我的未婚夫。幾天前我們因價值觀不同產生了口角，之後他便失去聯繫⋯⋯我不知道，他最近總是心神不寧。不，沒有來公司，也沒有回公寓。對，算是失蹤吧！我有到警察局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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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也是音訊全無。公司那邊和我都一直在找他，但他沒有接電話，我猜想他會不會回來這裡，以前他提過家鄉的事，不過不是很詳細。但我在公司是前輩，至少知道他當初也是從這裡轉調到總公司，也大概知道他的父母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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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直到昨晚都杳無音訊。我也因公司業務繁忙，這幾天都睡在公司。我在公司宿舍有床位，這幾天都睡在那裡。期間也是有空檔就傳訊息給他，但都沒有回音。前天工作終於告一段落，我回到公寓，發現床鋪被割得亂七八糟，一把菜刀被扔在垃圾桶裡。衣櫃大開，衣物有三成不見了。都是些常穿的衣服，包含他買給我的那幾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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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一團混亂，我真是嚇壞了，以為遭了小偷，趕緊報警。等待警察期間，我稍微恢復冷靜。這才仔細端詳房間內的狀況。地上到處都殘留著碎布，某些碎布上的花樣很顯然來自我遺失的那些衣服。我的一個大旅行箱、放在桌上的備用悠遊卡都不見了。除此之外沒有財物遺失，門鎖也好好的鎖上，沒有被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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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來調了監視器畫面，我也一起看了。果不其然是重英，是他用備用鑰匙進屋了，離開時帶著那個行李箱。警察問我知不知道他可能去哪裡，我說不知道。只能聽從警察指示一直打電話，只要他接聽，就能鎖定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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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一通都沒有接聽，有段時間甚至還關機了⋯⋯但昨晚，電話通了。沒有人說話，但確實通了，我只聽見很細微的，好像是從高處落下的水聲。那種回音應該是有人在浴室裡淋浴或忘了關蓮蓬頭。我朝話筒說話，但沒有人回話⋯⋯之後，警察就靠著這通電話追蹤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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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雲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我看著雨水逐漸模糊了車窗玻璃，模糊了那女子與前未婚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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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被銬在一起的手，撫上玻璃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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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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