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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台比留

他是帝國最有才能的一位皇帝,卻一生經歷了所有的不幸。

他在任最有名的事跡,就是他的總督把耶穌基督釘上了十字架。

屋大維讚譽他是全羅馬最能幹的將軍,但是他從未得到屋大維的歡心,屋大維曾經罷黜他,最後在很勉強的情況下重新接納了他。

他接任元首(皇帝)的時候,已經是五十五歲了,對權力的追求不再像以往年輕時那麼熱衷,有如一個隱世者,一生的功過,毀譽參半。

他有寬闊的前額,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容貌良好,但是滿臉長著粉刺,粉刺會使人自卑,像所有的人一樣,他也自卑,他的內心羞怯,他的舉止笨拙,他的表情憂鬱,年紀輕輕的就顯得很嚴肅,人們給他取個「老頭兒」的綽號。

他是屋大維帝政時代,最有才能、最嚴格的將軍,雖說紀律執行得很嚴格,但是他很注意士兵的福利,關心士兵的身心健康到無微不至的地步,因此贏得士兵們的熱愛,他沒有打過敗仗,多次充當救援者和收拾殘局的角色,都能勝任也都沒有抱怨。

身為一個常勝將軍,他卻不輕易用士兵的生命做賭注,不隨意以士兵們的鮮血換取勝利,寧可用戰略取勝,歷史證據顯示,他對敵人非常殘忍…不管是國外或者是國內的敵人。

他三十二歲的時候,為帝國征服了班諾尼亞,那年,他的兄弟德路薩斯死在他的懷中,或許這個緣故,他對班諾尼亞人沒有好印象。

在他四十七歲的時候,班諾尼亞人發起了大叛變,屠殺了境內所有的羅馬人,他主持平亂,對班諾尼亞人非常殘酷,甚至違反了自己的原則,不顧手下官兵的傷亡慘重,硬是打了多場血仗。

他大規模破壞鄉間的農田,採取飢餓戰術,企圖餓垮叛軍,他能忍能狠,班諾尼亞發生大飢荒,死人無數,他不理會國內批評的聲浪,接著隔年以血洗血,發動「伏爾愷安沼澤地之戰」,擊潰了叛軍主力,這場戰役中羅馬軍也死傷累累,軍官戰死多人。

他用三年的時間餓垮了叛軍,班諾尼亞全境體無完膚,宛若人間煉獄,他完全控制了班諾尼亞。

雖然屋大維在出征前就承認他為養子,班諾尼亞平亂之後,五十歲的他凱旋回到羅馬,大眾才承認他是屋大維的繼承人,過了五年,屋大維死了,他的思想也改變了,有如一個大夢初醒的厭世者,對權力毫無興趣。

屋大維死後四個星期,他出席元老院,要求恢復共和,元老院不准,雙方一再推辭禮讓,最後,他同意接受這項「不幸而負重的終身苦役」。

他平淡治理帝國,以身作則,崇尚簡樸,但並不以法令限制人民奢侈,他供給人民麵包,但不提供競技娛樂,他不想追求戰場上的榮耀,也不想要帝國人民加在他身上的讚美之詞,拒絕一切帶有「君主」味道的頭銜,對於「首席元老」的頭銜,他就已經感到滿足。

他禁止一切奉他為神、稱讚他為天才的阿諛之言,允許眾人批評他,當他和家人面臨惡言攻訐的時候,他表現出自制和忍耐的美德,他說:「一個自由的國家,應該有言論和思想的自由。」

他善於理財,既會開源又會節流,光是刪除競技表演的支出,就省下了不少的花費,當然,同時也招惹了不少的民怨。

他不隨便在稅金上面作文章,他曾經寫信給他的總督們,要求他們不可以只忙著增加稅收,他說:「一個優秀牧羊人的職責,是修剪羊毛,而不是榨取羊毛。」

他接任「元首」一職的時候,國庫裏有一億小銀幣,到他死亡之日,國庫竟然結存至二十七億小銀幣之多!

他和人民、元老院的蜜月期只維持了九年,再來,一切都變了。

他的不幸來自於他的家人與親戚,他有個不成材的獨子(被屋大維逼迫離婚的前妻生的兒子,當時她已有身孕),名字同他的兄弟一樣,也是叫做德路薩斯,是個沒有用的浪子,放蕩而不負責任,殘忍又粗鄙,令人無法忍受,連他也無法忍受,他把滿腔的父愛轉嫁在他兄弟德路薩斯的兒子身上。

他的兄弟德路薩斯早年與安東尼雅(安東尼和屋大維雅生的一個女兒)結婚,生有一子名叫加曼尼卡斯(真名不詳,加曼尼卡斯是尊稱,意指征服日耳曼的英雄,有人另譯為日耳曼保護者),年青有為,長大後英姿煥發,有乃父之風。

他滿心歡喜,收養了加曼尼卡斯,加曼尼卡斯善於帶兵,作戰驍勇,在日耳曼大破蠻族,為他贏得了空前的榮耀。

加曼尼卡斯希望繼續將前線往前推進,但是他早已經厭倦戰爭與榮耀,他召回了加曼尼卡斯,轉調至東方屬地,不久,加曼尼卡斯暴斃,頓時全帝國風言風語,幾乎所有的羅馬人都懷疑,是他出於嫉妒而毒殺了加曼尼卡斯,甚至有更惡毒的謠言流傳著,說屋大維的繼承人應該是加曼尼卡斯,是他霸佔了繼承人的位置,事發而毒殺了加曼尼卡斯滅口。

謠言說了千萬遍,就會令人信以為真,縱使他把加曼尼卡斯的一個兒子蓋阿斯送到軍營中教養,暗示將立為繼承人,加曼尼卡斯的遺孀阿古匹娜(阿古力巴和朱莉亞生的其中一個女兒)還是不諒解他,對他恨之入骨,但是加曼尼卡斯的寡母安東尼雅則理智多了,分得出事實與謠言,始終是他忠實的好朋友。

他滿腔苦水,無處申辯,再來,更惡毒的流言擰碎了他那顆敏感的心,讓他對人性徹底失望。

他的母親莉維亞自認替他爭得帝位有功,竟然嚴重干政,堅持和他共同簽署官方文件,而且希望地位能夠高他一等,他忍耐了幾年之後,終於受不了,另建新宮,搬離母親的皇宮,於是流言又起,說他虐待母親,甚至連死去的妻子朱莉亞也被拖出來做文章,被放逐的朱莉亞和屋大維同年逝去,剛好是他接位的那一年,人們懷疑,是他當了元首之後,仍然記恨朱莉亞對他的不貞,暗中下令餓死朱莉亞。

他聞言悲憤到了極點,他的心深深地受傷了。

當宮外的謠言與責難越來越惡毒,他的面容也越來越憂鬱,他瀕於崩潰的邊緣,越來越少見人,接見人的時候,話越説越嚴厲,越來越鄙視眾人,全帝國中他只相信一個人,那就是禁衛軍司令沙加努斯,沙加努斯誓言保護皇帝,深得他的歡心與信任。

在六十七歲的時候,他決心遠離所憎恨的人群,將國事交給沙加努斯代管,退隱到喀布里島的豪華別墅,羅馬人惡毒的口舌並沒有就此放過他,流言又隨之而起,有人說,他和哲學家們一起在島上清談,有人說,他在島上和少女們鬼混,糟蹋人家的女兒,還有人說,他沈迷於美酒和雞姦,戕害小男孩。

這些流言對他來說,已經是毫無傷害了,因為他到了喀布里島之後,就斷絕一切對外的接觸,全帝國就只有「忠誠」的沙加努斯找得到他,他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終於可以平靜了。

剛開始,沙加努斯「忠誠」地保護他,任何人必須經過沙加努斯的安排,才可以見得到他,沙加努斯「愛主心切」,為他做了許多他不敢做的事,沙加努斯放逐了加曼尼卡斯的遺孀阿古匹娜,讓加曼尼卡斯的另一個兒子自殺,終於使羅馬城清靜了許多。

慢慢地,沙加努斯開始舉荐官吏,接著就是罷黜作對的官吏,儼然成為帝國的第二號人物,再來,沙加努斯大賣官位,賺錢順便培植心腹,於是滿朝官員都是沙加努斯的人馬,羅馬城到處是沙加努斯的鑄像,下一步,沙加努斯的胃口越來越大了,開始思考「帝國第一號人物」的排名問題。

這個時候,那位令人受不了的浪子德路薩斯突然暴斃,幾乎所有的羅馬人都認為,沙加努斯毒殺了德路薩斯。

台比留在喀布里島過得很安穩,當然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麼事,心情一直很平靜,然而,在七十二歲那年,他心血來潮,自認年已老邁,寫了一封信給元老院,推荐他兄弟德路薩斯的孫子蓋阿斯為元首繼承人。

這個消息激怒了沙加努斯,沙加努斯便積極地陰謀叛變,計畫殺害他,他兄弟的遺孀安東尼雅冒著生命危險,警告他,他聞訊大驚,秘密任命新的禁衛軍司令,迅速逮捕沙加努斯,一狀告到元老院,元老院判決沙加努斯充軍,當天晚上,禁衛軍勒死了沙加努斯。

沙加努斯的死亡,並沒有平息他的怒火,他滿腔怨憤,請求元老院保護「一個年老而寂寞的人」,起訴了六十三名共犯,這些沙加努斯的黨羽都被處死,他的怒火依舊猛烈未減,他密佈偵探,指揮禁衛軍,到處搜捕沙加努斯的支持者,對之殘酷折磨至死,不惜殃及無辜,帝國境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沙加努斯滿門被抄斬,沙加努斯的女兒尚未出嫁,仍是個處女,羅馬法禁止殺死處女,禁衛軍有效率地執行了他的旨意,先姦後殺。

經過了七年的恐怖統治之後,他離開喀布里島,巡視坎佩尼亞地區。

途中,在別墅停留期間,他突然覺得一陣暈眩,昏迷倒地,動也不動,看起來像似已經死了,旁邊的禁衛軍和官吏們跑去告訴隨行的蓋阿斯。

大家興高采烈地擁立蓋阿斯為帝國新元首,後來又有人跑來傳遞消息,老元首並沒有斷氣,已經被人扶到床上休息,這下子,大家驚懼相視,亂成一片,不知如何是好,最後總算有人跑到老元首的房間去,用枕頭悶死了他,才結束這個後果將非常嚴重的尷尬場面。

當他死亡的消息傳到了羅馬城,人們歡欣不已,爭相走告,高聲呼喊著:「台比留滾到台伯河去吧!」

註一,班諾尼亞大叛亂與托土堡森林慘劇,使屋大維停止帝國擴張政策。

註二,在三十二歲時,台比留征服了班諾尼亞,十五年後,班諾尼亞大叛亂,台比留再度受命平亂,幾場硬仗之後,軍力損失許多,接著羅馬流行黑死病,補充兵員不易,台比留改採饑餓戰術,直到伏爾愷安沼澤地之戰後,饑餓戰術奏效,同時獲得增援,有十個軍團、八十團輔助部隊和一萬名復役老兵,才能夠從容降服叛軍。

註三,台比留剛剛上任期間,各地駐軍得知屋大維已經死去,多處發生兵變,要求加薪和縮短役期,班諾尼亞動亂始終糾葛著他,又有幾個羅馬軍團鬧成大叛變,只有加曼尼卡斯的部隊沒有亂事。

註四,在屋大維時代,喀布里島上就有十二座豪華別墅,分別以十二位天神之名命名,台比留所居住的別墅,取名朱彼特,位於海拔三百三十四公尺的懸崖上,可以眺望四周美麗的景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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