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 3 章 - 變奏

生命很奇妙,要活著很困難,要死卻很簡單,但生死只有一線之隔,然而生無可戀的我,心臟還跳動著。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太陽已經從純白色窗簾的縫隙間偷偷地爬進來,就像他們一樣,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將事實隱瞞又說出來。

自從那晚過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這段時間我都沒有再碰任何一架鋼琴,大概手指都要忘記那樣的觸感了。

而凪最近在學校也很少來找我,一得閒就不知上哪去,來找我也是因為要幫忙找東西,但沒有一次不是空手而歸的,倒是放學後常來我家,可我總是躲著他,就算真碰著了也沒說任何的話。

我說了謊,或許他察覺到了,又或許還沒。

望著純白色的天花板,我嘆了一口氣。

空氣微微的震動,一個纖細的聲音被硬塞入耳內,我掀開在身上的被子,離開柔軟舒適的床鋪,走動穿梭在家裡的每一個角落,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斷斷續續的聲波像極了老鼠嬉鬧的「吱喳」聲,可又在其中感到無限的安全感。

最後,我回到房間內,只剩下這裡沒被徹底搜過。

站在門口,用雙眼仔細掃描裡面有無任何動靜。

大概是我多心了。

今天是假日,不同的是,父親和母親一同出門去了,餐桌上也只留了兩片烤土司和一張字條。

雖說會有人過來照料我,但今天起的特別早,管家還沒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沒有新鮮空氣流動的房間,顯得房裡隔外沉悶,我似乎放棄思考那些令人心煩的事。

走向窗臺,把那兩道半透明的玻璃窗門輕輕的向外推出,而那個細微的震動變得更加明顯。

一陣風襲面而來,窗簾微微的隨風搖動,掛在書上的風鈴也因此而晃動,太陽刺眼得讓我立即閉上雙眼,並且舉起左手遮擋。

然而,那個「吱喳」聲消失了。

我慢慢睜開眼睛,適應光線,由模糊漸漸轉變為清晰,映在眼裡的影像是一顆即將轉黃的樹,以及隔壁棟房子已經開著許久的窗子。

站在窗前的少年停下拉著小提琴的手,對著我微笑,並且蠕動嘴像是說了一些話。

聽不見,就連鳥叫聲都聽不見了,看來時間差不多了……。

他仍然津津樂道的對著我說話,卻沒有何一句能讓我聽見。

相望一段時間過後,我還是乖乖戴上助聽器,離開了窗口。

………………………………………

無趣的清晨很快就過了,父親和母親一直到了接近吃飯時間才回來,可冰冷的木質地板卻沒有因此更加溫暖。

管家帶著幾個人替我們準備了晚餐,桌上擺著兩組鍍金的蠟燭臺以及高腳杯,跟平常不一樣。

當燈光一熄,白色蠟燭被點燃的時候,整個飯廳裡的氣氛完全變了調,雖然木質地板是涼的,但明亮的餐桌多給人一些溫暖的錯覺。

今晚的這一餐真夠高級,盤子裡裝的是高級和牛排,配上陳年的葡萄酒,前有香酥的法式麵包,後有甜點,可媲美高級餐廳的排場,不過,有一點令我在意……。

我和父親坐在一塊兒安靜的享用著,基本上除了餐具碰撞的聲音,我們是不說話的,然而對面卻一秒都靜不下來。

凪,也在!而母親在餵他吃飯!

「能像這樣子吃飯,真像是回到了過去呢!一家子幸福的聚在一起,通常只有過年才體會的到呢!」凪嚥下嘴裡的牛肉後,一臉幸福的說著。

「就是說啊!果然還是早點回國的好,要是我再晚點回來,我兒子便不只是啞巴了,搞不好嘴巴都長繭了。」母親用斜眼瞄了父親一眼,而父親一如往常得嚴肅,什麼也沒有說。

「咦?這是真的嗎?雪他沒辦法說話了?」

「放心吧!媽媽我只是話說得誇張,雪他只是聽……,我是說生氣了,心情不大好。」(備註:日文「聽不見」讀音,kikoemasen;「心情不好」讀音,kigengawarui。)母親拍拍凪的右肩說道「想來以後可以常來啊,一直都歡迎你喔!」

在她差點說出真相的那一刻,我都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真的嗎?我好高興。但是為什麼?從我們碰面道現在一直在生氣嗎?」凪追問著。

「不,是從媽媽回國之後一直氣到現在吧?」母親嘟起嘴唇,看了一眼我和父親,又將視線轉向凪笑咪咪的說:「你要幫我勸勸他嗎?我真的有好好的反省了。」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凪將嘴巴湊到母親耳邊,說話的聲音很小,至少我聽不見,但我太過專注於看著他們兩人,以往的壞習慣就不自覺得跑出來了。

什麼勸勸我啊?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將臉側向另一邊,但眼睛還是不自主的往她們倆身上注視。

啊!就像情侶一樣。

長期在國外遊覽的母親歷經許多時尚的風潮,在我映像中的她並沒有和以前差多少。

「……雪夜,生氣也要有個限度喔!阿姨她已經有在反省了,你就原諒她吧!」他心平氣和的說著,就像玩笑話一樣。

反正他只是跟母親在瞎起鬨。

……但是好溫暖。

不知道是不是燭光的緣故,我覺得四周溫暖了起來。

「咳……,給我克制一點。」父親輕咳了幾聲,拿起一邊的餐巾擦完嘴後便離席了。

這頓飯的氣氛變得尷尬,一直到飯局結束前,都很安靜。

一直到飯局結束前……。

佣人將四周的燈都打亮了,母親和我也將離開飯廳。

「對了,我有一件重要的是一直沒說。」凪在要離開飯廳前停下了腳步,讓在他身旁攙扶及走在身後的母親和我有不得不停下來。

「怎……怎麼了嗎?」母親的喉結明顯上下抽動了一下,說話的時候還有點結巴。

緊張?

「也不是多嚴重的事情啦!我只是覺得有義務要報備一下而已,我已經決定了,希望可以彌補以前的遺憾,而且我也還滿希望雪夜他來聽的。」他右摸著後腦勺笑了,而我仍然沒有說任何話,只是默默的低下頭,感覺鬆了一口氣。

什麼嘛,音樂會啊,但是我的確不會想去就是了,畢竟一個聽不見聲音的聾子進音樂廳,這是多大的笑話啊!

「咦?這樣啊!我們會去幫你加油的!」母親也笑著輕輕的拍了他的背,接著他們又繼續往前走。

感覺很微妙。

我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他們漸漸遠去。

加油?不就只是一場音樂會嗎?……該不會……!!

……小提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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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有發現,我對這件事趕到非常愧疚,尤其是聽到小提琴音色的時候,總有種說不上的哀傷。

我是不是應該坦白了?

每天清晨都在拉琴,但是當我推開窗戶的時候,聲音便戛然而止,對面的窗口一個人影也沒有。

應該是在練習吧?畢竟要參加比賽,不練也不行呢!

我蹲在窗前,只留半顆頭在窗口,雙眼凝視著窗簾間縫隙的視野。

下午的陽光照在他金黃色的頭髮上,彷彿他自己就像太陽一樣,散發著柔和的陽光。

左手拿著小提琴,右手拿著拉琴的弓,手指靈活快速的在琴頸上滑動,自身有如跟琴身融為一體。

「是怎麼樣的曲子呢?」傳進耳裡的是類似撕裂布的拉扯聲,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曲子,而我已經很久沒有仔細聽樂器的聲音了,這樣的行為讓我有種新鮮感。

啊……,為什麼我得像個變態一樣。

我轉過身來,椅靠著牆壁嘆了口氣。

看著天花板,恍然間,我貌似在上頭看到從前的光景。

父親溫柔撫摸著我的頭髮,媽媽也經常的唱著那首歌……。

莫札特,音樂界的奇才,擁有絕對音感,三歲便會記譜,五歲彈琴、六歲寫曲,但這樣的天才在三十多歲時就隕落了。

而廣為人知的「小星星」,其變奏曲正是出於他的手。當時他在法國遊歷,在民間聽到「媽媽請聽我說」這首流行歌,莫札特有感而發寫下這首曲子。

小星星變奏曲,全曲共有12段的變奏,以不同的曲調呈現,就像星星們有著不同的情緒。

有一點我非常明白,天才都是有時效的,而往往留下來的都是背負著罪惡的人們,或許是為了讓他們贖罪,又或許死亡的價值太過廉價,以致於必須讓他們痛苦的存活著。

就像是我曾經天才的過去,現在還在這裡償債。

從前的我投入了太多心力在音樂上,有一天猛然回過頭,我已經錯過太多東西。

現在失去了聽力的觸感,錯過的東西便是錯過了,誰也無力回頭追尋,留得一人一無所有。

不知到又過了多久,當我在次睜開眼的時候,已是黃昏,因為房間背光的緣故,顯得室內格外昏暗。

我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睡著了,全身的肌肉僵固許久,有些痠痛。

在經過舒展後,我走向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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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隔天我的腦內迴盪著一曲輕快的旋律。

回到家後,我什麼也沒說的就往琴房走去。

即使最近沒有觸碰它,仍然一塵不染。

但打開琴蓋後,我卻猶豫了,抗拒的手指顫抖著,最後還是按下第一個音符。

我完全信任我的手指,將一切交給他指揮。

愜意的閉上雙眼,沉浸在隨這音律搖曳的身體。

十指流暢的在琴鍵上彈跳,終於來到了最後一個音節。

曲終了,我緩緩睜開眼,發覺自己正仰望著天花板,放鬆在琴鍵上的手,呼出一口氣。

將頭低下後才發現門口站滿了人。

“少爺今天好童趣啊!”“雖然是兒歌,但是跟平常聽到的有些不一樣呢!”“果然少爺彈的就是不一樣嗎?”佣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關於我的話題,讓我的鼻息停止流動。

不如說我有些高興,可這突如其來的讚賞,卻讓我緊張了起來。

沒多久,他們便安靜了下來,並且讓出了一條路來。

那不是給我走的,從他們的身後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父親。

“……你們是在吵什麼?你、你……,還有你,你們懂音樂嗎?”他走到我面前,劈頭就對佣人們罵。

我只能對著鋼琴嘆氣。

耳朵感受到的陣陣的刺痛感,雖然聽不見,但可以清楚知道父親正在大聲嘶吼。

眼前突然變得模糊,刺痛感讓我回想起某個聲響。

……。

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一個感受不到的東西上?

記憶中的父親對我又吼又打的,可最後的身影總是那麼的失落。

我在琴鍵上看到透明的淚水,父親的顏面還是那麼嚴肅,但下一刻迎來的刺痛病不是耳內。

身上的瘀青可以說明一切,可落在身上的力道似乎隱藏著什麼。

“你在彈神麼東西?簡直是噪音。”

啊,內心真是脆弱。

“喂!你有在聽嗎?不要在裝了,其實你聽的見吧?趕快拿出從前的音感!”

到底在說什麼啊?根本就聽不見。但不管跟他說什麼他都不願意接受現實吧?

嘛啊~算了!

我看著他,緩緩的站起來,離開琴房。

大概可以猜的出來,我身後的那個人,此時此刻應該是氣急敗壞了,但他不會追出來的,因為每次生過氣,最痛苦的還是他自己。

……。

『少爺、少爺……。』

女人?有人在呼喚我,好奇怪啊,黑黑的,什麼都看不到,身體和眼皮都好沉重。

紅色的眼淚從不是眼眶的地方湧出……。

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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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聲音?感覺又聽得見了,這是做夢吧?

希望永遠都不要醒來。

音符被染上七彩顏色,隨風在空中飄逸,輕快的有如珍珠在光滑的地面滾動。

我從意識中蘇醒,發覺再也沒有刺痛感,相反的所有的聲音在此刻都變得很清晰。

我詭異的笑了,伴隨這眼淚一同釋放出來。

「……我在罵你,你在笑什麼?」

我看向父親,他也嚇了一跳。

「我……,聽見了,突然聽得到了,而且很大聲、很清楚。」他吃驚的都說不出話來,慢慢的將雙手覆在我的臉頰上,為我拭去眼淚。

「這樣就好。」他流下淚。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這些年來他一直隱藏得很好,我第一次看到他不顧面子的哭泣,他為我堅強了四年,是該回報些什麼給他了。

「爸爸,謝謝你。」

「對不……」

窗外吹進了風,雖然是夜晚,卻不覺得寒冷,反而感覺很暢快。

回溫了——。

小提琴的音色悠揚,鼓動著我的耳膜,是小星星變奏曲,對於方才的演奏,他做出相對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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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便是比賽的日子,一早就著裝完畢,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的期待心情,等著出門的那一刻,雀躍不已。

再次回到四年前的生活,一切都變的新鮮,原本被所有醫生放棄的雙耳,現在竟奇蹟似的復活了,終於盼到了原只能從遠處觀望的生活,家裡的人都喜極而泣。

看著衣櫃前的全身鏡,長袖加上休閒褲的穿搭,雖然這個模樣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在我眼裡,卻多了幾分朝氣。

我默默的將助聽器裝在盒子裡,收入抽屜,並且將抽屜鎖上。

再見了,空白的四年。

「雪夜,要出門囉!」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既熟悉又陌生。

我聽到之後馬上往樓下飛奔。

爸爸和媽媽已經在玄關穿鞋了,媽媽身上穿的米白色套裝跟她回國時穿的是同一套,爸爸也穿上了很久沒穿的就是西裝,雖有些土氣,卻不失風度。

我敢緊跟上他們。

感覺就像是一般的家庭。

枯黃的樹葉飄落,將秋意硬生生的吹入家中,但這樣得畫面卻很唯美。

坐在音樂廳的椅子上,我遭受到許多視線注視,從正中間的位子上有最優良的視野。

我緊張得開始發抖。

爸爸和媽媽坐在兩側,就像兩道牆將我保護起來。

看著被燈光打亮的舞台,我自己從前也在那個位置,但現在不一樣,今天難得是以觀眾的身分來的,經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坐穩那張椅子。

「請問,妳是……黑澤   幸子小姐嗎?」一個有些年長的男人向媽媽搭話。

對方拿出名片,但媽媽連瞧也沒瞧一眼。

「我是這次比賽的主辦人,很榮幸能在這樣小的地方遇見妳。」

「不好意思,我現在只想好好欣賞今天的音樂會。」

吃了閉門羹之後,對方這才將手抽回。

印象中母親應該是個隨和的人,但她今天卻因為一點小事生氣,真不像她的作風。

說到這個分上了,他也應該走了。

「啊!對了,你旁邊的這位是……。」沒多大工夫他便將注意力移到我身上。

「他?姪子。」媽媽看了我一眼爽快的回應了,即使這是騙到不能再騙得謊言。

「啊!想必他也是個音樂才子吧?幸會幸會。」他笑著對我伸出手,我當下也不好拒絕,便跟他握了。

我的手上殘留著他人手上的溫度,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

主辦人遠離了,比賽也即將開始。

舞台上陸陸續續出現參賽者,鋼琴是用來伴奏的,而比賽的曲子指定曲也十分刁鑽,是貝多芬的《克羅采奏鳴曲》第一樂章,其難度不論對演奏者和伴奏者來說,都相當有難度。

每演奏一次都是慢悠悠的十分鐘,即使是個輕快的曲子,十分鐘過去後,身心俱疲,也難以繼續專心的演奏自選曲了吧?

我望向母親,發現他已經在打盹了。

我輕笑了一聲,繼續觀看比賽。

因為每個人的素質不同,節奏也會因人而異,一些明顯的紕漏就連我都能聽出來。

「……啊、啊,這個人不行啊!慢拍就算了,在結束的時後還落了音。」媽媽無力的發著牢騷,我深感敬佩她半夢半醒時的音感。

回過頭來,發現另一邊的父親已經呼呼大睡了。

我看著台上那名方才被母親在背後譴責的參賽者,他方才演奏完自選曲正愉快的走下台,對著台下的觀眾揮手,代表他對自己的演出相當有自信心。

我又笑了,心想著要是他知道他這麼自信的背後竟是被他人說不是,那會是怎表情?

下一名參賽者上台,全場充斥著驚呼聲,議論紛紛。

或許是因為外貌不像是東方人,又或許是因為他怪異的舉動,周圍的騷動一直安定不下來。

「是凪。」他穿著一套非常清爽的黑色西裝,金黃色及腰的馬尾披在後頭,劉海自然的撩到耳後,但他幾乎是閉著眼走路的。

伴奏的工作人員攙扶著他,將他安頓至他該站的位置,隨後坐在鋼琴的椅子上。

我輕輕的拉了拉父親的衣袖「快!凪的演奏要開始了。」

在第一個聲響落下後,全場又瞬間安靜下來。

跟其他人演奏時的氣氛不大一樣。

接下來的十分鐘也都十分安靜,就連一根針落下的聲音也能被我清楚聽見,他成為了整個比賽場上的焦點,即使有其他很優秀的人也變得一文不值。

我也注意到了,媽媽她醒來了,剛剛那幾位只是用他那專業的耳朵評斷優劣,根本就沒認真欣賞。

她正專注地看著台上的凪,眼睛還散發著有力的光芒。

我知道他演奏跟其他的表演者有很大的不一樣,但至於不同在哪,就是怎麼也說不上來。

直到曲終,母親終於說話了,我第二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真棒!每個音符到每個音節都十分完美,連節奏都無可挑剔,跟樂譜上的標記一模一樣,不,簡直就像樂譜親自完成了演奏。」這無非是對一個演奏家最大的讚賞。

第一次看到她說這句話是十幾年前,對著坐在鋼琴前的我說的。

自選曲的演奏開始了。

演奏的是帕格尼尼《魔鬼的獰笑》,二十四首隨想曲中的第十三首,也是帕格尼尼的第一號作品。

在他手裡的小提琴就像被惡魔附身一樣,發出類似惡作劇般的笑聲,展現高超技巧。

當他下台後,如轟雷般的掌聲在四周響起。

「毫無失誤啊!」父親冷淡的說了一句。

「嗯!因為他每天都很努力的練習啊!」我也附和道。

「哪只如此?根本致專業等極了,他的水準已經達到首席的位置了,為什麼還在鄉下混呢?」母親的表情下是撿到寶一樣的笑了。

他們沒有聽見嗎?那傢伙明明每天都在練習,為什麼偏偏現在才發現他的才能?

我靜靜的看著母親,漸漸的覺得我和它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吵雜聲變得越來越稀疏,伴隨著稀疏的掌聲,下一位參賽者也顫抖著踏上了舞台中央,一出聲便出了岔子。

「走囉!我們去後台看看凪。」母親帶上墨鏡,緩慢起身。

我默默的看著父親也跟著起身。

這個世界只有強者會被看見,努力什麼的,根本就只是成功後被代謝掉的廢物。他們離去了,而且距離越來越遠,遠得我就算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它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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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現得很好,就我來看大概是坐穩第一名了。」母親拍著坐在長凳上的凪的肩膀,我則躲在牆後只探出一顆頭默默的看著他們。

和諧的氣氛讓人感覺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畏懼了。

「雪呢?他沒有來嗎?還是一直在生氣不說話嗎?」

「他因為有事不能來。」母親的臉色變得凝重,慢慢的將視線轉向牆後的我。「但我相信他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的也是,我也窩囔了許久,而卻他一直支持著我,自己也不斷的往前邁進,要是我還這麼站在原地不動,不就等於我在浪費他對我的期待嗎?

父親緩緩的朝我走來,我羞愧的低下頭,只聽見皮鞋「達達」落地聲,直到視線範圍內出現了父親的鞋尖。

「你覺得怎麼樣呢?」他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雙頰,我也緩慢的將頭仰起,眼睛堅定注視著他的雙眼。

「很不甘心。」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但我很確定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說出那句話。

「雖然我害怕失敗,也曾數度害怕道迷失真正的我,但我會再一次接受挑戰,直到別人發現我的努力為止。」就算努力只是成功後的遺留物,我也要放手一搏。「我要參加下一季的比賽。」

我握著父親左手腕,然後看見父親的嘴角上揚了。

或是那是欣慰的眼神。

「我一直都在等你說這句話。」

母親也走過來,笑著抱了我許久,彷彿從開始他們就是串通好的一樣。

我終於又要回到我生涯的正軌了,這份心情記愉悅又不安。

「那我們走囉!下個賽季還要很久,但這個賽季已經開始了,我們總要做些準備吧?」母親將我鬆開,並且從包包中拿出手機撥打電話,我則默默的看著他。

「……總幹事嗎?我是黑澤   幸子,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是的、是的……事實上呢……,是的,那就拜託你了,真的非常感謝您。」

我總是這麼依賴他人,就連比賽的事也要靠別人為我打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終於到了成績發表的時刻,今天的初賽告一段落了,他毫無疑問的入選還拿了第一。

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

曲子變了調,變成歡樂輕快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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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我拿出所有之前練習的樂譜,過了那麼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發現那些樂譜早已堆積如山,我根本不敢相信,看似荒廢的這些日子,我竟然已經過了一名作曲家的半輩子。

看這個情形我也只能默默的嘆口氣一個人整理,但要從三、四百首曲子裡挑出十首,實在困難,那也只好慢慢篩選。

而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卻是沒有練習過的,雖然舊了一點,但上頭竟一點灰塵也沒有,看來父親近期才翻閱過。

「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我打開樂譜,每一頁的每一行都做了各種標記「他還真認真呢!大概是年輕時演奏過的吧?」我將那本樂譜放回櫃子裡。

「決定好曲目了嗎?」父親走到我身旁問道。

「還沒,我想聽聽父親您的意見。」我邊說一邊將篩選過不要的樂譜放回櫃子裡。

這時父親彎下身子幫我一塊收拾,同時也翻了幾本樂譜。

後來他停在某一本樂譜上很久,但他沒有立即翻閱它,只是來回摸了幾下封面的標題,變讓樂譜像被風吹過般,快速瀏覽。

拉赫曼尼諾夫第一號鋼琴協奏曲,裡面也跟剛才那本一樣充滿了鉛筆記號。

「你怎麼停下來了?決定好了?」他依然不苟言笑、令人畏懼。

我輕輕的搖搖頭,繼續收拾著,不敢再分心。

他的身影彷彿是老了許多,有眼淚就要滑落

好不容易收完了,卻一本也沒留下。

「……雪夜他要出賽,這是真的嗎?」這是從玄關傳來的聲音,我停下手邊的事,來到房間門口偷偷的往外窺視。

母親和凪正在玄關談話。

「多虧你,讓他打開心房了,四年來他一直讓我非常擔心,但也不怪他,也都是因為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近到責任。」母親雙手緊抱著雙臂,從背影看上去很是蒼涼,說話的語氣也有些哽咽。

「伯母不必自責,您也有您的苦衷啊!」聽到母親這麼說,凪感今說美話來安慰他。

原本我應該去道歉的,但聽到這些話的我有些難過又有些生氣。

責任是有,大家都有責任,可是苦衷就不一定了,或許那只是一個用來說服別人和安慰自己的欺騙性謊言。

若是說個苦衷就能獲得原諒,那就太便宜了。

「為什麼聊天要站在門口呢?」父親從客廳裡走出來,經過我時還看了我一眼「雪,你還不過去跟人家打個招呼。」但我沒想到他都掠過我了,竟然還叫我過去。

「咦?雪夜也在嗎?那真是太好了。」凪伸手在四周到處摸索,銀灰色的雙瞳一致的望向前方,清澈的如玻璃珠。

我慌張得想抽身,我還沒做足準備來面對他。

「碰!」忽然視線旋轉了九十度,我看到兩雙白色的襪子。

「好痛。」我沒踩穩滑了跤,跌在地上。

伸手摸了摸痛處,也依稀聽見腳步聲緩緩接近。

「雪?你還好嗎?」凪急切又緩慢走來,找到發聲處後蹲下四處摸索我的存在。

啊!他這個樣子像極了一條狗。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慌慌張張的跪在他的足前給他磕頭道歉,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了哪件事。

四周很寧靜,彷彿時間暫停了,只剩向我跟他的時空還流動著。

我抬起頭看著父親和母親,前者一臉嚴肅,似乎對這樣的場景感到不悅,沒瞧幾眼便走了,後者則在原地默默的看著我們。

原來他們也不是那麼在意,那是不論用多少公升的眼淚也掩蓋不了的冷漠。

我低下頭,並且用右手時只輕輕的點了凪的左手手背一下。

「我在這裡。」

就當我失落得恍神時,對方竟已經將我的右手緊緊握住,不一會幾滴透明的液體便滴落地面。

「怎麼了嗎?」我問,但他只是一直流淚,就連哭聲都沒有。

我又慌了,轉頭看著母親向她求援,可她也什麼都沒說得離了。

「怎麼辦啊?」

「對不起,我只是很高興而已,而且我很害怕你再一次鬆開我的手,你應該不會怪我吧?」他將右手貼在我的左臉上,手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傳到我身上,我看著他的眼睛,是那麼的清澈卻又猜不透他的心思。

果然長得很漂亮,我心想要是他再嬌小一點,全世界的女人都應該感到羞愧。

……但是我為什麼躺在地上?

在我的是現裡除了他的人以外,便是潔白的天花板,大概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被撲倒了。

好重!

「好重,而且好痛。」我不知道當下我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長什麼樣子,他要是看的到又做何感想呢?

他沉默了一下,慢慢的勉強露出笑容給我看。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他漸漸的鬆手,隨後盤腿背對我坐在五十公分遠的地板上,十分的安靜。

之所以知道那是在勉強是因為我看到了,哪有人笑容那麼猙獰,一副要哭的樣子?就連現在的這模樣也是。

我在無形之中傷害了他,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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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真的忘了關於周遭的一切該有多好?那我就不必說一堆謊來欺騙他人和自己。可話雖如此,到頭來還不都是我自己硬要說的?

即使慚愧又如何?時間不能到轉回到四年前。

夜暮低垂,終將迎來的黎明,空氣變得好冷,但我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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