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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 晨歌 x 小丑

我還記得舞臺上那群芭蕾舞者的舞姿,十分的優美,柔軟的身姿及動作,宛如絲帶在空中飄揚,但其背後還隱藏著旁人所沒有的一點堅韌……。

不論是在表演場上或是比賽,他/她是孤獨的,但他們也知道這將會成為他們生命中最閃耀的一刻,這份孤獨使他們更加強大,才有眼前這麼完好的演出。

舞者的生命很短,他/她可能為了人生中最璀璨的數十分鐘,得賠上十年、甚至二十年,還不見得會有所回報,有些人就算花了一輩子努力,還是一個配角。

而音樂家就不同了,雖然沒有舞者的宿命那麼悲慘,可他們至少還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我們人生道路卻充滿迷霧,哪怕是摔了一跤,就可能是萬丈深淵,直走不一定會達到終點,也不知道真正的方向和道路在哪裡,只能憑著一點運氣和直覺往前邁進。

就算是配角那又如何?至少還留得一點輕鬆愉快,更不用因為自己站在了頂點,而害怕自己會往下掉。低頭一看,才發現所謂的最高點全是靠他人的屍體堆疊出來的。

若是當年的意外讓我摔斷四肢,那我也不用那麼累了,或許還活得更像人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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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唧唧,聽說這是夏天最動人的樂音,但我卻不這麼認為。

當我今天第一次坐上椅子開始,便開始凝望著這個教室的對角,他還是一樣受歡迎,但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更是有一絲憂慮,不知道是在煩惱些什麼。

而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啊!好和平的日常啊!

人在狹窄的走道中穿梭著,我只是這其中的一個二氧化碳分子。

──從他人一起一伏的胸腔擠壓出的廢物。

經過了昨天一整天,他們就又當我是空氣一般的存在,但這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確保凪不會被其他人排擠。

但其實,我還是對昨日的結果感到很開心的,不過我還不太確定我是否能為了自己一點點得私心,悄悄地再次踏入這個與我絕緣四年的圈子。

或許這麼做會傷害周遭的人、事、物,可也不至於對自己太殘忍。

當我看著他深深的思考同時,漸漸的也到了第一堂課的上課時間了,鐘聲一響,教室內又恢復它原本該有的秩序。

是啊!又回到了原本的那個一成不變的生活。什麼變數,果然都是曇花一現啊!

今天媽媽要回來了,這個消息也讓我的心情感到十分的複雜,就像看著魔術表演時的心情既期待又害怕。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斜進教室,打落在我放鬆的雙手上,慢慢的出現一絲灼熱感,感覺陽光就要一點一點的穿透我的手。

因為陽光的刺眼,我眼睛緩緩闔上,就這樣漸漸在朦朧中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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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雪……」有誰在呼喚我……。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現在正值夏日,而我正躺在雪地上,但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雪、雪……」這個熟悉的聲音不斷的傳入我耳裡。

後來一張女性的臉孔進入我的視線。

「媽……媽媽!?」我得喉嚨本能似的發出聲音。

「雪,快一點,快站起來。」母親的細長褐色髮絲垂落,搔得我臉頰有些難耐。

為什麼要催促我呢?我疑惑的看著她,她笑了。

「雪,你還記得嗎?」

「什麼?」我望著她的笑容,漸漸的視線變得模糊。

「雪,你還記得嗎?你忘記了嗎?……」母親的聲音在腦中迴盪著,漸漸轉淡。

什麼東西還記得嗎?不說清楚,我根本沒辦法回答啊!

「雪夜、雪夜……,你不記得了嗎?」這次又怎麼了?是父親的聲音,難道我在天堂嗎?

我努力緊閉雙眼,不要看見父親的臉,但他還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我眼前,他身穿一身厚重的大衣圍巾。

他生氣得看著我,彷彿從眼神中就能知道他要說的話,看那個生氣的模樣,大概又是因為我練習時偷懶被發現了吧?

「雪夜、雪夜,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的鋼琴譜,你還記得嗎?」他丟下這個問題後,便馬上轉頭離開。

「咦!?」我有聽過這首曲子嗎?

我只是在原地看著父親的背影漸漸離我而去,在一瞬間,我的腦中閃過一張樂譜的影像而標題寫著:

Rachmaninoff   Piano   concerto   No.   2

「大概、沒聽過吧?」

我眨了一下眼睛,場景又變了,這次看到的是交響樂團,而我正坐在觀眾席第二排中間的最佳位置,樂團正演奏著,但我聽不見任何聲音,這理所當然。

過了一會兒,四周的觀眾開始鼓掌,但並不只是因為表演結束。

舞台上一直擺著一架鋼琴,而觀眾注目的焦點在於正從後台走出來的一名男性。

再看看四周,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小時候的我?還有凪?旁邊的那兩位是?……山崎?」我驚訝的發出驚呼聲。

想當年,我們也這麼一起玩樂過。

回到舞台上,女指揮牽起一名男性的手,雙方開心的笑著。

「父親大人?……還有媽媽?」擔任指揮的是母親,而這場音樂會的主角,正是我的父親──黑澤   影。

啊!要他們同台表演似乎是不太可能了呢!

我嘆了一口氣,將眼皮掩蓋住雙瞳,腦內卻出現了他們同台的殘影,又或許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幻想。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只知道時間正快速的流逝著。

「……黑澤同學、黑澤同學。」又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但是聲音十分的細微。

我瞇著雙眼,眼前還是一片朦朧。

這裡是?教室……,同學還在座位上,是上課中嗎?老師不在?

「啪!!!」忽然一陣重擊打向我腦袋。

「好痛!」抬頭看見的是一張憤怒的臉,這個人拿這古文課本,蒼蒼白髮中還摻有一縷黑絲,滿臉的皺紋在生氣時更加深陷,在加上那肥胖的身軀,像極了疵牙裂嘴的怪物。

我的神經瞬間緊繃了數倍,身子也挺的直直的。

「如果你身體不舒服,那老師現在就向你道歉,不過照這樣子看來你很有精神,別以為你父親是誰我就不敢動你,下課跟我來辦公室一趟。」他怒瞪了我一眼後,拿著古文課本朗誦古詩邊往講臺走去。

原來剛剛的是夢,但這也太過真實,我竟被夢境戲耍了一翻。

看著前方我彷彿看見了以前的那個平穩日子,不論是音樂還是彼此,都沒有離開過我們,他們無所不在,只是我們沒有敞開心胸感受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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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感覺沒做什麼事,大老早的卻碰了一鼻子灰。

從任課教師辦公室走出來時,正好遇見了副班導和山崎抱著幾疊文件和作業本要前往辦公室。

副班導是今年才調派過來的菜鳥音樂老師,相貌十分姣好而且年輕,身形適中,有著一頭清爽的褐短髮,許多學生喜歡和他親近,個性爽朗、正直,也經常幫忙學生及其他老師處理各種大小事,而這種人並沒有什麼不好,但在我眼裡只是一枚老好人而已。

「你還好嗎?」他大概是聽山崎提起的,迎頭就是一句問候,像是在施捨「關心」。

我把視線飄向山崎,山崎則把視線瞥向另一邊,弄得好像事不關己,這讓我更加確定自己的猜疑。

「還好。」我用兩個字敷衍了過去。

「這樣啊!千萬別跟古文老師過不去,他從以前……」他笑著從我身旁走過,就跟我一樣,都是在敷衍彼此。

以前?他從以前就這麼討厭我嗎?

“雪君……”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腦內響起。

是誰?

「啊!對了,黑澤同學,下次中午的時候別跑到表演廳隨便使用鋼琴,會造成管樂團的困擾。」他連停也沒有停下來就對著我隔空喊話。

「咦!?真的對抱歉!那我可以借音樂教室的鑰匙嗎?」我一時之間慌了。

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怎麼會對這樣的人恭維。

我想我都這麼委婉求人了,照他的個性應該沒有拒絕的餘地吧?

就在這時候,他終於停下腳步,但仍然沒有回頭看著我說話。

而山崎則繼續往前走,我似乎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也不是我想這麼說,但是我也只能跟你說聲抱歉,因為山崎同學最近要去比賽,音樂教室都是他在使用的呢!而另一間教室的鋼琴正好送去調音了,反正你已經沒有必要練習了吧?」他站在原地一會兒說出了這樣的話,真是讓我發愣了許久。

他在走之前回頭又對我微笑,僅僅片刻,那餘韻久久不去,味道苦得令我舌尖發痛。

那個模樣真是令人厭惡,毫無目地的施捨,又毫無理由的把這噁心的施捨收回。

一模一樣啊!

我想也是,畢竟他倆有著師徒關係,幫著自己人也不算是過分。

「老師,我今天有點累,就不過去練習了,我會把鑰匙交給黑澤。」我站在辦公室的門口一動也不動,傳到耳裡的聲音是一些窸窣的吵雜聲,還有山崎扔給副班導的那句話。

內心有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卻不是高興,當我意識到時,我才明白,那是悲痛。

一顆清澈的淚珠從側臉滑過,它在空中塑造了最完美的樣貌,而在落地的瞬間損壞殆盡。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而今日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可悲的人。

被敵人強力的施捨。

這有什麼不好,就是就算是狡猾的狐狸也需要謀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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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澤   雪夜,你除了睡覺,就不能找點別的事情做嗎?」又是山崎,傳入耳裡這個聲音非常清晰。

我慵懶的將緊貼桌面的右臉頰含雙臂移開,揉揉惺忪的眼,好不容易才適應了眼前環境的光線。

「幹什麼?現在是下課,睡覺有什麼不好?反倒是你,跑來找我做什麼?你也想被排擠嗎?」

「少在那裡自命不凡了,要不是為了把鑰匙拿給你,我才懶的搭理你呢!別拿我跟他們相提並論,我討厭你是有理由的。」他將一把鑰匙放在我桌上「你也別跟他過意不去。」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我跟他或許可以當個朋友,但我曾經錯過了這個機會。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呢?」

「你真的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別以為在我面前裝傻,你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做過。」他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然後轉身離開,而我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的身影離去。

我做錯了嗎?或許我也失去的在這個世界做人的資格。

他這個人並沒有外表看起起來那樣冰冷,甚至可以說他其實是很有正義感的人。

我看著桌上的鑰匙圈回憶起一些事……。

那是一個有著深褐色雙馬尾的女孩,但我還沒憶清她的臉,畫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僅管兩堂課過去了,外頭的蟬依然精神不減,就連我的心情都跟著浮動了起來。

總覺得很焦躁。

我悄悄的凝望著凪的身影,心想著我是不是忘了關於他的一些過去,而他也是嗎?

要是我也能像外面的那群之了一樣就好了。

──不斷的鳴叫,直到死亡。──

致少這樣還能給人留下一些映像,也自由快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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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鑰匙都到手了,中午吃飽飯後,我便興高采烈的來到音樂教室的門前,但我明明來到目的地了,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四周實在太過安靜。

我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插入鑰匙孔,並且轉動,但是沒有開鎖的觸感,我轉動門把後,推開一個小縫。

「真的沒有鎖?」是忘了嗎?還是被撬開的?

不對,沒有痕跡,難道會是陷阱?

緊閉雙眼,我在腦內幻想著推開門後的場景……。

是山崎坐在琴椅上,還有音樂老師站在鋼琴旁邊,他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因而停下手邊動作將注意力轉向我。

他們狠狠的注視著突然進入這間教室的我,而我屏住呼吸,心跳加快的好幾倍。

之後他們的嘴角微微的上揚,這讓我不禁發毛,我不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做什麼,只是將雙手高高舉起。

然後,山崎開口說話了「你果然來了。」張開嘴後,是滿嘴的利齒,如猛獸般對我張牙舞爪。

紫色的氛圍蔓延開來,飽和的令人想吐。

黑色影子朝我延伸,直逼而來。

直到影子伸出五指,掐著我的脖子,便將我緩緩舉起。

雙手抓著影子,試圖將他從我身上分離,緊咬著牙根,眼前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雙腳不停的在空中揮舞著。

「你們……要……做什麼?」我努力擠出最後一口氣,之後停止掙扎,任由身體癱軟的懸浮在空中。

黑色的爪子終於罷手,鬆開我的脖子後,我跌落地面,第一次感覺這裡的空氣是如此的新鮮。

「咳、咳……」伴隨著呼吸,意識漸漸清醒,視野也變得清晰,我可以明確的感受到空氣在體內愉悅的流竄著。

啊!以為要死了呢!看來我又重新活過來了。

但是,或許死還比較輕鬆,就再也不用去面對兩張兇惡的面孔。

「你說呢?」音樂老師也露出了跟山崎同樣的表情。

他們一邊笑一邊說著「當然是破壞你的夣啊!」

高舉的雙手重重放下,鋼琴變得扭曲,遍體鱗傷,他們親手將鋼琴破壞,琴弦發出刺耳的噪音。

琴鍵四處飛濺,音樂教室變得一片凌亂,看著這駭人的場面,我痛徹心非,我將大半的青春賭在這上頭,竟然花不到這其中萬分之一的時間就被損毀殆盡。

回頭想想,這十幾年的時光真的是說去就去,但一路走來我什麼都沒有剩下,因為這些日子陪伴我的指有父親、鋼琴,還有現今失明的凪   而已。

過去它讓我錯過了很多風景,而我現在這麼不堪,難道還要為了它繼續賠掉人生嗎?這值得嗎?

「不要!這不再是我的夣了!」我低著頭,有氣無力的說著。

「咦!?說的也是,畢竟你現在是一個殘廢,什麼也做不了,但是……,還是有取悅我們的價值。」音樂老師不知道從哪掏出一支打火機,四周也飄散著濃濃的火藥味「如果是這樣,會如何?」

瘋子。這傢伙瘋了!

「爆炸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結果,鋼琴爆炸了,火光刺眼的令人睜不開雙眼,但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而在一瞬間,我看見了一個畫面,音樂老師消失了,但山崎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而且面目消沉,皮膚變得黝黑,關節的上方有一條條引線。

它變成木偶了!?

當我回過神來時,眼前仍然是一片光亮,這道光線十分熟悉。

眼睛還沒完全適應,在朦朧中我看見自己的左手還握著門把,一道白光從門縫流出,正是音樂教室的日光燈。

再將視線往上挪移,一頭金髮隨風飄逸著,不是山崎也不是副班導,瞬間讓我鬆了好大一口氣。

凪拿著小提琴靜靜的站在窗邊,微風吹進來,窗簾隨之遙動,畫面非常柔和。

我安心的推開門,進入教室內,並且關上門,將鑰匙小心的收入西裝褲口袋

「白石為什麼還這裡呢?」

他沒有立即回答我的話,只是聽到我的聲音後轉過身來,用笑容面對著我。

「今天也要練習嗎?我昨天回家後想了很多,我覺得這樣好像在強迫你一樣,都是我太任性了,難怪今天一整天你都沒來找我。」

「不,我只是……」只是,害怕你知道一切後,會責怪自己。

「我今天有想要練習的曲子,你可以幫我伴奏嗎?只不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就是了。還是說你今天也要練習其他的呢?」

「不,在那之前我還有作業。是什麼樣的曲子呢?」我的背部緊貼著門,一股罪惡感使我不敢往前邁步。

「貝多芬的小提琴奏鳴曲   春。」

「春」是嗎?我們第一次合奏的曲子呢!

「那個曲子的難度還滿高的呢!而且我也不是天才,沒看譜是不行的吧?」我,說謊了。雖然是隔十多年,依然不能忘記,樂譜的上頭早已長滿灰塵,是我不能觸摸得過去。

當年的那個我已經死了。

「沒關係,我有帶樂譜。等你練習完,放學後我們在一起練習吧!反正我也沒有參加社團。」他熱情的邀約,使我措手不及,但至少這樣的結果,我是心甘情願的。

我嘆了一口氣,向前去扶他入座。

「我今天要早些回家,不能夠留太久喔。」放下心中沉甸甸的石頭是件很愉快的事,我稍微感覺到臉部肌肉的躁動。

啊!我終於露出了今天第一個微笑。

將一切安置好之後,我愜意的坐上鋼琴前的琴椅,打開琴蓋。

注視著我的青年讓我感到無比的放鬆及安心。

今天就特地破例一次吧!

「今天要練習的曲子是   拉威爾的『鏡』組曲之四──丑角的晨歌。」我在腦中描繪著音符,按下了第一個琴鍵。

夏天的蟬隻躁動不安,而等待它的不緊緊是秋天天的到來……

──還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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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從連續劇中得到著結論,主角以外的人都是丑角,或許當舞台上或者螢幕前的觀眾看到這些丑角跌到時,會覺得好笑、愚蠢、大快人心,但實際上又會是怎模樣呢?

我想這些演員心情上都不會是高興的吧?他們在心中掙扎過無數次,甚至埋怨過周遭的事物。

每個人無非都是他人人生劇本中的丑角,只是在他人劇本中締造的價值有所不同罷了。而這首小丑的晨歌就像是在述說著這樣的旋律。

我沒有去赴約,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是不是討厭我了?還是依然對我包容?

今天很早就回到家了,父親不在家,大概是去接機了。

既期待又害怕母親的歸來,心情如雜亂的絲線,越整理越亂,時間越近,越感焦躁。

搬起沉重的石塊,一層一層的往上堆砌,不知不覺得,已成為一座看不到頂端的石塔。

不管是門窗還是窗廉,都被封得死死的,分明就是在隱瞞一些事,但我又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

如果我的聽力沒問題就好了,不然也能透過聲音得到訊息。

我坐在沙發椅上焦急的踱步,無數雙眼睛窺探著我的內心,終於等到這一刻的到來。

「叮咚~」細碎的門鈴聲傳入耳內,是母親他們回來了。

一瞬間,疊高的石塔崩塌,石塊從最高處滾落,我站起身,快步走向玄關,露出一個強硬的笑容。

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所以只好笑了。

看到母親之後,我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沒有特別的感覺。

母親帶著黑褐色的墨鏡,那頭稍微有點自然捲的長髮跟印象中的比起來,又好像長了許多,穿著的一套米白色的時尚套裝,來飄散著香水味,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洋人味。

這是誰?

「Buon   pomeriggio!Yuki.(義大利文:午安!雪。)」

「咦!?」我驚訝得收回笑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怎麼啦!?媽媽我正跟你問好呢!」她脫下大衣和高跟鞋後,正式踏入屋內,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

剛剛的那是問候?

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已將我緊緊摟住。

須臾,我一切的情緒都在此時消逝,化為空白。

母親的身高比我矮小一點,抱著我的時候,必須墊著腳尖。

「我回來了,抱歉!小雪出事的時候,我沒能在身邊。」她將下巴埋進我的肩窩,發出小聲的哽咽聲。

胸前突然感覺到一股溫熱感,最後只留下一點寒意。

彷彿所有情緒又要爆開,但也只是化為淚水滴落。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哭,或許是因為太過複雜,那淚水的味道大概是斑雜得充滿苦澀味吧?

「幸子,進去再說吧!」父親似乎一直都站在門口。

「歡迎回來。」我小聲的說。

母親緩緩的將我鬆開,她笑臉迎人,完全看不出來她剛才哭過。

「親愛的,新家我很喜歡喔!雖然擺設跟之前的沒有什麼太大的不一樣,但是空間明顯寬敞了許多,而且住家附近很安靜。」

「因為附近的房子都被父親買下來了。」

「咦!?」她吃驚的看了看我,之後又望向父親說:「真好,這樣就可以盡情的練琴了。」

父親的嘴角有了一點動靜,一直都很嚴肅的他,四年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開心的表情,雖然有一點僵硬。

媽媽的到來,讓沉重了多年的空氣有了一點柔和喜悅的氣息。

歡迎回來,各種意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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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來到傍晚時分,父親和媽媽在客廳裡相談甚歡。

家裡變得比平常還要安靜也比平常還要吵鬧,因為媽媽的關係,父親暫時讓其他佣人休假了,也因此多了媽媽的聲音。

眼前的光影變得朦朧,濕氣和肌膚融為一體,讓皮膚的表面更加光滑,從體內湧出的燥熱更滲出體內,化為汗珠滴落。

浴缸裡注滿溫熱的洗澡水,在這樣的天氣的確是有些勉強,熱帶來的刺激感讓身體紅透,宛如一尾熟透的龍蝦。

浴室裡是除了房間以外能讓我獨自一人的地方,在這裡能聽到母親豪邁的笑聲,使我幻想起享用晚餐的和樂畫面。

那一定是三個人圍著餐桌的景色吧?雖然吃的不是五星級餐聽那樣的吃食,但樸素的味道能讓家更加貼近。

母親談論著這幾年在外發生的事,父親會僵硬的笑著,接著關心我在學校的情況,而我說了一個甜蜜的謊言。

或許這將會是多年來第一次一家人談心的晚餐,而這個第一次讓我們忘記時間的流逝,當我們意識到的時候,已是隔天。

想到這裡我不禁噗哧一笑,父親開心的表情會是怎麼樣呢?

不久,我穿上一身休閒服離開浴室,看著化妝室裡的鏡子,一綹綹濕潤的黑髮披在粉紅的臉上,水珠滑落至脖子下緣,再沿著鎖骨流到衣領間被吸收。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像極了女人。

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擦乾毛髮間的水分。

但當我走進飯廳時,我卻懷疑自己走錯地方了。

桌上擺著的是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怎麼吃過的地瓜粥三碗,加上三杯熱牛奶。

我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是黑的,現在還是晚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

「吃晚餐囉!」眼見母親邊卸下身上的圍裙,邊從廚房裡走出來,而父親則是靜靜的做在餐桌的前的椅子上翻閱晚報。

總覺得這樣的畫面早上也會出現。

我也只好默默的走到父親對面的位子坐下。

「影說他很久沒吃到我做的早餐了,但是最近幾天的早上我都不在家,所以我只好現在做了。」母親脫下圍裙後,也坐在父親的旁邊「來,快趁熱吃了。」

我就知道八成是她做的好事。

眼前得這碗稀飯冒著熱煙,飄著再平淡不過的味道,我嚥下一口從舌下泌出的唾液,用湯匙舀了一匙,吹涼後送入口中。

一股曼妙的味道在口中化開,令我臉色變得鐵青。

「氰……氰化物!?」我吞下去後拿起一邊的熱牛奶往嘴裡灌「這個也是?……水……。」我差點沒把嘴裡的東西全噴出來。

我衝向廚房的洗手台,將右手伸進嘴巴深處,希望藉此造成噁心感將方才吃進去的東西嘔出來。

「……噁……嘔~~」視線變得模糊,淚水被刺激得直接從眼眶湧出,但洗手台上除了眼淚以外,什麼也沒有。

母親來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只是在你那碗粥裡加了杏仁粉,而你那杯豆漿裡也一塊兒添上了。」

「咦!?」我仔細一想也是,怎麼可能下毒?

「即使如此,你還是沒能想起來嗎?」我看著母親的嘴型許久,冷靜的用衣角擦掉眼淚。

「什麼東西忘記了?」

「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是你和你父親住在一起久了,果然變得懦弱了,你這樣還算是我的兒子嗎?」母親臉上的肌肉感覺變得有些緊繃,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氣。

「媽媽?我一直都……」一直?

「我一定會讓你想起來,並且讓你對你自己的行為贖罪的。」母親說完話後便離開了廚房,離開了飯廳。

我一直都這麼懦弱嗎?

“雪,你還記得嗎?”無意間我回想起父親早上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四年前的事嗎?”

我忘了什麼?需要贖什麼罪?

我倚靠著洗手台冰涼的瓷磚,靜靜的蹲坐在洗手台前,抬頭可以隱約看見父親暗沉的背影。

沒過多久,他也離開了。

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為什麼想要吃頓一般家庭都習慣的晚餐,對我來說會這麼困難呢?

今天真是糟透了,我對於自己的懦弱感到不齒,妄想改變,卻又害怕改變後所帶來的新鮮感,或許這一生我就這樣度過了吧?

我低下頭回想著多年前的那個我,那麼自信,臉帶著燦笑面對困難,相較之下,我還真是糟糕。

有時候我會想這個世界並不缺一個自甘墮落的聾子,但也不會因為世界少了一個人,變得更美好。

至少成為一個對他人有影響的人吧!

通過助聽器的空氣微微振動,使我感到細微的聲音,交雜著吱吱喳喳的雜音,就好像聽到人家吵架的內容。

是父親和媽媽?

我將頭緩緩抬起,飯廳仍是空無一人,就連通往各處的走道也是暗的,沒有開燈。

然後,地板震了一下,讓我連忙站起,往暗處去。

如果打起來了,那就必須阻止。

「媽……」但當我走道門口卻停止了動作。

父親側身靠著牆壁,雙手摀著紅腫的的右臉頰,兩眼無神的看著木質地板,看來剛才那一下震動是因為父親。

母親面目猙獰的看著父親,見到我後,又擺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發生的樣子,她笑著,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但我令我感到驚訝的事情,並不是因為父親和母親的事。

母親放下高舉的左手,右手則牽著身後的人,但身材稍為嬌小的她實在很難藏住什麼驚喜。

從我的視線裡看的到一頭金黃色的長髮,我往後退了一步。

瞬間,什麼都聽不見了。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我睜大了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就怕誰說了些什麼。

“凪你不是想要見雪嗎……他就在這裡喔……快一點……。”

「等一……」我還來不及面對,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但太早就穿幫了吧?

幸子不要在刺激他   不讓他想起來才是真正保護他的方式。

父親擋在母親前面,他還是那個嚴肅的表情。

「我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我不能失去我的驕傲,請把潘朵拉的寶盒收好。”

潘朵拉的寶盒?

我疑惑的看著父親。

彷彿看見了一片蠻荒的戰場,風吹拂著揚起一陣沙塵,大量血水乾涸讓砂土都成了暗紅色,而唯一站在我眼前的,是被萬箭穿心即將倒下的父親。

父親結實的身軀成為一道牆將我與外界隔離,然而這道牆也正被侵蝕著……。

凪在母親的引導下來到了我面前。

“終於找到你……好想你……還記得嗎?”

他銀灰色的眼眸彷彿在捕捉我的眼神,四處飄移著。

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我緊張的說不出話。

“抱歉!就算忘了也沒關係。那個……我看不見了,就算如此你會嫌棄我嗎?……”他開心的笑著,瞇起眼睛的模樣就像小孩子一樣天真、可愛。“……但是我一直都有在練琴喔!我們找時間在一起合奏吧!你過的還好嗎?……聽說你隱退了……”

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天色暗了,肚子還空著,卻也不覺得餓,大概是因為被一些話語給填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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